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这点来挑人,还真非尤少君莫属,大家也没啥好嫉妒的。
尤少君听李尚书一说,便明白小珠是真需要他,就像战场上给战友急救似的,有时侯他得搭把手,而他和她的默契向来是最好的。
李进却觉得更紧张了,他没脸见尤少君啊!
“别紧张,放轻松!”尤少君拍拍他的肩,小声命令道,他进屋时是目不斜视直接走到屏风后面的。
李进看不见,他以为自己一听到尤少君说话便会吓哭会晕,但奇迹般地他居然呼吸稳住了,“少君……”他猜自己可能是因为看不见,才不觉得无颜以对的。
被吓得稳住了,夏百合在屏风另一边听着便能确定,她的大包子初当小队长时,曾把不敢跳伞的队员踢下飞机过,后来逐渐学着用气势压人,等当上中队长时,他已经能单凭说话让人镇定下来了,做得最好的那次,是在热带丛林里,她在没麻醉的情况下给战友动手术,包中队长硬是把人吓得忘了刀子划肉的疼。
他那时候是怎么说的?说做得不好,这么点小伤就要死要活要战友丢下你,还是男人吗?回去一定得重罚,是去洗厕所还是天天负重越野,或者一起来?
那小子可比李进坚强,可照样被他吓住了,终于挺过来和他们一起走出热带丛林,对付李进,足够是小菜一碟,他都不用多话,手搭在李进肩上,李进就老老实动也不敢动,夏百合问什么就说什么?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撞到的吗?”夏百合先问这个。
“我站在石狮子旁边,忽然人就乱了,一大群人疯了似的冲向曹大人的马车,我想逃的,可没逃开……”这问题他爹娘和太医都问过,李进答得很熟,不用再费脑子的。
记忆力没问题,吐词也清晰,夏百合记下来又问:“那你醒过来后哪儿不舒服?”
“我看不见了!”李进又激动起来,尤少君又拍拍他的肩,他才冷静,“我看不见……身子发麻,有时侯还想吐……”这问题太医也问过他。
伤到的地方是脑子,隔着屏风问诊能问,但这得要检查,夏百合对李家人说:“李尚书,夫人,二少爷的伤处我得瞧见了才知轻重,还劳你们陪我过去,并且到时候帮忙扶住李少爷,别让他乱动。”
“好好,进儿,你妹妹过来看你,你可要坐稳了。”贾夫人答应着并告诉李进,那孩子现在暂时看不见,可别随意伸手伸腿的碰着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李进吓得就要下地逃跑,幸好尤少君按住他:“你要想能再看见,就别乱动。”
“别动,你现在看不见,别真冲撞了……”李尚书也过来摁住儿子。
夏百合带了手套,是上好薄绢治成的,毫不影响手感,她亲自检查是要确定李进脑袋有没有肿块,头骨有没有裂缝,这些她不能信任之前郎中的检查结果,必须自己再检查再确定。
“撞到的是这里?疼不疼?”
“这里呢?”
“按这里你觉得怎么样?头还晕吗?”
夏百合一点一点的来,问得很细很严肃,她的态度影响了在场的人……这就是郎中在看病,谁也没刻意往男女之防上联想。
就连李进都忘记了害羞,老老实实的有问必答,满脑子想的是他有复明的希望了。
检查之后夏百合再给李进号脉,然后开方子:“现在看来是他撞伤后脑中有瘀血,压住的地方正好是与眼睛相关的,也与胃有关,不过瘀血面积不大,不用开颅,吃药化开就行了,我的药一天三次,饭后服,七天之内他要能看见,就证明有效。”
大脑神经众多,李进倒霉瘀血压住了掌管视觉的神经,但也算他幸运,不是真伤在眼睛上,毕竟这时空可做不了眼角膜的手术。
因为脑神经这词这里的古代还没有,夏百合解释起来就用大家能听懂的白话,李尚书和贾夫人听着七天内就能看出效果,那就等着吧。
“之前傅老太医也说进儿是脑中有瘀血才看不见的……”而且傅老太医的诊断和检查包括问的话,和夏百合都是一样的,贾夫人不免又担心起来,都一样换人看会不会白忙活了?
“老爷,夫人,”管家李伯看着几人从二少爷屋里出来,估计是瞧好病了,他才过来,“傅老太医带着傅家少爷来了,说是来赔罪的。”人家来了足有一刻,不过夏家姑娘正给他们二少爷瞧病呢,他当然不会打扰。
“他们还过来!?”贾夫人一听便气道。
“真要赔罪也该是给我女儿赔罪,三姑娘正好在这里,让他们过来吧。”夏百合尽心尽力给李进看病,李尚书看在眼里说话哪能不算。
“是啊,就让他们在这里赔礼道歉,三姑娘别怕,爹娘在这里是不会让你委屈的。”贾夫人胆子是小,但她亲口认下来的女儿,她还是要护的。
傅嘉勉其实对夏百合没有恶意的,人家一个姑娘家,还是被婆家所弃又死里逃生的,谁会嫉妒她的遭遇,他不过是一直惦记太祖父梦中传授绝学,这些天总琢磨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太祖父真要有灵,他一定勤去拜拜的。
因为总想着,今天贾夫人说傅家一代不如一代,气到了的傅嘉勉冲口而出太祖父显灵过,意思是别小瞧傅家,结果贾夫人听差了只把夏家三姑娘当救命的稻草,非要去夏家请人来,谁劝也不听。
傅嘉勉一看闯祸了,赶快回太医院找祖父,可他忘了踩踏事件受伤的学生不少,傅老太医又出诊去了,等他找到祖父一说,傅老太医忙带他往夏家去,结果别说贾夫人,他们连李尚书都没追到,等再到了尚书府又被管家晾着,里面病都看完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代父收徒
傅嘉勉是傅老太医的长孙,但傅老太医是大傅老太医的老来子,所以傅家许多长辈同辈都比傅嘉勉大好多岁,所以这小子也是被家里宠爱长大的,族里人都让着他,外面人冲着傅家的名声也敬着他,他还没练出当太医的真本事来。
当然傅嘉勉也不是太医,他在太医院也就是个恩粮生,给祖父他们打个下手,遇上病不重的也试试手,可谁让他姓傅呢,他出面出头的机会比别人多,同理,他的言行举止也代表着傅家。
傅老太医一听自己孙子嘴快闯祸,顿时就急了,这要夏家和李家吵架翻脸的,傅家能置身事外,那两家哪家是太医惹得起的?
“爷爷?”傅嘉勉等得心焦,同时还有些好奇,“您说夏家姑娘真能给李二少爷治病吗?”
傅老太医没说话,这里是尚书府,当太医学不会管住自己的嘴怎么行?等回去了,他是没力气收拾孙子,但他儿子有!
傅嘉勉向来是怕他爹不怕他爷爷的,所以意识到自己闯祸后他没敢找他爹,而是宁可耽误时间也要先和爷爷说,指望着爷爷能保住他,现在他不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还在心里推测夏家三姑娘要给李进治病,会开什么样的方子。
好不容易李家终于让他们进去了,夏百合和尤氏因为傅嘉勉在场,所以带的帷帽没摘下来,傅老太医一时认不出谁是谁,只能团团作揖赔礼道歉:“李尚书,贾夫人,夏家大少奶奶,夏三姑娘,我那不肖孙子说话不经脑子,是我傅家管教无方,老朽向各位赔罪了。”
看着头发花白的祖父给人道歉说好话,为了他低声下气,傅嘉勉忽然后悔让祖父过来了,如果让父亲来,回去他挨打那也挨得安心些,傅嘉勉随着祖父的话跪倒,只希望李家夏家有什么都冲着他来,别难为祖父和傅家。
傅家几代活人无数,在朝野是结下不少善缘的,李尚书不想因为一句话就和傅家翻脸,再者说夏百合要能治愈李进,那傅嘉勉的提醒倒是有功呢,所以李尚书说道:“这件事苦主是夏三姑娘,人家姑娘家心好,我夫人急糊涂了求上门去,她还真过来给看病,我和夫人已经收了她做女儿,我女儿的委屈,我们做父母的可不能不管。”
这是要避男女之防,毕竟夏家不是一般人家轻视不得,傅老太医一想就明白,也知道今天这事怎么收场关键在夏百合身上了,“夏三姑娘,是我那孙子……”
傅老太医边说边要对夏百合行礼,夏百合哪能单独受一个老人的大礼:“傅老太医不必如此,”她侧身让开并说道,“我娘和我的命都是大傅老太医救的,傅家对夏家是有恩的,而且我幼时令尊说过将来会教我医术,我对学医有兴趣正是受了傅家济世活人的影响,后来死里逃生,恍惚间也好象见到了大傅老太医,我一直觉得傅家与我是有缘的,令尊的医书现在我家,说起来早已是有半师的名分的。”
半师……傅老太医眼睛亮了亮,这时代讲的是天地君亲师,做学生的要敢害师父会被世人骂死的!
“夏三姑娘说的是,我也记得当年你给家父祝寿,家父很喜爱你的聪慧,说了要收你为弟子的,可惜家父过世的早……”傅老太医当然是顺着台阶走的。
不过他说大傅老太医过世早,这话在场的听了都不由得撇撇嘴,活到一百还过世的早,你让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怎么办?
“大傅老太医是走得早,但他老人家不是有意收徒了吗?现在傅老太医何不为老人家圆满了这件事?”尤少君在旁说话道,这机会可不好找,小珠要想再行医,有傅家当大旗会顺当许多的。
“简郡王的意思是让老朽代父收徒?”傅老太医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和夏家真这么亲近上。
“好,这可是好事,寿宴上的许诺,十几年的勤奋好学,终于得到圆满的结果,好好。”李尚书一琢磨就赞成道。
傅老太医没法再推了:“就不知夏三姑娘愿不愿意?”
“夏百合见过师兄。”夏百合当下就拜倒改了口。
“……好……师妹请起……”代父收徒是做他师妹而不是他徒弟?傅老太医没来得及细想,但人家已经行礼了,师妹就师妹吧。
师妹?那他们夫妻认了个干女儿,还长辈分成了傅老太医的长辈?李尚书起先也是觉得代父收徒是做傅老太医的徒弟,怎么成了傅老太医的师妹了?
不过无论是师妹还是徒弟,他李家都不吃亏,所以看着傅老太医自己都没意见,李尚书绝不多话。
小珠弄错了……只有尤少君明白自己的青梅竹马犯了常识上的错误,他的本意也是让傅老太医收徒的,结果夏百合给理解成了代父收徒是做大傅老太医的徒弟。
反正哪个都是傅老太医,小珠没吃亏就成,尤少君才不会再解释呢。
夏百合一下子成了傅家的女徒,那傅嘉勉说让李家找夏家三姑娘的话,就不是推卸而是推荐了,夏家不能再气傅家,当然更怪不得李家,皆大欢喜,皆大欢喜……蒙的只有傅嘉勉。
他没用脑子冲口而出的祸好象是解决了,但怎么却多了个长辈,比他还年轻的长辈,却是他和一干堂兄弟姐妹的姑奶奶,是他伯伯父亲叔叔的师姑……傅嘉勉觉得自己回去之后要揍他的不只他爹了,得排队来了。
傅老太医身为太医,背后一族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他向来是谨慎从事的,可医德也不敢忘,这认了师妹夏百合的诊断结果他更得关心,当下就问道:“师妹刚才给李家二少爷看了,他的病你能治吗?”
“我开了方子,不过医案还没写。”夏百合把药方递给傅老太医。
傅嘉勉实在忍不住也过去瞧着,万一这便宜姑奶奶开错了药,那他肯定会被李家怨恨的,傅家的颜面也保不住。
傅嘉勉自幼学医,什么药治什么,什么为君什么为臣他背了许多,一看夏百合的方子正是活血化瘀的,药量上也没问题,整个看和他爷爷开的药方差不多,他爷爷的方子没治好李进,这方子能治愈?
☆、第二百二十二章 传奇一生
算了,吃不坏就行,傅嘉勉对药方没敢再多嘴,心安了就退到祖父身后,傅老太医则越看药方越心惊。
这绝不是初学医的人能开出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傅家长辈对傅嘉勉医术的评价是“一瓶水不满半瓶水晃晃”,他还没有独立行医开方的资格,看药方也只能看出明面上的一些东西。
傅老太医却是行医四十多年,有资历有眼力的,面上也能不露痕迹,“师妹给李二少爷诊断过,嗯我问你,在他受伤最初昏迷未醒时,如果你在场,会用什么办法唤醒他?”
这是考她?治病的事人命关天,夏百合药方都开了,再藏拙也没意思,她想了想说道:“用针灸,金针刺巨阙,风池**。”
病人昏迷喂不进汤药,选择针灸没啥不对,要换了他也一样,傅嘉勉对此没吃惊,倒是夏百合选的两个穴位,那正是他祖父之前给李进行针的穴位,她不会事先看过脉案了吧?
傅老太医点点头,用这**位不算险招,他父亲在世时,还曾对重伤昏迷呼吸要没了的病人,针刺喉部天突穴让其能畅气的。
“我看师妹开方,用的是内服药?”傅老太医又问道。
这是问她药方的依据了,夏百合解释道:“外用之药属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可是伤科疾病,无论是脏腑,经络,或是皮肉,筋骨,哪里受伤其实都属于气血运行不畅,气血于人的身体是无处不在的,气属阳血属阴,阴阳失衡则易生百病,所以外伤也需内治,调理气血。”
朱珠他们家也是出名的中医世家,她爷爷幼年时就是把医书当启蒙读物的,熟悉文字会认药材后,就在他家的医馆从抓药做起。
不过当时的朱家和许多老中医一样,是全科,来个病人就给看,妇科和儿科都给治,等国家有难朱珠她爷爷投笔从戎当了军医,因为战场上的特殊需要,朱爷爷才主攻伤科的。
我方的抗击侵略战争条件格外的艰苦,缺药少药成了家常便饭,战士们一旦重伤,手术后没有消炎药,感染成了一大难关,侥幸没感染的,术后养伤也是件难办事……谁知到哪天就又围*剿,扫*荡,部队不得不转移了?
朱爷爷当然是希望战友都能活下来,他靠家传和自己摸索,创出一套手法,不用x光片子,靠手就能让骨折处复位,再外敷内服,能不手术动刀的就不用。
所以朱家外伤内治这一学派,其实是战争给逼出来的。
但恰恰与这时空傅家的理念相和,傅家祖传医药世家,有记录可查的足有六代,最把傅家发扬光大的就是傅老太医他爹,现在已故人们提起来尊成大傅老太医的傅兆兴,要知道这个“大”字,不只是为了和傅家儿孙区分,这代表的是整个医界对傅兆兴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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