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有些尴尬,难怪九公主居然说自己是疯疯癫癫的。
晏修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面颊上浮起了几许红晕,却仍然甜蜜蜜的:“我听说你都肯为我娘死,连做奴婢都舍不得,你若不愿意,咱们缙云侯府也怎么会勉强你呢?想着周姑娘为我娘端茶递水,熬药服侍,连个正经下人名分也没有,所以想给一个正正经经侯府婢女的名声。倒是,我错解了周姑娘的心意了。”
周芸芸面色一变!
晏修一张嘴就是这样子的毒舌,若听晏修损及别人,自然会觉得有趣。
可是当这些话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似乎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周芸芸只觉得晏修损及自己,当真是言语刻毒。
不就是讽刺自己这个好好的小姐,居然如此殷切,做侯府下人的活儿。
可是自己对侯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难道晏修就不当成一回事情了?
就算自己是别有心思,可这给的照顾总不见得是假的。
原先晏修出门在外,久久也是不能回来,还是自己陪着侯夫人说话儿,让她开怀解忧。
现在晏修一回来,有了亲儿子了,那也是将自己弃如敝履?
周芸芸有些恨恨的,却底下头没说话。
晏修转过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道纤弱的身影,蓦然说道:“周姑娘是替人瞧病的,有些事情,那也不必自己做,以后交给下人做吧。若是别人知晓了,还以为咱们侯府这样子欺辱你。”
他嗓音忽而就温柔几许:“这些年来,你照顾我母亲,我自然是感激的。如今母亲身子好了,你也不必总是来了,兖州那些流言蜚语,我是没有法子。寻个合适的人家,好生嫁人了,也不失一桩美事。等你出嫁时候,母亲说了,会出五万两银子为你添嫁妆。别人问起来,我就是你的哥哥,必定能让你依仗一二。”
晏修这样子熨帖的言语,忽而让周芸芸一颗心不觉微微发软,几乎都是想要哭出来了。
她的内心浮起了一丝丝的酸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苦的甜的,酸的涩的,什么都有。
周芸芸面上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儿,可是她的内心,却是浮动别的心思。
她怔怔的想,区区五万两银子,放别的人家是一笔巨款,可是对于侯府这样子富庶人家,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好似方才晏修跟人打赌,一张口就是二百万两银子!
自己在一边瞧着,也是兴奋得轻轻发抖。
而自己,若是挑了寻常人家,这样子的世界,可是再也跟自己没有任何交集。
一想到了这里,周芸芸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她觉得自己似乎触及了什么,慢慢的想,晏修虽然毒舌又可恨,其实内心深处也许也有一抹说不出的柔软吧。
就算只触及一点点,那也是让周芸芸兴奋得身躯微微发抖!
是了,自己也未必没有机会的。
她垂下头,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抹去了面颊上的泪珠子。
“记得第一次入侯府,夫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娃娃,轻轻叫小侯爷你的名字。我想到那个场景,都是不由得觉得心酸。”
却暗示因为自己的陪伴,侯夫人方才重新振作起来了。
一片手掌按住了周芸芸的肩膀,随即又慢慢的松开。
周芸芸面颊满是红晕,听着晏修十分怅然的叹了口气。
自己猜测得果然没有错,其实小侯爷是一个孝顺的人。
只要自己捉住了晏修的软肋,慢慢的折腾,未必没那等出头之日。
周芸芸是个十分聪慧的人,也不会此时此刻,再自荐枕席,说那愿意为妾的话儿。
来时方长,自己有的是机会,用那水磨工夫,慢慢的将人收拢在手中。
这样子的手段,周芸芸却是很擅长的。
她再次轻轻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却是盈盈告辞了。
一旁却有人轻轻拍手,慢慢的走出来。
姚蛟面上满是戏谑之色:“晏小侯爷,认识你这么久,方才是第一次知晓,你居然是这样子温柔的人,瞧得我都是醉了。”
晏修叹了口气,还伸出手指轻轻擦去自己眼角那么点泪水花花,悠悠说道:“瞧你说的,我一向都是这般体贴细致,待人极好。况且怀念母亲,我也是会动情一些。”
姚蛟一笑:“可是我只觉得,你不肯放过周芸芸而已。轻轻打发出去,你都不肯,非得要这么对待一个对侯夫人照顾有加的女人。人家虽有些心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晏修轻轻的摇摇头:“她若肯点点头,我说的话儿也不是假的,母亲为她添嫁妆,我也是会待她十分客气。就算是做做戏,我也是会做得十分周到。可是你可知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姚蛟打了个哈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怎么能为了区区财帛,放弃心上人?不过说到猜测人的心思,做别人肚子里的虫子,我哪里比得上晏小侯爷。”
晏修叹了口气:“这世上许多人,都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这位周芸芸在缙云侯府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侯夫人是个仔细俭朴的人,可是她不会感激侯夫人为她添妆,反而觉得,这区区五万两银子,根本不够什么。她只会瞧见今日咱们在这里豪赌的风光刺激,喜欢这样子千金一掷的感觉。”
若然周芸芸在这里,必定是会被晏修吓住了。
她的心思,居然是被晏修猜测得清清楚楚。
姚蛟抖了抖,晏修用得着感慨周芸芸居然是不知好歹?
说来说去,他这么许诺周芸芸,不过是肯定周芸芸必定是会拒绝。
纵然是要做戏,周芸芸也不配让晏修长长久久的做戏的。
都不过都是晏修计划好了的事儿,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姚蛟漫不经心想,这个死妖孽,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方才能将他给降住。
而晏修那一双眸子,隐藏在白绢之后,却也是说不尽的幽远深邃。
叶家马车之上,今日这些叶家的丫鬟,却也是服侍得越发小心翼翼的。
叶灵犀人前美丽高贵,可是私底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性儿,却是远远没有她们这些丫鬟明白。
若心情愉悦时候还好,说到打赏,叶灵犀倒是从来不如何吝啬。
可是一旦心情不好,叶灵犀就是个十分暴虐的人。
一旦有小小的错处,必定是会被叶灵犀狠狠惩罚。
今天叶灵犀再次被那九公主羞辱了,必定也是气愤难当,拿自己这些下人出奇。
叶灵犀轻轻用自己那修长手指揉揉脖子,淡淡说道:“今儿梳的发式是怎么弄的,沉甸甸的,压得我脑袋都疼了。”
芍药赶紧过去,轻轻为叶灵犀解开自己的头发。
可许是被吓住了,芍药也不觉有些心神不宁。
她手指轻轻一抖,却也是不知触及了什么地方,叶灵犀顿时皱起了眉头,露出了痛楚之色。
其实不过是叶灵犀发式繁复,头发梳理得紧了些,故而也是将叶灵犀弄得痛了些。
可芍药顿时大惊神色,不觉匆匆跪下来,颤声说道:“都是,都是奴婢的错。”
叶灵犀挑出了自己一缕头发,漫不经心的说法:“这有什么,不过是区区小错,我也不会将你如何的。”
芍药方才也是安心下来,只觉得叶大小姐今天的心情居然是颇为不错。
叶灵犀心情确实也是不错的。
王珠实在也是可恨,几次三番,居然也是不能将她如何。
可是王珠自己作死,好端端的,居然张口要跟叶家斗富。
真是可笑,和叶家斗富,王珠必定也是脑子坏掉了,方才也是会如此。
可是她却是将这让自己收入她的机会这样子亲手送上来,叶灵犀又如何不十分愉悦?
叶灵犀已经想到了,到时候叶家那些奇珍异宝,必定也是会取出来,闪瞎众人的眼。
至于那个王珠,虽是公主,其实什么都不是的。
只因为王珠作死,叶灵犀也是有些快意。
可是很快的,她的念头就顿时转在了晏修身上。
那个晏小侯爷,虽然面容有损,可是手段却也当真漂亮。谁要是招人了他,必定是会啃得人骨头都是不剩。
叶灵犀是个喜爱完美的人,晏修面颊之上有瑕疵,她原本应当厌恶。
可是她却爱极了晏修这样子的性儿!
若是自己身边一柄漂亮的刀,那必定是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又快又利,十分有趣。
想到了这里,叶灵犀面颊顿时浮起了一片嫣红,内心之中涌起了一股子热流。
如今晏修虽然是倾慕王珠,可是叶灵犀并不觉得是一桩十分为难的事情。
自己抢男人的心,是从来也没有输掉过。
她也是曾经遇到过一些看着倨傲,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男子。可是这些男人,其实心里也是对自己颇为留意,甚至不过是刻意为之,想要引起叶灵犀的注意力而已。
最后叶灵犀使一些手段,还是将这些人变成了自己的裙下之臣。
叶灵犀的手指轻轻抚摸过自己面颊,只要有这张脸,那也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寺庙之中,夕阳西下,晚钟轻鸣,照着那一旁的九层浮屠。
草堂之中,林墨初一身素衣,甚至挽起了裤子脚,侍弄菜地里的那些菜苗。
叶灵犀到来的时候,林墨初已经赤足而归,正取了井水,慢慢洗掉身上的泥污。
夕阳洒在了林墨初的身上,给林墨初的面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可是叶灵犀瞧在了眼里,却十分嫌恶。
“好歹是个读书人,这么样子素衣素食也还罢了,居然还下地种菜,当真是可笑!”
叶灵犀有些嫌恶的看着林墨初,却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这样子,林墨初也是晚霞之中的一块美玉,是那样子的莹润剔透。
天地之间,似乎已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也让林墨初隐隐有些朦胧之姿。
“这有什么,每月我都会挑上几日,来这里吃些粗食,自己种地,抄写经书。其实想想,也不算如何清苦。”
那晚风之中,似隐隐传来了和尚念经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这么宁静,却无法遏制叶灵犀内心之中的嫉妒之意。
她实在也是不知晓,林墨初为何能如此柔和宁静。
可是这样子的气质,却是自己这个叶家女儿不能有的。
进入草堂之中,此处虽然简陋,却也是让林墨初收拾得十分干净。
竹台之上,整整齐齐的堆着一卷卷的经书。
几上一片薄绢摊开,上面有抄写了一半的佛经。
叶灵犀左顾右盼,只因为她实在是不相信,林墨初居然是会安安分分的在这里抄写经书。
可是纵然是不相信,叶灵犀再如何看,也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叶家的大事,你似乎是忘记了,整日却在这里,做这些没有用的事情。林墨初,你可是不要让叶家失望。”
叶灵犀口中责备,内心却泛起了一丝丝别的心思。
她左顾右盼,只盼望能瞧出些许端倪。
林墨初点燃了油灯,放在了房间的一角。房间之中如墨色一般的烟雾团团之中,却也是顿时染了一层朦胧金色。
“大小姐不必介意这些,这些我原本不会让你知晓的。”
叶灵犀为之气结:“你可知晓,今日我被人羞辱,不但将我侮辱,还辱及了叶家。”
说罢,叶灵犀就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告知林墨初。
她自然也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描述之中,自己却也是那等万分委屈的人儿。
林墨初听完了,轻轻倒了一碗茶,自顾自饮下去一口。
“大小姐当真是天纵之姿,方才来到兖州,就得罪了整个兖州的女人。如今去一去,还将叶家埋在军中一颗棋子给毁掉了。”
叶灵犀惊愕抬头,她是万万没想到,林墨初居然是会讽刺自己的。
真是可恨,这个林墨初算什么?说好听点,是叶家的掌令人,是叶家那些有权势成员认可的叶家执行者。可是说到底,那不过是叶家的家奴。
如今区区家奴,却是羞辱自己。
然而她抬头时候,林墨初已经是站起来,并且转身过去。
叶灵犀冷笑:“全城的女子虽然厌恶我,可是全城的男子却是喜欢我。所以那些女子不过是嫉妒我罢了。林墨初,你也是不必阴阳怪气的,这样子和我说话儿。人家因为我优秀了些,因而嫉恨于我,莫非这都居然是成为了我的错?还有那薛千户,不过是个废物,自己技不如人,连个纨绔子弟也是斗不够。咱们叶家,原本也不必养这些废物。”
叶灵犀意有所指,母亲私下与她言语,说最好自己是许婚给林墨初。
若是寻常女子,见识浅薄的,眼见林墨初容貌十分俊俏,说不定会半推半就。
可是叶灵犀却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此刻,她自然是内心不平,更不愿意应承这件事情。
可叶灵犀这样子埋怨,林墨初却恍若未闻。
他轻轻的摸索柜子,取出一枚小匣子,数了数后,又添了几张。
旋即林墨初召唤了一名小厮,嘱咐了几句,那小厮顿时也是离去了。
眼见林墨初将自己视若无物,叶灵犀面上却也是不觉流露那几许娇嗔之色:“林墨初,你这是什么意思?干什么不理睬我?”
她虽然并不乐意嫁给林墨初,却并不妨碍叶灵犀在林墨初面前总是那么一片娇嗔之色。
林墨初转过身,看着叶灵犀:“三十万两银子,帮叶大小姐还赌债,剩余一万两,是给薛千户养伤的银钱。”
叶灵犀不屑:“我的事儿,你也是少理会,不必你插手。三十万两银子,我虽然不稀罕,可是这样子白白给了王珠,我却不甘心。更何况如今要跟王珠斗富,这又算什么?”
林墨初淡淡说道:“以后大小姐瞧着周小侯爷,就会知晓,为什么我会这样子了。”
意思就是那个晏修不是好招惹的,若是不肯付这个银钱,说不定叶灵犀就会颜面无存。
叶灵犀本来面颊之上颇有怒意,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颊上怒意却也是淡了:“墨初,你待我真好。我知道自己在你眼里,也并不是那么聪明。你倒是总为我收拾这些事情。可是那个王珠,实在是欺辱得我太狠了,我都受不了了。求你,求你帮衬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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