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间,不觉轻轻垂下头,捏紧了自己的手掌。
轻轻一抓,掌心更透出了缕缕鲜血。
这条命,她原本已经不想要了,既然如此,何不献祭妖神,博得一丝机会?
而她也是已然觉得,眼前男子已经不是什么正经的神明,否则也不会口口声声的讲条件。可那又如何?自己不知道祈祷多少次,可是佛祖却也是从来没有保佑过自己,更没有丝毫的体恤。
无论祈求多少次,总是没有什么作用,总是没有人知道。
就算这眼前男子是妖怪,她也是乐于听从,愿意奉献生命,让他去炼制什么邪术鬼法。
而那红衣女却怔了怔,不觉噗嗤一笑:“宫主好端端的,欲救你的性命,却要你性命有何用?”
这红衣妖孽的话儿,却顿时让方瑶黄一阵子的绝望。
是了,自己性命自己都不稀罕,别的人又怎么会稀罕呢?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绝不应该来救自己,让自己死了就是。
可旋即,那男子却忽而说道:“这话儿也是不必这样子说,卑微之人,实则也是有卑微之人的用处。只是你得先要说一说,若你给了性命,需要我做些什么?权衡利弊,做做买卖,总是要掂量值还是不值得。”
他这样子的话儿,顿时也是让方瑶黄眼睛不觉一亮!
她亢奋无比的抬起头,却没细细去想自己这一生是何等的可悲。
有人欲娶她的性命,可她居然是欢喜得不得了,欣欣然的将自己的性命送上去。
她跪在了地上,轻轻的抬起了脸颊,月光轻轻的撒在了方瑶黄的脸颊上,瞧得出方瑶黄一片狂热之色。
“我要江云海那畜生死,死前还要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她心忖,这也许是不难的,对于一个妖神,取人性命,也是不算什么。
说出这个最大的心愿,方瑶黄身躯不觉轻轻颤抖。
对方,一时却无言语,沉默以待。
方瑶黄怔怔在想,既然是如此,大概也是允了吧。
可她却也是仍觉得不甘,仍是想要更多。
“我名声不佳,连累父母,不想这般,只盼望名声能好一些。”
对方是没有说话儿,似乎也是默认了。
方瑶黄仍觉得贪心,不够,统统还不够。
她之所以去求死,是因为最心爱的男子不但放弃了自己,还对她鄙夷有加。
她的青春年华,她的少女怀春,统统都是没有了。方瑶黄只觉得自己那一颗心儿,渐渐碾灭成灰。
那个瞧着牡丹花边自己瞧直的少年,那个对自己念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的少年,却也是再也再也,都是已经回不来了。
“我要,我要文郎的心中有我,爱着我,喜欢我,一生一世,就算是命没有了,也永永远远不能忘记我,永永远远的记得我。”
这才是她内心最深的愿望。
话儿说出口,方瑶黄也是吓了一跳。
是了,她永远没办法顺了自己命运,安安分分的嫁给江云海为妻子。
这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是有了一个人了。
可这个愿望何其荒唐,便算是有那滔天的权势,也只是让人怕,让人惧,让人敬,而不能让人打心里真心爱一个已经不爱的人了。
可对方不是人,而是什么妖神。
说不定,就有那么一些超越凡俗的力量。
她还怕对方不够明白,不觉说道:“是要他打心里爱我,喜欢我的。不是强迫他,让他不得不离开别的女人。”
对方良久都无言语,这让方瑶黄不觉有些忐忑起来。
只担心,是否是自己过于贪婪,最后让这神佛都是不喜自己。
沉默了一阵,那男子终于开口。
“只是这些?”
方瑶黄顿时也是狂喜。
“不错,不错,就是这些。”
方瑶黄喃喃说道。
那男子终于转过身,他白绢覆面,依稀能分辨一双极为锋锐的眸子。
月色照耀,他手中玉箫碧色如透,光润可人。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男人伸出一只手,露在方瑶黄面前。
方瑶黄回过神来,顿时也不觉伸出手,她紧紧的握住了男人的手,仿若这是一个契约。
以自己血肉性命为诅咒,她想要复仇,想要得到爱情,纵然自己死了,那也是没什么关系。
然后,就是方瑶黄死前几日,她难得打扮得妖艳,陪着江云海饮酒。
江云海颇为不乐,他是个狠毒惯了的人,也许身份地位不是很高,却也是习惯用些阴狠手段折磨人。
然而偏偏,这个姚蛟何尝不是这样子的人?
一时之间,居然无可奈何。
“夫君,这你可有什么好烦恼的,不如将他引在家中来,说他意欲非礼于我,到时候更可以栽赃陷害于他。”
方瑶黄凑过去,如此说道。
江云海冷冷的瞧着她:“你这个贱妇,恐怕早巴不得勾搭他,你是不是很开心。”
方瑶黄冷笑将他推开:“我原本就是不贞洁的放浪之人,又能有什么好的。江云海,这一次我可以帮你,帮你出了这口恶气。可是你必须得要回报我,让我跟你和离,你我之间,全无半点相干。”
江云海心念闪动,过了良久,方才也是不觉轻轻的一点头。
“既然是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这样子的话儿回荡在方瑶黄的耳边,让方瑶黄却也是不觉冷冷一笑,面颊上不觉流转了几许的苦涩之意。
是了,那人说了,这般提议若是让江云海答应,必定是因为江云海心生杀意。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知晓,以江云海这样子的性儿,又如何会轻轻放过自己?
就算是不喜欢了,宁可毁掉,那也是不乐意给别的人。
方瑶黄慢慢的饮下一杯酒,遮掩了眼底的狠色。
最后,则是方瑶黄死的前一天。
红娇轻轻的为方瑶黄梳理发丝,让方瑶黄能瞧着美丽一些。
虽也算不得心慈手软的人,然而红娇忽而对眼前女子微微有些怜悯之意:“若你不愿意,也是可以反悔的。想来你也知晓,咱们宫主并不是什么,什么仙人。”
方瑶黄微微发呆,忽而轻轻一笑:“不会的,他一定是仙人,当我握住了他的手时候,我能感觉得到,一切一切,都是能如我所愿。只要文郎能再次爱上我,就算是奉献我的生命,也是再所不惜。”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却也是越发娇艳。
而如今,红娇不觉盯住了碧灵宫宫主的身影。
纵然身为他的下属,却也是总瞧不清碧灵宫宫主的深浅。
江云海已经是死掉了,而那文秀才——
在他最爱方瑶黄时候,先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再来就是撕心裂肺的决绝。这样子一来,文秀才此生此世,都是已经无法忘记方瑶黄了。
对于人心的把握,恐怕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能比得上这个男子。
“宫主方才装束,可当真是惟妙惟肖。”
一道有些戏谑的嗓音传来,姚蛟却也是不觉踏入了房中,甚是好奇扫过碧灵宫宫主。
虽非第一次见到,然而还是震惊于对方这等手腕。
一开始布局让江云海落入彀中,再将此事破绽告知于王珠。
毁掉方氏的尸体,更让全城舆论对王珠不利,也给活生生方氏再次现身做做铺垫。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是算计得精妙绝伦。
不错,王珠身为女子,既不能和这些京城之中的御林军喝酒,也不能跟他们比武。想要笼络他们的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从此以后,王珠必定是在留守的御林军之中颇有些威信。
如此反转,以后纵然再以流言蜚语打击王珠,也就是没那么容易了。
红娇默默在想,自家的主子果真也是思考得细致入微。
不错,这一切都是方瑶黄自愿的。所以对于碧灵宫宫主而言,只有所谓的交易罢了,没有什么救人于水火之中。
就在这时,碧灵宫宫主却也是瞧着红娇望去。
“文秀才如今只恨不得随方瑶黄一起去了,这样子的感情,也许如今是真的,并不是假的。可是日子一天天去了,他也是会慢慢的淡忘,总是会觉得不再爱了。既然答应过方瑶黄,那就好生为她做到。”
说罢,一封卷轴顿时也是扔到了红娇手中,让红娇不觉微微一怔,好奇碧灵宫宫主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一打开,这居然是那么一封折子戏,名曰桃花记。
不但有戏,还有曲子。
红娇是混迹青楼,精通音律的,不觉看得眼前一亮。
这可是上上佳作,一旦唱了,必定是要火遍兖州,甚至传唱各地的。
“一个好戏,火上数十年,也是可以的。这里面的主人翁正是方瑶黄和文秀才。只要日日传唱,人人歌颂,渐渐的,文秀才纵然是感情淡了,也是会不觉心生代入,离不开这戏里面的角色了。他如今已经是功名无望,这折子戏所带给他的荣耀,远远比别的要多。他会离不开这场戏,更不会忘记方瑶黄。”
而这,方才是这桩事情最后的手笔。
红娇忽而隐隐领悟到了什么,也许这场计划需要方瑶黄死。可只有方瑶黄死了,世上方才会宽容,而她终于能得到活着时候得不到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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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两家共谋算
贺兰府中,陈娇瞧着被打发回来的瑟瑟发抖的贺兰柔,不觉面色难看。
不错,这些日子那美妾得意,自己也是郁闷不了,可这也是犯不着让那九公主得意。
这九公主得意,方才将她陈娇压得翻不了身。
陈娇死死的捏住了手帕,面颊之上油然而生一丝恨色。
贺兰柔倒也硬气,虽然心里怕了些,可倒也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大夫人是什么性情,她原本比别的人要明白些。
自己招摇时候将她给得罪了,以后必定是断断不饶。
“你那亲娘跪着哭诉,可是老爷见都不肯见,瞧也没多瞧一眼。”
陈娇一张口,言语之中也是满满的讽刺。
这些却也是并未出乎贺兰柔的意料之外。
陈娇却不觉笑了笑:“可她前去恳求老爷,不是替你这个逆女求情,而是指天发誓要与你断绝关系,你做的事情她统统不知,只求老爷莫要嫌弃你。”
陈娇的话顿时让贺兰柔不觉抬起头来,狠狠的盯住了陈娇,似要将陈娇狠狠的吃拆入腹。
陈娇却也是一派慵懒姿态:“只是你可也不必担心,你娘半老徐娘,老皮老肉的,要不是你这个女儿折腾,当初也是绝不会得宠。如今她必定是会失宠,再也起不来了。再来则是,我也挑了几个年少美貌的妾送过去,让老爷欢欢喜喜的,恐怕过些日子,就再也是记不住你们母女了。”
贺兰柔内心也是百味交织,很不是滋味。
只是陈娇言语字字诛心,让贺兰柔内心也是不觉生生发疼。
可就算被陈娇一脚踩过来做筏子,贺兰柔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如何才好。
“再来就是你这个贺兰家的庶出女儿,你父亲可不能将你弄在牢狱之中,你可知这牢中女犯是何等下场?那是任人凌辱,牢狱之中的任何人都是欺辱女犯,等到出去时候已经是被千人践踏,万人睡过,比青楼里的粉头也还不如。你不要脸,我们贺兰家还要脸呢。”
陈娇嗓音之中顿时添了淡淡的怒意,这自然绝非为了贺兰家的脸面,而是因为陈娇心中觉得可惜。
可惜这贱婢,居然没被睡了去。
贺兰家,到底还是要脸的。
一想到那可怕的遭遇,贺兰柔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冷汗津津。
然而此时此刻,陈娇眉宇流转间,却狠色毕露。
宛如见到猎物的猫儿,想要狠狠扑上去,撕咬其咽喉,啃咬其血肉。
“你也是不争气,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用那些添了料的香料。亏得母亲小心,你这贱婢弄的香料,我是从来都不会用的。”
陈娇容颜森森,眼角眉梢俱是冷冷狠意。
“如今你既闹出这事儿,母亲也是不能护住你了。要将你,打发到庄子上去——”
贺兰柔顿时俱震,那庄子上,可是下人住的地方。
陈娇接着说道:“你年龄大了,也该嫁人了,好好说门婚事,听说你在外边私下去传,传月儿嫁的不好?可怜见了,我瞧柔儿你也该有门好亲事,免得到处去浪。母亲可是心疼你的,断断不想见你如此。那庄上的罗大,虽然年纪大了些,腿不好,又爱打自家婆娘,可也不算如何。便算从前那个老婆是他打死的,可我们家柔儿,也不同这般村妇,自是,有些手段的。”
贺兰柔抬起头,眼底顿时流转森森恨意。
可她纵然是千般恨意,万般怨毒,统统没有用处。
贺兰柔拼尽全力,不觉恶狠狠道:“陈娇,你这个毒妇!”
然而话语方落,她却也是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狠狠扯下去,再无力挣扎。
陈娇顿时喝了口茶水,压了压自己心头的火气。
这等贱婢,可当真令自己觉得可气!
一想到为了让贺兰知开心,又送去的美妾,陈娇就说不出的委屈。
正在这时候,陈娇听到下人禀告,贺兰知前来。她顿时收敛了脸上怨愤之色,一派柔和,起身相迎。
陈娇不觉柔语:“老爷,柔儿之事,我已经——”
可她话语未落,贺兰知顿时一巴掌狠狠抽打过去!
“贱妇,你还要生多少事端?有一个逆女扯出这般丑事,你还觉得不够,居然还要这档子事儿?”
贺兰知眼底顿时流露几许杀气!
如今兖州风云诡谲,九公主和叶家可谓争锋相对,他不闻不问,却断断没想到,自家这个女人居然私底下给自己闹这个。
伴随贺兰知目露寒光,房间里下人也是不觉纷纷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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