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
在湘妃宫用过早膳后,因着父君尚在早朝,不便贸贸然去见,所以只好等寿宴上再说了,
此刻母妃还未更衣命我先自行前往瑶池待客。
记忆中,此次的寿宴排场虽大但请的大部分都是天界中人,魔尊钟琰并未到场,只是派了位使者送了份贺礼,聊表心意。
送的是什么来着?我细细回想,一时间倒记不怎么清了,许是时间太过久远的缘故,想来从前也未曾想过他会是我未来的夫君,又岂会留意这些?只是心中却偷偷将待会儿要见的这位魔界使者列入了重点观察对象 。
瑶池畔,众仙已三三两两地聚首说说笑笑,因着父君和母妃还未到场的缘故,气氛倒是一派悠闲自在。
彼时我最铁的朋友渺芜还只是个没官没爵的小仙子,跟在这一代水神海月仙君后头,端着一派规规矩矩地样子,装腔作势地正同别家的少年进行友好会晤。我心中不免感叹:海月仙君作为一代水神对自家的闺女未免也太没自信了吧!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推出来事先替他物色对象了。
只是倒底本性难移,不肖半刻功夫,我便瞧见渺芜趁双方家长说话的空档,恶劣地对着人家乖巧秀气的男仙张牙舞爪,龇牙咧嘴,活像只笼子里刚放出来的小豹子。那少年先是一吓,随后皱着眉头嫌恶地后退了两步 。
渺芜见人家好脾气地没有声张 ,许是以为怕了便更为放了,眼睛咕噜一转,悄悄撅起嘴。我瞧得瞪圆了眼,她这是要......果不其然,我们未来的水神十分低级恶趣味的,很没有气度的朝人家吐了口口水!
那少年如见到什么了不得的洪水猛兽一般,撒腿就跑,也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任他家长在后头如何焦急询问,连头也不回。
“渺芜,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待身边人告辞,海月仙君眯着眼睛,怀疑地盯着她问道。
这位罪魁祸首绝对是经验丰富,立刻委屈地哭丧着脸,无辜地眨巴着小眼睛,道:“好好的,母亲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许是他尿急了吧!这也能怪到我身上来吗?他这股子尿意也不是女儿控制让他想尿就尿的吧!”
海月仙君听得怕是要憋出内伤了,眼神恶狠狠地警告道:“你给我小心点,别搞什么幺蛾子!”
她立刻又是一副温顺乖巧,伏低做小的样子,安静地杵在一边受训,看得我一阵好笑。
在那儿多站了一会,便有眼尖的仙人发现了我,三三两两地围过来请安。从前几万年的礼教毕竟不是白练的。我悄无痕迹地拢手,挺了挺脊背,下巴略略扬起,眼睛一一扫过众仙,脸上是客套又不失礼节的微笑。
海月仙君闻声,也很快带着渺芜来参拜,因为她现在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仙娥,丢在人堆里实在是没什么辨识度,若不是我有着未来的记忆,哪能想到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会是四万年后那个呼风唤雨,恣意张扬的水神仙君?
心中虽是心潮澎湃,但面上还是装作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海月仙君这便是您的闺女?”
海月仙君一听我在人堆中单单点出了她家的名,也不知作何感想,赶紧从后头拉出了满脸兴致缺缺的渺芜,介绍道:“帝姬认得不错,此乃小女渺芜,渺芜快参见帝姬!”说着迅速使了个眼色,拉了一把她的衣袖。
这还是我醒来后第一次同她打照面 ,此刻我认得她,她却不认得我,这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奇妙与一丝小小的激动。她按部就班的低着脑袋,行了个蹲礼,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我倒是起了一丝顽劣的心思,假意正色命令道:“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她闻言照做。唔~ 肤色比不得日后白皙,五官也并未何过大的变化,只是眼睛里藏着的□□味儿倒是前所未见的。
凭我对她的了解,自是不惧这些的,对海月仙君展颜道:“看着倒是与我年龄相仿,仙君将她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海月仙君一愣,有些紧张犹豫:“这个.....小女顽劣,唯恐冲撞了帝姬......”
冲撞?我还能不了解渺芜?满不在乎地笑了,略略摆手道:“无妨无妨!”
她见我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多说,先行告退了,只是临了还不忘给渺芜抛来一个犀利的眼神,留着她自己体会。
“噗!”见人走远了,我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对着渺芜道:“水神对你家教很严啊!”
她无奈地耸耸肩:“如帝姬所见。”
许是我从小便生着一张正经脸吧!以至于她实在是对我这个新玩伴提不起什么兴趣,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怎么说人也是我找来的,总不好就这个放在边上晾着,思来想去找了个话头子,压低了声音同她道:“方才,......我都看见了!”
她一凛,转过头来警觉地看着我,眨巴着眼睛问:“你......看到什么了?”
我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抿唇狡黠笑道:“你说呢?就是方才你朝人家吐口水啊!”
她面上一紧,倒吸一口冷气,丝毫没有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胆怯,反倒是弯腰凑过来同我小声道:“你不会说出去吧?”
我不急着作答,只是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你觉得呢?”
她本还蹙着眉头满脸防备地看着我,随即立刻变了颜色,拉住我的袖子咬着唇道:“算我拜托你了,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母亲!”
“这个嘛......你容我想想......”我假意为难地托着腮,心里却乐开了花,眼下这个才是我熟悉的渺芜啊!
“答应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日后你要多来我樱云殿走走,同我做伴!”我转身看向她,挑眉笑道。
她想也不想,立刻爽快应了,激动到:“行行行,这有何难的?只要你不告诉我母亲,我就算住在你樱云殿也未尝不可!”
我扑哧一笑,心道:切,瞧把你给美的,就算你想住进来,我还不乐意呢!
同她聊得正是火热,只见门外一套金龙华盖行至殿内,我呼吸一滞,知晓这是......父君来了!
其他仙友纷纷行大礼参拜,我藏在袖里的手用力攥紧,微微发抖,面上肌肉微绷。四万年未见,若不是上天庇佑,祖先神垂爱,我们一家人又怎可能重逢?
明黄色的衣角,高大魁梧的身躯,庄严肃穆的面容,还有那双慈爱的眼睛。他渐渐走近了,看我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轻轻咳嗽了一声,飞过来一个提醒的眼神。我心领神会,一边暗自责怪自己的失态,一边行了个见礼。
他身侧的母妃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吉服,由火凤毛密织而成,上刺金色牡丹花纹图案,行走见金光浮动,若影若现,浑然天成,贵不可言。她一双含笑的眸子宛如星辰,削瘦的下巴更显其明眸善睐,盈盈一握的腰身与父君的伟岸形成极致的对比,俨然是天界最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此刻我无疑是天地间最新幸福的人儿,享受着世间的一切美好,无忧无虑。若不是早就知晓日后会发生什么 ,我怕是还会沉醉其中。
紧随其后入场的逸妃携着重烨打扮的平淡朴素,逸妃平日里对人皆是淡淡的,和我不曾有过多交际。重烨更是不苟言笑,冷静自持的神态已有了后来睥睨苍生 ,运筹帷幄的影子。只是这样一对低调的母子 ,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四万年后的那一场悲剧。
眼神不由一暗,说起重烨,他从前对我心生抵触,我便也对他敬而远之。可后来的结果是什么?父君避世,他继任天帝之位后,同我貌合神离,虽从不苛待却有诸多猜忌。
而今我既已知他未来会继任大宝,何不顺水推舟,与他交好?也不会落得个日后整日如履薄冰的下场。
心下主意已定,我深吸一口气,渐渐回神,只听耳畔传来父君稳如沉钟的声音:“子霁,你觉得如何?”
我猛地一抬头,见父君正在打量地盯着我瞧,不由一愣,心下大窘。方才完全没听着他在说什么呀!当即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咬着唇,小声怯懦道:“父君恕罪,我...我走神了!”
“嗬嗬嗬~”下头传来一阵捂嘴地偷笑声,让我的脸上更是羞红一片,不用看就知道定是渺芜那个不安分的丫头在幸灾乐祸,我不免报复地想:敢笑话我?哼,一定要将你那糗事告诉海月仙君,让她好好收拾收拾你!
殿上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父君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扬声再次问道:“你兄长自西海寻得了颗蛟主给你做寿礼,你可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便是继这一颗蛟珠之后,我樱云殿里便开始源源不断的装填他送的宝贝。
一偏头对上他生疏的眉眼,看似镇定自若,可毕竟如今还是个孩子,在我这个实则七万岁的“老仙女”眼里,内心深处的紧张是藏也藏不住的,倒底还是嫩了些。
我微微福了福身子 ,甜甜笑道:“谢哥哥,我殿里正缺一颗能照明的珠子,哥哥这礼送的恰是时候!”
他对我亦是抱拳回礼,只是好似整个人微微松了一口气。怎么?是怕我不喜,误了他接下来的计策吗?
可又怎么会呢?且不说当时我殿里真是缺了颗帮助视物的珠子,便是不缺,眼下也该顺着他的势头来啊!
母妃的手不知何时已四下覆上了父君的大掌上,见父君面上好似还有气,我当即抛下了面子了,走至他身侧,腆着脸撒娇卖痴道:“今日子霁生辰,哥哥都送礼了,父君有送些什么呀?”
他斜睨了我一眼,哼道:“都这般不识规矩了还想要礼物?”面色却是好转了不少,说着就招了招手命仙娥端来了一个黑色的匣子,打开一看正是一套广袖流仙裙,同印象中的别无二致。
众仙 都好似见怪不怪,安安静静的立于堂下,只有渺芜一人倒吸一口冷气,满脸不可置信。我悄悄冲她得意一笑,暗地挑衅道:没想到吧,我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
随后又依次收下了母妃送的屏风,逸妃送的首饰,还有一干众仙送的奇珍异宝,古董玩物,见 小芙记得礼单慢慢变得老长这才心满意足。收礼这种事,我向来是从不手软的!
我们天界的一干人同我贺完寿后,便才轮到通传冥界,魔界上来的使者。冥界向来对我们天界的宴会不甚用心,此番也只是派了个小小的鬼王带了朵冥界特产的曼珠沙华,前来走个形式。数万年来他们一贯如此,我们自然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应付式的客套两句,再赏一顿饭便也就过去了。
而这位魔界派来的使者,打眼一瞧,我愣住了,此人我是认识的......
☆、两手抓
一身枣红色常服,头戴蚩尤面具,试问此人不是钟琰身边的大魔王——袁天煞,又是谁?我一惊,起声正想开口问问他钟琰现下如何了?伤势可还严重?就又听父君一声闷咳,一愣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如今已是四万千年了,此刻的大魔王应该是初次见我,而钟琰铁定还不知道我是哪棵葱呢!思及此心头划过一股子怅然若失,日后相见,怕是要装作形同陌路了!
袁天煞大阔步的走至殿中央,端正对父君行了一礼,朗声道:“天界帝姬寿诞,我魔界受尊主之命特来庆贺!”说罢呈上一紫色礼盒。
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庆生,可全程倒是看都没看我一眼,目不斜视地瞪着父君,好像这样便能替他魔界长脸子似的。我甚至怀疑下次若是在什么旁的地方见,眼前这位四万年前的袁天煞,还能不能认得出我来 ?
侍奉的仙官恭敬收下礼盒,我有些心急,迫切想知晓这位未来夫君会给我送什么礼物。等不及想当场就打开,又怕失了礼数,可现下把盒子拿过来又显得太刻意了,只得偷偷伸长了脖子,兀自猜测。
这样一个长而窄的盒子许是支金钗,可如此明显的女儿家的东西送过来也显得太轻浮了,想来钟琰这个人虽然背地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流氓,但明面上却是清心寡欲的比我们还要似神仙,眼下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断不会做这样遭人诟病的事;
又许是块上好的玉佩,我从前在樱云殿里便想着同他二人用玉佩定情,还未来得及同他讲便出了后续这一系列的事儿,如今莫不是心有灵犀,他给歪打正着实现了?
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样的包装能放的东西甚少。
登记礼单的仙娥仔细打开盖子,我也顾不上什么失利不失礼的了,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青绿色流苏细碎,楠木雕花,左边是刻松竹梅岁寒三友,右边是刻桃李杏春风一家,彩头寓意各个也是极好,只是有些可惜了左右竟是把扇子!
“折扇一把”入库登记的礼单上工整记下来这一笔。
心下有些失落 ,视线一下子就收了回来 ,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门前的酒,闷闷喝上了一口。
他送我的第一件物什竟然是把普普通通的扇子,这未免也太随意了。不免郁郁,杯中的酒也是越喝越淡,自斟自酌到第三杯时,不知是不是这花酒有些上头,心中也舒坦了许多。
怎么说呢?其实也怪不着钟琰什么,毕竟此刻我于他只不过是个路人,甚至连普通子民都比不上。人家能看在父君的面子上给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准备礼物也是有心了,好歹是要比冥界随便摘了朵破花来糊弄我们,是要走心地多!
袁天煞可能也怕面子上挂不住 ,当即解释道:“在座各位可别小看这把扇子,此乃魔尊在上古时期所藏,乃世间绝无仅有之物 !”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大伙儿纷纷眯眼侧头打量这件了不得的“上古神器”。越看越觉得稀罕,啧啧称赞,赞不绝口:“魔尊果然是大方啊!”
“那是自然 ,魔尊尤其是我们此等小仙所能及得,便是送碗水也是大有来头的!”
“佩服,佩服.....”
袁天煞微抬着脖子,便是连腰杆子也硬朗了几分,
我若是在四万年后没见识过这位神通广大的魔尊是何许人也,此刻这些话我怕是也要信了,但当初我同他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的那些个宝贝我多少还是心里有点数的,岂是这么容易就给袁天煞轻易糊弄了去得?
可偏偏知晓了又能如何?今日大魔王是代表魔界前来贺寿的,随随便便可是发作不得,正像这冥界便是摘朵花儿送来,咱么也得装作是个宝贝收下,好生招待一番不是
我都明白的道理,父君这样的老狐狸自然是一眼看穿了,侧头向我吩咐道:“子霁,还不赶快谢过魔尊的厚礼!”只是抿着的唇角已经泄露了他此刻的微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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