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头路并不好走,而老梁父子穿的都是皮鞋,周源就放缓了脚步,跟在了几个保镖的身后。
一不小心,林正哲的鞋子踢到了一块石头。“咚!”地一声,石头顺着道路两边的沟壑,滚进了一条涓涓细流中。
周源停下了脚步,林正哲问她怎么了,周源就挽起了袖子:“等我一下。”然后,她跳入了沟壑中,将刚才的石头捡了上来。
林正哲发现,当她小心翼翼去捡石头的时候,模样认真得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他不明白她的举动:“这里的水里不能扔石头吗?”
“嗯,最好不要污染任何水源。”
周源淡淡道。
万字岗非常缺水,但偏偏是个种粮大村。
这一条灌溉溪流,关乎着村口几百亩田的秋收。
很小的时候,她站在田野里玩耍,一不小心把鞋子踢进了溪水里。结果被爹爹打了一顿,说,今年大旱,这水是救命的水!把你卖了都没这条溪值钱!
在万字岗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把任何脏东西弄进水源里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水就是这里的生活重心,打从一落地开始,你的存在就和水源息息相关。活在南方的人,是不能体会这种干涸的黄土情节的。
所以,万字岗的小孩名字中大多有个水的寓意。
“……很小的时候,我若是浪费水了,父亲要打手心的。这个村非常缺水,十里八乡也没几口井,就靠着从山沟里引流灌溉……”顿了顿,周源她瞧了一眼林正哲,林正哲已经听入了神,却是道:“没想到中国还有这种地方。”
“其实呢,世界上任何一块贫瘠的土地,都会孕育这种真正的贫穷。”
而且,这种穷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
还没靠近村子,他们就遇到了一伙小流氓,看样子平均只有十三四岁,个个都是一头黄毛,抽着劣质的烟,吹着扬着尾音的口哨。
几个流氓盯着她看,盯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却不敢上前来动手。等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这群小流氓就跟在了身后,不紧不慢。
林正哲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他们想干什么?”
周源无奈地一笑:“他们看上了我,大概是想对我不轨,但是我们这边都是大人,他们不敢上来……你别奇怪,这地方的一些小流氓,连小学都没上完就出来干农活了。他们只用动物的本能行事的,将礼义廉耻当放屁。”
林正哲有些气愤,听到她的话却是笑了:“动物的本能?”
“是啊,大开眼界了?”
林正哲有些同情她:“幸好,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身后,霍家的保镖老梁父子实在不耐烦了,老梁就对那群小混混吼了一声:“看什么看?!给老子滚远一点!”
换来的却是小混混各种嘲笑和辱骂,而且用的都是侮辱女性的字眼,不用多说,这些肮脏的字眼,都是他们招呼她的。
村里从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们都馋得红了眼,就用唯一的一点文化上演着伤风败俗。
“别理他们。”周源反而安慰了老梁父子两个,却气得小梁差点冲出去。
她有些后悔来万字村了,本想看一眼就走的,如今却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遥遥望了一眼自家房子,就想往回走了。
却有一个老太太迎面走来。
这一队八个大汉,而且个个威武雄壮,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老太太的眼里满是惊恐:“你们是不是过来抓我儿子的?!”
“陈奶奶?”周源倒是认出了老太太:“我是周家的小源,我回来看看老家的。”
“小源?!”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两只干枯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林正哲紧张得上前一步,想把老太太拉开,却看老太太跪了下来。
“小源,你放过我的三子吧!他不是故意要打你爹和你弟的!”
三子,就是陈家推出去顶罪的那个儿子。他已经被抓了起来,就等着判无期或者死刑。
三子,也是陈家最没出息的一个儿子,从小耍流氓,不读书,老大了跑过传.销,连一分钱都没挣回来,反而让家里人倒贴了五万块。
后来,三子就待在家里啃老了,动不动就跟女人耍流氓,拘留都当成家常便饭。
所以别以为法律会让他们害怕。不是的,对他们来说死刑都是屁大的事。
可老太太却磕头求她的原谅,还以为她就象征着宽恕吗?!
周源就把胳膊一抽,也不扶老人家:“陈奶奶,我敬你是长辈,敬你小时候抱过我的,所以才喊你一声奶奶。可是一命抵一命,杀人了就要坐牢,这是毛主.席定下的规矩。你也活了七十岁了,不会连毛主.席的话都不听吧?”
这些老人家不敬鬼神就肯定敬仰毛主.席。
果然,陈奶奶无话可说了,却还不甘心:“小源,你,你不知道……我,我那几个儿子……”顿了顿,陈奶奶瞟了一眼她身后的人,低声用方言嘀咕了一句“去列远。”列远,就是找个没人地方的意思。
周源觉得有些古怪,这里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可陈奶奶的脸色急切,不似作伪,她就站远了一点,不敢离开林正哲的视力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的白莲花心机再一次上演。︿( ̄︶ ̄)︿
她就是想逼着周家放弃监护权,要不然的话真的后患无穷。
……话说回来,也该让男二发挥点作用了。
第40章 040 微妙
背景是暮霭沉沉的小村庄。
“小源, 奶奶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有个人要给钱, 让我家找你家的麻烦!”
周源沉默了一会儿:“陈奶奶,您再说一遍。”
陈奶奶就把事情再说了一遍:那是一个多月以前,有个城里人找到了他们家来。
他说自己是个新闻记者,听闻了林小茹的案子,觉得周家作恶多端, 实在容忍不了了, 所以来找个人教训教训他们……
原本,陈老太爷死了,几个儿子都在气头上。又被这什么省城的“记者”一阵忽悠, 觉得周家人都是打死了活该,打周旺更是“替天行道”。
这才有了前几天的围殴事件。
“小源,我家三子就算蠢了点, 也不会朝着人脑袋上砍啊!都是那个人,是他忽悠我的几个儿子要你家人的命!”陈奶奶越说越激动了:“他还说,如果能打断了周旺的腿, 他出十万块钱的奖励,你说,这不是逼着人去找事吗?!”
周源沉默了。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林颖萍收买了陈家?!
是啊, 林颖萍原本想要让周旺坐牢的。一计不成,又生出了这么恶毒的计划。
陈家老三为了钱不惜命的, 所以一耙子磕在了周旺脑门上?!
这么一想,周源忽然觉得恐怖了起来:林颖萍已经丧心病狂到买.凶杀人了吗?!
要知道,一个聪明人是斗不过一个发狂的疯子的。因为疯子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想咬你一口就咬你一口,没有章法,没有规则,更没有时间和地点的限制。你猜不出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你无法时时刻刻提防着,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下,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陈奶奶,那个收买你家的记者是什么人?!您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后来再没来过我家了。”
“陈奶奶……”周源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说出去,要不然的话,打草惊蛇就不好了。”顿了顿,她要到了陈家的电话号码:“改日我打电话给你,如果能抓到这个主谋,或许你的儿子可以轻判。”
陈奶奶立即对她千恩万谢的。
送走了陈奶奶,林正哲过来问她刚才说了什么,周源环顾了下四周,大片大片的荒草丛生,却是没由来的寒冷起来:
“陈奶奶说,前几周有个人去了他们家,说要出钱打我爸和我弟弟,替林小茹报仇。”
林正哲的脸色白了白:“她不知道是谁做的?”
“我猜是林颖萍做的。”周源的脸色忧郁了起来:“周家的仇人不少,但有这个势力□□的,只有林颖萍一个。”
或许还有一个?
林正哲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出这句话。
回到了宾馆,周源立即打电话告诉了霍昀。
周家案的背后有隐情存在,一时间给了人无数的遐想。周源害怕林颖萍参一脚,会让场面失控,所以就提前跟霍昀报个到。但同时,她觉得事情隐隐约约有哪儿错了……
可究竟哪儿错了,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霍昀听完了所有的事情,倒是一语中的:“周源,这件事很奇怪:林颖萍打死你的父亲和弟弟,她又能干什么?”
林颖萍想要的,其实是让周旺认下当年拐卖林小茹的罪名。这样一来,林颖萍才可以为堂妹“讨回公道”。如果周旺死不承认,或者像现在这样——案子还没结束,人就不能开口了,反而让林小茹的案子不清不楚,成了悬案。
林颖萍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小茹的钱,又不是和周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也没这个必要,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通过这么愚蠢的方式买凶.杀人。
因为林颖萍不是个傻子。而他们这一次的对手却是个傻子,犯下了傻子才会出的错……
周源这会儿完全糊涂了:“那你说,不是林颖萍做的,还会有谁跟我家过不去呢?!”
但她承认霍昀说的在理,林颖萍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
可除了林颖萍之外,还会有谁专门针对周家呢?!林小茹?那更不可能,林小茹的钱全在她堂姐那儿,她没这个财力出十万。
电话那头,霍昀反常地沉默了。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霍昀才淡淡开了口:“周源,有些事情,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你不经意埋下了一个火种,会导致后来一系列雪崩式的坍塌……也许,他的本意也不是弄成这样,但做了毕竟是做了,就要承担责任。”
“你什么意思?”周源听不明白了,霍昀什么时候变身哲学家了?!
“没什么意思。”霍昀漫不经心绕过了这个话题,声音却更低沉了:“对了,周源,你让我请个律师帮你,那人隔日就会去甘肃跟你见面。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做?”
“嗯……我想固定好周家犯罪的证据,拿回我自己的监护权。”
她不疾不徐,一步步按照计划来。讲究的,就是一次性打个大胜仗。
“那好,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好的。”
挂了电话,周源还是搞不明白霍昀什么意思。
但隐隐约约觉得,霍昀似乎在暗示:他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然而,不管是谁干的,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对付周家。
***
隔日,周源再次去了医院。
上次走的时候,她拿了监护权作梗,说自己不能借到钱,全是因为没被霍伯伯收养。
这一次,周湄和林巧妹母女两个,果然提到了监护权的问题:
周源的价值只在于钱,只要能弄来钱,她们不想管她的死活,更别提是监护权了。
所以不如就把监护权送给霍家好了。只要霍家把周源当亲女儿看待了,那么将来,周源才能继承霍家的产业。这周源身上毕竟流淌的是周家的血,还能扒了这身皮肉不成?!只要她有钱了,她们母女两个就可以从周源身上敲诈钱了……
所以,拿这一文不值的监护权换几百万,这个买卖很划算。
——这就是周湄和林巧妹两个商量一天的“聪明决断”。
周湄先开了口:“小妹,你就跟霍伯伯说,我们同意将你的监护权交出来,让他收你为养女好了。”
周源乍一听,装出点为难的样子:“这个不好吧,就算周家交出了监护权,但霍伯伯未必是真心想收养我的。”
周湄就讨好似地笑着:“小妹,你就去试试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人家肯定喜欢你呗!只要你真的成了霍庆楠的养女,那么霍庆楠肯定把你当亲生的小姐看待。只有你有钱了,我们的爸爸和弟弟才可以得救,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说的太对了。
对得简直愚蠢,却是自寻死路似的愚蠢。
周源的心里简直要笑疯,却是不动声色道:“那好吧,我跟霍伯伯说一说。”
但是过了一天,周源又找到了周湄。这一次,周湄和林巧妹两个还没开口,周源先哭了一顿,直到周湄劝住了问她怎么了,周源才道:“……姐姐,我中午打了电话给霍伯伯。霍伯伯说,他可以同意收养我,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周源擦了擦眼泪:“姐姐,霍伯伯说:我初三那一年,苏博青给我投资了二十万的成长基金。但是支票放在我的柜子里,我却把支票跟卡都搞丢了……这件事,苏家人一直耿耿于怀,苏博青甚至说我就是个小偷,偷了那二十万……”
周湄的眼神开始飘忽了起来:“哦,然后呢?”
“然后,霍伯伯说:想当霍家养女的话,就先把这件事坦白了。”
周湄忽然心虚了起来:“什,什么坦白了?”
周源可怜巴巴地瞅着母亲和姐姐:“苏博青要我坦白那二十万到哪去了,说是不追究这现金了,但一定要我承认错误……可我真的不知道到哪去了,只记得那二十万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我没有花一分钱,我又能坦白什么呢?!”
“……”
周源“悲恸”地诉说着:“姐姐,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当初这二十万忽然消失了,苏伯伯觉得我是个骗子,把钱私藏了起来,就因为这事,苏伯伯后来把我赶了出去。现在,苏伯伯和霍伯伯和好了,但他们还觉得我是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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