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
丫鬟盈盈过来,面上却添了几分惶恐之色:“二小姐身上有伤,却,却非得泡在热水里面。”
裴凰这个大小姐素来也是温和的,这裴家上下无不十分亲近这个大小姐。
比起那性子暴戾的二小姐,裴家大小姐更是被衬托得温婉大方。
然而这丫鬟今日看到裴凰,却忽而只觉得一股子冷意。
“我知道了,由我自己去劝劝二妹妹。”
裴凰嗓音仍如平时一般宽和大方。
丫鬟顿时也是不觉摇摇头,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幻觉。大小姐仍如是那般和气,可是就在方才,为何自己居然有那么一丝恐惧的感觉?
温热的水池之中,水雾腾腾,里面跑着的裴娇已经是搓得肌肤通红,一丝丝的鲜血慢慢的晕染开来,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再次裂开,裴娇却也是浑然不觉。
裴娇宛如受惊的小动物,平时的骄纵已经荡然无存。从回到了裴家,裴娇就是这种姿态,一直泡在热水之中,一直都是不肯出来。
裴凰瞧在眼里却心中微冷,裴娇手臂和腿部的伤并未伤及筋脉,这个九公主居然是伤得恰到好处。
可是今日人前,王珠让裴娇受到这样子的羞辱,这样子心理上的损伤,恐怕再也是补都补不回来。
这让裴凰唇瓣幽幽吐出了一口气。
自己这个妹妹,分明已经是废掉了。
既然是废掉的东西,那就一点用都没有。
况且今日那事儿,马鸣都是推到了裴娇的身上。这欺辱皇族公主的罪名,恐怕总要有个交代。
可是裴娇既然痴傻了,却总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出来。
裴娇一看到裴凰到来,本来痴傻的眸子里却流露一丝恐惧。
“大姐姐,求你,求你饶了我。”
她当众给裴凰丢脸,裴娇自然也是怕得紧。
“阿娇,事到如今,姐姐怎么怪你不争气,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既然如此,姐姐也不会怪你了。”
裴凰垂下头,眼底一片悲悯之态,宛如那庙里面的白玉观音,居然是说不出的端正温和。
裴娇拼命点头,靠近了裴凰却一副撒娇弄痴的样儿:“都是我的不是,以后大姐姐想要我杀了谁,我就杀了谁。”
她讨好裴凰,裴凰面容温和却是心肠歹毒,那些得罪裴凰的人,很多都是裴娇一个个除掉。包括那些靠近谢玄朗,垂涎谢玄朗的狐媚子。
裴凰唇角流转一丝笑容,却慢慢端起一碗桂花蜜藕:“阿娇,你喜爱吃甜食,大姐姐喂你。”
就算裴凰是那等心冷无情的人,对于这个听话的嫡亲妹妹,却总是还会有几分真情在。
这一刻看到裴娇那娇嗔讨好的样儿,裴凰居然也觉得心口微微一痛。
裴娇本来就容貌可爱,如今更是唇红齿白,可爱美貌。谁也不知道,这张漂亮的脸皮下面,藏着一个嗜血妹妹。
裴凰面上却露出了温和之态,柔柔说道:“二妹妹,你受伤了,就让姐姐来喂你。”
裴娇眼里露出了受宠若惊。
裴凰容貌温润,眼里却隐隐有些空洞。
好妹妹,吃吧,多吃一点。
姐姐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去死。
那个王珠,姐姐一定会帮你折磨致死。你的牺牲,也绝对绝对不会白费。
不但是王珠,就连整个大夏皇族,也都是我们裴家的踏脚石。
所以,为了裴家将来,为了姐姐我以后步步高升。
好妹妹,你这条性命牺牲,那也是不算什么。
第039章 神仙之姿
谢玄朗悄然来到裴家,却只见裴凰眼波流转。轻取一柄白玉梳子梳理发丝。
念及裴凰的自作主张,谢玄朗隐隐有些愠怒:“若非你自作主张,又如何会招惹这些事情。事到如今,对方指认了裴娇,你以为应当如何?”
裴凰暗暗心忖谢玄朗从来将她当做仙人一般,又何时用过这般不耐的口气。可见此事谢玄朗当真是有了怒意了。若不好生拿捏,恐怕这极孤傲的男子顿时也是不会如从前那般待自己。
若是旁的女子,那就会娇言软语的去哄谢玄朗。可裴凰又如何会跟那些寻常女子一样,况且那些寻常女子,恐怕也笼络不住谢玄朗。
故而裴凰非但没有继续哄谢玄朗,反而冷冷嗤笑了一声:“谢小侯爷,何必纡尊降贵来这里,还来明知故问,如今朝廷可是对我们裴家不依不饶!你以为阿娇受了刺激,还能如何处置。你们谢家,会怎么处置?”
谢玄朗顿时瞪大了眼睛,若送给活生生的人过去,岂不是落得一个把柄。威逼利诱,谁知道会说什么。这般事情,他并非不懂,可是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这样子的事情,对于这个时候的谢玄朗而言还太过于残忍。
“二妹妹我没让别人下手,我不想推给别人,我要清清楚楚的记得,是我牺牲了自己的妹妹。”
裴凰凄然无比:“可是谢小侯爷,是谁逼得我非得处置自己的妹妹?若非是你心中记挂王珠,这般算计也怎会落空?你以为,单单凭我裴凰,没有你父母,没有宫里那位帮衬,我就能自作主张塞了王珠给你?这份算计,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因为你自命清高。你对王珠心慈手软,最后死的,就是一口一个叫你谢大哥的阿娇。谢小侯爷,我妹妹身体还暖着呢,你要不要去瞧一瞧。”
谢玄朗顿时一阵心虚,当时自己发现王珠,确实也不够果决。裴凰许是不知道,自己已然知晓王珠没有落入圈套!
如今大夏几股势力本就暗潮汹涌,稍不留意必定也是会粉身碎骨!
谢玄朗嗓音顿时有些干哑:“我会为阿娇报仇的。”
不知为何,却想起王珠冷笑看着自己的样儿,谢玄朗又爱又恨,却又一时觉得有些难以下手。
那个痴傻的草包,是无足轻重的人。
谢玄朗内心之中也是越发烦躁,那时自己明明可以留下王珠的,可是忽而到来的那个男人却坏了自己好事。若非他打晕自己,裴凰也不会浑然不觉被算计。
不错,这个男人才是罪魁祸首。
从未受过这般挫折,从未经受这般屈辱,谢玄朗却是将那人恨个透。
裴凰顿时抱住了谢玄朗,她偎依着谢玄朗,谢玄朗如今还不够狠,可是她知晓眼前男子必定能断情绝爱,攀附上最高峰。
谢玄朗不是寻常男人,是一条孽龙,她要费尽心思方才能将谢玄朗给束缚住。现在的谢玄朗还没想那么多,可在自己引导之下一定能攀附上那权利巅峰!
一想到这里,裴凰眼底顿时流转一丝权欲的贪恋之色。
她固然爱极了谢玄朗,可是更多的是瞧中了谢玄朗身上的潜力。
回宫后王珠躺在了床上,几个贴身宫女俱是知晓今日之事,那也是不敢打搅。
王珠慢慢回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却也是容色微冷。
前世自己以为的事情并不可靠,况且自己似乎也是忽略了什么。原本以为裴凰只是谢玄朗心上人罢了,如今裴凰却是那等真正有心计的人。
王珠唇角忽而又流转了一丝笑容,这裴二小姐,大约也是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吧。
恍惚间,王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禁不住柔柔眉头。
今天自己靠近夏侯夕时候,似乎除了药味,还有什么别的味道。似乎是什么成熟果汁散发的清香,透人心脾。
吃了几口汤药,王珠也是顿时觉得晕沉沉的,知道这安魂的药汤里面添了一些安神的药物。
朦胧间,王珠做了一个梦,梦到前世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是污秽的宫婢,是裴娇的箭靶子之意。因为衣衫褴褛容貌脏污,裴娇对她又不如何熟悉,自然并不知道这位是大夏的九公主。
王珠寻了个机会,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可裴娇养的那些猎犬疯狂的追过来,撕咬自己的身躯,她努力挣扎,可是却一点儿用都没有。
就在王珠快要绝望的时候,一道雪白不染尘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不知怎的,那些猎犬一只只的都顿时散开了去。
她吃力的抬起头,对方衣衫若雪,就算并没有下雨,可是却仍然支撑一把伞。阳光下,王珠眼睛有些花了,刺激得眼睛流泪,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对方容貌如何。就算是这样子,王珠却有一种对方宛如仙人的感觉。那样子的风姿,甚至是谢玄朗都比不上的。
王珠伸出了手,却咚的晕倒了过去。
那如噩梦般的半年日子里,王珠一直都觉得对方是神仙。之后她慢慢的清醒了,知道自己不过是遇到了一个极俊美武功又很不错的男子罢了。
可是那个时候,王珠却是深深的相信这一点,她告诉自己遇到了神仙,所以自己得神仙保佑一定不会死的,这样子,她才能挺下去。
王珠蓦然起身,浑身却也是汗水津津。这些琐碎的事情,前世自己早就慢慢淡忘,可是不知如何此时此刻又想起来。
召唤来侍候自己的紫枝,听说自己居然要文房四宝,紫枝也是颇为错愕,可也顺了王珠的心思。
王珠慢慢的凝神,提起笔勾画那一副小像。
微风之中,夏侯夕被吹得撩开面纱的绝美下颚。
以及今日自己所见,那一双举世罕见的眸子。
这上下两半张脸,在王珠的妙笔丹青勾勒之下,如今融为一体。
王珠唇瓣轻轻的勾了勾,今天自己遇到那个人,并不是夏侯夕。他狡诈多智,拿起君无恙的剑,身上添了金疮药的味道,连自己都给骗了。可是睡梦中的味道却提醒了自己,对方虽然一身药味儿却掩不住一股子清香果子似的味道。王珠的嗅觉,可是天下无双。
不过谢玄朗当然不会知道,以谢玄朗的才智,一定会如之前王珠一样认为对方是夏侯夕。既然如此,那心机深沉的冒牌货可是为夏侯夕引来祸事。也不知这裴二小姐的死是否会刺激某些人。
然而王珠自认如今的自己就是冷酷无情的人,自然也绝不会去对夏侯夕提点一二。她为夏侯夕解围只为了太子王曦,况且若夏侯夕这般狠人能成为谢家仇人,王珠自觉也是一桩美事。
她这种狠毒的人,自然也乐见其成。
王珠身边的宫女原本不知道王珠要做什么,可是越看,却越发吃惊。
王珠本来只是一时兴之所至,画完之后却略皱眉。
这张脸上的五官,许也不是同一个人。而那人的风韵,王珠却不自觉的描绘了自己印象之中那个仙人。
那人才是仙人之姿,谢玄朗与之比起来算什么?
美玉与瓦片的区别。
就算王珠画技不错,可王珠仍然觉得自己没描绘出那人的神韵。十分的神韵,至多也就三四分神韵一般。
然而王珠回头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两个宫女已经是瞧得呆住了。
“公主画的,真是,真是仙人之姿。”
紫枝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了。
随即紫枝又想到了,谢玄朗也有所谓的仙人之姿的称谓。这个称呼传遍整个京城,紫枝也是知道的。从前紫枝自然觉得谢玄朗是神仙人物。可是如今,紫枝内心居然浮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仙人之姿真是烂大街的称呼,只因为谢玄朗用过。
第040章 神秘之人
神仙人物?王珠却似笑非笑。
恐怕这其中某个人,就是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物吧。真是狡猾狠毒,非常不错。
“奴婢真是觉得,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宫女痴痴的说道。
可是她们也不觉好奇起来,公主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等绝世的人物。这样子的人,容貌如此,就算是惊鸿一瞥,京里一定会传出种种传闻。
王珠却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原本并没有这个人的。只是,一时做梦梦到一个,想要画下来,免得梦醒了后忘记了。”
一个公主这样子,难免闺誉有损。
不过王珠身边的宫女,自然也比别处的人淡定一些。说到名声败坏,她们也是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
王珠扫了扫面前的画,忽而又有些无趣。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有兴致,居然画了这么一副画。仔细想想,却也是好生无聊。
原本想要毁掉这副画,可王珠忽而又下不得手。画中的男子俊美难言,一旦画成了,这副画似乎也有了一股子让人舍不得的妖艳魔力,荡人心魄。
王珠朦朦胧胧的想,若这画里的人走出去,一定好似神仙妖魔。幸好,幸好这个世界上,已经绝不会有这样子的一个人在。
房间里一器一物,都是极尽奢华,恐怕纵然是大夏宫中,也是难以寻觅。
然而房间之中,唯独一件东西都是奇怪。
房中一面铜镜,却不似别的铜镜一样,光亮明润,反而是迷迷糊糊的。
这面镜子,照不出人的样子,只有那么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男人手掌修长,套着一丝丝的线,掌下缠绕的线,分别缠着两只活灵活现的人偶。
这两只人偶,无不做得活灵活现。伴随着男人手指灵活的操纵,居然动若活物。
那细细的金线缠绕在男人的手指上,越发衬托男子肌肤温润若玉。
“明明蒙住脸一副遮掩身份的架势,却刻意拿出君含剑招摇,故作嗓音沙哑,武功不济事所以背后偷袭,你分明不是什么陈国第一高手君无恙。”
“夏侯夕殿下,你虽然遮遮掩掩,身上那股子药味儿,可是遮掩不住。”
“人人都说大夏九公主是草包,我看却也是未必。”
分明就是王珠与“夏侯夕”的对话。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可两个人的对话,却分明是活灵活现,仿若王珠也当真在这里。
男人所用的口技,可谓巅峰造极,恐怕熟悉的人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
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身影飞快略来,恭顺的拜服在男人跟前。
“拜见宫主。”
“这君含剑是君无恙的东西,借来用用也玩够了,好好替我送回去给夏侯夕。只是这位看似病弱的夕殿下,似乎有些小心思,不若,做得干净些,可别让他知晓是谁送的。”
那清脆口音,分明是王珠口音。只是这男人的嗓音就如他身份一般,本来就是狡诈多变,难以捉摸。
进来的下属却也是恭顺无比,洗耳恭听。
夏侯夕,心计深层,宫主这把剑悄无声息送回去岂非特意逗弄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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