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真聪明,一猜就对了,可有的男人不但粗心还自以为是,金长明回忆说他娘子当时想给他解释的,可他怒气冲冲根本听不进去,他后来跟我们说了,大嫂和曲家姐姐向他解释豆子正是要发霉才能做酱的,他才意识到冤枉了他娘子,这时候痛哭后悔有什么用?”黄氏一点儿也不同情。
“那杨家呢?”夏百合也懒得同情,金家从养尊处优变成了衣食无着落,夫妻的心理都出了问题,金长明身为丈夫不安慰照顾妻儿,反而用家暴来发泄自己的无能为力,难怪他娘子彻底没了求生的意志。
“杨家更不是东西了,金家的事好歹起因是误会,可杨家……咱们在京城时和杨家接触不多,姓杨的是肖尚书的门生,这回和肖尚书同时被贬,肖尚书被流放到邻村,还说让肖三少爷和杨家互相照顾,结果呢,杨家的小儿子受不得苦,天天要吃好的,不是面条就是肉,不给就又哭又闹,杨家就把他家大姑娘给卖了!”
黄氏说到这里,对杨家是咬牙切齿的。
夏百合也是吃惊:“卖了?卖哪儿去了?”要是给大户人家做丫环,倒也是一条活路。
黄氏沉默一会儿才继续说:“三妹妹你是亲自走过从县城到西溪的路,我们这里根本没人愿意来,而且每家多少人官府是有记录的,杨家想卖女儿也不是出门就能卖成的,那天有许多人看见姓杨的带大女儿去县城,还以为他找衙门报备,顺便带孩子玩的,结果第二天他家小子拿着糖出来玩,和别的孩子炫耀,说他爹把他大姐卖了换了十两银子,还让其他孩子也去让自己爹娘卖了自己的姐妹换好吃的……”
“……他这话吓着不少孩子,荫哥儿和桂姐儿忙跑回来告诉乔姐姐他们,肖三少爷起初还不信,可去他家的确见不着他家大姑娘了,杨家人更是变得冷冰冰的,让他少管闲事,肖三少爷是管不了,然后肖尚书亲自过来了,结果杨家翻脸更狠,杨家娘子指着肖尚书的鼻子怪他连累了杨家,说要和肖家断交!”
天地君亲师,杨家得罪了天子,把至亲骨肉卖掉,对座师翻脸,这种人谁还敢理?难怪夏侯一听杨家的名字便怒火上涌。
“……咱们家以前买丫环,一个人挺多五、六两银子,你说什么地方的出十两银子买人啊?”黄氏再天真也是家里尽心竭力教导的,对许多黑暗她没见过也听过。
☆、第五十六章 盘炕师傅
尤氏一个人带不了多少东西,她送几家就得再回家来拿,顺便歇息喝口水,她进黄氏屋时正好听到她们在说杨家,当时便叹气:“你们还不知道吧,杨家那十两银子早花完了,他们又把他家二姑娘给卖了。”
“真的?!”黄氏虽骂杨家不是东西,但真没想到他们能继续狠下去。
“杨家小儿子和秀姐儿说的,对了,你曲大姐姐说欢迎你随时去找她玩。”尤氏后一句是和夏百合说的,曲家大姑娘是第一个听到夏百合回来当下便表示善意的,尤氏当然立马便回来告诉。
于是夏百合也明白了,曲大姑娘的女儿小名是秀姐儿,不过杨家到底有几个女儿,能让他们一卖再卖的?
尤氏匆匆说了几句就走人,又过了一会儿夏伯洗带着南湾专业盘炕的工匠回来了。
“二婶,三姑姑,”丫丫不但是自己过来的,还带了一个夏百合不认识的小姑娘,“云姑说来找我玩,我可以带她去看砌炕吗?”
叫云姑的小姑娘眉清目秀,乖巧的样子挺招人疼的,她也挺懂礼貌的,一进屋便向黄氏和夏百合行礼:“见过二婶,三姑姑,我娘让我谢谢三姑姑特意带给我和哥哥姐姐的点心。”
“云姐儿总是这么懂事。”黄氏很喜欢云姑的笑道。
幸好黄氏先开口,夏百合才没按着丫丫的话喊人家云姑:“云姐儿不必多礼,你娘亲他们一切可好?”
可怜夏百合一个也不认识,当然更不会“特意”给谁带点心,估计是尤氏为她扬好名,而云姑她娘也是让女儿来表达善意,以示他们家不在意夏百合“弃妇”的身份。
“三姑姑,您和我们一块去看砌炕吗?这里人砌炕可好玩了。”丫丫欢喜着急的说道,她们迫不及待想看热闹,而有三姑姑在,她爹才不会让她们走开。
“你三姑姑是大姑娘,她要出去见那些人得带着帷帽,你要她陪你去看热闹,先把帷帽拿来。”黄氏这是在提醒丫丫,夏百合是不能抛头露面的。
丫丫是夏家坚持按大户人家规矩教育的,她虽然因为小,很多规矩并没老实照做,但她是懂规矩的,当下小脸露出失望:“三姑姑您还是别去了,不然爹更得训我了。”可是她带云姑来之前是说好有热闹看的,她对朋友得失信了。
“我也没空去看人家干活,我还得去捡出驱虫的草药,所以丫丫你真的替我去将帷帽拿来,还有,你要不要和云姑看我弄草药?”家里来了干活的男人,她不能抛头露面,岂不是连黄氏这屋子都不能出了,夏百合可闲不住。
“好啊!”丫丫重新容光焕发,拉着云姑出屋,“云姑你知道吗?我三姑姑医术可神了,她一碗热面条就治愈了桂姐儿的重风寒呢!”
“云姐儿太老实,丫丫又太活泼,大嫂和叶家嫂子都为自家孩子头疼,心想让两个孩子玩一起中和一下,但现在看来,云姐儿是管不了丫丫的。”黄氏有些无奈的笑道,丫丫小时候活泼些还没关系,但要大了再这样,于她的亲事有碍。
夏百合笑笑起身:“二嫂你歇着,我去整理我带过来的药材,顺便看着点丫丫和云姐儿。”她可不知道叶家嫂子是谁,再说下去可不行。
说配药也不是借口,夏百合昨天看夏侯父子满面是红包的时候,就计划弄些驱蚊虫的药来,她在康关城时也考虑到盛夏蚊虫多,是准备好了的。
夏百合到了门口,丫丫正好拿出帷帽飞快的跑回来:“三姑姑您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回来的?”丫丫还没推门门就开了。
“因为我听到你往回跑啊,”夏百合带上帷帽拉着丫丫往院子里走,“弟弟在睡觉,我们出来进去太频繁,是会吵醒他的。”
丫丫“哦”了一声,脚步放轻许多,向立在院里的云姑招手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云姑,云姑,我们看三姑姑弄草药要轻轻的,我弟弟在睡觉呢。”
云姑本来就是特别老实的孩子,丫丫跑着去拿帷帽她就乖乖站院子里等——她在自己家都不会跑跑跳跳,何况是在别人家。
丫丫招手叫她,云姑才轻轻的走过去,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对夏百合配药是感兴趣的,再说西溪这里实在没什么能让孩子玩耍的。
从江东带来的药材专门堆在一间房里,离夏百合选好要住的那间正好是隔壁,她们进去左边的这间,能很清楚的听到右边乱七八糟各种声音响得正欢。
“我再问一遍,你们确实不要烟道?那将来盘的炕不热我可不担责任的?”说话的人年纪不小,声音不是那么清脆,但一字一句很大声。
本来不打算理盘炕事的夏百合专心听了起来,说话的人不是肺有毛病就是嗓子不好,这人是谁,和夏家熟不熟?
“之前的房子怎么来,现在便怎么来,袁师傅以前不是给我们家砌过炕吗?您忘了吗?”说话始终平和的是夏伯洗。
“我没忘,你们一村的外地人,人人把盘炕说成是砌炕,而且我还记得,你们家五间房住人,却只有老人和产妇的屋子连了烟道,我上回也和你们说了,只有烟道连到厨房,冬天烧火才暖和,不然这炕始终是凉的,别说孩子了,大人也受不了的,我们这里一旦下雪会有几尺厚,全凭烧热的炕才能取暖!”
夏百合听明白了,说话的人是干活的工匠,听着这人不错,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在没有暖气的时代,北方的屋子里烧炕是很好的取暖方法,这个能不省最好不省。
夏伯洗更明白,他找来的袁师傅是周围四个村子唯一会盘炕的,听说是祖传的手艺,祖祖辈辈都靠这个吃饭,之所以一家独大,是因为他们袁家不但炕盘得好,人也实在,他家干活会主动根据每家房子的情况来设计,盘的炕保证烧得暖和还不会堵烟道,一盘炕能用上十几年不塌不坏的。
他们犯官初来西溪,望着破破烂烂的院子没一个会收拾的,大家都是在地上铺点什么就凑合着躺下,当然也有还带点钱的,想着去买一张床来,结果打听了才知道,江北这里户户睡的都是炕,买床只有去县城,价钱贵得吓死人不说,谁给你运到十里远的村子去?
还多亏肖尚书和温学士这些住在北潭的,他们虽有村长管辖,但北潭的村长人真不错,是他教他们怎么收拾屋子,给他们找修缮的匠人,然后肖尚书他们又指点西溪的同僚,大家才勉强有个像样的住处。
夏家当初正是因为没钱,才可着老人和产妇来,可现在他们有些钱了,又快过冬了,最重要的是这间屋子是给夏百合住的,夏伯洗哪忍心再苦着妹妹。
“多谢袁师傅提醒,要不是袁师傅再三详细的说明,我还真忽略了这间屋子不同于我们夫妻住的,还请袁师傅尽心竭力,一定要盘好,让我家人能安稳过冬。”夏伯洗冲袁师傅作揖道谢。
“……你们读书人总这么客气,谢什么,我们干活的当然得和主人家说清了……”本来说起盘炕头头是道的袁师傅,面对答谢的夏伯洗倒有点手足无措了。
夏百合在隔壁听着却皱皱眉,“这间屋子不同于我们夫妻住的”,大哥大嫂的屋子没设烟道吗?
“丫丫,你爹娘的屋子没烟道通向厨房?”夏百合低声问小侄女。
丫丫茫然的反问:“三姑姑,什么是烟道啊?”
“……算了,你叫你爹来吧。”小姑娘传话传不清的,夏百合还是决定和夏伯洗当面说。
夏伯洗之前没注意夏百合她们进了隔壁的屋子,听丫丫说三姑姑叫他过去,还以为夏百合对自己的房间有什么要求,结果夏百合却问他们夫妻的房间有没有烟道。
不设烟道,炕就是张普通的床,而且它还不如床是有四个脚支持着离地,砖块冬天不熏热了可是又凉又潮的,对人身体不利……夏百合前世家里住的是南方,家里有空调,她并不完全了解盘炕的优缺点,但简单几句哄着夏伯洗还是行的。
“等冬天了,式明可以和爷爷住,丫丫可以和我住,大哥是不是这样考虑的,就打算省些钱,然后委屈你们夫妻二人?可你们是长房长子长媳,身子骨坏了谁支撑这个家?以前没钱是没办法,但现在还是趁这次盘炕,把你们屋子也按好烟道,到时候两个孩子也可以跟你们住。”
夏百合本来不想太过问夏家的事,可看夏家人有钱还这么省,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她实在是看不惯的,原主临终前为什么还惦记身上藏的巨款,不就是希望它们能回到亲人手里,帮助夏家人挺过难关吗?
“我听三妹妹的……”夏伯洗想了想同意了,他虽然不知道尤氏为了省吃俭用多委屈,但妻子瘦了多少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也不想让尤氏多受罪的。
☆、第五十七章 灰尘呛肺
夏伯洗回去重新问袁师傅能否将原来盘好炕的屋子再连上烟道,夏百合听着袁师傅不大清晰的大嗓门又响起来:“没关系,不麻烦的,你们不是第一个要改原有的,我们这边村子里尽有这样的,去年家里不充足只能可着老人孩子来的,今年再把别的屋子也带上的,我们干活的早有准备了……”
袁家为什么能在盘炕上一家独大,就因为他们家干活是动脑子的,凡事都学着留后手,盘的炕随时能再打通连厨房,还能另单独设灶,方式多种多样,小房子大宅院总有适合的那一种。
“不过两间屋子都要施工,今天半天是干不完的,大概得明天下午才能干完。”这话袁师傅得提前交代,他们干活的规矩是路远的话,主人家得管中午饭,今天夏家是下午才找他们的,晚饭倒不用他们管了,明早他们也会吃了饭才来,但中午那顿夏家得负责了。
“这个自然。”西溪家家的炕都是袁师傅和他儿子盘的,袁家的规矩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大家也都打听过了,袁家人从来不会为了吃主人家的饭而故意拖延时间不完工,他们倒是会因为吃了你的而少算些工钱。
袁家自己也种了几亩地,现在正是快收获的时候,而且这季节也不是盘炕生意最好的时候,所以袁师傅的儿子都在地里忙着,只他一个接盘炕生意各村各家的干零活。
说清楚了袁师傅便开始忙碌,他虽五十多岁了,但干活很利落一刻不停歇,也不是多嘴喜好打听主人家事的,甚至专心到目不斜视。
夏伯洗看了一会儿就离开这间屋子到厨房看看水缸,然后拎着一个桶去河边打水,丫丫对夏百合翻出来的各种药材一看不认识就没了兴趣,她注意到他爹走了,马上扯扯云姑,两个小姑娘轻手轻脚溜到旁边屋子去看袁师傅盘炕。
她俩动作再轻,也瞒不过专业受训过的夏百合,夏百合只是不介意她们溜走才不出声的,小孩子对药材没兴趣是正常的,除非和她一样,从小生长在医药世家,连胎教都是《千金方》。
“这屋里乌烟瘴气的,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过来做什么,别脏了衣服!”那屋的袁师傅一见到丫丫她们便开口赶人。
袁师傅别看嗓门大,其实一点也不凶,丫丫更能听出他话里的善意,所以一点也不怕他:“爷爷,您让我们看一会儿吧,我们可以站远些看着,等我爹回来我们马上走。”
她们不怕灰尘倒怕她爹,袁师傅听这童言童语觉得好笑,“小姑娘不懂事,灰尘可比你爹可怕多了,你们听爷爷说话是不是不清楚,就是灰尘呛的,你们也想和爷爷一样?”
丫丫和云姑吓了一跳,云姑是忙道谢:“谢谢爷爷提醒,我们不再呆了。”她拉着丫丫要出去。
丫丫还不大信:“爷爷,既然是灰尘呛着您了,您干吗还要干这活啊?”
“所以说你们不懂事,爷爷家里人多地少,不多干活哪能吃饱饭……”再说两个儿子得盖新房娶媳妇,他们这里离着县城还有十里地,没钱哪家的姑娘会嫁过来受罪?
袁师傅没解释太多,他知道才五、六岁的小姑娘听不懂的,其实他光说地少丫丫就不懂:“地少还不好吗?我爷爷说地太多种不了,我爹和我二叔每次下地都好辛苦的……”地少点不是就能少辛苦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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