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君慢慢的回过神来,却隐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萧景这个恶毒之人,当真可谓心思狠毒,十分可恨。
他做了契书一样的材质,又裁下去一片,并且送到了宁国公面前。
可怜陈家上下,居然是被萧景这样子虚以委蛇的计策,闹得可谓团团转。
也许最初萧景也并不是那么确定的,可是等陈家被萧景如此要挟,任由萧景予取予夺,恐怕萧景早就猜测得到这其中事实。
此事此刻,陈老太君早就是将萧景恨到了极点。
今日陈家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将陈家推入那等水深火热之中!
谁也是不会相信,陈家乃是无辜。
这一刻,陈老太君内心之中,甚至不觉涌起了一缕后悔,若是顺了陈蕊,当真退了这门婚事,岂不是能让陈家干干净净的?
然而再如何后悔,这桩事情已经是不可追。
萧景微微一闭眼,心中却也是不觉升起了一缕凉意。
他就不相信,是王珠自己破了自己这个局。
可若不是王珠,想来也只能是那个人了。
萧景神色微微有些漂浮,耳边却也似乎又听到了晏修甜蜜蜜的嗓音。
“阿景,你总算是相信了,我的判断,是永远不会有错的。你家这个许管事,那可当真是个前朝余孽。”
萧景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纵然喜欢晏修又如何?可是话儿都不敢多说,生怕多说了一句,晏修那么聪明,就会瞧出自己的心思。
晏修在冬天,总爱穿那雪白的狐皮披风,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眉宇间却也隐隐多了几许妖异艳丽的味道。
萧家没有一件东西能让萧景喜欢,唯独每次瞧到了晏修时候,他方才会觉得有几分欢喜。
晏修总是那样子的,他年纪轻轻,却好像是浩瀚的海洋,总是让人瞧不出晏修的深浅。
那时候萧景随口啊了一声,却也是并没有如何将许管事放在心上。
别人的性命,他始终没放在心上。萧景只是准备着,让官府的人来捉拿许管事的。
可晏修却笑着摇摇头:“你若是这样子做,那可当真是暴殄天物,实在是没趣得很。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那就是拿捏了某个人的把柄,死死的捏住在手中。倘若是这个样子,就好像是有了一件最好玩的宠物。看着他恐惧、担心,却是一点儿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更是摆脱不了。比如,如今你大可以要挟,要挟许管事为你杀人,除去你最厌恶的继母。”
萧景目光轻轻的闪动:“我不喜欢用这种粗鲁的法子,更何况,也要让那女人死得恰到好处。”
晏修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你也不必如何当真。萧景,完美的计谋才像是最好看的艺术品,绝非寻常粗制滥货可比。以后你知道玩弄人心的乐趣,方才知道怎么样最大程度利用一个人。”
晏修的话儿,仿佛只是昨日,犹自在萧景的耳边回荡。
可是当初这样子说话的男子,却也是早就已经形同陌路,再也是回不来了。
故而王珠揭破了萧景的软肋,点破了萧景的秘密,而萧景第一反应,则是晏修为了王珠,而这样子出卖了自己。
是了,是了,自己绝不会输给这个女人。
如今王珠盯住了萧景,缓缓询问:“萧公子,事到如今,你又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老太君此时此刻,面色却也是不觉苍白,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口的。
萧景若是指认陈家,恐怕陈家就会毁在了萧景手上。
陈老太君心中却颇为酸苦。
那日宁国公向她坦诚,她方才知晓这桩事情。
说来当真是可笑得很,同床多年,她方才知晓自己这个事事考虑周到的夫君,当年居然是会有这样子的狼子野心!
这可是会生生的毁掉陈家的。
她原本是想要出声呵斥,可瞧着萧景,这呵斥的话儿也是吞了回去。
萧景倒是比旁人要镇定许多,闻言也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九公主,你要说的,那就只是这些,那可当真是令我失望得紧。”
王珠瞧着萧景,眼睛里不觉微微有了些探寻之意:“已然这样,莫非还是不够?”
“虽是如此,却也是自然不够的。”
萧景冷哼一声:“一个前朝余孽的话,连下贱的青楼女子都是不如,又怎么会随意指证,说别人的不是?这可真是,可笑之极!”
萧景一双眸子里面,饱含了浓浓讽刺之意:“若是随意指证,已经是可以当真。那九公主不是说了,我已经试探出究竟是谁勾结前朝余孽。倘若我张口这么一说,岂不是满城的权贵,均是可以随意攀诬?九公主,你若不喜欢谁,我就将谁拉下水。九公主似乎不喜欢陈家,就让陈家这般又如何?”
而萧景这样子的话,却让在场诸位脸色都是顿时不觉变了。
萧景言下之意,倘若定下他的罪,他随口这么一说,必定也是会让别的人全家牵连!
原本也不过是看个乐子,可如今所在之人却也是均不觉有些后悔了,生恐萧景会胡言乱语。
萧景那张温雅的面容却不觉流转了狠色,既然是要斗,那就干脆斗得个鱼死网破!
反正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必定不会让王珠好过。
萧景这样子说,在场之人心里面均是苦恼得紧。
若是旁人,必定也是会顾忌一二。
可是如今,和萧景相对之人赫然正是九公主王珠。
王珠的性子十分刚烈,什么事儿都是由着她的心思,既然是如此,王珠也是未必会服软。既是如此,想来王珠也是会不依不饶。
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王珠却微微一笑:“萧公子,你居然如此当真,不过是和你说笑罢了。这些前朝余孽的话儿,自然也是一个字都是不能够相信的。”
萧景听到了这儿,却也是不觉微微一愕。
王珠这样子说,究竟也是什么意思?
居然好似,王珠服软了一般?
可是内心一股子的不安顿时也是涌过来了。
王珠虽然是笑着,却也是那般镇定自若,清秀的面颊却也是并无愠怒。
只见王珠微微示意,一名侍卫向前,顿时一剑将许管事洞穿!
许管事面颊之上微微有些错愕之色,却也是谈不上如何的惊讶。
自己身份既然是如此微妙,一次又一次,想来也是绝不会活下来。
“这公道自然是在人心,萧公子,今日为什么我要动你呢?你大可以离开陈家大门,不必理会别的。若是这个许管事冤枉了你,这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是清清白白,想来萧公子也是会安然无虑——”
王珠一瞬间,眼珠却也是深邃起来:“否则——”
否则若萧景当真要挟了谁,知晓谁与前朝余孽勾结。那样子一来,这些被萧景要挟的人,必定是会将萧景杀人灭口!
萧景一瞬间忽而也是明白了王珠恶毒的心思,面色也是难看之极!
王珠就是这样子大大方方,至于杀人灭口的事儿,自然能有别人代劳。
如此明着张扬、肆意、恶毒,萧景却也是顿时觉得一股子冰凉之意涌上了自己的四肢百骸。
此等女子,当真是可恨之极!
一时之间,萧景微微有些慌乱,不觉有些口不择言:“你当真不知晓,这兖州究竟是有谁和前朝余孽勾结?”
话儿一出口,萧景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后悔起来。
这样子一说,岂不是短了气势?
他心慌无措之意,可谓展露无遗。
王珠叹息:“我为什么一定要知晓,或者不如说,为何一定要从你这儿知晓?萧景,你会告诉我吗?恐怕,别的人还会以为我是公报私仇!”
陈老太君死死的抓住了许氏,眼前却也是不觉微微有些晕眩。
是了,这也是陈家的最后机会。
萧景,一定要死,一定要死的!
而萧景冷漠的扫过了眼前这些人,瞧着他们眼底里的神色,最后却也是落在了陈老太君的身上。
就是这个死老太婆,此时此刻,也是想要自己的那么一条命。
王珠,那可真是狠辣,当真是众矢之的!
萧景好似毒蛇一般的目光扫过了王珠,有时候杀人,似乎都是不必需要什么证据的。
而萧景却也是不愿意在王珠面前失态,顿时挺直了腰身,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萧家,萧景慢慢的倒了一杯酒。
自己就是砧板上一块肉,如今别人都是虎视眈眈,正等着那么一刀,给狠狠剁下来。
萧景取出了一壶酒,慢慢的把玩这精巧的酒壶,忽而轻轻的打开。
随意一转,里面瓶盖里面许多粉末,都是落入了酒水之中。
这样子精巧的设计,是萧景特意让人准备的。里面的粉末乃是五石散,一旦饮下去,那就是昏昏欲醉,并且丧失神智。
他不觉想起了晏修,晏修顶着那样子的脸儿,却冷漠得很。
可是最初,晏修倒也并未全然是这样子的。
那时候的晏修,似乎还当真对自己有些情分。
直到,直到自己将这个设计精巧的酒壶放在了晏修面前。
这枚酒壶做得十分精致,在萧景瞧来,可谓是天衣无缝。
可是晏修只瞧了一眼,顿时就不觉笑了起来。
“阿景,你救了我一命,今日我就不杀你了。只是人都是这个样子,总是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晏修手一挥,萧景脖子之上顿时就添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而萧景更是知晓,若是晏修再多那么一点劲儿,恐怕自己就已经是死了。
那时候,他惊魂未定,内心之中却也是颇多惶恐。可更多的,却也是一股子的愤怒。
因为晏修言下之意,自己像的那个人,居然是萧夫人。
在萧景年纪尚幼的时候,萧夫人就将那药粉混入了汤水之中,哄着那个单纯的少年吃下去。
等着这个少年按捺不住,与她相好。
如今萧景轻轻抚摸面前这个翠壶,心中却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就算他并不想要承认这件事情,然而此时此刻,他忽而发现晏修说的居然是真的。
自己这虚伪的笑容,狠辣的心思,变态的爱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很像那个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女子。
萧景一边这样子想着,一边手指微微颤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些杀手,随后就到了,说来他一直都是那样子的娇贵,并不想担惊受怕。
可是若是喝下了这杯酒,自己顿时也是会神智失常,再也是回不去了。
一想到了这儿,萧景顿时也是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了,自己小心翼翼,仔细呵护的性命,如今却也是被王珠带走。
无论是他的性命,还是晏修,最后都是并不属于自己。
这亭中的美人蕉,开得十分娇艳,鲜艳得好似能滴出血来一样。
萧景轻轻的采了一朵花儿,轻轻别在了自己鬓发之间。
倘若只看容貌,他确实是一个容貌姣好,讨人喜爱的少年。
他慢慢的,慢慢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眼前渐渐有些朦胧。
却似乎瞧到了一道身影,缓缓的从天而降。
那人一身宽大的雪色衣衫,长袖在风中轻轻的飞舞,广袖似云,手中却轻轻举着一把嫣红无比的伞,瞧着当真是宛如仙人。
萧景痴痴的瞧着,以为自己药性发作,所以瞧花了眼了。
可等他瞧得仔细些,却也是顿时发觉,眼前男子并非属于萧景的幻觉。
萧景忽而笑了起来,颇有些欣慰之意:“你来了,你果真来了。晏修,我就知道,你对我,不会一点情分都没有。咱们很小时候就相识了,我还救过你的命,而你,也是真心待过我的。可惜,可惜——”
萧景嗓音渐渐小了,却也是不觉流转一缕痛楚之色。
晏修却轻轻一笑:“阿景,你可觉得,九公主是个十分聪慧的人。我的眼光,总还是有几分的。这世上的人,大都是庸碌,难得碰到一个聪明伶俐的人,似乎能够懂我的人,也让这个世界变得有些有趣了。”而萧景扶住了脑袋,却也是一阵子的痛楚。
那些药效,如今渐渐的,已经是发作了,故而让萧景不觉有些痛苦难当。
原本自己期待的醉生梦死,似乎也变得让萧景厌恶起来。
只因为他实实在在的,想和晏修多说两句话儿。
可是如今,晏修口中所言,字字句句,却偏生是王珠,是那个让他厌恶之极的女人。
一想到了这儿,萧景更是难以忍受。
他的额头咚咚的磕着石头板面,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痛楚之色。
萧景一阵子的难受,却偏生抵御不了脑子里的阵阵晕眩。
萧景不觉粗声粗气:“不要提那个女人,绝不能提那个女人!”
晏修却自顾自的说道:“所以九公主很是聪明,寻常的人,只会将你扣住,询问这前朝余孽的下落。可是你不但未必会说真话,整个兖州的权贵也是会对九公主颇为忌惮。可是呢,还有一种更好的法子。比如,将你作为鱼饵,再好生瞧一瞧,究竟是有哪些人,会对你下手。而对你下手之人,必定是心虚的人。”
萧景蓦然抬头,死死盯住了晏修。
晏修却冉冉一笑:“不过九公主虽是聪明,却也是没什么可用的人才,既然是这个样子,我就好生替这位九公主,如此瞧一瞧了。”
他这样子说话,萧景却也是不觉死死盯住了晏修。
“阿修,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对我全无情分了,可是,可是——”
萧景对那些苦命的女子十分残虐,然而此时此刻,他面对晏修,却不觉结结巴巴的,甚至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好似萧景这样子的人,此时此刻,却也是不觉添了几分纯情的味道。
“可是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点,对我有几许情分?”
便算如今,晏修待自己如此情狠,可是当初,却也是未必无情的。
至少,至少自己还活着。
晏修叹了口气:“你若听实话,我就告诉你,从你告诉我,你喜欢我那一刻开始,我就厌恶之极。就好似你厌恶萧夫人一样,那样子的感觉,也没什么差别。”
178/656 首页 上一页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