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徐颖的缘故,卫星对冉家人拿不出好脸色,坐下来便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冉玫见对方关心,愈发有底气,“姐姐先告诉我卫宁和你是什么关系。”
卫星懒得迂回,“我妈。”
冉玫瞪圆了眼睛,“真的是?”
“不信拉倒。”
冉玫盯着卫星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卫星跟家里的冉部长有些神似。
卫星与照片上的卫宁固然很相像,但卫宁更像一只楚楚可怜的极为漂亮的小兔子,眼睛里透着三分对这个世界的忐忑,很怕生人的样子,从内到外都极为温和。
卫星比这位妈妈多了一抹沉稳与坚毅,像一只藏着利爪的漂亮的猫,表面上看起来或许很温和,平日里好像只当花瓶般的摆设,但若惹毛她,一爪子能挠破你的脸。
啧啧,如果有人见过以好脾气闻名三军的冉部长发火,那么定然能将卫星和他联系到一起。
冉玫是少有的几个见过冉部长生气的人。她端详着卫星,只觉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卫星等得不厌烦,敲了敲桌面,“冉小姐,如果你喜欢看我,我送你一张照片,你拿回去慢慢看。”
冉玫眉目一喜,“好啊,不用你特意送。让我拍一张就行。”说着拿出手机,对着卫星“咔咔”两声拍了下来。
“……”
卫星被这小姑娘闹得简直没脾气,起身道,“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冉玫忙拉住她,“卫星姐姐,你再坐一坐。我们现在就说正事。”略想了一想,“星姐姐,宁阿姨年轻时是不是喜欢过一位军官?”
卫星轻皱眉,探究地看向这位泼辣的小姑娘,半晌道,“不用叫得这么亲热,我跟你不熟。”
冉玫年龄虽小,但心眼不少,观察到对方乍听之下有一瞬间的错愕,又见她没有回绝,便知八成有这事。“星姐姐,我冒昧问一个问题呀,你爸爸是谁呀,长得是不是很帅?”
卫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皱着眉头道,“冉小姐,你真的很奇怪。我们家的事你这么关心做什么?查户口吗?”
冉玫嘿嘿笑了两声,厚着脸皮道,“我就是好奇嘛。我学的是美术系艺设,对一切美的事物都有种压制不住的好奇心。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想着伯父伯母也一定很出色。”
卫星站起身,“你慢慢好奇吧。会面结束了,再见!”
冉玫趴在咖啡桌上,望着卫星走远再看不见,才从兜里摸出那张照片,和刚才手机拍的卫星照片放在一起,左右对比着看。甚至还调出自己和冉部长的合照,看一会儿卫宁,看一会儿卫星,再看一会儿自家老爸。
冉玫隐隐有预感,八成要多出个漂亮姐姐。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爸呢?
卫星回了新研究所。她被冉玫的一通没头没尾的聊天闹得心绪烦乱。
冉玫为什么会知道妈妈的名字,还知道妈妈喜欢过一位军官?这些事情是谁告诉她的。
卫星又想起前两天跟徐颖的谈话,徐颖也对她的身世很感兴趣,兜兜转转问了许多。卫星又不傻,隐隐觉察到异常,难不成是自己消失多年的那个称为她爸爸的男人要出现?
想到这一点,她唯有冷笑。
爸爸……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在她和妈妈最需要他时,这个男人没有出现,那么今后的日子也不用再出现。她不知道妈妈能不能原谅,反正她不会原谅。
这辈子,欺负过她的人很多。但她从不放在心上,因为这些人跟她毫无干系,欺不欺负她不过是一念之差。
从小到大,她只恨过一个人。
就是这个称之为她爸爸的男人。
他是谁?
是贫穷,还是富裕,是平民,还是高官……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理论部办公室。
陆一宸正在整理手上的工作,将一一移交给廖怀荣。
卫星气冲冲地走进来,反手“砰”地关上门。
陆一宸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小星,不高兴了?”
卫星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躺中的陆主任:“……”
卫星怒气不消,“陆一宸,工作几天能交接完?什么时候离开A 市?”
“三五个工作日。如果你着急的话,那就压缩到三个工作日。今天是周四,下周一下班时应该就能走了。至于离开A市,工作辞掉之后当天就能走。我的打算是先带你回B市见一见我爸,接着我们到C市见你舅舅。如果双方家长没意见,我们便领证结婚。顺利的话,婚礼定在十一假期,一应事情我来安排。”
“……谁问你结婚的事情了?”
“听一下耳朵又不会怀孕。”
“……”
☆、chapter 75
晚上七点。
冉家的气氛很奇怪, 一家三口各自做着事情, 明明很正常却又隐隐透出一丝怪异。
七点新闻联播。
冉苏林打开电视,坐在沙发里, 一边听一边拿了份报纸翻阅。
七点准备好晚饭。
冉家虽然配有厨师、保姆等, 但冉苏林和冉玫这对父女很挑剔,所以平日一些家务事多是徐颖亲手来做,比如每天的晚餐。
徐颖简单炒了几道菜, 又煲了汤,用手巾垫着端过来, 一一摆上桌子。
三个人中,只冉玫有些不大正常。
她平时咋咋呼呼, 不是跟妈妈说上两句,就是扯着老爸问东问西。然而今天却是缩着肩膀坐在旁边,抱着画板有一笔没一笔地乱涂着。
茶几上放着一张黑白照片, 年代久远,上面的人像有些糊, 但能辨认出是个大美人。
三人各自做事,没有人动它, 也没有人看那张照片,仿佛它不存在一般。
“吃饭了。”徐颖喊了一声。
冉玫放下画板和笔, 见沙发上的老爸没反应,便小心地挨过去, “爸,吃饭了。”
冉苏林从报纸中抬头, 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极轻,然而冉玫却如同一股寒意罩顶,不由缩起脑袋,夹了尾巴溜向餐桌旁。
事情说起来怪她。
夏季,白昼天气炎热。
她中午从咖啡馆回来,出了一身的汗,便如往常般将衣服换了,扔到洗衣篮中。
日头西落时,徐颖照例将衣服扔到洗衣机中,照例翻开每件衣服的衣兜。
于是看见了那张被冉玫一时忘了的照片。
徐颖什么都没说,只把照片放在了与沙发相对的茶几上。
冉苏林忙完工作回来,进门之后习惯性地坐在沙发里看一天的报纸。只是这次还没坐下便看了见茶几上的照片。
冉部长是大领导,经历过大风大浪,不可能在这小阴沟里翻船。
于是淡定地坐下,淡定地打开电视机,淡定地翻阅报纸,完美地阐释了什么叫做视而不见。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用晚饭。
冉部长气定神闲,冉夫人温柔如初。
只冉玫是个黄毛丫头,不太能沉得住气,一会儿觑觑老爸,一会儿看妈妈,心虚得菜都要夹不住。
匆匆吃了两口,冉玫道了声“饱了”,便要站起身回楼上。
冉苏林叫住了她,“不要浪费粮食,把饭吃完再走。”
冉玫哭丧着脸正要回来。
这时,冉夫人温柔柔道,“吃不下就别吃了,吃撑了对身体也不好。”
冉玫停在那里,这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冉苏林看了夫人一眼,冉夫人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都面带着笑,极为和气,相敬如宾。
半晌,冉部长做了让步,“实在吃不下就算了。”
冉玫如蒙大赦,噔噔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然而却偷偷将门打开一条缝,张望着楼下大厅没有硝烟的战场。
冉部长夫妇两人如往常一般吃完饭。冉夫人多负责一应家务活,收拾起残羹冷炙。冉部长这时往往再看一会儿报纸,然后到院子里溜达一圈。
这次,冉苏林有了不同。
他端起摞好的碗筷,送到水池中,戴上家务手套,主动洗碗去了。
冉夫人含着笑,“今天有空闲了?”
冉部长和气地笑,“最近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操心。”
主动洗碗,主动擦桌子,主动扫地。
冉部长用实际行动给了答复。
冉夫人自然看在眼里,收拾沙发上摊开的一片报纸时,顺便将茶几上的照片夹了进去,把那叠报纸递给他,仍是笑着,“慢慢看。”
冉苏林也笑着点了一下头,接过来,拿着回了书房。
冉玫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样的,但她家自打她记事起,从来没吵过架。无论多大的事总是能三言两语轻飘飘地解决。
或许两人都身在高位,懂得顾全大局,顾全脸面。
一个退了一步,另一个也会随之退一步。
然后,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她爸和她妈在旁人眼中也是一双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妻。
冉玫趴在门缝处,想,既然照片的事情能和平解决,那么卫星的事是不是就能透露一二。苦思无益,不如下楼探一探老爸的口风。
小丫头打定主意,轻着步子来到书房。
冉苏林今天没出去散步,而是坐在书桌后,一手端茶水,一手一页页地翻着书,很专注的样子。那张照片已不知去了哪里。
冉玫搬了个凳子,挨着他坐下,凑上去搭讪,“爸,你这是看的什么书?”
冉苏林合上,给她看了一眼书的封面,算是回答了。
冉玫觑一眼外面,见没有其他人影,便压着嗓子极其小声道,“爸,照片上的美人就是你那位初恋吗?”
冉苏林极淡飘给她一个眼神。
冉玫又感受到了压迫,忍不住缩了缩脑袋,硬着头皮道,“爸,你就别否认了,爷爷都跟我说了。”她凑得更近了,声音更低了,“爷爷还说你睡过人家姑娘……”
“咳咳咳咳咳。”冉苏林差点被那口茶水给呛翻。
冉玫极其不满他的反应,“我是认真的。爸,你说人家走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噗——”冉苏林这下是真的把那口茶水全浪费了。
冉玫气得跺脚,“爸——”
“玫丫头,又来打扰你爸了。”一道不咸不淡的熟悉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徐颖一手拿着件有些破旧的衣裳,一手拿针线走过来。
冉玫见母亲大人来了,气势更加跌了,堆着笑道,“陪我爸说一会儿话嘛。”
徐颖掀了一下眼皮,“想说话是吧,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冉玫不敢久留,低着头出去了。
书房中,只冉苏林一人。
他翻了两页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手支上额头,回想记忆中那道已变得模糊的身影,不由微微叹息。他当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娶她,所以有了那一夜的亲密。
她会不会有他的孩子呢?
这个问题好像从没有认真地想过。
应该……不会吧。
她离开时,距那一夜已经一个月。如果有了身孕,多多少少会有些反应的。
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却习惯性地又翻了一页书。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在新研究所开会时,门缝间那道一掠而过的如风般的影子。
有点像她。
他差一点就追出去。但又慢慢坐了下去。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也不复当初的冲动热血。
且不论会不会是她,就算是她又能怎样?
二十多年过去,各自有了家庭和儿女,再相见除了彼此尴尬与遗憾外,无所补益。
所以自从分开之后,也没有再打听她的消息。
不知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嫁到个一心疼她的丈夫?
她长得那么漂亮,追她的人很多,且离开时冉家又给了她省着点花够用一辈子的钱,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回忆层层翻涌而上,全是有她的画面。
那一年,他带队前往J县卫星发射基地考察工作,以及观摩与参与基地相关的科研实验等。途中在一家餐馆用午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工作。
那时年轻气盛,几分张狂,说话时也慷概激昂。
她端着一道红烧鱼送上来。
他没注意到,一摆手将那道鱼打翻,浇在了她身上。
她胆子太小,竟然吓呆了,带着一身淋漓的汤汁,端着空盘子直愣愣地站着。
被店老板叫回神之后,她开始不停地道歉,声音又细又小,声调带着颤,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明明是他的错,她却全程在道歉,到最后还抹着泪哭了,说那道鱼算她的,从她工资里扣。
真的,那样子特别傻。
同行的几位军官忍不住笑出来。
餐馆老板极为尴尬,将她拉到一边,向众人解释,“刚从小山沟里出来的丫头,不懂事,你们别介意。”
他上车离开时,她从门后探出头望他,眼神怯怯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一大片汤汁的衣裳。他打了个手势,“回去吧,那条鱼真的不用你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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