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大喜,他原以为这东西也就是百八十两顶天了,没想到入了眼前这人的眼,竟然能出到五百两这个高的价格,忙一口答应下来:“好,没问题,咱们现在就可以交易。”
周觅玹突然神色一变,仿佛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带着歉意笑道:“现在还不行,我现在手头没多少银子,要等几天才有。不如老兄先把它保管好,等过些天我凑够了银子,再来找你。这十两银子就当是我的定钱。”
*
清晨,展云端坐在镜子理妆。前几天顾越搬出丰诚侯府住到了他自己买的宅子里去,她和云秀云逸准备今天一起前去探望。
望着镜中的人影,她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听说昨天季家的人从金陵来了,怎么样了?”
正在帮她整理床铺的玉笙手微微一抖,还没说什么,负责梳头的琼枝已经先开了口:“我听说,季公子的爹和娘都来了,见了季公子后,两人都哭了,尤其是季夫人,哭得生生晕了过去,唉……”她有个同乡正好这次被派去府后头打理季凌霄的灵堂,两人碰见了不免要说几句闲话。
“然后?”展云端追问,她很担心在季家人这里顾越的那一套说辞不能顺利过关——玉笙说她晚上睡不好倒也没说假话,不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受了很大的惊吓,而且季凌霄的事一天没结束,她就一天心里不踏实,感觉随地都可能真相败露。
“然后……然后见过了越少爷,问了问事情经过,也没说什么,再之后的事儿奴婢也不知道了,”琼枝帮她挽好发髻,插上簪子,“后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吧,没听说呢。”
展云端不再说什么了,心中暗想:这件事应该就这样过去了吧,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一则,顺天知府和仵作都验看过季凌霄的尸身,都认为他确系暴病而亡。二则,展家不光将季凌霄的棺木灵位等一应物什安排得妥妥当当,而且展谦还严厉申斥了顾越,怪他看护不力,已经让他搬出展家到外头反省去了。这样的表态季家如果还不满意,就太过分了。
一想到顾越搬出去这件事,她就说不出地烦躁。
季凌霄这厮——死了还要连累别人!不仅连累得顾越离了展家,还连累得自己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发现了事实,弄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好吗!
这时,滴翠挑了要出门的衣物过来,琼枝瞧了一眼,向她说道:“你糊涂了,怎么拿这海棠红的,快去换件素淡些的来。”
展云端一听便明白,她是担心自己穿得太鲜亮万一碰到季家的人不免犯了人家的忌讳,然而此时她心里正恨季凌霄恨得咬牙,便立刻说道:“不用换了,就这个挺好。”
琼枝陪笑道:“姑娘觉得好也行,只是倘若季家……”
听到这话展云端越发烦躁起来,心头一股邪火窜得老高,“他季凌霄死了关我什么事?难不成还要我给他带孝?!我今天去看我哥的新宅子,就该穿得喜庆些,碍着谁了?!”她对镜一照,“这里,再给我加朵珠花!把那个红宝石耳坠子拿出来换上!”
这几年来,展云端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几个丫头都被吓到了,忙乖乖地按她说的插戴首饰和换衣裳。
顾越的新家离丰诚府并不远,坐车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他一向不喜欢人多嘈杂,整个宅院也不过几个婆子并小厮打理,听说展云端一行来了,顾越亲自迎出来,目光落在展云端身上时,眼神似乎更明亮了几分,却并不多说什么,只含笑将众人引进去。
他这宅子并不算很大,一共只有两进,难得的是带了个极雅致的小花园,园中有一株老梅,生得虬劲苍郁,很是合他的心意。
几个人四处逛了逛之后,回到内院里,在院中梧桐树下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展云逸笑道:“大哥这宅院真不错,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该有嫂子了罢?”
顾越笑道:“别开这种玩笑,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安安静静读书,顺利考中进士。”
展云逸吐了吐舌头:“不是都说成家立业吗?先成家后立业也无妨。”
展云端拍了他一下:“你少说两句罢,哥要是考中进士了,什么样好姑娘没有,着什么急?!”
“就是,”展云秀附和道,“说不定公主看中哥哥做驸马……”
展云端只觉一阵牙酸,忍不住捏了捏妹妹的脸,说道:“傻瓜,你以为当驸马是什么好事儿啊,当了驸马就做不了大官了,只能当个闲职散官,那是哥能干的事儿吗?他可是要当……”说到这里,猛觉不妥,便呐呐地改口,“可是要做大事的。”
顾越微笑着瞧她,似赞许又似叹息地道:“还是云端妹妹最懂我……”
一语未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什么人闯了进来,众人不由得吃了一惊,顾越道:“我去瞧瞧怎么回事。”他这里并无护院,若是有人要硬闯,是拦不住的。
他刚走出两步,前面闯入的人已经冲进内院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素服孝装的妇人,面色铁青,双眼红肿,身后跟着四个丫头婆子。
顾越微微吃了一惊,这妇人他是认得的,正是季凌霄的母亲季夫人,昨天在展府时,还向他问询过季凌霄去世的经过,虽然伤心欲绝,倒也还能保持克制。然而,今天这个样子却是一看就来意不善。
他忙上前道:“季夫人你好,不知突然造访下处,有何贵干?”
季夫人一把揪住顾越,厉声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儿之死,你为何要替人撒谎,隐瞒事实?!”
听到这话,展云端脑子里轰地一响,顿时紧张了起来,季夫人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然而见季夫人抓着顾越不放,她顾不得细想,上前一步劝道:“季夫人,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好不好?”
季夫人怒目圆睁:“你又是谁?我自和他说话,你滚开!”
第50章 真相
展云端怒了,语气也变得强硬了起来:“我是展家的大姑娘展云端,你先松开手,有话好好说,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要像街头泼妇……”
她话未说完,季夫人忽然松开了顾越,两眼冒火,指着展云端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娼妇,勾引我儿子,害得他横死!”
瞧见展云端打扮得娇美艳丽,她越发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狐狸精,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说着,便想冲过来撕打,她身后的人也跟着冲了过来,却被展云逸带着玉笙等人拖住,而展云秀已经吓得呆了,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顾越拦在展云端身前,声音提高了几分喝道:“季夫人,你冷静些!有什么话我们进屋里去,坐下来慢慢说!”
季夫人被他拦住,无法靠近展云端,变得更加恼怒,扬手便向顾越扇过来,却被他将手腕抓住,当即另一手胡乱一挠,在顾越脸颊上挠了两条长长的印迹。
顾越吃痛,将她推开,季夫人后退了几步,顺势往地上一倒,然后开始惨嚎起来:“展家欺负人啦,打人了,青天白日的没王法了!老天爷啊,我儿子被人害死了,还要这样被人欺负,我不活啦——”
她一边嚎哭一边乱骂,展云端冷笑道:“你休要在那里血口喷人胡说八道!自己不尊重,失了体面,也怨不得我们!若是想找人出气闹事,那可就打错了算盘!我劝你消停些……”
她话未说完,外面匆匆进来两个人,却是展谦和季守备,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展季两家的下人还在那里拉扯成一团,展谦斥道:“这都是在干什么,统统住手!”
季家的四个下人这才得以恢复自由,将季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季守备向夫人道:“不是让你在驿馆等着我的吗?怎么自己先跑来了?!”
季夫人哭诉道:“我越想越气,实在等不得,就自己先来了,正好这个小——小丫头也在,我就想好好问问他们兄妹俩我儿到底是怎么死的,结果他们就动手打我……”说着又开始大声呜咽起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季夫人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真不愧是季凌霄的娘!展云端冷笑:“季夫人,说话要凭良心,我们并没有一个人打你。倒是你骂了我不说,还想冲过来打我,我哥不过是拦了一下,脸都被你挠破了。”
“云端别说了。”展谦冷冷地扫了几个儿女一眼,沉声道:“云逸和云秀先回家去,顾越,云端,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两个人跟着展谦进了屋,季守备和季夫人也紧跟着进来,将一干下人全部留在了外面。
展谦瞧了季守备一眼:“季大人,你说有话要当着我的面问这两个孩子,现在他们都在这里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只见季守备拿出一个小小的金累丝香囊,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东西是我儿子的,今天刚刚从一个人手里拿到。”他提高声音,“来啊,把人带进来。”
一个小个子男人反绑着双手被押了进来,展谦瞧着他有些眼熟,展云端的脸色有些变了,她认得这个男人,是玉笙的兄长李瑞。
李瑞原本一直在做那五百两银子的美梦,只是数十天过去,迟迟未见当初那人再来,更没想到今天会突然有人闯进门来拿住他,说他偷盗物品,要去送官府治罪,然后便将他捆了起来塞到车上,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被押到了这里。
李瑞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进门便跪倒在地上,问什么答什么,将自己如何得来这个香囊全部交待清楚。
展云端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这边出了疏漏。
那只香囊一定是季凌霄和自己纠缠过程中无意中落在床上的,当时黑灯瞎火的谁也没在意,随后就裹在了被褥里面。到了第二天白天,玉笙也好自己也好,都心神不宁的,只想着那床上死过人所以要将整个铺盖打包拿出去烧掉,却都没有想过要细细检查里面是否夹杂了什么别的东西。
偏偏是这样的一个精巧贵重的物件,又偏偏遇到李瑞这个贪心想私吞的,于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展云端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什么也不怕了。然而,有展谦在,她却不好随便说话,只能见机行事。
李瑞作完证退下去后,展谦开了口,面无表情地道:“季大人摆出这证人证物,只能证明季公子的这件饰物被放在了我女儿不要的铺盖里面。至于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是什么人放的,都不能证明。”
季夫人一听便炸了,跳起来叫道:“分明是你女儿勾引我儿子三更半夜去她那里,结果害死了他——”
展谦勃然变色,喝道:“夫人请自重!看在令郎已死的份上,我才未说他三更半夜潜入闺房做那采花贼的勾当。逝者已去,我等在世之人理当互敬互谅互存体面方是上策,为何定要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
他早已从顾越那里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今季家人既然已经生疑,而且连玉笙兄长李瑞这样的证人都找了出来,先前的说法是搪塞不过去了,只能以实情相告。
“我可以告诉你们实情,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季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女儿勾结季公子云云,这话你们从哪里听来?”展谦问。季氏夫妻突然生疑闹事,这其中必有缘故,总不能是靠季凌霄托梦。
见季守备有些犹豫的样子,他又冷冷道:“季大人当然也可以不告诉我,我自己也查得出。只是这样的话,其他事情我也不想再说了,季大人若有不服,尽可以告去,哪怕告到皇上那里我也不怕!”
季凌霄死因并无可疑,季家不管告到哪里都没什么意义。之所以现在这样闹事,也无非是丧子之痛无处排遣,想查明真相求个心安而已。
这一点季守备自然也是明白的,他想了想,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递给展谦:“这封信是今天早上不知什么人投来给我的,信上也无落款,你自己看看吧。”
展谦拿过去,匆匆扫了一遍,气得手都微微抖了起来。正是这封信里揭示了事情的真相,季凌霄并非死在顾越所居的明秀院,而是死在展云端所居的净香院,有展云端贴身丫环玉笙兄长李瑞所持金累丝香囊为证。
原来,早上季氏夫妻在驿馆收到这封信之后,季守备便带人先去寻李瑞。季夫人看了那信之后,自动脑补是儿子受了勾引才会去展云端那里,而顾越却帮着撒谎隐瞒,她越想越气,不等丈夫回来便跑来寻顾越问个究竟,结果没想到还碰见了展云端。
而季守备绑了李瑞拿了那金累丝香囊,便来寻展谦,着急要找顾越和展云端当面问话,所以,展谦才会和他一起来到顾越的住处,刚好撞见季夫人和他们发生冲突。
展谦将信纸连同信封一起递给了展云端:“你们俩个也看看吧。”又冷笑道,“看样子写这信的人对我们家的事儿知道得还挺清楚。”
展云端快速看完,递给顾越,小声道:“我估计写这信的人应该是咱们府里面的。”
顾越没有说话,接过去将信细细读了,又拿着那信纸和信封反反复复看来看去,甚至还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
展谦转向季守备:“事情的真相,其实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好心留令郎在我家小住,没想到他竟三更半夜潜入我女儿房间,将她捆住欲行不轨之事。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兴奋,触发隐疾所以忽然暴死。我女儿年纪小不经事,只得找她兄长求助。她兄长为了妹妹的名声着想,才一力将这事揽在了自己身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两位听了多半会不高兴,不过我还是要说——”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幸好老天有眼,那畜牲没来得及玷污我女儿就死了。若真是被他得了手,就算老天爷不收他,我也一定宰了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展谦眼神杀意凛冽,季氏夫妻似有不忿,但与他的目光一触,不由得又软了下去。
老爹真是好样的!
展云端激动了,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父亲,旁边的顾越眼中也露出了钦佩之色。
“我不信!”季夫人尖声道,“我儿一向最乖了,怎会做这种事?一定有人勾引他,一定是……”声音却渐渐有些发虚。
展云端实在按捺不住了:“季夫人,请您不要老是想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好吗?!我就见过你家儿子一次,还是在路上无意中碰到的,我跟他说过的话总共没超过三句,还都是些打招呼的客套话,无论如何都跟勾引沾不上边的!不信的话,当时我那表哥周觅玹也在,他们是好朋友,你去问他好了!再退一万步说,好,就算是我不要脸勾引他了,他若真是端方君子,又怎么会做出半夜逾墙的事?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私德有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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