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三丫头你接着说……”夏侯自己站稳了,摆摆手不让女儿搀也不用儿子扶。
夏百合看一眼夏仲谈,还真是父子:“莲花庵的主持师太倒是个稳重的,武家媳妇走之后她就问我是什么人,怎么得罪的曹家?我如实告诉她,我是当朝太傅的小女儿,是太子妃的亲妹妹,现在朝中局势不明,我爹我姐姐未必就真起不来了,曹家也是想到这点,才不自己动手,将我送来的莲花庵,分明是要借刀杀人……”
“莲花庵的主持师太听了之后并没为难我,她只是让我待在庵里的后院,一日三餐让人给我送,不许我离开莲花庵,庵里那么多人,我想逃也不容易,就这样我在庵里一住便是五个月,其间曹家有没有来人我也不清楚,京城家里怎样我也不知道……”夏百合说到这里看向她大哥夏伯洗。
似乎兄妹间的默契还在,夏伯洗被望一眼就明白妹妹想知道家里出事的时间:“爹爹就是准备上书为太子鸣冤,才让你先离开的,他本来是计算等你到了江东的曹家他折子才往上递,可局势不等人,好几个与爹爹相熟的大人都上了折子,爹爹要再不动,会让人误会的……”
夏百合点头表示理解,夏家自持是君子,君子怎么能结党搞串联呢?可因为没互相通气,拖着不动的夏侯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他怕了,“爹爹是太子的老师,又是太子的岳丈,本该第一个上书的,都是为了女儿连累了夏家的名声。”
“不是为你,老夫之所以没第一个为太子鸣冤,是因为老夫还没弄清楚太子到底是为何被废的,真要是太子大逆不道,就算他是老夫的学生,就算他是老夫的女婿,老夫也不能为一己之私不顾天下百姓的将来!”夏侯又挺直了身躯,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为天下百姓将来能有个好皇帝才冒死上书的……虽然夏百合对封建统治的选举权没啥好感,但夏侯为国为民的心,她也是敬佩的。
“爹爹说的是,女儿后来在外面,也听人家说咱们夏家是忠良呢!”比如杨家村的就对她说出忠臣烈女的评价,可见还是有懂夏侯一心为公的。
“你是如何从莲花庵出来的?”夏侯解释了一下便接着关心女儿,至于别人如何看他的,他其实并不在意,夏家人做事只求无愧于心便好。
夏百合重新细算了下时间:“我到曹家时,按时间算爹爹应该已经上折子,皇帝大怒全家下狱了,不然曹家不会公开对我翻脸的,后来我住在庵里,也没什么人和我说话,对外面的事我也不能去了解情况,光着急流眼泪了,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住……”
“……差不多是五个月左右,莲花庵一带忽然发生了伤寒疫情,庵里上下都倒下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也染上了,病倒了没人管,可我不甘心啊,我要这么没了可就如曹家的愿了,他们说不定将来还会骗爹爹哥哥,我要没了,谁能来告诉你们曹家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想再见到你们呢……”
记不清具体时间的是夏百合,她在原主咽气之后才穿越,得到的是原主最不甘心和最惦记的以及最美好最难忘的那些记忆,其他的,活了十七年经历了多少事,谁会一一都记住不忘了?
不甘心就这么没了的原主,她坚信父兄会有力量再起来的,她害怕自己就这么冤死了,甚至还让仇人利用自己再往上爬,夏百合现在说出来的,便是原主死不瞑目的怨恨。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倒下来,可怎么才能救自己呢?我烧得昏昏沉沉的,忽然想起自己读过那么多的医术,里面不是有治疗伤寒的方法吗?我挣扎着起身,按自己想到的办法给自己配药喝,还好莲花庵有许多香客送的药材,什么都不缺,可能是老天保佑,我真的把自己给治好了,还把莲花庵其他活着的人也给治愈了……”
“莲花庵的主持师太感激我,她给想了个办法,借着这次疫情,让曹家以为我死了,这样一来曹家就不会想着追杀我,我于是顺利从庵里出来,当时想着反正同是在江东,我就先去找二姐,她是护国侯的夫人,应该能得到京城夏家的消息……”
夏百合现在说的则是她的经历了,她从莲花庵清醒到离开,不过她有意省略了关于杨家村的一段,杨家村村长夫妻和杨老奶奶,以及几位村中长者看着都是有故事的,而这样的会武功的人,避世往往等于在避难。
杨家村上下对夏百合都不错,她也没有必须把杨家村的事告诉夏家人的理由,干脆就不说了,她只说她巧遇杜世明一家,救了杜玉蝉,与他们结伴同行到了康关城,然后说的就是夏莲心的事了。
听到夏莲心也遇上事了,还是已经是她婆婆的老侯爷夫人曲氏在找事,她和三个孩子差一点儿就死得不明不白,夏家父子是气得说不出来话了。
夏百合将自己出主意让杜家帮忙,结果公堂之上曲老夫人果然丑态百出,夏家父子才觉得稍稍解气,夏百合边说边注意着,看这些男人也没有愚腐到修理婆婆是不孝,夫家要你死你就不该活的地步,心里也是松口气。
看夏家父子的接受能力,他们应该不会还把她当曹家的未来媳妇,也不会认为她算是弃妇了,逼她出家吧?
不能怪夏百合会多想,原主的记忆里她父兄就都是端正的君子,别说在外喝花酒了,就是谁家新纳了一房小妾,他们也不会去给人贺喜的,夏家的男人自身守的正,也看不惯别人言行上的不正派。
当然原主的记忆中也没有夏家逼寡妇守节,逼未嫁女守望门寡,甚至让活人嫁给牌位这些不近人情的事,之所以想得多,其实在于夏百合对古代的读书人没啥好感,谁让他们居然还写诗词赞美贞节牌坊和裹小脚。
低头看看自己如今身体的一双天足,夏百合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这时空的女人虽不用裹足,但一样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讲究个三从四德,她不怕世人将她看成个弃妇,却担心夏家人因此给她安排她不愿意的亲事。
“事情就是这样,二姐夫我走之前和他见了一面,他对二姐姐的委屈是明白的,见了我这娘家人很不好意思,听说我要来见爹,一再说要和岳丈舅兄道歉。”暂时看孙盘石,夏百合觉得这人还有救。
夏仲谈可是余怒未消:“他孙家有什么了不起的?爹,大哥,我去将二姐和外甥都接过来,就是吃糠咽菜也比在孙家受罪强!”
“你能离开这里?别忘了我们是犯官,受人看管的。”夏伯洗斥弟弟尽说没用的话,可他没反驳要接夏莲心和孩子过来。
夏侯也明白,他犹豫再犹豫才问夏百合:“你二姐在孙家真的没事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吧?”
“目前二姐夫对二姐正有愧,只要京城不再有事,护国侯府二姐应该能撑得住。”夏百合想了想说道。
夏侯叹息:“京城再有事便是天大的事了,我们在这流放之地也未必安全,还是让你二姐和孩子在孙家暂避吧,毕竟律法上女儿嫁出去就不是夏家的人了。”
☆、第四十五章 问心无愧
流放未必是最终的惩罚,不但是夏家父子,就是夏百合从小说电视上都看过,只要人不死就有人不放心,鼓动皇帝追加圣旨赐死的不要太多,相对这情况来说,可能夏莲心在孙家还是比较安全的。
要不是早这么考虑,夏百合早就鼓动夏莲心带孩子来江北了,孙家孙盘石看着还勉强,但他那个亲妈,谁和她做婆媳谁倒霉,而断绝母子关系远比断绝夫妻关系难多了。
夏侯是为了女儿和外孙的安全,才不得不让他们继续留在孙家的,他一说京城的事还没算完,夏家两兄弟也沉默了,是啊,太子被废总要再立新储君的,谁知立的新太子会不会要斩草除根?夏家目前并不是尘埃落定了。
夏百合看看夏家父子,心里倒不那么沉重,他们考虑事情的角度是夏莲心母子能否真正安全了,而不是坚持什么生是孙家的人,死也要做孙家的鬼,这样护自家女儿的态度,很好,很好。
夏家父子跑回来的速度太快,夏式明是想追也追不上,尤氏心疼儿子,哪能自己跟着跑把孩子一个人丢后面,她带着夏式明,回来的时候夏百合已经说到她在莲花庵得了疫病,死里逃生。
尤氏静静的听着,不时擦着眼泪,等现在夏莲心的事也说过了,夏侯决定先不让夏莲心回娘家,她才带夏式明走过去给夏百合见礼。
“……式明?”夏百合认别的亲人没犹豫,对着八岁的侄子却吃惊了。
“式明见过三姑姑,三姑姑一路辛苦了。”孩子很懂事很规矩的给夏百合跪倒磕头,眼泪也下来了,对自己姑姑显然亲情很浓。
夏百合记忆里和这个侄子关系也很不错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夏式明虽然是夏家按君子标准培养出的小君子,但小孩子也不能一味的读死书,该玩的该吃的从不会短了夏家这个长房长孙,夏式明发育良好,从小便没生过什么大病。
可眼前的夏式明瘦骨嶙峋的,要说丫丫他们也受苦掉了十几斤肉,那夏式明就是掉了几十斤肉,原来非常健康的孩子,现在一阵风便能吹倒了。
同样的家人同样的处境同样的饮食起居,其中偏差最大的那个,肯定是出了大问题。
夏家其他人对夏百合的吃惊并不奇怪,他们亲眼看着夏式明逐渐消瘦成如今这样,也是揪心的疼。
“三姑娘放心,大哥儿只是小病,现在正吃着药呢,郎中说已经有起色了。”尤氏还安慰夏百合,小姑险死还生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她不想让她再担惊受怕。
夏百合就是学医的,可不是别人说一句没事就能打发的,她也明白尤氏是不想她担心,可她答应了自己,会替原主尽力而为的照顾她的亲人,所以她追问:“式明是什么病,病了多久了?”
“郎中说这孩子是累着饿着了,气血有亏,开的药一直在吃,的确已经见起色了。”夏伯洗帮妻子解释。
是了,夏家她大嫂有可能因为怕她担心而不说实话,但夏家她大哥不会,夏伯洗是会因为怕弟弟妹妹担心而隐瞒一些事,可要是弟弟妹妹们从别的途径听说了来问他,他还是会实说的,夏伯洗以君子自重,从不会当面说谎的。
是真有起色了,夏百合便没追问下去。
卢嬷嬷和瑞珠过来请安,看着夏家仅存的几个忠仆,夏家众人又是一阵感慨,等感慨完了,他们才注意院子里堆了不少的衣物。
“夏天蚊虫多,我看丫丫身上好几个包,所以将衣物都拿出来晒晒,屋子里也正熏了草药。”夏百合解释道。
岂止是丫丫,夏家众人哪个身上没被咬的,尤其是在田间干活的男人们,江北当地有种叫“小咬”的飞虫,才只有蚊子一半大,可咬起人来一点也不比蚊子轻,这“小咬”霸占了田间地头,只要人一去它们的地盘,铺天盖地的就围了上来,露着的皮肤就没有它们招呼不周到的地方。
“熏熏药好,熏熏药好。”当太傅的也对付不了小虫,夏侯被咬怕了便没拒绝。
卢嬷嬷看着趁机说道:“是三姑娘说要多带些药材的,不但是熏屋子的,三姑娘还带了许多补药,包括二少奶奶坐月子用的,她都准备了。”
“多谢三妹妹想得如此周到。”夏仲谈先感激的说道,妻子在流放中怀孕生产,他一直觉得对不起黄氏和孩子。
“都是二姐姐花的钱。”夏百合不居功。
“该带什么药材,是三姑娘列的单子,买来的药材也是三姑娘一一看过,亲自分门别类的装好的,二姑娘是亲手为老爷和大房二房做了被子,衣服,鞋子,吩咐奴婢一定给带来,她不能来看老爷,只能希望老爷穿上她亲手做的衣服,尽一点儿孝心。”卢嬷嬷是夏莲心的奶娘,自然不忘替夏莲心说话。
“二丫头的孝心我哪能不知道,只是我们现在是流放,县城不时便会有人来查看,锦衣玉食的未免太招人注意了。”吃的还好说,这穿的能让外人瞧见的,夏侯可不敢太张扬,皇帝罚他们流放,本就是要让他们受苦的。
夏百合却笑了:“爹爹还没看二姐姐准备了什么,拒绝的是不是太快了?”
卢嬷嬷和瑞珠会意,打开一边的一个箱子,捧出一件长衫和一双鞋给夏侯他们看。
夏家的礼尚往来本是由长房大儿媳妇负责的,女人也比男人更懂针线和衣料,尤氏凑近一看眼睛就亮了:“粗布的?!”
她欣喜的拿起来展开,一看衣服只是锁了边,没一点多余的点缀,马上就断定:“是可以穿出去的。”
“二姑娘之前的绣活做的是绸子的衣服,原本是想回京城探亲时亲手给老爷的,可听到老爷和少爷全家被流放,二姑娘就含着泪,改用粗布做活了,二姑娘明白在江北是没法子穿的舒服了,只能求让全家人稍微少受点罪。”卢嬷嬷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二丫头的孝心我只能心领了,她是嫁出去的姑娘,不用跟我们受罪,你回去后让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别总惦记我们,别总往我们这里送东西,让有心人看到了不好。”夏侯是不想连累女儿。
“奴婢会将老爷的话转告二姑娘的。”至于夏莲心会不会听话到真不管娘家了,卢嬷嬷可不会信。
“二妹妹的手真巧,这千层底的布鞋最难纳了……”尤氏替夏侯将衣服接过来,然后说,“爹,您坐,您和三妹妹就坐在院子里聊天吧,我去收拾屋子,再给你们做饭。”
夏侯这才意识到他们一直是站着和夏百合说话的,忙伸手招夏百合坐着:“三丫头快坐下来歇着,你赶路到这里也累着了吧?”
“我坐马车来的,哪里会累着,我帮大嫂干活吧。”夏百合没打算歇着。
“不用了,有我们呢,你陪爹爹好好聊聊,爹爹可是一直在惦记你们,你来了他就是最高兴的。”夏百合的两个哥哥也拦着不让她动手,夏伯洗帮尤氏干活,夏仲谈是先去黄氏的屋里看妻儿。
夏式明则不用大人吩咐,自动自发的先去厨房生火,好方便尤氏一会儿做饭,就连丫丫都动手将院子角落的柴禾往厨房抱。
夏侯看着满院的儿孙,目光中有苦涩有欣慰:“老夫自问为太子上书,循的不是私情,而是为天下万民的将来,老夫问心无愧,可惜的是连累了你们这些好孩子,让你们跟着受罪。”
“当仁不让义无反顾,爹爹能做到,夏家的先祖也能做到,为什么我们这些晚辈就不能去做?”原主对家人毫无怨言,夏百合自然不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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