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爸,妈~
夏铭德看着眼前的女孩,良久,终于颤抖着开口:“你是安安吗?”声音里含着几分不确定,还隐隐带着些期待。
安以沫注视着眼前的风霜老人,缓缓道:“不是。”她只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他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安安。他的安安即便是冷漠,也不该是如此彻骨的疏离。
眼睛再次睁开时,老人之前的脆弱哀痛已被慈祥安抚掩盖,“孩子,不论你之前有怎样的生活,以后,你就是我夏铭德的孙女了。”这孩子身上戾气如此之重,怕也是个可怜的,唉。
安以沫盯着眼前睿智又和气的老人,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与疼惜,不自觉地软了语气,“谢谢爷爷。”
夏铭德强忍住泪意,笑着揉了揉夏安安的头发:“好孩子。”
夏安安眨了眨眼睛,冷声道:“老头儿,别弄乱我发型!”她不太会安慰人,看着悲伤的老人家,她实在是不忍心。
夏铭德一怔,随即笑道:“丫头,炸毛了?”
夏安安白他一眼,不搭理他。
“老头儿,讲讲以前的我。”
“以前的你?虽然脾气坏,嘴巴损,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不可能。你说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吧。”
“好好好,不是你,不是你。”
“你妈妈怀着你时,动了胎气。那时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我和你爸都不赞同她留下你,说等养好了身子再要孩子也不迟,她舍不得你,死活要生下你。”
“你又是早产儿,生来就体弱,一场普通的感冒都可能要了你的命。你爸妈为你费尽心力。我也到处联系国内外的专家为你会诊,专家们说,你很有可能会夭折。这才有了小墨。”
“你聪慧敏感,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世,怕到时大家太伤心,所以对谁都冷漠。傻孩子,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哪能不知道你的心思,所以大家才更心疼你。”老人沧桑的声音里满是回忆与心疼。夏安安静静地听着,心中有丝丝动容,那孩子,真傻。
下午五六点钟,夏家的佣人来送晚饭。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见夏安安虚弱的躺在床上,妇人眼泪立马成串的掉下来,“小小姐欸,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疼不疼啊?哪个杀千刀的……”
“张妈,”见她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夏铭德忙阻止她,“安安饿了。”
“哦,对对,”张妈抹了把眼泪,把带来的饭菜摆了出来,“小小姐快吃两口,这都是小小姐爱吃的。”
夏安安真的只吃了两口,这寡淡的饭菜,她真的吃不下去。
夏铭德打发了张妈,才道,“不合胃口?”
“嗯,太淡了。”
“你身体太弱,吃食方面比较挑剔,很多东西不宜多吃。”
人活一世,连吃都不能,还有何趣味?夏安安看着瘦弱的胳膊,淡淡道,“我的身体,会好起来的。”
……
夜已深。
夏老爷子已被夏安安劝去病房里的套间里休息了。夏安安躺在床上消化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重生了,在做了大约一年的孤魂野鬼之后重生了!血海深仇,她岂敢忘怀?上天既给了她雪恨的机会,她就一定要报仇!报仇!她要报仇!杀,把仇人都杀掉!
夏安安愣愣地看着被自己掀开的被子,她刚刚是要干嘛?狠狠地拧眉,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这么不理智?夏安安盘膝坐在床上,细细的梳理着。
原来是这样,哼。无论是什么,都休想控制她。
自己白天发脾气想来也不是偶然。原来的夏安安脾气本就不怎么好,自己做孤鬼时又沾染了些戾气,所以较之以前,她是更易动怒了。长此以往,自己怕是会被怒意冲昏头脑,迷了心智。
夏安安压下心头的烦躁,她得沉下心来静心养气,不然以后太容易出乱子。
想了想,夏安安起身扭开床头灯,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下床活动了下手脚,夏安安又回到了床上。由于这副身体实在太弱,夏安安只能小心翼翼地做一些简单的瑜伽动作。
瑜伽是一项有着5000年历史的关于身体、心理以及精神的练习,源于古印度,是古印度六大哲学派别中的一系,探寻“梵我合一”的道理与方法。而现代人所接触的瑜伽则主要是一系列的修身养心方法。
瑜伽姿势运用古老而易于掌握的技巧,改善人们生理、心理、情感和精神方面的能力,是一种达到身体、心灵与精神和谐统一的运动方式,包括调身的体位法、调息的呼吸法、调心的冥想法等,以达至身心的合一。
前世夏安安去印度参加研讨会,曾有幸结识一位瑜伽行者,因为觉得神奇,便跟她请教了一些瑜伽方面的问题。眼下正好能够用上。
第三章 家人
第二天一大早,夏安安的爸妈——夏书恒和杜若就来了。
看到夏安安还没醒来,杜若拎着保温盒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的小厨房。
“爸,您怎么起那么早?”套间里,夏书恒见父亲已经起床,心中微微泛酸。老爷子年纪大了,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安安这一住院,着实又让老爷子跟着担心了。
夏铭德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护了十来年的孙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左右睡不着,不如早点起来。书恒,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听小墨说,安安是为了救他才会出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必须得查清楚。有人胆敢动他夏家儿孙,他怎会轻饶?何况,他的安安……
听到父亲问及女儿受伤的原因,夏书恒一向温和的声音中染了几分寒意:“有眉目了。是一个叫李诗雅的女孩子,和安安一个班的,听说和安安关系还是不错的。小墨也说,那天就是李诗雅推了他一把,想把他推下楼梯,是安安及时拉住了小墨,小墨才没事。”
夏铭德眼中闪过锋锐,“那安安是怎么摔下去的?”
夏书恒看了看父亲的脸色,道:“被那个女孩子推下去的。”自己家的娇弱姑娘从来都是被他们捧在手里,含在口里,如今竟然被人生生给推下了楼梯。他怎么可能不愤怒?怎么可能不心疼?
一时间,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寻常的大人从楼梯上摔下去也不会毫发无损,更何况本就体弱多病的夏安安。这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
素来温柔的杜若听言被气的浑身发抖:“小小年纪,心肠怎么那么歹毒。亏安安把她当朋友,她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真是蛇蝎心肠!”
夏铭德沉了声音问:“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吗?”
“是李家的旁系,不过似乎颇得李老欢心。”夏书恒很是不屑。
夏铭德冷哼道:“哼,他李家的旁系也敢动我夏家孩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李开良这个老不休的,他这一病,李家想必是要乱了。自家乌烟瘴气就算了,平白搅了大家的平静。如今他李家的旁系小辈吃了豹子胆,竟敢动我夏家孩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管他什么李家不李家,敢动安安和小墨,绝不能放过他们。”夏书恒已经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他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的孩子。
“这件事情得慢慢计较,李家毕竟家大业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撼动的。何况,李开良那个老家伙还吊着口气呢。”夏铭德沉吟道。敢动他夏家孩子,他可不会同意。
其实早在杜若他们进来时,夏安安就已经醒来。只不过眼下情况不明,她心里多了些谨慎,所以故意在床上赖了会儿,借此来判断自己现今的处境。
夏铭德几人谈话的声音虽小,夏安安却也影影绰绰地听了七八分,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动容。这家人,除了那个老爷子,该是没人发现她的异常。没想到他们倒是格外护犊子,竟然要为她报仇。尽管她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因为原主,但不可否认,她是有些愉悦的。被人重视的感觉很好,有家人撑腰的感觉也很好。
“爷爷。”沉思片刻,安安扬声喊道。
听到夏安安的声音,杜若三步并两步地从里间出来:“安安,醒了?是不是饿了?先喝口粥垫垫肚子,妈妈给你煲了药膳,喝了粥就可以吃了啊。”说着,就要去小厨房盛粥。夏安安突地一愣,鼻子不自觉一酸,以前,她的妈妈也是这般宠她。
“妈~”夏安安情不自禁的开口。
“哎。怎么了?怎么哭了安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告诉妈妈。不哭不哭啊。”夏安安一哭,可把杜若给吓住了。这宝贝闺女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妈妈,你还要我吗?”她还能再拥有一个家吗?
听到夏安安不是因为身体方面的缘故哭,杜若登时松了口气,随即嗔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平复好心情,夏安安抬头:“爷爷,妈,爸,这件事情你们不要插手,让我和小墨来处理。自己的仇,得自己来报。”
既然她接管了这副身体,那么不管好的坏的,她都得接手。安安的仇,便是她的仇。这个仇,她来报。就像李非和苏云,她不会放过他们的。
“不行!”夏书恒断然拒绝,“你们还小,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们来做!”
夏安安也不反驳,只是定定地看向夏铭德:“爷爷?”
夏铭德看着孙女平静的眼睛里不容忽视的坚定,缓缓点头:“好吧。”这个孩子,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杜若听到父亲竟然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不禁急了眼:“爸,安安心软,又和那女孩交好,怎么能让她处理这件事呢?这事还是我和书恒来处理吧。”
夏安安看向众人,却是一脸坚持:“妈,爸,让我和小墨自己来吧。这件事,我会从长计议的。”
“好吧,出了事爸妈给你们顶着。但是你得保证,不能让自己和小墨受到伤害。”夏书恒看拧不过夏安安,只得答应。大不了,他暗中出手就是了。
夏安安不大放心,爷爷还好说,毕竟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不会太过束缚她。爸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明明刚刚还那么反对,而且,他们那么护短,不狠狠报复李家恐怕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思及此,夏安安不由叮嘱:“不许暗中出手。”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冲,又加了句,“否则会破坏我的计划的。”
杜若和夏书恒对视一眼,无奈只能妥协:“好,都依你。不过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我们。”
***
房间里很安静。
夏书恒因为公司有事要处理,被夏安安打发走了。夏铭德倒是一直陪着安安,不过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昨夜又在医院陪了安安一晚上,便被杜若好说歹说劝回去休息了。
本来杜若是在医院里陪着安安的,不过临近中午,夏安安又不爱吃张妈做的饭,杜若便打算亲自下厨。所幸病房是豪华套房,自带了小厨房,烹饪用具一应俱全。这会儿杜若大概还在外面挑选食材。
阳光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照得安安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病房的门被推开。
“姐,”夏羽墨在门口探头探脑,“妈妈呢?”
“出去买菜去了。”许是重生之前,她独自一个人待得太久,如今的夏安安不怎么会和人相处。
夏羽墨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迅速地闪进来,献宝似的把手中的东西举到安安面前:“姐,快吃!不然被妈妈看到就惨了。”
冰淇淋?
夏安安一愣,这跟惨不惨有什么关系?随即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她体弱,所以大家不让她吃生冷之物,而杜若,对这方面该是更为小心吧。
夏安安接过冰淇淋随意吃了几口,又把它递给夏羽墨。
“怎么了姐?是不是不好吃?”夏羽墨粉嫩的小脸上满是紧张,这是他最喜欢吃的冰淇淋了,姐姐不喜欢吗?
夏安安看着外面火辣的日头,又想到夏羽墨进来时的满头大汗,轻轻道:“你不是没吃吗?”家人不让她吃冰淇淋,所以夏羽墨就只可能买一个,给了她,他自己自然就吃不上了。
夏羽墨接过冰淇淋慢慢地吃,让夏安安有种他不舍得吃完的错觉。
安安没有看到,夏羽墨被额前的发丝掩住了的眸中泛起了水雾。他就知道,姐姐是关心他的,只是和别人方式不一样而已,他就知道!
“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李诗雅来往了?她,她没安好心。”夏羽墨小心翼翼地说。就算姐姐会因此更加讨厌他,他也要说出来,他不能看着李诗雅再次伤害姐姐。
安安看着眼前小鹿般的正太,心里对李诗雅又多了几分厌恶,“嗯,我知道。这次的事是怎么回事?”
夏羽墨看着躺在床上的姐姐病恹恹的样子,顿时心疼起来,对李诗雅的怨恨也更加深切,“因为姐姐和婉儿姐是好朋友,所以苏学姐的生日聚会也邀请了姐姐。李诗雅知道了,非要跟姐姐一起去。一张邀请函,怎么可能去两个人嘛,她分明是不想让姐姐去参加聚会。姐姐心软,就把邀请函给她了。”
“然后呢?”夏安安垂眸。
“她总是这样,不是装可怜抢姐姐的东西就是打着姐姐的旗号出去招摇,还背地里给姐姐下绊子。我实在是忍不住,就和她吵起来了,然后她就想推我,不过还好有姐姐。”可能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形,夏羽墨的神情有些后怕。
“就因为这个,她就要把你推下去?”夏安安不信。
“嗯,可能,可能是我往她抽屉里放蛤蟆被她发现了。谁让她老是利用姐姐还欺负姐姐呢。”夏羽墨撅着嘴小声说。
夏安安:……
小孩子之间闹别扭推推搡搡的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一举不成,又来一次,这就有点恶毒了。而且夏羽墨也说了,平日里“夏安安”待那李诗雅很是不错,李诗雅却每每做些损安安利自己的事情,也太过分了些。
更何况,夏安安的身体本来就弱的很,被李诗雅这么一推,可不就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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