叫喊和爆炸声在此时响起。
嘭!
泰静还是摔倒了,她记得要避开孩子,下意识地往前一扑,方师傅的脸就贴着她的脸,完好的和已经被刺穿的两颗眼珠子都对着她。她喊不出声,手脚并用地挣扎,能感觉到身下逐渐冰冷的身体。她无法爬起来,摆脱不了方师傅那张脸,无声地叫着,直到被消防员拉出了校车。
泰静看着自己的手指。她那时候很混乱,记不清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挣扎的了,可手指上沾了血,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触感……泰静命令自己不去细想,可又无法忘怀。她的脑袋被这件事占据,不能思考其他的事情。被送入医院、做检查、精神科医生对她诊断、进入病房……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她受刺激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小肖叹息,手指往下移动,指了下一个名字,“司俊,就是那个有名青年钢琴师。他是那个肇事者的老板,就坐车上。他那辆车子好,两个人都没受重伤。不过,他手指断了,要养好得半年后,再要把琴练起来,至少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司俊本要在这一年开全球钢琴巡演的,准备好了些年,媒体做了好多报道,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一年后,他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可就难说了。
“还有那个肇事者……”小肖咬牙切齿。
第422章 停尸间(十三)
肇事者名叫朱有德,四十出头,正值壮年。他伤得不重,但精神状况也不太好。和泰静的不正常不同,他是太紧张、太害怕了。
癫痫发作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被送到医院,接受治疗,神智清醒过来,看到医生护士怪异的眼神,听到有关车祸的事情,他不能不怕。
警察有意要将他带回警局,他就装疯卖傻,死活不肯离开医院;记者来采访,他就关了门,怎么都不见人。也是现在时间短,警察没有采取强制措施,还想着和他好好说说,那边记者又被老夫妻吸引去了目光,否则朱有德绝没有现在这么轻松。
“明天肯定要把人带回局里面。医生都说他没事了。”那个没开口的警察也是愤恨不平。
洛凌一直不吭声,就将那些人的名字和情况记下。
顾母趁着这段时间,将出院手续办好了,还把顾父也给叫了来,要接洛凌回去。
“不如我们送你回去吧。”小肖说道。
警察点头答应。
“那真是太麻烦你们了。”顾母连连道谢。
李咏梅依依不舍,下了床,还柱了拐杖要来送洛凌。
“小梅啊,你好好想养伤啊,争取早日出院。到时候给阿姨打电话。”顾母对李咏梅说道。
李咏梅谢过了顾母。
顾父推着洛凌往前走,忽然就听到后头响起惊呼和响动。
两人往后看去,就见李咏梅摔地上,顾母三人手忙脚乱地拉她。
“哎哟!”李咏梅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顾母踩在李咏梅的伤脚上,整个人后仰,被小肖给架住了。
洛凌神色大变。
“怎么回事?怎么搞的?”顾父忙上前帮忙。
走廊里的护士和保安也冲了过来。李咏梅疼得直凉气,被保安背起来,送回病房。
顾母面色发白,抚着胸口,要去看李咏梅的情况。
“你没事吧?”顾父一脚踏出去,脚底就是一滑。
“当心!”警察连忙抱住了顾父的身体,“这边有一滩水。”
护士看向地面,神情慌张。
“这不是水,是药吧?”小肖看看那粘稠的液体,不客气地质问护士。
护士立刻就白着脸道歉。
“我们送她去骨科。”另一护士果断说道。
李咏梅这情况是要被送去骨科。顾家和小肖两人都不好现在就走了,陪着过去,又看着李咏梅被送进手术室。
洛凌在这一过程中一直黑着脸,静默不语。她这会儿说预感不好,要离开,怕是顾母都不支持她。但她的确是预感不好。
先是石膏碎裂,现在是李咏梅出事,两件事都拖住了她离开这里的计划。
洛凌深呼吸,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留意周围的人——或者说是人形东西。
小肖和警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他们先行告辞离开了。
到了晚饭的点,顾家的三人去吃了医院食堂,再回来,手术还没结束。
“怎么要做那么久?”顾母拉了骨科的一个医生问。
“她短时间内三次受伤了,情况不太好,所以手术时间比较长。”医生回答。
这事情无论怎么说都是医院的责任,医院也很重视,没上手术台的都听说了情况。
“要多久才好?”顾母问道。
“至少还有一小时吧。要不这样,你们就在我们这儿的休息室歇一下。”医生很为难。顾家三个人,两个老的、一个伤的,守外面等手术结果,也是辛苦。
“爸、妈,你们先回去吧。我留这儿等好了。”洛凌开了口。
“这怎么行?”顾母不答应,“那一脚都是我踩的,要不是我当时慌了神……”
“这不是你的错。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看情况。”洛凌不容置疑地说道。
医生也在旁劝说。
顾母叹气,“行吧。我明天一早来。医生啊,她这个手术做完,有什么忌口吗?吃点什么补补?”
医生就给顾母讲解了一下。
两老回去了,洛凌没有去休息室,而是等在了手术室外。她不知道顾鸣韵那次顾父顾母是什么情况,最好情况就是顾鸣韵死亡,他俩逐渐走出了丧女的悲伤,最差……就是和顾鸣韵一样死了吧。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洛凌就拿了手机,查那些死伤者的情况,先是粗略查一遍,没发现谁是“特殊职业”的,再一个个要细查。
等手术结束,天色已晚,洛凌没能将所有人都查一遍。
李咏梅被送回精神科病房,洛凌今晚也只能睡在老地方。
天亮后,第一个醒来的还是洛凌。她去了厕所洗漱,当那扇门关上,李咏梅也醒了过来。李咏梅赖床到了护士来查房的时候。
“李小姐,感觉怎么样?真是对不起啊,是我们小护士做事马虎,让你受伤了。”护士赔礼道歉。
“没事了,就是有点儿疼。对了,这个医药费不用我出吧?”
“不用不用,你这段时间的医药费都由医院出了。”
“包括之前的?”
“包括之前的。”
“那就好。”李咏梅笑了。
“还有就是病房的事情。下面骨科的病房已经空出来了,待会儿我们给你转到骨科去,那边的护士在这方面专业。”
“哦,行。”
李咏梅在护士的搀扶下去了厕所。她经过了旁边的空床位,病床很整洁,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打开厕所门,里面也没有人。等李咏梅洗漱好,要转到楼下病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出院的女人。
“你们这儿还有出院的啊?”李咏梅压低声音问道。
护士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没有?她病得又不重。”
李咏梅好奇地看了眼那个女人。
女人脖子上缠了纱布,脸上还有指甲印,但看起来气色很好。
“恭喜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护士台的护士说道。
“她是什么病?”李咏梅问扶着自己的护士。
“抑郁症,一直没结婚,家里压力大,一冲动,就自残自杀了。”
“哦。”
下了楼,李咏梅看到了熟悉的护士李菊,露出一个笑脸。
李菊感叹道:“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怎么了?”
“有一对老夫妻在我们门口闹呢,闹了两天,今天早上一早又来了。”
“为什么闹啊?”
“说三十年前在我们这儿看病,治成了不孕不育,现在找上门了,还拉横幅说要为儿子讨公道呢。”李菊撇嘴。
李咏梅听着大笑。
这理由的确是够奇葩的。
第423章 停尸间(十四)
顾家。
顾父正在看早间新闻。
这几天要照顾洛凌,顾母起得早,要给洛凌做早饭。他也就跟着早起。
看着电视,顾父心不在焉,担心昨天李咏梅的手术情况。
一条新闻播完,画面切回演播室,主持人说道:“接下来,让我们关注两天前发生在万山南路泰一路路口的特大交通事故。”
顾父精神一振。
“根据最新统计,目前的死亡人数已经升至……沙沙……呲……沙沙……”
电视屏幕花屏了一秒钟,主持人严肃的表情变成了笑脸,口中说道:“……取得了世界田径竞标赛马拉松冠军!这是我国在该项目上第一次取得金牌……”
顾父跟着笑起来。虽然是昨天看过的新闻,但现在看来还是很涨国人士气啊。顾父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门口突然响起说话声,顾父去开了门,果然在门口看到了顾母。
顾母手里拎着菜,正和楼上的邻居闲聊。
“我家那个小鬼头要吃田坊那边的包子,我一大早就起来给他买,上辈子欠他的哟!”和顾母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提了提手中的纸袋,口中抱怨,眼里面都是笑意。
“那是你家的宝贝,早起买点心有什么的呀?”顾母笑着说了一句,“我们家没宝贝,还要我大清早去买菜呢。”
“你们这样过一辈子二人生活也开心啊。去年还去旅游了吧?我就走不开了。”女人继续假惺惺地抱怨,探头往顾家门内看了一眼,对顾父打了招呼,伸手一指电视机旁边的照片,“照片拍的真好,你那时候给我看,我那叫一个羡慕啊!”
顾母咯咯笑了两声。
电视机旁是一张照片,顾父和顾母并肩靠在一起,笑容灿烂。
没有任何改动的痕迹,没有任何违和感,那本来站在两人中间、搂着两人肩膀、同样笑容灿烂的年轻女人就这么消失了,从照片上,从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记忆中……
洛凌擦了脸,推开厕所门,突然发现外面一片漆黑。她握着门把的手攥紧,手心中的金属门把冰冷刺骨。
这种情况或许可以说一句话:“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洛凌有种关门重新打开的冲动,但周围弥漫着的阴寒之气让她知道自己再开多少次门都没用了。她看向自己身处的厕所,门边的电灯开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垂下来的线。头顶的灯不知何时从节能灯变成了昏黄的老式电灯。墙壁上的瓷砖没了,地板上铺着的瓷砖也没了,再回头,牙刷毛巾还在,款式变了,那面镜子灰蒙蒙的,还缺了一个角。除此之外,最显著的变化就是马桶了:抽水马桶变成了蹲厕,还是那种木板搭出来的蹲厕。
洛凌眼皮跳了跳。
她在开门前、开门后都没感觉到异样,几乎是在一瞬间,周围场景就变了。
轻轻松开手,洛凌摸了摸自己腿上的石膏,一个用力,捏碎了这无用的东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两天两夜,她的断腿已经长好了。比不上时之境能够在穿越的第一时间就让重伤昏迷的许愿者恢复清醒,但这种程度也是不错了。
洛凌试着跺跺脚,没有问题,就深呼吸了一次,迈出了这间厕所。
方才她觉得黑暗,是因为一时的错愕,这会儿她已经习惯了,就能够看清房间的模样。
厕所变了,病房自然也变了。
这里不是泰一医院住院部精神科的双人病房,而是一间个人办公室。看家具和装潢,和厕所一样都是以前的东西了。
洛凌走到办公桌前,在桌面上看到了一本笔记本,是以前常见的黑色硬皮抄,薄薄一本,封面贴了标签,字迹工整地写着“病案(1937-1938)”和“瞿世昌”字样。
洛凌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1937到1938年,那可是建国前,还是民和医院的时候啊。瞿世昌……她记得在走廊上看到的民和医院院长、瞿老的叔父,是叫瞿世伟。这名字……
“嘶——”洛凌吸了口凉气,瞥见办公桌上的台灯,试着按了开关,灯居然能用!
光线亮起来,洛凌翻开了那本笔记本,就看到里面是同样字迹写下的病人病案,都是民和医院1937到1938年接收的病人,到1938年7月12日为止。
洛凌将视线定格在日期上。
1938年7月12日,是这个位面这个国家……更确切来说,是民和医院所在地被卷入战争的时间。
与洛凌那个位面的二战不同,在差不多水平的文明、经济、军事等的情况下,这个国度经历了与众不同的一场反侵略战争。当时执政的是封建王朝,没有经历政治上的变革,皇帝在战争爆发伊始就宣布投降,将国家变成了侵略国的兵工厂。这个兵工厂有两层含义,一是制造武器的兵工厂,二是提供士兵的兵工厂。如此政策不过执行了半年,各地就爆发了武装起义,起义的不是农民,而是兵工厂的工人和新士兵。于是,侵略国、皇权、起义军,还有起义军演变成的军阀,各方势力展开了勾心斗角的政治斗争和更为惨烈的军事战争,直到七年后,无可争议的胜利者诞生,建立新国家。世界范围的战争也在此时落下帷幕。
民和医院所在地也有兵工厂和起义军。当时民和医院是支持他们的,而这支军队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病案到1938年7月12日截止,洛凌无法据此判断目前的时间,因为不管这里是不是1938年7月12日瞿世昌的办公室,在这一天之后,瞿世昌都不可能有机会耐心写病案。
洛凌合上笔记本,打开了抽屉,里面都是空的,再看向旁边的柜子,还是空的。办公室内没有其他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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