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此事是本王疏忽,让刺客藏在杂耍表演的队伍里。实在是对不住!将军放心,这事既然是发生在本王的府邸中,本王定要给你一个交代!”景腾王对霍玄郑重说道。
霍玄原本沉沉的脸色稍缓,他略略点了下头,笑道:“王爷有心了。只是臣这些年遇见的刺杀无数,倒是臣连累了王爷,搅了王爷的寿宴。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景腾王心中微松,笑道:“霍将军严重了,只是这事毕竟发生在王府。本王定是要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那两个人怎么样了?”景腾王询问一个侍卫。
“禀王爷,其中一个咽了气,另外一个还活着。属下已堵了他的嘴,免他自尽。”侍卫禀告。
景腾王点点头,他脸上仍是一片愤怒,他和霍玄说了一声,亲自穿过花厅,去审问那个还留了一口气的刺客。
霍玄立在原地,并没有跟上去。
霍玄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肖折釉站在她身边,正拿着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他手上的血迹。
肖折釉朝他走过来的时候,霍玄便看见她了,他只以为是小孩子害怕寻找庇护罢了,没在意她的举动。直到肖折釉碰他的手,他才低头看她。
“将军的手伤着了。”肖折釉没抬头,蹙着眉,仔细擦着霍玄手上的血迹,又用帕子将他的掌心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
然后肖折釉才抬起头望着霍玄,说:“怎么也得先止了血,一会儿再让大夫看看。”
之前刀子朝盛雁溪落下,霍玄手边没有兵器,他顺势抬手握住刀刃,锋利的刀刃横着割破了他右手掌心,顿时血流如注。之后霍玄忙着追捕剩下的刺客,完全没在意手上的伤。
这点伤对于霍玄来说,完全不致命。不致命的伤,在霍玄眼里都是无需在意的。
直到肖折釉用帕子将他手掌上的伤口包裹住,霍玄这才隐隐觉得掌心有些疼痛的感觉。
肖折釉原本在花厅里盯着霍玄滴血的手看了很久,见霍玄自己浑然不觉,他身边的侍卫也没人上前包扎。真是怪气人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没忍住走过来。
给霍玄的手包好,肖折釉向后退了一步。
“吓着了?”霍玄看一眼自己的手,将目光落在肖折釉苍白的脸色上。
肖折釉是吓着了,却不是因为这刺客。只是此时她还不想把在王府后院撞见师延煜的那一幕说给霍玄听,她只在略微犹豫之后轻摇了一下头。
她再看一眼霍玄的手,鲜血已经将雪白的帕子染透。她皱了一下眉,重新仰头望着霍玄,说:“将军,还是要先止血才……”
肖折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夕月小跑着过来,在她身后跟着太医。
“霍将军,我把太医请来了!让太医给你看看伤,别伤了骨头!”盛夕月跑过来,挤在肖折釉身前。
挤得肖折釉又向后退了两步。
霍玄越过盛夕月的肩膀,看了一眼肖折釉,才对盛夕月说:“小伤而已,郡主无须费心。”
“怎么能是小伤呢?都流了这么多血!”盛夕月气呼呼的,“公主殿下也太不懂事了,前头那么危险,她还跑去添乱,凭白连累了将军!”
这话说得可不怎么好听。在一旁的景腾王妃顿时变了脸色,碍于场合,一时没开口。却下定决心今晚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任性妄为的女儿!
恰巧此时,盛雁溪赶过来,将盛夕月的话听在耳中。盛雁溪脚步僵在那里,她望着霍玄,眼中泛红,脸色难掩难堪。
肖折釉悄悄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盛雁溪,又看了看盛气凌人的盛夕月,心里有点想笑,甚至带了一丝看好戏的戏谑。肖折釉的目光扫过霍玄,愣了一下,霍玄怎么一直在看她?
那岂不是她刚刚眼中的戏谑全被霍玄看见了?肖折釉顿时有些窘迫。悄悄地,她又向后退了一步。
“将军,你手上的帕子已经被血染透了,先拆下来,上些药,再重新包扎吧。”盛夕月作势去拉霍玄的手腕。
霍玄略一侧身,避开。
“折釉,收拾一下,回家。”霍玄说。
第41章
盛雁溪赶过来, 红着眼睛说:“这些人应该是针对你的, 你现在离开,说不定那些人会在路上设埋伏。你的侍卫也伤了, 眼下实在不是离开的好时候。”
“怎么能现在就走?你手上的伤还没看过呢!”盛夕月焦急地说。
“夕月,别胡闹了。”景滕王妃忍不住轻斥了一声。
盛夕月并非景腾王妃亲生的女儿, 而是前头的王妃所出。所谓继母难为,景滕王妃平日里很宠着她, 却也不敢管得太严。不知不觉就把她这性子养得刁蛮了些。身为郡主,自然有刁蛮的资本。景腾王也宠着她,所以王妃也没怎么太束着她。可眼下这情景……
景滕王妃看了一眼盛雁溪,心里开始担忧起来,担心盛夕月会成为第二个盛雁溪!
盛夕月看向王妃,王妃皱着眉对她摇摇头, 眼中已有了不悦之色。盛夕月愣了愣,脸上红了一块。她毕竟才刚十六岁, 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经王妃这么一点, 她顿时醒悟自己做得有点太明显。她看不上盛雁溪,才不要成为第二个盛雁溪!
盛夕月委屈地看了霍玄一眼,甩着帕子扭头跑开。
“郡主!”跟在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急忙追上去。
王妃松了口气,她走到霍玄面前, 略歉意地说:“小女不懂事,让将军看笑话了。”
“王妃言重了,家中几位姑娘受了惊。臣先带着他们告退了。”霍玄行了一礼,看了一旁的肖折釉一眼。
“二叔!”霍明玥脚步匆匆赶过来, 行了一礼,“折漆妹妹昏过去了!”
“漆漆?”肖折釉一怔,急忙赶到花厅里。
绛葡儿和霍明珂身边的侍女扶着漆漆坐在圆桌旁,霍明珂立在一旁,弯着腰蹙眉观察着漆漆的脸色。漆漆伏在桌子上,紧紧阖着眼,脸色十分难看。
“漆漆?”肖折釉摸了摸漆漆的额头,冰凉一片。
漆漆的身子颤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看见肖折釉,急忙抓着她的手不松开。她求救似地望着肖折釉,眼中充满了畏惧。她结结巴巴地小声问:“姐,我、我是不是又、又闯祸了……”
“折漆这是怎么了?”二太太赶了过来,“怎地脸色这么差?”
“回二太太的话,折漆没什么大碍。”肖折釉恭敬地对二太太说。她又将漆漆冰凉的手捧在手心里拍了拍,小声在她耳边说:“漆漆,别怕,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漆漆的眼中仍旧将信将疑。
“折漆怎么了?”霍玄穿过花厅的人群,缓步走过来。
漆漆睁大了眼睛,在看见霍玄高大的身影靠近时,又一次昏了过去。
“漆漆!”肖折釉急忙扶住漆漆,然后看向霍玄,说:“将军,漆漆……大概是被刺客吓着了。没什么大事儿……”
霍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肖折釉姐妹两个。
景腾王的寿宴本已接近尾声,又发生了行刺之事。各家陆续告退,霍家女眷也乘上马车赶回霍府。回去的马车上,漆漆靠着肖折釉的肩膀,小声问:“姐,我这次还能活命吗?”
肖折釉叹了口气。
漆漆的确是吓昏过去的,却不是被师延煜吓的,也不是被蛇吓的,更不是被刺客吓的,而是被霍玄吓的……
当年霍玄罚她那件事儿好像在她心里头造成了创伤。漆漆看见霍玄拉弓射箭射杀刺客的时候,就吓得昏了过去。那锋利的箭矢好像刺中了她似的。
“姐,我不想死……”漆漆将身上全部的重量倚靠在肖折釉身上,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
“那下次还敢不敢这么莽撞了?”肖折釉蹙着眉问。
漆漆抿着唇,抬手抱住自己的头,哭着说:“我忍不住!”
她又偏过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肖折釉,问:“姐,我后悔了,我就应该装病在府里躲着不出来的……”
肖折釉把她压乱的头发理了理,说:“等回去了,我和你一起去找将军认错。”
漆漆双肩垮下来,蔫头耷脑、心事重重。
肖折釉偏过头看着漆漆,心里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三年,三年的时间让漆漆学会了规矩,让她也能装出名媛的样子来,可是她骨子里的莽撞棱角还是没磨平。不过肖折釉还是欣慰的,因为漆漆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处处与她作对,而是真的把她当成姐姐看待了。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吧。
肖折釉最是明白一个人抛去骨子里的东西改成另外一个样子是有多难。起码她自己就没有做到。
回到霍府天已经黑了下来,肖折釉听侍女说霍玄去了老太太那里,她也不急着去找霍玄解释今天遇见师延煜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她总觉得全身冰凉,好像那冷冷的蛇还缠在她身上似的。
肖折釉打了个寒颤,让绿果儿特意烧了暖手炉塞进被子里。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寝衣,抱着暖手炉窝进被子里取暖。
“姐……”同样沐浴过后的漆漆抱着个枕头过来,瘪了一下嘴,爬上肖折釉的床,往肖折釉被子里钻。
肖折釉令绿果儿再抱了床被子过来,被子盖在两姐妹身上,她们两个相对着沉沉睡去。
霍玄去和安堂之前先让云大夫仔细给他包扎了手上的伤,若是在外头,他绝对不会当成一回事儿。可是如今在明定城里,在霍家,霍玄实在是怕死了老太太的唠叨。
“哪个杀千刀的要害你?简直是个没良心的!不覆,要不然咱们辞官吧?这两年也赚了不小的家业,你以后也不去打仗了!安安生生得过日子,再娶个媳妇儿,生俩胖娃娃,这日子多好……”
霍玄坐在椅子里,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赞同地点一下头。
老太太一个人唠叨了许久,最后住了口,在霍玄的肩头使劲儿拍了两下,生气地说:“点头?点头有什么用呐!你就是敷衍我这老太婆!”
“孙儿不敢,祖母您歇一歇。”霍玄起身,将老太太扶到椅子里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茶水。
“我不喝!”老太太别开眼,吩咐张妈妈把沈禾仪叫过来。
霍玄摁了下眉角,知道今天又躲不了了。
老太太也不等沈禾仪过来,先瞪着霍玄,说:“先前你突然离开了三年,好些事儿耽搁在那儿。如今你回来了,是该将事情捋一捋了!”
“那几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不明不白养在霍家?我不管!我不同意你收那个肖家的孩子为嗣子。他不姓霍!你的嗣子只能在霍家旁支的孩子里挑!祖母已经给你挑中了好些个,你只要在那些孩子里挑个喜欢的就行!”
霍玄回到椅子里坐下,略垂了眼,不语。
他并不看重姓氏,他甚至在小时候厌恶过自己姓霍。年少轻狂时,若不是怕寒了老太太的心,他早就改姓沈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子也磨平了些,倒是觉得姓氏无所谓了。
老太太拍了拍桌子,怒道:“又是这个态度!一句话都不说!”
“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沈禾仪从外头进来,看一眼霍玄,走到老太太身边,给她拍着背顺顺气。
“禾仪!你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我这老太婆的话了,你快管管他!”老太太抓着沈禾仪的手。
沈禾仪颇为难地说:“母亲,不覆连您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老太太重重喘了口气。
沈禾仪给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急忙过来将事情细细解释给她听。
沈禾仪了然,她在老太太身边坐下,笑着说:“母亲,我看陶陶那孩子不错。教书先生时常在我面前夸赞他聪明。这孩子今年才八岁,已经决定参加明年的童试了。”
“可是他不姓霍!将来怎么可能真心对待不覆!”老太太使劲儿拍了拍桌子,使得桌子上的茶器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沈禾仪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说:“母亲,禾仪既不姓霍,也不是和您一个姓。难道您不把禾仪当成女儿了?还是觉得禾仪待您不够真心?”
老太太看了沈禾仪一眼,气势弱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自然知道您不是这个意思。”沈禾仪又笑起来,“不覆小的时候,您不是最希望他念书考功名吗?偏偏这孩子根本不肯读书,现在陶陶喜欢读书倒是不错。”
沈禾仪看一眼老太太的脸色,说:“要不然这样,等陶陶参加完童试瞧瞧成绩再说?”
“一个童试算什么!”老太太皱眉。
“是是是……”沈禾仪笑起来,“怎么也得考上进士才能写上族谱!”
老太太还是不乐意,闷了半天,才说:“等考上了进士再考虑!要不然门都没有!”
“那是自然!”沈禾仪急忙笑着答应下来。
霍玄和沈禾仪母子两个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抹笑意。
老太太接过霍玄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几口,又皱眉问霍玄:“肖家那两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前些年她们还小,不算什么。可眼下一个十二,一个十一,再养在你的偏院,难免落人口舌!”
霍玄默了默,道:“既然要将陶陶记在我名下,那两个女孩也一并收为女儿罢。”
第42章
“肖家大姑娘还算规矩的, 可二姑娘……”老太太皱着眉, 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老太太又一想,嗣子才是最重要的。倘若真把肖文陶记在霍玄名下, 那两个姑娘也无所谓了。老太太虽然眼下不希望将陶陶记在霍玄名下,可若他一旦入了族谱成了霍玄的儿子, 那就得真心实意待那孩子,哪能亏待了他的胞姐。
“等肖家那孩子考上进士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罢!”老太太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是是是, 祖母英明。”霍玄笑。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又皱着眉旧事重提:“这都多少年了?嗣子的事儿我妥协了,你也得退一步!我不管,这续弦之事不能再耽搁了!”
霍玄轻咳了一声,说道:“祖母,我刚领了圣旨, 中秋过后要去南边监督行宫修建之事。皇命不可违,这续弦之事还是等我回来再说。”
霍玄早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生硬地反驳老太太, 他现在学会了拖延之计。
“你又敷衍我这个老太婆!”老太太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你就气我吧!等我闭了眼也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
老太太抽抽涕涕,委屈地落了泪。
沈禾仪急忙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连连安慰:“母亲,您别急。不覆不是说了等他回来再议续弦之事吗?您放心, 不覆不是个不讲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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