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段如碧固执地把本子抢回来。
“你已经到极限了。”
段如碧硬气道:“你又不是我,我不累。”
袁召不由摇头笑道:“你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倔呢。”
说完两个人同时怔住。
段如碧直起身子,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那夜幕像是一层湿润厚重的绒布,包裹着不可言说的故事。
段如碧重新低下头,慢慢阖上记事本:“我一直都这样。”
把其他的事交代下去,段如碧走出会场,袁召跟在她身后。
她回头,似笑非笑:“你打算怎么送我回去?”
“我会开车。”袁召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她就知道是这样,段如碧把车钥匙丢给他,自己在后座靠下,轻轻按住太阳穴,那里的神经一直尖锐地跳跃,每跳一下都令她苦不堪言。
车子平缓地行驶着,段如碧靠着车窗,长发遮去她半张脸,袁召从后视镜里只能看到她静默的轮廓,不知有没有睡着,不过他大致可以猜到她此时慵懒蹙眉的模样。
“你还记得?”
她低低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干燥质感从他耳边穿行而过。
他下意识看向后视镜,顿了顿,笑说:“记得。”
“记得什么?”
“你这姑娘,倔得要死。”
段如碧失笑,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
倔强,她的倔强他早就领教过了,那种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叫他无可奈何又心之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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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们才刚交往不久,她开始跟着温绒学空手道,加入了学校的空手道社团,在和外校的友谊赛中她出人意料地杀进八强,但就在四分之一比赛前把脚踝伤到了。教练和队友主张弃权,段如碧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坚持要上场,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一个人固执地用绷带把伤处箍紧。
“……袁少,你劝劝你女朋友吧。”
其他人实在没辙,只好把袁召拉过来。
袁召颇有些为难,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打量了下段如碧的神色,刚要开口,段如碧忽然斜睨他,说:“你也要像他们那样叫我弃权?”
袁召想了想,直言道:“你受伤了。”
“那又怎样?”
“你现在弃权,可能只需要修养半个月,但如果上场比赛,你可能需要一个月……”
“那又怎样?”段如碧不耐烦地又反问了一遍。
袁召叹了口气:“我不建议你继续比赛。”
段如碧不以为然,整了整腰带,说:“说完了?我要去比赛了。”
她刚站起来,立即晃了晃,脚踝吃痛令她忍不住皱起眉,袁召上前护住她,不由皱眉:“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比赛?”
“我就是要出赛。”段如碧撇开袁召,原地扭动脚腕,适应了下。
“我说……”袁召颇有些无奈,“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固执。好,你为什么一定要上场,告诉我理由。”
“理由?”段如碧突然被说笑了,“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我要得到的东西,不会轻易放手。”
“哪怕是输?”
段如碧无所谓道:“输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放弃。反正我做的决定就会贯彻到底,别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
袁召还想说什么,段如碧瞪他:“你再啰嗦,我就不理你了。”
袁召到底没能说服段如碧,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姑娘犯起倔来拉都拉不住。不过,再仔细一想,当初她若是没这点脾气,也不可能把他拿下。
车厢静谧,不知为何,鼻尖仿若能闻到一股青苹果的味道,吸一口气,连同肺里充满了丝丝酸甜,偶尔夹带出一点苦涩,无处抒发。
袁召稳稳将车停下,他没回头,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慢摩挲。
那个吻后,他们再一次独处,有什么在变,微妙的,剧烈的,却藏在光明之下。
“你好像说过做的决定会贯彻到底。”
“是。”
“真是这样吗?”
他忽然抬眼,后视镜里她也正好回过头,视线交汇的一刻,时间静止。
好一会,段如碧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清楚他问的用意,是说她和他在一起的决定,还是分手的决定……
随着她的沉默,他的眼神也逐渐变暗。
不过,袁召最擅长的就是把情绪藏好,他故作轻松道:“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袁召熄了火,下车,把车钥匙还给段如碧,“再见。”
他慢慢走入夜色,清瘦的身形,干净的毛衣,简单的外套,修长的牛仔,那么多个夜晚,这个背影不知多少次闯入她的梦中。
“如果我真的太失望了,我会改变决定。”
她冲他的背影低低说道。
袁召抬起的脚只迈出了半步,略微停顿后,他转过身,侧脸温和,眉宇像是染上了月色银辉,令人怦然心动。
“是吗。”他弯起嘴角,表情却很淡,“我明白了。”
“等一下。”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怕他就这样走掉,匆匆忙忙叫住他,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他站在那等她。
段如碧觉得喉咙火辣辣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扭成一团,手心都出汗了,这种紧张到心跳加速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终于说道:“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别来招惹我。”
他稍稍迈进一步:“如果我说,我愿意负责到底呢?”
她固执地反驳:“这不是责任,我不要责任。”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他定定地望着她,“我要的,你能给我吗?”
“我……”
段如碧刚要回答,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如碧。”
她本能地蹙眉,回过头去。
李思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
第026章
从某种程度上说,段如碧还真无法界定其人,他到底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又或者他是如曹操般的枭雄,这朵奇葩绽于世,倒也令人大开眼界。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敌对情绪。
段如碧和袁召还未开口,李思先一步说道:“恭喜,发布会出人意料的成功。”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来回,“我替你们高兴。”
袁召不痛不痒地笑着回道:“谢谢李老板百忙之中专程来道贺。”
“我不是专程来道贺的,我是专程来道歉,顺带道贺。”
李思挑眉,对袁召他向来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后他转向段如碧,坦荡又不失歉意地说:“发布会的事,我想Helen确实借鉴了些你的想法,不过,当时开会的时候,所有高管全票通过,是公司作出的决定,我这次是疏忽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段如碧一番指责的话堵了回去,什么借鉴,他能查出借鉴,就一定知道Helen抄袭了她的策划,但他也没有推卸责任,“疏忽”二字被他说得那么诚恳,对于从不向人低头的李老板而言,这是他做出的巨大让步。
可真的是让步,而非他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吗?
段如碧还在揣测,那边袁召清冷的声音透着凉薄的嘲讽:“李思,你就那么想赢我吗?”
“你好像弄错了。”李思气定神闲地反驳道,“想赢的人是你。”
“够了!”段如碧打断他们的你来我往,她现在没精力应付这两个人,“李思,这件事你别以为就这么算了,我会讨回来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镇定情绪,回头对袁召说:“以后再说吧。”
“好好休息。”
袁召送她微笑,他总是那么体贴绅士,不会强迫她,哪怕他很想知道答案,但他能够忍耐。
反正,他已经忍耐那么多年,也不介意再久一点。
段如碧上楼后,留下李思和袁召,这两个人对峙总是会激发出呛人的火药味,好像不唇枪舌剑一番,对不起他们不共戴天的关系。
李思换上轻松的表情:“这次算你走运。”
“实力。”袁召纠正道。
李思不以为然,推了推眼镜,走到袁召跟前,靠近他的耳侧,轻声道:“你和如碧是不可能的。”
袁召哼笑:“谁知道呢。”
“我知道你在调查什么。”李思压着嗓音,喉咙间摩擦出危险的语调。
袁召稍稍正色,视线陡然锐利几分,嘴上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怕了吗?”
李思抬头,露出微妙的笑容,悠悠道:“我倒是很期待你查出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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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如碧调整了一天就立即上工,眼下项目不断推进,她可没法看着电视里自家做的广告就以为万事大吉。
午休的时候,段如碧呆在茶水间泡咖啡,Kate倚在门口:“Bee,早上李思给你打了三通电话,他说你手机打不通。”
“我关机了。”段如碧往咖啡里加了点牛奶,“我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
“你打算追究这件事?可我们也没有证据。”
“酒店服务生可以作证,Helen看过我的记事本。”段如碧不依不饶,“总之我不会让她好过。”
这时,前台小姐跑来找段如碧:“Bee,有人找,是上次那个帅哥哦。”说完还挤眉弄眼。
段如碧却不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端着咖啡杯气定神闲地喝了起来:“让他等着。”
过了二十分钟,段如碧才姗姗走到公司门口。李思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书报架上的杂志,他显然听到她的脚步声,说:“段副总监的架势越来越大了。”
段如碧抱臂站着:“有屁快放。”
李思阖上杂志,往后靠,抬头道:“Helen已经被开除了,以后她要在你们这行混是不可能了。”
他说完,段如碧好一阵沉默。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确,我只是想尽可能的弥补你。”
李思很聪明,他这一招杀得段如碧无话可说,既然Helen被料理了,她还能怎样,难道真要对SD这么家大公司下手?。
“你不应该弥补我,你应该弥补袁召,弥补给‘天际幻象’带来的损失。”
“我弥补你是因为个人感情,其他的都属于商业上的竞争。成功和失败,人们只看结果。”
段如碧像是看陌生人般看着李思:“你一直这么不择手段吗?”
“不择手段?”李思像是看小朋友般看着段如碧,“这是现实,你不能用那么简单的思考方式去看现实。你以为袁召比我好吗,他才是最会用计谋的人。”
“我不想跟你多废话。”段如碧转身就走。
“等一下。”李思拉住她,“周末,我父母和你父母约好一起吃饭。”
段如碧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冷哼:“然后?”
“我们最好一起出席。”
“Are you kidding me?”段如碧冷笑,推开他,直接走回办公室。
她的父母一直想撮合她和李思,但她没料到他们如此坚持不懈,锲而不舍。难道天下就没有其他好男人,非李思不可?好吧,就算天下好男人都死绝了,她也不会和李思在一起。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李思,头脑中立刻闪过袁召的脸,她无法想象他会是什么表情,但不论是何种表情,她内心深处会冒出一种违和的愧疚感。
段如碧以为李思只是说说,可当周五她家老母十余个夺命连环Call追杀而来的时候,段如碧在稍稍端正态度。
啊哈,原来不是闹着玩。
段如碧苦大愁深地瞪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整个会议如此循环,也不敢关机,老娘一定会发彪进而直接杀到她公司。
散会的时候,段如碧感到大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尤其是怀王那双带有莫名奇妙暧昧眼神,搞得她很不舒服。
“晚上有事吗?”
段如碧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起头,袁召还坐在她的对面,会议室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干嘛?”段如碧硬声反问。
袁召不经意看了眼她的手机,但没问什么,说:“最近剧院上了出新话剧,有兴趣吗?”他说话的时候把玩着手边的钢笔,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段如碧理包的手停了下来,有点古怪,又有点忍耐,再有点期待,无比纠结地望着袁召。
他拿她最喜欢的话剧诱惑她!
段如碧是个直脾气的姑娘,但别以为性格直爽的姑娘就不爱文艺,段如碧偏有点小文艺。李思约她总是看电影,完全没有投其所好,怎么可能成功。袁召在这方面看似默不作声,却次次戳中段如碧软肋,他善于观察,大学的时候跟段如碧约会两次后就摸出了这姑娘潜藏的一颗文艺心。
袁召看出段如碧在踟蹰,立即拿出两张票,慢悠悠地放在桌上,段如碧瞬间两眼放光。最近这出话剧火得不得了,一票难求,她忙得昏头转向,等她前两天想看的时候发现票子早就售罄。
她现在很难得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天真活泼的表情,袁召想笑,又悄悄按捺住,继续勾引她:“据说还挺不错的,这是最后一场了,一起去吧。”
段如碧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捏着手机,手机又开始震动,如果跟袁召去看话剧,可谓一箭双雕,既能躲过饭局,又能满足自己的爱好。至于对象……段如碧看着袁召,他也正看着她,一双凤眼温润如水,仿佛有琉璃的光芒穿透而出。
“好吧。”段如碧微抬下巴,果断无视她老母的电话,然后,摆出一副屈尊降贵的模样,摊手,“票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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