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珠轻拢发丝却忽而听到王姝略含讽刺的嗓音:“这裴大小姐,眼见裴家颜面尽失,居然还来人前招摇。”
王珠一抬头顿时看到了裴凰,端庄中隐隐有些内敛,却也不卑不亢。
她心里默默念叨,裴凰怎么会轻易就退缩?
就算裴家颜面尽失,裴凰仍能做出那等隐忍大方,不屈不饶的坚毅姿态。
比起骄纵的裴娇,裴凰更加可怕!
谢玄朗心中顿生怜爱之意,不觉心忖,王珠是受尽宠爱,可裴凰却是独自坚持支撑裴家!方才对王珠升起的几许情愫,顿时又被对裴凰爱怜生生压下去。
王珠却眼观鼻,鼻观心,并无愠怒。
裴凰只管展露她端庄大方。
旋即王珠就跪坐几前,看着上首的夏熙帝与陈后。
陈后略听闻今日之事,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些许好奇。
营地之中,男女各自一边,如今却有若干目光落在了王珠身上。
素有草包之名,今日却虐了裴家二小姐?
在这些大夏青年才俊的眼中,王珠举止居然添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沉静味道。
正在此时容太后亦然到来华云宴,连夏熙帝也是起身相迎。王珠也是起身,目光更落在跟随在容太后身边的美艳妇人上。
楚美人虽戴着面纱,却仍然是美艳无比,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气质。如此姿容谁能相信她居然是洗脚宫女出身?
王珠唇角更噙着一丝冷笑,如此怯弱可怜,前世陈后也从不将楚美人放在心上。
虽不知容太后最后为何会筹谋成功,然而自己失身给谢玄朗确实是授人以柄。
重来一遭王珠仍然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鹿肉烤熟之后,夏熙帝照例以银刃切割分给在场诸位。
“裴大小姐,今日小九居然伤了裴二小姐,可有此事?”
容太后忽而开口询问,让陈后也不觉轻皱眉头。只字不提前因后果,直接便说王珠伤了裴娇。那些未曾目睹之人,未必会觉得王珠凶悍了些。
转念之间,陈后又恐怕女儿因为不平而插口。就算容太后所言不真,然而王珠身为晚辈插口却显得失了礼数。
出乎陈后意料,王珠淡淡的,并没有插话。
裴凰则恭顺无比说道:“不过是些许意气之争,阿娇虽然受伤,可既然有约在先,九公主并没有过错。”
看似替王珠开脱,却浑然省略冲动经过,听起来,也隐隐是王珠因为斗气不依不饶的伤了人。恐怕纵然亲眼见到那场比武的人,也会渐渐被引导觉得王珠多有不是。
容太后看似漫不经心扫了王珠一眼却又忽而若有所思。若是往常,以王珠的性子恐怕早就闹起来!
如今却一片沉润,果真似沉稳了几许。
只是这般情态却让容太后若有所思。
眼见王珠手腕皓白若雪,并未戴着那红麝香珠。她身为太后,虽为夏熙帝纳了那楚美人儿,然而楚美人儿位卑,陈后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故而王珠平素,对她这个太后也尚算敬重。那珠串是挑着王珠喜好送的,其色鲜红,颗颗玉润,又是贵重的东西。
原本,她只道王珠会爱不释手的随身戴着,可是如今王珠手腕上空落落的,并没有这么一双珠串。
容太后略觉可惜,寻觅两年才找到的好物件儿,不动声色送了去,王珠却不在意。
就如谢玄朗,原本王珠是合意的,却又忽而都不喜欢了。
这也是让容太后顿时哑然失笑,果然这些年轻的女子,都是这般的多情善变。
只是她一转手指上顶着那宝石翠戒指,却沉沉说道:“皇后你虽素来疼爱于她,可那也不能任由小九胡闹,纵容她如此暴虐伤人。好好一个女儿家,还是要娴静温柔,如薇薇一样。”
一张口,一顶暴虐的帽子顿时也是扣下来,却问也不问王珠。
而陈后若是反驳,自然是不分是非包庇女儿。
王珠冷眼旁观,前世自己名声不好,容太后也如现在这般推波助澜。
只是一句不好,不但损及自己,更指向了陈后无德,不知教导之上。
陈后柔顺说道:“母后说得极是,臣妾对小九是有几分不够周全,譬如今日之事,我尚不知详情,小九,究竟是因为何事,让你如此行事?”
看似软绵绵认错,却也是转移话题,让王珠开口分辨。
王珠心里微微一笑,母后一贯虽是温润大方却何尝没点手腕?
她抬起头说道:“裴二小姐总是趾高气昂,一副她们北漠女子就是坚毅大方,我们京城的女子就是软绵无能,我想跟她比一比,却没想得到她输了居然吓得失禁。皇祖母,孙女确实不该逼得太过。可是你为孙女儿做主,说说这北漠女子和京城贵女哪个好些?”
裴凰面色顿时很难看,王珠一张口就提及裴娇的丑态,更让方才那些目睹的人回忆起裴娇的不堪,整个裴家的不堪!
且王珠轻轻一句话顿时将这桩事情提到了北漠与大夏之争上面。
也不仅仅是贵女之间的意气之争了,便是在场男子也无不有几分上心。
第027章 许婚
那裴家少主裴洋,一贯便是恣意妄为,放肆无礼。见到颜色好些的女子,就不知廉耻贴上去纠缠。裴家姐妹名声好些,可裴娇也隐隐有娇惯的名声在,据说在北漠也是心狠手辣。
容太后身为太后之尊,无论是训斥王珠,还是管束陈后,都是理所应当,更可以借那一个孝字。就算是夏熙帝,也不好反驳了去,否则便是不敬母后。
可若容太后当众维护裴家,却顿时会失了京中人心。
王珠心里却不断发冷,以容太后地位之尊荣,心计之深沉,又岂会如王姝白薇薇一般,是那等爱言语争先的无聊的人?
就算当众压了压陈后,又给了王珠没脸,可这又有什么用处?
身在上位者就绝不会沉溺于这般口舌之争,而眼前容太后又不是那等寻常后宅争风的女人。
这句句挑拨,步步打压,就是逼得自己沉不住气,逼得自己反驳辩白。
比如,自己伤了裴娇,是裴娇挑衅夏侯夕这位贵客。
转眼之间,夏侯夕这尴尬无不的身份,就是又会议论在台面上。
连王曦都不好处置的事情,如今又会来为难夏熙帝。
虽然不知道容太后究竟谋算的是什么,然而这份心计确实了得。
只不过王珠也不是傻子,反而将北漠与朝廷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
一瞬间就连容太后也是略略惊讶,如此反驳也是顿时转移了容太后言语陷阱。容太后顿时心忖,连陈后也看不破的真实用意,怎么这草包公主居然看破并且反击了不成?
容太后那仍然娟秀的面容上,顿时凝结一丝探索。
而此刻王珠心头反而有那另外一个念头,便是容太后这般人物又如何教导出王姝那庸俗不堪的公主,惹得宫里宫外都颇有微词?若不是容太后只将楚美人当做工具,就是王姝是那等扮猪吃老虎的样子。
无论是什么可能,王珠内心都是浮起了一阵寒意。
容太后却忽而一笑:“瞧来我倒是小瞧小九了,居然是这般意气之争,可谓年少轻狂。”
一句话轻轻揭过却是轻描淡写。
旋即容太后顿时吩咐身边宫人:“将我那枚如意佩取出来吧,赐给小九。”
王珠不明所以,起身道谢。容太后所赐玉佩自然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儿,只是这深黄色颜色略沉,配上年轻女孩子却显得老气了些。
容太后含笑说道:“年轻时候虽可年少轻狂,可总要学会约束性子,这枚玉佩也让你压压性子。”
一番话却如正经长辈,谆谆教导,句句都是好话。
王珠暗想,若是前世,自己必定是会暗暗感激得紧。就算原本有些许不快,也会慢慢的淡了去。可如今王珠却只是满心警惕。
容太后打了个太极,又将此事转成了皇家家事。
裴凰眼底却掠过了一丝恼恨,容太后虽明着没责备裴家,可赏赐了王珠东西,不就是让裴家没脸了吗?虽然如此,裴凰居然也不敢如何心里议论容太后。
容太后却顿时话锋一转:“不过不知不觉,我们大夏九公主却已然成年,端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陛下,诸位公主已经是订婚,却不知是否该为小九筹谋一桩婚事?”
一句话顿时也让在场气氛隐隐尴尬。
王珠痴恋谢玄朗已经不是秘密,而裴娇又张扬夏熙帝欲图许王珠给夏侯夕的事情。而今日,王珠更一反常态对谢玄朗格外冷淡,反而却救了夏侯夕。
王珠年纪虽小,然而这些皇族女子的婚事自然也是早早就定下了的。只不过此时此刻容太后又提及这桩婚事,却也有些诡异得紧。
王珠暗中慢慢的收紧了手掌,容太后这般言语,让她心中某个猜测不断加深。
重生一世,自己婚事,她厌恶别人掌控,可是容太后这般言语,连夏熙帝都无可奈何。
陈后态度温文:“且如母后所言,小九性子尚需磨砺,这孩子一般的性情,婚事还需要压一压。更不必提今日华云宴会,更不是提及此事的时候。”
王珠顿生感激,母妃对自己一贯是爱护有加,容忍自己的骄纵,就连婚事也不想随意操纵。
容太后却顿时不置可否,微微含笑,一片慈和:“等她定亲之后,自然能收收性子。更何况华云宴会上,来的大都是年轻的孩子,与珠儿年纪也算相当。”
一语既出,在场可称青年才俊的男子大半变了脸色。
这王珠,可是出名的草包。
就算这花痴一门心思奔着谢玄朗去了,谁不知何时会变了心思。
王珠却蓦然绷紧了身躯,容太后绝非争风的人,如今在自己婚事上纠缠,一言一语必定是有深意。
“而这个人,必定也是小九所喜爱的,又要出挑优秀,总不能委屈了小九了去。”
容太后字字句句,回荡在王珠耳边,而王珠的手掌,却是慢慢的透了一层汗水。
而容太后言语却说不出的慈和:“小九的心思,连哀家也是知道的,其实不如一道圣旨,让她与静怡公主一并嫁过去,身份不分高低,以那平妻之名。如此,谢家既不必背信弃义,而且又能顺了小九的心思。”
那若干目光顿时落在了王珠与谢玄朗的身上!
王珠心里慢慢的发冷,这就是容太后的心思?前世就是她推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推进了谢家的火坑。现在又想着,再次将自己推进去。只是这一次,自己似乎没那么丢人,还是什么所谓的平妻。
王珠唇角蓦然添了一丝讽刺,和白薇薇平起平坐?还那么一副恩惠的模样。
其他皇室公主,似乎没谁好像自己一样被瞧不上吧。
夏熙帝面容却慢慢的有些阴冷,名分礼数,他原可不必在意,可是谢家却是夏熙帝内心之中的一根刺。谢家是前朝贵族,当初降了大夏太宗皇帝,仍然保住荣华富贵。可这一代又一代,这所谓的世家阀门更是让夏熙帝如鲠在喉!
王珠默默在想,父皇是不会将自己嫁过去的,他厌恶谢家,更何况如今适婚而未有婚约的公主只有一个,父皇还盼望能拿捏夏侯夕。
“母后所言似乎有些不妥,静怡公主早有婚约,九公主又是金枝玉叶,更何况哪里有平妻之说?”夏熙帝却不动声色,婉言拒绝。
“古来娥皇女英,原本能共侍一夫,也是美谈一件。更何况本朝律令,如户婚一章,寻常百姓官宦自然没有这平妻一说,可上面却言明,诸如公主品阶贵女,若指婚有妻,上不可违君命,下不可弃糟糠,两位夫人一并身份,皆为正妻之份。这也是当年长乐公主的旧事了,想来在坐饱学之士,应该也是听闻。”
容太后不但出身名门,而且也是饱读经卷,如今侃侃而谈,居然是情理皆备。
关于这位长乐公主,王珠也是有所耳闻,她是太宗皇帝长女。当年驸马曹峰在军中屡立战功,又与爱戎装上阵的长乐公主并肩作战,不由得互生情愫。两人两情相悦,可却有那一事,让两个人都十分痛苦。曹峰原本出身贫苦,乡下也有订了一门婚事,可那时曹峰只有十三岁,连未婚妻都不认得,一切全凭家乡爹娘做主。长乐公主自然不能为妾,可糟糠之妻也是不能休弃。
后来太宗皇帝一统江山,就拟定这条律法,无非是为了成全爱女,当时还成就一段佳话。
可是这条律法,早就没多少人记得了,容太后却此刻提及。
王珠心忖,容太后是有备而来。
这条律法虽然荒唐,可既然是太宗皇帝拟定的,一时也无人质疑。便是再清贵言官,只恐也不敢担上个违逆祖宗律法的名声。
可见无论多荒唐的事情,容太后都能理所应当的促成。
第028章 当众拒婚
前世也是这样子的,这让王珠眯起了眼睛。当初容太后也是这般开脱,她方才顺利嫁入谢家。那时候,自己可是对容太后感激涕零。
夏熙帝也微微一默,如此一来,这于理不合的借口,自然也是不能用了去。
陈后与他夫妻多年,除了贤惠有加,更知晓如何配合夏熙帝。
“然而此条律法,除了开国之初,有那一次指婚,之后却无公主照此例行事。如今这条户婚之中的律条,居然有些让人耳生了,究其原因,无非是委屈了那位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又如何能与人平妻呢?”
陈后冉冉开口说道,说得众人皆是认可。
可白薇薇却不觉慢慢的收紧了手掌,她虽不爱谢玄朗,可有婚约的是自己,共侍一夫委屈的为什么却是王珠呢?更不必提在场的众人,居然没一个觉得不对。
自己到底不是皇后娘娘生的!纵然在那些谢家人眼里,自己何尝不是卑贱如草?
一股子怨毒之意不觉染上了白薇薇素来柔柔弱弱的脸颊。
陈后温润嗓音却透出了一股子伤感:“母后,臣妾求你,小九虽骄纵了些,却不至于如此委屈了她。”
王珠婚事,她不想容太后拿捏。
容太后淡淡说道:“那皇后的意思,就是当初太宗皇帝是不爱护长乐公主了?”
既是祖宗旧例,陈后顿时被压得说不出话来。
她顿时起身向着容太后行礼赔罪:“臣妾绝无此意,只是长乐公主通透大方,小九没那般通透,脾气又养得骄纵,如何能与长乐公主相提并论?”
纵然容太后句句压人,陈后却也是柔中带刚,并不肯妥协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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