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不更惦记亲人吗?”依然陪她吃饭的顾氏笑道。
“当然惦记,不过无论从哪儿走,都不能不告而别。”夏百合坦然承认她不只是想离开杨家村,离开莲花庵,这一世她是一“过来”就摊上了几个不能不在意的亲人,她得替原身去看看他们,甚至去帮助、照顾他们。
“这倒也是。”顾氏笑笑,示意身后侍立的丫环出去。
夏百合不知道为什么让丫环走,她只尽医生救人救到底的责任交代:“村里人的病情基本稳定了,但为了怕有反复,我把他们的脉案留下来,这样一来你们可以接着请城里的郎中来诊治。”
看着夏百合递过来厚厚一叠的本子,顾氏终于明白这些天她就是没病人时也不歇着,总是奋笔疾书是在写什么了……他们还猜她是不是要进京告御状呢,如果是,他们就得劝她了。
“夏姑娘费心了,可惜城里的郎中根本不敢来我们这里……”顾氏感激的双手接过,却是苦笑道。
这事夏百合也知道,那两个肠穿孔需要动手术的,杨族长是去城里请郎中了,可城里的郎中一听是去杨家村,便吓得不敢来,因为之前去的郎中已经把杨家村有伤寒的事传出去了!
现在城里是只知杨家村有疫情,但还不知道具体的人数,所以杨家村的人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免得惊动官府害了全村的人,所以被郎中拒绝救治的两人,就在昨天没的。
☆、第六章 复诊辞行
夏百合是学医的,不过她这个医生的身份还有点特殊,她不能见人就救,救一个人之前她得先想想应不应该,反正敌人是不能救的,救活了敌人等于在杀自己人。
所以像夏百合这样的医者,有热血更有冷静,不会见着谁救不活就跟着痛不欲生,老实说,她常常没有为死者哭泣的时间……那时间她还忙着救别人呢!
如今听顾氏说没了的那两个,她也没愧疚,她是尽力了,连怎么救人的办法都告诉了,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总不能让她用菜刀在脏乱差的环境里给人开膛吧?
“夫人可知哪里能买到疡医(外科医生)手术用的工具?”这事也提醒了夏百合,她计划着给自己准备一套手术工具,万一有必须救的人呢?
“县城有家李铁匠铺,听说县里的郎中都在他那儿打造刀子。”顾氏果然比莲花庵里的人知道的事多,“其实夏姑娘,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顾氏话意诚挚,夏百合听得出来,她微微一笑:“谢谢。”是了,杨家村这些人来历不简单,怕是比她还了解夏百合的身世,所以她真能动手术也不能动……千金小姐会医术还能说看书看来的,平时也请教了医女,可拿手术刀?她什么时候练过的?
“夫人……”刚才离开的丫环又进来了,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木头盒。
“这是杨家村付的诊金,希望夏姑娘别嫌杨家村的人小气。”顾氏把盒盖打开后再推到夏百合面前。
这是让她检查金额?钱嘛,就该当面点清,不然过后你说五百我一数只四百,多伤和气?夏百合就大大方方接过来一看……还真是五百两的银票!五张一百两的,很好数。
“……这太多了……”她心里说五百并非真打算要五百两,夏百合打听过这里的物价,在这儿三文钱能买一斤的小米,能买一个白菜猪肉的大包,能买一根油条,所以县里的郎中要一钱银子的出诊费村民觉得贵。
而五百两的银票,够一个小村子全村人每天三顿肉的吃上好几年了。
“杨家村全村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值五百两银子?再说咱们江东江南江西都是富裕地方,花钱不用多就够生活了,但江北呢?”顾氏意有所指。
“江北?”夏百合预感到什么了,声音有点抖,手也有点抖。
“是,我们从京城得了信,令尊令兄举家流放去了江北的昌隆县,已经动身好几天了,你的至亲都还活着,只有一些下人被发卖了。”顾氏柔声说道。
夏百合手捂住胸口,她感觉心跳得好快,可这应该不是她的情绪,硝烟战火中她都是冷静的,这是原身的执念,对亲人的惦记。
顾氏还是头一回看夏百合当众失态,自进入杨家村给村民问诊,才十七岁的姑娘家很是有大医的风范,遇事不慌还指点大家,轻易就成为无助村民的主心骨,知道今天说到她的亲人,她才符合了年龄,尽显一个落难女孩的可怜样。
担心亲人是很正常的,顾氏柔声安慰道:“夏姑娘请放心,我家老爷说的,既然是流放便是有了条生路,将来会好的。”
夏家有生路了可是会碍到别人的活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谁不知道谁不防?夏百合坐不住了:“这一条消息便是无价之宝,多谢顾夫人多谢杨族长,我得告辞了。”
“我说了的,江北物价贵,夏姑娘不为自己想,也该怜惜年幼的侄子侄女吧。”顾氏坚持让她收下银票,夏家原来是有钱,但被抄家流放者能让你带钱吗?
“我头两家拿的药,是我在莲花庵配好的,这个得算在诊金里,后来的药是你们自己在县城抓回来的,我不能再收药费了,至于我这些天的诊治,一百两足以。”夏百合只拿了一张银票,看顾氏还想再劝,她又说道,“夫人既然知道我家的事,便该清楚我家的家教,多出的我不敢拿。”
是,想到夏家的门风,顾氏也不好再劝:“我送夏姑娘吧。”
……
顾氏和杨老奶奶送人到村口,夏百合是自己回的莲花庵,可她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她,才出杨家村就被跟着,这能是谁的人?杨族长不放心她?还是想要她命的知道她没死,忍不住要动手了?
对方在暗她在明,夏百合决定暂时装什么也没发现,看对方如何再说,真要杀人……她上一世也不是没杀过的!
莲花庵庵门虚掩,这里自从确诊出伤寒,便没有再来上香的,但与庵里师太关系好,又虔诚的信女有不少,她们买来米面油蔬菜水果,还有庵里需要的药材放在门外,让莲花庵没断绝生机。
夏百合自“醒过来”,又根据庵里众人的病情重新开方子,她把方子放在大门的门槛上用石头压好,就有人取走再给她抓了药回来,不然凭她当时极虚弱的身体,又不认识去县城的路,她觉得自己还会再死一次。
可惜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好心帮助她和庵里众人的,到底是哪些人,长什么模样。
今天她回来的时候不巧,庵门口没有摆东西,这些天是不定时的每天都会有人放东西的,夏百合也不知自己是来早还是来晚了。
夏百合进了庵内,里面也静悄悄的,她站在院子里想了想,先不往自己的房间去,而是往厨房走。
果然,一到厨房夏百合就看到一个光头的小姑娘正蹲在灶边生火呢。
“静慧?”夏百合轻声唤道,走过去,也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持起静慧的左手腕给她号脉。
“夏姑娘……”静慧见到夏百合是又惊又喜,而等夏百合开始给她诊脉,她是老老实实的不敢说话不敢动。
“还行,比我走的时候又好了一点点,不过你应该好好体息啊。”夏百合诊脉不过两分钟,松开后她便笑道。
庵里现存的人全是夏百合救下来的,包括静慧,所以她不但对夏百合感恩戴德,更信任有加,只要夏百合说她没事了,那一定就没事了!
“师父师叔师姐们还没有好,我能干一点儿就干一点,再说活动一下才不闷……”静慧小声说道。
夏百合从这身体的记忆中得知,小尼姑静慧是刚生下来就被扔在庵门口的弃婴,庵里人发善心将她养大,大概是因为每个尼姑都抱过她,给她喂过饭,所以庵里上下对她还有不少真情,让她没被世俗污染,成了庵里最单纯的孩子。
静慧也是庵里最同情“夏百合”的人,所以当初在施救时,夏百合也选择第一个救她。
事实也证明,庵里最小的这个尼姑,才是真正懂得知恩图报的,庵里每一个的脉都是夏百合诊的,她当然知道静慧不是好的最快的那个,但她却是第一个起来帮忙干活的。
而现在又过了三天,厨房里却仍然只有静慧在忙碌,庵里的其他人……夏百合真是一个也看不上的。
“行,那你看着粥,我来熬药。”夏百合也不硬要人家去休息,毕竟静慧这么勤快也是小尼姑的生存之道。
莲花庵是有很多香火的富裕庵堂,大家向来吃的是白米粥就香油拌的小菜,哪怕最近半个月暴发了瘟疫,庵堂里的存货也够她们足不出户的吃上三五个月,更何况还有不少善信不怕危险的给她们请医买药。
夏百合让静慧熬粥,她自己则负责也放在厨房的各种药材,这些药材就是外面的好心人代她买回来的,她这几天虽然不在,但走之前也交代了静慧,药是按庵里不同症状分着放好的,药罐也是,静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教一遍就能重复出来不出错。
可惜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不然她还真希望把静慧也带走,好好教育,让这天下又多个能济世活人的好医生。
“静慧,今天我回来是我准备要离开了,我要去找我的亲人,有消息说他们还活着……”夏百合说着就把在杨家村得的一百两银票塞给静慧,“你自己收好别让人看见了,女孩子有些钱防身才好。”
“夏姑娘你要走?!”静慧先吃惊,可一想夏百合本就不是莲花庵的人,她要走是理所当然,人家有亲人呢!
“夏姑娘你出门才需要钱的。”静慧懂事的不要银票。
“我这里还有,这个还是你拿着吧,万一庵里再发生什么事,你有钱才能生活下去……”有钱是很重要的,夏百合也是真的不愁钱才能给别人。
庵里……想到庵里这回不就出事了,十一岁的小尼姑还是把银票收下,有这些钱心里是能踏实些的。
药熬好,粥煮好,夏百合和静慧一间禅房又一间禅房的送药送粥,那些尼姑见着静慧还能躺着哼哼,见到夏百合就很不好意思的匆忙起身,忙着问候。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药该换了……”
夏百合就是来尽责最后复诊的,她刻意最后去莲花庵主持了意师太的禅房,复诊后告诉:“师太,我要走了。”
☆、第七章 皇帝外甥
六月初
京城
东顺大街
长宁公主府
长宁公主,是当今永安帝的嫡妹,还是很受宠的嫡妹,所以若换成寻常日子,来拜会公主的贵妇是数不胜数,公主府门外是车水马龙,热闹得不分白天黑夜。
可现在公主府各门紧闭,别说客人了,主人和下人们都猫在屋子里不出来……这情况已经维持了有快一个半月,所以今天有一队着内侍服饰的人又往公主府这儿过来,不少同住在东顺大街的达官贵人都悄悄盯着这边的举动呢!
是抄家?是重获帝宠?最近皇上的心意是越来越难猜了。
公主府里的人还不知道皇宫又要来人了,在府里专门开出的演武场里,几个侍卫正小心翼翼的注视场中间的一个青年。
青年相貌俊逸,长身玉立,却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板着脸从兵器架上拿下一把长刀,伸手挥了一下就又放回去,再拿起一把长矛,也是挥了一下就又放回去,然后是枪、剑、棍……也是才拿起又不感兴趣的放回去。
郡王这是明显心情还不好……随侍的人把头低了又低,于是连青年的样子都看不清了,更别提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青年的心里在哭……十八般武器,他一样都不会使……怎么办?!怎么办?!
他有原主的不少记忆,知道原主练武成痴,曾经有过在大冬天重感冒了还爬到演武场,结果握着剑柄倒在雪地里的光辉往事,他当时还挺庆幸自己穿的是个好武身体健康的,而不是纨绔子弟,因为他也不是一天不活动身手就觉得关节要生锈了!
所以在身体能动之后,他也和原主一样来到演武场,结果望着架上的兵器,他记忆里也有原主舞动它们时虎啸风生的场面,可记忆终究只是记忆,这十八样冷兵器他上一世都认不全,怎么可能一拿起来就舞动如原主那么熟悉?
要不……他就不练兵器了?还是试试散打?青年视线扫了外围的侍卫,想找一个对练的,可一看他们低头缩脖的样子就来气,精气神呢!?真正半点也不如他带的兵!
一想到上一世的人和事,青年心里就是一疼,他从没想到死在任务中还有穿越再活一回的机会,只是他活了,他们呢?她呢?
“君儿?”
青年回忆上一世一时便怔住了,这时候却有一位珠围翠绕的中年贵夫人,带着许多宫女太监嬤嬤,浩浩荡荡的向他走过来。
这女人就是他这身体的亲生母亲,当今皇帝永安帝的嫡亲妹妹长宁公主,青年还记得自己刚苏醒便看到她守在身边,双眼哭的红肿,不施脂粉憔悴得鬓间都看到白发了,让他下意识就喊了一声:“娘……”
如果是他,要喊也该喊妈才对,再说他怎么会一见人就这么叫的,所以这应该是原身残存的情绪,青年一叹,他也不是冷血之人,既然穿成人家的儿子,他就该替原身尽孝……只要别让他去做违法乱纪的事。
“娘……”青年让自己尽可能自然的开口,迎了上前。
长宁公主目前没注意自己儿子有什么不对,儿子受伤之后太医说太重了救不回来的时候,她是想过也不活了,不过儿子没事了,她当然就得继续为公主府所有人的将来奔波努力,这些天她都忙得很,儿子的一点小变化她根本没机会查觉。
“宫里的冯公公亲自来了,说你龙舅要召见你,赶快去换身衣服……”高兴的同时长宁公主还得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生怕这小子脾气上来说不去。
“哦。”青年转身便走。
“你要去哪儿?”长宁公主提心吊胆的唤道。
“不是要进宫吗?我去换衣服啊。”青年奇怪,他学原主学得不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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