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她出生起就第一个用无私的关怀去拥抱她,将她从小到大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连她与父母决裂,都悄悄用自己的工钱补贴着自己的女人……她该用什么颜面来面对……
她周奇奇实在没这个脸。
“奇奇,奇奇,怎么了小可怜?”秦妈妈举起风扇对准周奇奇的脸拂然地吹,又忙从小篮子里取了两张湿巾打开给她抹脸,“不想训练就跟教官请假知道吗?你这孩子,哪受过这种大太阳的折磨。”
周奇奇嗫嚅,“秦妈妈……”这是她的保姆,把她从小拉扯到大的人,最最疼爱她的人了。
“擦,不是被欺负了吧?”见周奇奇一张婴儿肥小脸瘪成了一团,秦妈妈有了不好的猜想,而且中年女人的想象一般都很猎奇,“奇奇啊,要真不行……咱们把学退了,重新考那个SAT,明年秦妈妈陪你去美国好不好?”
本来周家的考虑也是把周奇奇送到美国去,秦妈妈跟过去陪读。
是周奇奇非要参加高考留在国内,结果考出来比重本线堪堪低了一百五十分,周家找了关系才进了这所全国排名TOP5的综合性高校。
秦妈妈一开始也反对周奇奇吃力不讨好地高考,女孩子年轻时候就应该美美地打扮、美美地谈恋爱嘛,哪里能把自己弄得跟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一样。
可周奇奇居然破天荒坚持了下来,三天不洗头,两天不洗澡,私立学校的其他人都拿到了offer的时候,她还在那里一笔一划做数学。
最后那个分数,在平常人看来是低了点,秦妈妈和周奇奇都抱头痛哭了。
“没有啦……我在这里,交到很好很好的朋友了。”周奇奇小脑袋埋进秦妈妈垫了湿巾的粗糙的手掌里,感受久违的温暖,“你不要担心,这次我会过的很好很好的。”
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两人做到树荫下的长椅上休息。“来喝口凉茶。”秦妈妈掏出一罐精致玻璃瓶,揪开盖子递给周奇奇,絮絮叨叨,“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男孩子在商业街卖这个,顶着个大太阳半天没人来买,我就买了一杯。”
“一喝还不错,又多买了两杯给你装过来。你别以为它土就很脏,看这渣虑得多干净。”
熠熠阳光下,玻璃杯里摇晃着温润的琥珀色。
周奇奇喝了一口,凉凉的果然很解渴,不知不觉靠着秦妈妈的肩膀睡着了。
饭前张教官来通知大家上形势与政策课,这节课是由辅导员上的,专门用来发布一些年级上的通知。
因为林毓要帮辅导员点名,周奇奇也没有挑食,第一时间和小班长吃了饭洗了澡,早早跑到教学楼占好座。
在那里,她再一次看到了许教官。高大男孩依旧穿着教官服,显得特别挺拔笔直。
他拿了两杯塑料杯子装的凉茶,小心翼翼走过来,询问周奇奇关于严沁的座位。
荧光灯下,许教官满脸的青春痘尤为明显,鼻头两颗大的都快要爆浆了。
周奇奇忍住想给他一笔头戳爆的冲动,转了一圈笔,“大学位置都是随便坐的,要不你在这里等等吧,等她来了直接给她。”
“那我还是去走廊等吧,小同学,等下她来了可不可以叫我一声?”许教官环视周围,人还很少。
周奇奇颔首,又道,“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许教官:“嗯?”
周奇奇杏眼灵巧地直视他,“我听说外语学院那边还有教官公然给女生告白,是不是你们小教官中间都很流行这种……”顿了一下,“就是来大学总要把一个妹儿再走的游戏?”
坑一个不亏,拐两个算赚。
许教官渐渐品出了她话里的味道,脸涨得通红,“你不要侮辱……”
“我侮辱什么了?许教官,你是当兵的,说话要负责人。”周奇奇眼疾手快地反驳他,小嘴儿抿出一个十分讨打的弧度。
对,十分讨打,看到这一幕的林毓觉得这个女孩子压根就没有尊师重道的心,许教官怎么说也是她们的教官,她非但不尊重还调侃别人。
“许教官,你别管她,她这人就是这点讨人嫌。”林毓从后面道,她说话带了点慌乱,眼神也不敢看大男孩,“我们先出去说,有什么事我帮你。”
周奇奇原地翻了个白眼,过了半晌,她装作上厕所出去。月凉如水,周奇奇踱到教学楼后面没人的小花坛处,她靠在栏杆上,竖着耳朵听。
不远处月桂树下,林毓手里捧着那杯土不辣鸡的凉茶,绯红到耳根正跟许教官说话。
那是刚开学的时候,林毓来得比平常学生早了一天,那天她驼了个大箱子,晒到头晕眼花。
她走到商业街的时候,体力不支打了个趔趄,正要倒的箱子被一双军绿色的鞋给抵住了。林毓从下往上看,直直到了抬头,才看到一双白晃晃的牙齿。
人们都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有buff加成。所以林毓春心萌动地萌上了许教官的牙,却选择性地忽视了他满脸的痘。
“喝茶吗?”高大男孩弯下腰问林毓,用手指了指商业街一个不起眼却被阳光暴晒着的角落,“那边那个小男孩啊……”
悄悄地、神秘地说,“那男孩没有父亲,很早就辍学出来干活了。所以买一杯茶也相当于资助他家一点,帮一点小忙吧。”
林毓被那杯凉茶冰了一下,也被许教官的善意熨帖了整颗心。
……
“你放心,等严沁来了,我会帮你叫她。”此时此刻,林毓垂下头,一字一顿地说。
许教官道谢,“林小班长,真是谢谢你了。”
没过两分钟,严沁就来了,女孩子回去换了条超短裤,两条长腿恰到好处地光滑发亮。
许教官在林毓的暗示下冲了上去,喉头梗了大口口水,低着头递上了那杯冰块早已消融的凉茶。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子明天加更,希望菊苣们能够支持,鞠躬~
明天考试,二狗子会尽最大努力的~
第5章 逼人卖惨
“你干什么?拿过去。”严沁躲了一下。
许教官很坚持,双手端着凉茶,直直又递了上去。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停了下来,纷纷往这面围观。眼睛,一双两双三双,无数双的眼睛全都注视着这两个人。
严沁低下了脑袋,仿佛这些眼睛里蔓延着毒液。
“你拿走啊,拿走啊!”女生退后两步,一胳膊打在那杯凉茶上,许教官一个没拿稳,凉茶掉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流淌开来。
“你!”许教官难以置信。
“我本来就不想喝这破凉茶,连个商标都没有,谁知道有多不卫生。”
许教官看着她,指着那一地水渍,“你知不知道,你打倒的不只是一杯茶。这杯茶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小男孩做的,他每天五点起床熬茶滤渣,站四个小时的火车来这所学校卖茶。一毛钱一杯,他连学都辍了,挣钱给妈妈治病。”
“这……这又关我什么事……”女生别过脸,喃喃。
许教官的话形同无形的刺,从四面八方刺进了严沁高傲地身体,身边的威压统统指责她的顽劣。林毓赶紧把另一杯茶递过来,许教官接住了,再次递给严沁,“拿着。”
严沁压抑着,苹果机颤抖着,最终还是接了那杯茶,却几乎是以跑的姿态逃离了现场。
当晚林毓念到严沁名字的时候没人答到,大家像是谁都没听到一样,这个名字一晃就过了。
课上,辅导员宣布了一件大事,整个学院震动不已。这既是件喜事,对于学生们来说又混杂了几许烦恼与忧愁。
那就是新的宿舍楼修好了,她们新闻学院将作为首批搬进新宿舍的幸运儿,率先一步替整个学校以身饲虎。
“这不就是叫我们来做人工吸甲醛机吗?”
“妈妈惹好可怕,会不会得白血病。”
“我脸上的痘痘还没好,不想再长几十颗,呜呜……”
最可怕的还不是甲醛与数不尽的虫蚁。
她们现在六人一间寝室,过去之后四人一间,辅导员放宽权力,让女生们先自由组合,留下实在没人组的,要么辅导员强行安排,要么只好混到别的学院去。
周奇奇左右看了一眼,有的女生神情自若,更多的则显得惴惴不安。她明白上辈子进大学的第一场仗要打起来了,分寝室,尤其是数量均等地分寝室,是最容易造成女生们认知恐慌的事件。
谁都害怕被孤立,谁都害怕被迫改变,谁都害怕被分到可怕而糟心的室友。君不见天涯论坛吐槽室友的成山主题贴,君不见宁愿投毒也要干掉室友的接二连三谋杀案。
室友,对于大学生来说,是名列最可怕词汇榜首的存在。
回去路上,周奇奇收拾东西走得很快,林毓拜别辅导员后追了出来。
“你打算跟我一起住吗?”林毓在后面追问。
周奇奇傲娇道:“本来想的,现在又不想了。”
林毓纳闷:“为什么?”
“今天为什么帮许教官,你也觉得他那行为很政|治正确?”周奇奇猛地回过头,杏眼挑向急急刹车以免撞到的高挑女孩。
“今天严沁本来就不该当众给许教官难堪……况且那杯茶,她确实不应该说那么难听的话,人家那小男孩确实很可怜的……”林毓义正言辞道。
周奇奇兀自气笑了,“是是是,你们都为那小男孩着想是不是?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拿他的身世当做卖惨道具,人家愿意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严沁不也接受了茶,认了错么?”林毓肃着一张脸,有点生气了。
“你还真以为严沁接受了那杯茶,是接受了你们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抨击吗?”周奇奇靠过来,对着林毓的眼睛,那一张婴儿肥的面孔突然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悲悯。
“不,不是的。”周奇奇对林毓说,林毓懵懂的瞳孔里映照出她难过的神情。
以前周奇奇看小说,圣母白莲花女主角总是会偏帮弱小,站出来指责恶毒小反派的种种不是。
女主角那样义正言辞,那样道德加身,小反派在众人的眼里瞬间矮了一头。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小反派红条清零、蓝条减半,或道了歉,或失了势,灰溜溜如同过街老鼠。
可真的是因为女主角正确,而小反派错误才让故事的结局每每如此的吗?
不,是观众。
认知不协调理论,也就是如果你的观点与大众都不一样的时候,你会产生恐慌心理,只有改变你的观点,却贴合大众达到统一的时候,你心里的恐慌才会消失。
所以一旦周围率先形成了一种统一的氛围,而你被排挤到这种氛围以外的时候,你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为了克服这种恐慌感,孤立无援的小反派不得不向圣母白莲的女主角低头。
两个人一夜无言,周奇奇明白自己又任性了,她不该和林毓闹矛盾,可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上辈子的事情又浮现了上来。
严沁,漂亮、高傲、有些不合群的女孩子。周奇奇对严沁最初的印象就是来源于分寝室,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严沁一个寝室,甚至隔三差五就有女生跑来跟她说,严沁怎么怎么样,千万别和她一个寝,谁遇到谁倒霉。
上辈子的周奇奇一直认为严沁是个人品非常差的人,从来不和她有丝毫的接触。
直到军训结束前拉歌大赛,说是一个学院推举出一个小节目,在全校新生的面前展现自己学院的风采。
艺术学院选出了号称史上最强阵容的男女古典舞,电气学院男生黄河大合唱,外语学院唱了小甜甜布兰妮的《baby one more time》,只有她们学院,像是恶作剧一样,票选了严沁上去。
明明大家都知道,教官组织拉歌的时候,只有严沁最五音不全了。
那时候整个学院选出一批人到广场观看,周奇奇临时上厕所,绕到了后台附近。
闷热的黑夜,耳边响起最老版迪斯科的乐曲声,仰目花花绿绿的色彩,周奇奇走到林荫道上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哭。
就在IC卡电话亭里,一个女孩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周奇奇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霓虹灯打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从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分辨出了那个就连哭泣也美到了极致的少女。
严沁捂着嘴,小小声请求,“爸爸,爸爸,求求你,可不可以就这次,就这次不要找我要钱。”
“爸爸,给我依靠一下下吧,我只有你了呀。”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过下去了……”
她是那样悲痛地呜咽,那样声嘶力竭地呐喊,可是失望打在了她的脸庞,电话线直直地拉成为一条,那边终究挂了电话。
周奇奇小跑过去,从包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了她。严沁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念触到湿纸巾柔和的湿意的时候,神情变得稍稍柔和起来,僵硬地往脸上擦了擦,又僵硬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地道谢,“谢……谢谢……”
周奇奇再也忘不了那个连微笑的善意都害怕接受的,谨小慎微的眼神。
那个夜里,严沁轰动了整所大学,舞台上的她美丽万方、艳光四射,她唱了一首很老的歌,整个腰肢随乐曲款摆着,台风旖旎。
这首歌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卢前的一首小诗,后来被唱成了歌,又被著名女作家三毛写到了书里。
“那风儿在笑,那云儿在飘,还有黄莺儿轻轻吹口哨。”
“我学风儿笑,你学云儿飘,我们的欢笑穿越过林梢。”
“今朝那风儿还在笑,昨日的云儿还在飘。”
“当年天真活泼再无处寻找,再也无处寻找。”
她五音是那样不全,高音处甚至还有破音,但那又如何呢,那个夜晚,每个人都为她所疯狂。
严沁,天生就是,应该站在闪亮舞台最顶点的宠儿。
她就像流星一样,在最顶点划过,然后迅速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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