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得廖青梅特别想哭。
她上辈子对不起很多人,最对不起的是她的父亲,她这个不孝女,让父亲伤透了心。
甚至,甚至差点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上辈子廖青梅曾寻过一回死,日子实在是太难了,方家给她的精神和体力上的折磨不说,方志诚的不理解,方壮壮的两面三刀,还有失去亲生孩子的痛苦将她压垮,她选择了轻生。
是年近六十的老父亲不顾身体,赶到陕北把她骂醒,想将她救出泥潭。
方家!想到方家廖青梅就满眼恨意。
方家藏起她的身份证件,方家全家以死相逼,方壮壮更是在人前养了一场母恶子孝的好戏……
廖青梅冷笑,她的老父亲连“亲家”的一口热水都没有喝到,就被方家赶出家门,而方志诚那个时候在哪里?
不敢再回想下去,廖青梅闭了闭眼晴,努力想将泪水逼回去。
有些事情她是刻意忽略忘记了,但那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刻意忘记也不是因为她性子软弱无能,而是记着那些苦她根本就活不下去,跟厚颜无耻的方家人比起来,她根本就不是她们的对手,为了不让年迈的父母亲担心,她只能选择忍耐。
父亲最疼爱她,三个子女里,也只有她最伤他的心。
看着廖青梅这个样子,廖爸也心疼,子不教父之过,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走错路。
再心痛也得忍着,不过脸上严肃的表情到底还是缓了缓,“行了,寻死觅活的像个什么样!天还没塌呢,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是我廖志国的女儿就给我好好活出个人样儿来!”
廖点梅认真地点了点头,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很快脚边的水泥地就被打湿一小片。
廖爸叹了口气,不忍再说下去,轻轻掩上门让她安静一会。那一声叹息像锤子一样砸在廖青梅的心上,完全无法控制到痛哭失声。
屋门外廖爸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孩子性子拗,他也不敢说太重的话,怕廖青梅走进死胡同里,就再也出不来。
心头烦燥,廖爸习惯性地去摸烟和火柴,不料从兜里摸到一张硬壳纸,掏出来一看,是昨天廖妈在廖青梅枕头下发现的车票,目的地是陕北。
紧了紧手里的车票,廖爸再三犹豫,到底还是狠下心,又推开了门,“你要是敢背着我去找方志诚那混账,我打断你的腿!只当再没有你这个女儿!”
被撕成两半的车票被扔到燃着的蜂窝煤上,很快化为灰烬。
廖青梅怔了怔,这才想起,前世方志诚结婚,以她的性格哪里能忍得下去,偷偷买了年后的车票想要去陕北,同样因为发烧被廖妈发现了她藏在枕头下的车票。
当时廖爸也是把车票烧了,放了狠话。
可她病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重新买票,背着廖爸廖妈出了门,那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本就是父母最不喜欢的孩子,明明廖爸说不认她,是她去找方志诚为前提,但敏感的她,却独独把那一句话记在了心里。
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去了火车站,但刚到火车站她的钱就被偷了,又赶上火车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戒严,她连想办法出去找同学借钱都做不到,被迫在火车站滞留三天,最后还是被气急败坏找来的廖爸拎回家。
为此,前世她和廖爸闹了几年的别扭,客服因素造成的不利,她全怪在了廖爸头上。
现在想来,简直蠢到无话可说。
“我不会去找他!”这辈子再也不会了!
廖青梅捂住脸,不想让廖爸看到自己无法控制的表情,前世她就后悔了,但此时重回当时的场景,心里又岂止是懊悔,各种情绪交织,几乎让她崩溃。
廖爸没有再说什么,掩上门出去。
大病一场后又痛哭了一场,心里的郁气散得七七八八,廖爸廖妈眼底的担忧瞒不过她,但廖青梅也知道,现在她说什么他们也只会认为她是在强颜欢笑,不如什么也不说,只做,时间会证明一切。
趁着养病的这段时间,她重新翻起了书本,毕竟她是马上就要面临高考的人。
她今年二十岁,比班里的同学大了整两岁,小学时在老家念书时不觉得,初中时被父母接到城里才发现自己年龄偏大。
农村和城里的学习进度、师资条件不对等,小学时遥遥领先的成绩一下子挂了车尾,重重打击之下她一度非常自卑,非常想辍学参加工作。
也因此怨怼憎恨父母,如果不是他们重男轻女,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既然把她丢在了乡下,为什么还要把她接回来,放任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家里最不受重视不被喜爱的孩子,拼了命地想要逃离这个家。
直到成家立业,真正离开家后的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傻。
想到她高考失利后,父亲拉下脸面四处求人,被人拒之门外的样子,廖青梅就心酸到想哭,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让父亲经历那样的窘迫难堪,哪怕最后要复读,她也一定要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学校。
不仅是因为父亲那一颗望女成凤的心,还有她深知知识有左右人命运的力量。
陕北的小农村里,只有她一个中专生,方家多次阻挠失败后,她在嫁过去的第七年当上了那里的妇女主任,才渐渐在方家挺直了腰杆,有了微薄的话语权,方母再不敢明目张胆地满村打骂她,讲她的坏话。
廖爸发现自己女儿似乎想开了,不仅每天主动包揽大部份家务活,还会主动坐到书桌前学习,完全不需要他督促,那认真劲儿,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廖爸把偷偷藏起来的身份证户口本又悄悄放回了原处。
第三章 订了个娃娃亲
廖爸的行为廖青梅看在眼里,没有说破。
天气越来越冷,靖北连下两场大雪过后,廖青梅的病终于痊愈,只余一点小咳嗽需要慢慢调养,与此同时马上也要迎来八二年的农历新年。
回老家过寒假的廖家老三廖昊宇陪着廖奶奶坐火车回来过年,一大早廖青梅就收拾利索跟着廖妈去火车站接人。
廖奶奶今年七十二,身子骨还挺硬朗,就是耳朵不太好使,一身蓝布衫看着干净又精神,头发光梳得溜光,盘成一个小揪别在脑后,神情有些严肃,并且几十年如一日地看廖妈不顺眼,对廖青梅这个女娃也不大看得上。
哪怕这个孙女曾在她膝下样了十来岁,不过人老了,儿女心没有那么重了,对儿子格外偏心孙女这点上廖奶奶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到,反正孙子有她疼就行。
接到人廖妈赶紧上前嘘寒问暖,十分老实恭顺,然而廖奶奶不过高冷地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好在廖妈早习惯了廖奶奶的性子,打过招呼,赶紧喊三轮过来拉人。
“姐,你咋来了?”廖昊宇在老家呆了段时间,说话满口的家乡味,接过廖青梅递过来的围巾一圈一圈往脖子上围,冲她笑得眉飞色舞。
他们两姐弟年岁相近,关系比在外求学的大哥廖昊晨要亲近许多,前两天收到的信,今年廖大哥又不能回家过年了。
“来接你,你还不乐意了?”廖青梅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上车,没见着老太太正等着么。
“哪能啊,我姐来接我那是我的荣幸,嘿嘿。”廖昊宇嘻皮笑脸地爬上车挨着廖奶奶坐下,让廖奶奶握着他的手,继续跟他姐说话,“姐,你也上来。”
三轮车小,还有行李和家乡的土物干货,廖妈让廖青梅坐上去,自己推着家里的大金鹿跟在后头慢慢走。
廖奶奶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廖昊宇冲着廖青梅挤眉弄眼地笑,廖青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廖奶奶对廖妈和廖青梅的态度,他们一家人都习惯了。
回家安顿好廖奶奶,廖妈又赶紧去上班去了,廖爸在部队做文职工作,收入微薄,为了贴补家用,廖妈一直在附近的厂里上班,闲时还要接点手工活。
廖奶奶性子阴情不定,是个不好亲近的小老太太,除了两个孙子,她连自个生的儿子都不大待见,廖青梅完全没有打算去热脸贴冷屁股,把热水倒上,又把特意给廖奶奶买的槽子糕摆上,见没她什么事就回屋继续捧起了书本。
几十年没摸书,她连许多字都忘记写,更别说那些需要背诵记忆的知识,马上要高考,她不想再重复上辈子的老路,最好的捷径就是考大学。
别说什么做生意赚大钱之类的,她前世今生就不是这个料,重生除了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及多了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并没有过多地赋予她别的生存技能,何况当了几十年的农妇,她擅长的也只有养鸡种田操持家务了。
看了眼依旧白皙细嫩的手,廖青梅心酸一笑,不再去回想那双比老树皮还要粗糙的手。
“她这是?”廖奶奶鼻子上架着个老花镜,手上拿着黄历书,下巴冲着紧闭的房门点了点,这作派可和从前不一样了啊。
小丫头片子气性大,因为上学的事和她顶了四五年的气,往年她来,别说去接,连个好脸都没有,别说指望她倒杯热茶,那是连声奶奶都听不着,这是,转性了?
刚回家就在外头脑窜了一圈,廖昊宇自然知道最近自家发生了什么大事,闲话也听了不少,心里更是气得不行,要不是方志诚躲在老家,廖昊宇都想把人揪出来打一顿。
敢欺负他姐,打不赢,也要打!
“姓方的回老家结婚去了,我姐和他的事黄了。”廖昊宇心里十分难过,想起先前总围着方志诚喊姐夫的自己,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你说啥?”廖奶奶没听见他的话,廖昊宇默了默,总是忘记他奶耳朵不好使这事,不过老太太右边耳朵听力勉强还行,廖昊宇凑过去重复了一遍,这才听清楚。
老太太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滑下来,瞅了眼气愤非常的小孙子,又看了眼房间方向,嘴巴瘪了瘪,低头继续翻她手里的黄历书,她当多大的事呢,屁大点事就一副看透人生的模样。
不过转性了倒是好,瞅着没以前那么不像样儿了,老太太捻了口唾沫继续看日子,初五不行,不宜出行,廖昊宇一看,这是又在看回老家的日子呢,他奶不爱呆城里,舍不得乡下的地和鸡鸭,年年都有这一出。
“行了,就定初七。”廖奶奶把历书收起来,见孙子还皱着眉一脸气愤的样子,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你姐的事有你爹你妈,你愁啥!赶紧写作业!”
见孙子低头写起作业来,老太太起身去房里拿出几包盐干菜出了屋门,嘴里嘀咕着廖妈,“几十岁的人了,养个闺女都养不明白,真是丢人!”
老人家每年来儿子家过个年,这大院里也有相熟的老姐妹,难得过来总要过去唠唠。
到了晚上开饭的点,不用人叫老太太又背着手回了家,饭菜都上了桌,廖青梅正帮廖妈端汤上桌,廖爸在坐在厅里和廖昊宇说话,见她回来,廖爸立马起声喊妈。
老母亲一个人在乡下独居,廖爸心里担心又想念,见了廖奶奶自然是一肚子的话想问,结果老太太压根就不理会廖爸,随意应了一声后,招呼了廖青宇陪她上桌坐着,等吃饭。
廖爸,“……”
一家人吃完饭,廖青梅正要帮着廖妈收拾,廖奶奶就扔出个惊天大雷。“你爹没去世的时候给二妮定了个娃娃亲,过完年就让二妮跟我回去一趟,见见她未来婆家。”
廖爸、廖妈、廖青梅、廖昊宇:“……”
娃娃亲,这是啥时候的事?前世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廖青梅傻了,再看廖爸廖妈也是一头雾水,廖昊宇更是一口水全喷在了裤腿上,他姐也有娃娃亲?
“妈,这是啥时候的事,我和他爸也没听说过啊!”廖妈试探着开了口,心里惊疑不定,这都新时代了,早不兴娃娃亲那一套了。
再者,闺女刚刚因为方志诚的事儿……廖妈看了眼廖青梅,还好闺女没有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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