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兰诡谲狠厉的性子背后,是一颗脆弱不堪千疮百孔的心,他要的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仅仅只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真心实意地关心他。
五公主备受宠爱,只因她五岁的时候,弯眉冲他笑了笑,糯糯地唤了他一声“哥哥”。
那仿佛是投进黑暗中的一点光,哪怕再微弱,也让他得到了几分救赎。所以这些年来,只要五公主开口,无论什么,他都双手奉上,将她视若珍宝地宠爱。
五公主对他亲近,其中夹杂着一层血缘关系;后宫的嫔妃讨好他,其中夹杂着微妙的利益关系。
而面前的少女,却不过是个陌生人。
从他这里,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却把只增不减的珍贵粮食,给了素昧谋面毫无关系的他。
顾泽兰愣在原地,没有注意到少女已经离去很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是空无一人。
他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心上划过一丝慌乱,他四下张望,远远瞧见她鬼鬼祟祟地去而复返,衣袖下藏着一碗兑了热茶的冷饭,撒了一把咸菜,有寡淡的香气扑来。
容月拉着他藏到树后,递上碗筷,催促他:“快吃吧,我可是冒着被刘婶儿骂的风险帮你偷来的米饭,可要好好吃完啊!”
那顿饭什么味道,顾泽兰记不清了。
只记得,空洞的胸腔内,那重新跃动的心跳。
就好像,沉寂了千年的河床,又重新汇入了潺潺流水,让人心绪澎湃,再难平静……
鬼使神差的,他多留了几日才动身离开军营,分别前,他跑去营帐找她。
容月正坐在树下编平安结,葱白指尖,红线缠绕。
他抱着头盔立在那儿,艰涩一句:“我要出发了。”
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想要把她一并带回宫去,却又理智地把它给压了下去。
容月以为他要去攻打新据点,赶紧扣上最后一个死结,将并不精致的平安结递到他面前,她虽笑着,眼眸却闪着隐隐水光。
她说:“大胡子,要活着回来啊!”
悸动像电流般穿过全身,他低头凝视着少女的脸庞,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上蔓延。但那时的他,走得太匆忙,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只是回了龙城,却总忍不出拿出那个火红的平安结,轻轻摩挲。仿佛能从那片红里,瞧见少女的笑颜。
第62章
夜凉如水, 黑云沉沉。
强风卷进来,吹得台上烛火摇曳。
薄幽被跳跃的光影弄醒,在看见头顶古香古色的帷幔后, 心狠狠一沉。再次回到熟悉的夜安, 比起亲切感,他感受到更多的却是烦躁和不安。
——容月!
他掀开被子猛地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倚在桌边呼呼大睡的两个人。
国师和季凌都在, 却独独没有容月。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 孤月悬空, 想必已近丑时。当时他没有料到顾泽兰会直接甩他一脸迷药, 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压下心底的恐慌, 他努力维持着镇定,走过去抬脚踹了桌子一脚, 对着被惊醒的人厉声问道:“容月呢?”
常夜睡眼惺忪, 闻言, 懵然地站起身, 拍了季凌一巴掌,跳脚道:“容月呢?”
季凌愣愣地抬头, 对上薄幽骇人的目光, 结结巴巴答道:“她,她还在宫里。”
薄幽扭头就往外走。
果然,还是被顾泽兰给带回来了......
常夜终于清醒过来,追在后面大喊:“你急什么?!打算就这么冲进宫里找死吗!”
顾泽兰能在后宫残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 从默默无名的皇子跻身先皇跟前的红人,再一举拿下皇位,可见心思缜密,布局周到。薄幽凭借一己之力闯入皇宫,能把人带出来就怪了!
深知独闯皇宫不是易事,但薄幽的脚步却未曾停留片刻。
容月一个人被困在宫里,他又不在身边,一定被吓坏了。
他懊恼又自责,若是自己能小心些,也不至于被顾泽兰暗算昏迷。
穿过庭院,他在狭长的游廊上,和迎面走来的两个黑衣人狭路相逢。
前面的人身形小巧,鹅蛋小脸,披着黑色斗篷,浑身都捂得严严实实。
薄幽微怔,听见那人唤他一句:“好久不见,将军。”
常夜喘着粗气的声音,也在此时自身后传来:“五公主来了?”
“国师。”少女扯下黑色面巾,露出清丽的面孔,她冲常夜点点头,又看了薄幽一眼,直奔主题,“进屋说话吧。”
见薄幽站着没动,五公主又补了一句,“容姑娘在皇上的御龙宫,本宫派人打探过了,皇上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你大可放心。”
闻言,薄幽眉心的褶皱却并未展平半分,现在没做什么,不代表之后不做什么。容月在宫里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让他如何放心?
五公主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现代装束,虽然看上去有些怪异,但依然挡不住他的风华绝代,光是这一眼,就让她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心,再一次地扑腾起来。
她赶紧移开视线,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压下千言万语,催道:“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快进来吧。”
三人来到国师书房,商讨解救容月的计划。
五公主带来的暗卫在门外望风,季凌则在长廊处迷路绕圈,等他终于绕回方才的房间,薄幽三人已经商量完毕,开始着手行动。
五公主离开前,背对着薄幽,轻轻解释一句:“将军,我并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天下百姓,本宫不允许皇上因为一个女人误国。”
国师给她看的卦象中,有亡国之兆,而容月,是促成一切的根源,也是化解一切的关键。
她顿了顿,背脊挺拔,“本宫已与内阁首辅订了亲,他是人中龙凤,可比将军你……好得多。”
她说完这话,在原地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他说一个字。
有些挫败,又有些不甘。
可骄傲不允许她回头,她飞快地带上面巾,快步离去。
薄幽眸光微闪,只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就回身进了屋。
有些感情,他回应不了,只能缄默。
换了黑色劲装,带上一把还算趁手的宝剑,他朝着将军府跃身而去。
……
夜色渐深,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炸出一声闷响,电闪雷鸣间,万物在半明半暗中显出鬼魅之色。
御龙宫里的灯火被吹散了,一片漆黑中,划过的白光显得触目惊心。
坐在床榻边的顾泽兰,脸色微变。
他眼底掠过一丝惊恐,紧接着便失声大叫:“来人!掌灯!”
“皇上!”程公公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带着一帮被遣走的宫女太监们冲进来,手忙脚乱地关好窗户,将熄灭的灯重新点亮。
皇上怕黑,像这样雷电交加的夜晚,更加让他惶恐不安。
耀眼的火烛,排满了整个殿堂,御龙宫一片灯火辉煌。
光驱散了无边的黑暗,却没能扫走顾泽兰心底的恐惧。
他还坐在龙榻前,浑身紧绷,握着容月的那只手攥得很紧,仿佛落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容月吃痛地朝他看去——
光影中,顾泽兰的脸苍白如纸,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眸,此刻也写满了害怕和无助。
容月心里微愕,他竟害怕打雷?
程公公来到龙榻边,弯腰恭敬道:“皇上,灯已经点上了,奴才命人给您熬了安神汤,很快就呈上来。”
顾泽兰坐在塌前喘息良久,发麻的手脚慢慢恢复了知觉,他用力握了握容月的手,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走吧。”他撑床起身,随程公公朝外走。
程公公转身时偷瞥了容月一眼,心里嘀咕着,这失踪许久的容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皇上的御龙宫?
方才皇上屏退了所有人,仅留心腹死士,才打开了时空之门。因此程公公并不知晓,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伺候着顾泽兰喝了安神汤,洗过脸漱过口,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寝衣,程公公这才将宫女太监们又带了出去。
偌大的御龙宫,寂静无声。
容月瞧见顾泽兰去而复返,稍微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掀起眼帘,神情防备地盯着他。
顾泽兰忍俊不禁,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抬手掀了被子就躺了上来。
容月吓得呼吸一滞。
但见他展颜一笑,柔和烛光下,眉宇间的戾气都被模糊得只剩一片深情。
她微微一怔,心中疑惑更甚。脑中所有的记忆都被她翻了个遍,却始终找不出皇上钟情于她的理由。
“在想什么?”顾泽兰见她盯着自己出身,就伸手拉过她,他用力环住她的腰将头埋进她颈窝,她的身体这样暖,就仿佛寒夜里唯一的星火,抓住了,就再舍不得松开了。
窗外还有闷雷作响,但抱着她,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再可怕了。
他满足地叹息,唇瓣在她的云鬓间流转而过。
容月涨红了脸,费劲全力,却只挤出一个“滚”字。
细若蚊呐的声音,混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一道汇入他的耳里。
“真是不乖。”顾泽兰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摩挲而过,语气宠溺地责备了一句,“怎么能对你的夫君,说这种话?”
如果她没有被顾泽兰下药,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给他一巴掌,可现在却只能无力地瞪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份无力,使得她的眼神,都透出一股娇嗔的意味。
顾泽兰心上一动,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容月微张的唇瓣,顷刻间褪去血色,她惊恐地看着他,落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带着极强的占有欲,和火苗般跳跃着的情.欲。
“容月,朕很想你......”
他把玩着她胸前的头发,放在唇边轻轻地吻。
“你不要再离开了......”
身下的少女,被宫女们换上了洁白的寝衣,圣洁如天山之巅那朵凝着光的雪莲,让人不禁想要亲自点下那一抹红。
他埋低了头,正欲吻她,就看见晶莹的眼泪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滚落出来,像是窗外的雨帘,断了线地流。
“不…要…”她费劲全力吐出这两个字,眼中惊惧交织。
顾泽兰两手撑在她耳边,与她视线交汇,触到那片水光,心口针扎般刺痛起来。
“求…你…”又是一身低喃。
顾泽兰沉默地绷着唇,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她身上下来,伸手搂过她,让她的脸埋进自己的颈窝,低声哄道:“朕不碰你,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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