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克朗缩了缩脖子,不敢回话。
当时无线电里传来的消息还有最后一句,史克朗没有跟任何人说,那就是无论用什么方法手段,也要阻止顾铭朗回驻地。
“混帐!”老邓冷哼一声,气冲冲地别过脸去。
顾铭朗沉默着,心里却对廖青梅十分抱歉,他不仅下午没有办法领她去看电视,约好了送她上火车的事,他也要失约了。
“行了,小廖的火车票我已经让人办好了,晚点就能送到她的手上。”过了好一会,老邓才缓了口气,语气依旧带着怒意。
“你也别担心了,还有你,结婚报告批下来了,回来就领你对象去把证打了吧。”
史克朗顿时精神一震,旋即神情又黯淡下来,嘴角的笑容带着涩意,却依旧嬉皮笑脸地高喊了一句,“谢谢领导!”
手却按在了胸口处,那里有出发前写下的遗书。
“没心没肺的家伙。”这时车里的气氛才算是轻松一点儿,老邓笑骂了一句,看了眼顾铭朗,“你自己注意着点,药得按时吃,该打针的时候也别跑,一个大男人,打针不丢人。”
顾铭朗点头,这种时候,势必是要有一个好的身体的,“我心里有数。”
“姑娘进去吧,都看不见影子了。”驻地门口,人群渐渐散去,有个好心的军嫂提醒廖青梅。
廖青梅点头,心情沮丧地跟在后头,往宿舍走去,手里还抓着在奔跑中几乎散没了的那束野花。
“慢慢习惯就好了,他们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咱们军嫂啊,主要任务就是在后上替他们撑起一个家来。”大概是看出了廖青梅的失落,那名军嫂离开前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段话。
廖青梅点头,道理她都明白,但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整个驻地一个子变得空落落起来,平时训练时嘶吼着唱军歌的战士们也只剩下那么一两队,操场上空空的,仿佛间还能看到他们在这里挥洒汗水的样子。
廖青梅一个人回了宿舍,无所适从地呆坐了一会后,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顾铭朗走了,她再在这儿呆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胡思乱想。
可她的行李本就不多,大半都没有解开过,不过片刻就收拾利索,廖青梅站在小小的单间里,突然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铭朗应该是回来过一趟,柜子里原本整齐的衣服有些凌乱,也空出了许多,廖青梅把衣服一件件抖开又重新叠好。
看到桌上有瓶她昨天吃剩下的罐头瓶子,廖青梅把剩下的罐头倒了出来,去水房把瓶子洗了干净,又接了水回房间,细心地把顾铭朗采的野花插在瓶口中。
忙完了这些,廖青梅再找不到别的活干了,正迷茫间,房门被人敲响。
是老邓安排来送票的小兵,廖青梅看了眼车票上的时间,犹豫了几秒,“能不能帮我换到明天的票。”
“明天?”小兵有些蒙圈,本来他去买的就是明天的票,但是领导突然让给换成今天的下午的票,这会嫂子又让他换明天的?
“嗯。”廖青梅微笑着点头,“本来就打算是明天走的。”
而且顾铭朗说过明天会赶回来送我,虽然心底知道他肯定是回不来的,但廖青梅突然决定任性一次,顾铭朗等了她那么久,现在到了她等他的时候了。
“那,那行吧。”小兵挠了挠后脑勺,把票收了回来,又从兜里掏出张明天的票来,“本来指导员是让我换票的,我怕您时间赶紧得紧,先买了票,还好没有退,这是明天的。”
廖青梅接到手里,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谢谢你。”
小兵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心里一边感叹他们嫂子长得可真俊,一边也被廖青梅真诚的谢意逗得满脸通红,忙摆手,“不谢不谢,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那啥,我还要去退票,我,我先走了,嫂子,再见!”说完挠了挠后脑勺,飞快地跑走了。
廖青梅回到屋里,把票压在花瓶下,从行李里找出书来,空坐着只会胡思乱想,不如看看书。
第二天,顾铭朗果然没有回来,廖青梅有些失落地抽出车票,拉上了宿舍的房门。
知道廖青梅要去坐车,留在驻地的领导特意派人去送她,廖青梅没有多矫情,利落地上车离开。
火车发车前廖青梅还在往月台上张望,心里明明知道顾铭朗来不了,但心里总有一丝期盼。
“同学,你这也是去上大学吧?”火车刚发车,坐在廖青梅对面的青年,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同廖青梅搭话。
廖青梅上学的大学,和顾铭朗所在的驻地在同一个省份,两个城市间相距其实也不远,放在后世,也就是两个小时的高速而已。
但现在只能是坐火车,火车是慢车,而且因为停靠的小站点多,耗费的时间反而更多,因为距离不算远,廖青梅的票是硬座票,当然这也是她自己要求的。
廖青梅没认为男青年是在同自己搭话,她们这两排座,坐的差不多都是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她旁边的姑娘看着也像是去念大学的。
没有人回话,那男青年竟然也不尴尬,他推了推眼镜,冲着廖青梅,“同学?这位穿白衬衣的同学?”
……
第一百一十章 火车上
别人都这么点明了喊人了,廖青梅也没好意思装做没听见,她淡淡地看了那个那青年一眼,从包里掏出书来,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嗯。”
再之后,就不怎么搭理人了。
廖青梅比较谨慎,一个人出远门或者坐车的时候,她向来是不怎么和陌生人搭话的,也十分注意和人保持距离,就算需要和人接触,她也会暗中仔细观察,觉得对方是好人才主动接触。
这个世界上坏人是不会把坏蛋两个字写到脸上的,但是出门在外,尤其是女孩子,多观察,谨慎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廖爸廖妈也一直是这样叮嘱她的。
廖青梅沉下心看看书,那男青年就不好再搭话了,面上跃跃欲试的表情渐渐变得无味,他看廖青梅的目光有些可惜,满车厢里就这位同学长得最亮眼,还十分秀气文静,十分满足他心里对未来对象的幻想。
可惜也静了些,他这么个大好青年放在她眼前,还主动搭话,竟然也不知道珍惜!不过说不定是人家姑娘矜持呢?男青年转念一想,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眼珠子一转,也学着廖青梅的样子,摸出本书来翻看着。
看的时候特别注意姿势,竟量把自己有深度的侧脸,和深邃知性的眼神留在廖青梅那边,还把衣襟上别着的钢笔取下来握在手里把玩,这支钢笔可是为了庆祝他考上大学,他大姨特意从上海邮回来的国外货。
只是他左等右等,书页凌乱地翻了大半后,对面的廖青梅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连点余光都没有给他,这才确定人家是真的不想理他,顿时神情不岔地把书和笔都收了起来。
真是媚眼全都抛给瞎子看了!男青年冲着廖青梅意味不明地重重一哼,自己同廖青梅生起气来。
路途漫长,男青年安静了一会,又按耐不住同廖青梅身边的姑娘搭话,他发现旁边这位姑娘虽然黑了点,但五官长得好,就算黑也是带着蓬勃生命力的那一种,不像他们乡下的姑娘,黑得粗糙得不得了。
这回这姑娘倒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像廖青梅一样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连个眼神都欠奉。
黑姑娘上下扫了他两眼,瞅着他抬头挺胸的样子,嘴角划过冷笑,十分看不上地翻了个白眼,半点也没有掩饰她对男青年的感观。
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厌恶了。
自以为风流倜傥,但凡姑娘们见着他就要败倒在其劳动裤下的男青年顿时脸色铁青,目光在廖青梅和女青年的脸上转了两圈后,暗叹这两位女同志有眼无珠,愤愤然地起身离开座位,打算去车厢尾冷静一下。
他刚离开,旁边一个站着的大妈示意旁边的人往里挤挤,一屁股就坐下了。
男青年顿时傻眼,愣愣地看着身手利落的大妈,说不出话来。
“看啥看,你不是要出去吗?让我坐着歇会,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懂不懂尊老爱幼啊。”男青年就惊讶地看了一眼,莫名就被怼了一脸。
可就像这个大妈说的,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他也不能拉下脸去同她争,再看看对面隐有笑意的廖青梅二人,男青年难得脸皮发躁地快步走开了去。
再回来时,自然得先站着,至于站到什么时候,大概只有大妈才知道。
除了最开始的小插曲,接下来的行程都很安静,廖青梅大半时间在看书,偶尔看向窗外愣神。
火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男青年痛苦地换另一条腿支撑着自己,心里左右犹豫着要不要提醒那位仰靠在靠背上睡得毫无形象的大妈,是不是应该把座位还给他,毕竟他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了。
这一抬头,正好就看着了车窗上倒映着廖青梅忧郁的小脸。
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除了偶尔从窗外划过黄豆大的灯光,车窗外完全是黑的,原本透明的窗,此时和镜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廖青梅支着侧脸,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的夜色,时间过去一天一夜,也不知道顾铭朗到了哪里,是往南走,还是往北走。
长叹一口气,廖青梅的目光突然停到一直透过车窗凝望着她的男青年上,眉头立马聚起,脸上带起怒气来。
偷窥被人发现,男青年顿时神情窘迫地转过身体,背向廖青梅这边,心怦怦跳起来,不是因为被发现而紧张,而是那种心脏一下子被击中的感觉,让他紧张又激动。
“你神经病啊!”转过去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另一边女乘客的头发,立马招来一顿叱骂。
男青年忙不迭地道歉,刚弯下腰,目光就直直地停在那女同志的胸脯上。
八十年代初期受意识形态的影响,劳动是美,简朴也是美,小地方的女两只志大多穿传统了汗衫,就那种最简单的跨栏背心样式,大地方讲究一点的,穿苏联那边流行过来的乳,罩,这种巨无霸式地大内衣,根本就无从显现出女性的身材之美。
但眼前的女青年,穿着他从没见过的内衣样式,大半个胸脯几乎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上半身穿着的是大一字领的黑色网纱衣,可若隐若现地,反而更加勾人。
男青年鼻子一热,赶紧挪开了目光,脚下也匆忙换了下姿式,借以掩饰身体上的尴尬。
此时他脑海里哪里还有刚刚的惊鸿一瞥,只剩下满脑子白花花的肥肉,随着火车的哐哒晃来晃去……
廖青梅也被那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力,这声音特别耳熟,好像经常听到过是熟悉的人的声音,但又有些拗口的南方口音,听着又不太像。
正在这时,睡了一路的大妈终于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守着的男青年,她表情有些着急,强撑着坐了一会,才骂骂咧咧地往厕所去。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挤到男青年旁边站着,目光紧盯着他,似乎在说,我都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给我让开。
男青年自然也感受到了大妈如放射灯一般的目光,可这会正是尴尬的时候,再加上他也站了很久,好不容易把属于自己的座柆哪回来,哪里还有让出去的道理。
等男青年硬着头皮撑到大妈离开后,一抬头竟然发现对面的人都看着他,若是放在先前,他可能还会有本该如此的反应,可此时,就算是刚刚还被他视做可以列为未来对象人选的廖青梅,也无法拨动他的心绪。
“同志,你流鼻血了。”廖青梅和旁边的姑娘都没有说话,倒是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中年男人善意地提醒男青年道。
流鼻血!男青年下意识地就想起那两砣白花花的肉,本来就流了一点点的鼻血,瞬间流得更凶了。
旁边的人都被他吓到了,旁边一个大爷,忙从自己的兜里扯出两张黄草纸,直接给男青年糊到了脸上,“小伙子,赶紧仰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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