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像他这样的,明明是个臭流氓,还一副彬彬有礼的做派……展云端不自觉地红了脸,啐道:“你这样算什么呢,不明不白的!”
“怎么会不明不白?”顾越郑重地扶着她肩,望着她说道,“你放心好了,等我考中进士,上书求皇上赐我归入顾氏家族,然后我就娶你为妻。”
展云端不自觉地瞪大眼睛:“你说真的?”
“当然,”顾越握了她手,放在自己胸前,“绝对一片真心,明月可鉴,如有半句虚言,管叫我不得善终。”
展云端心里直犯怵,收回自己的手,嗔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再这样我可要走了!”
“你答应了来写灯谜的,结果没写就走了,岂不叫人生疑?”顾越含笑退到书案旁,拿起墨条来,“快来吧,我帮你磨墨,让我瞧瞧你的字是不是又有进益了。”
展云端只得走过来,拿起笔,在那红纱灯上写下一首七言绝句:偶因一语蒙抬举,反被多情又别离。送得郎君归去也,倚门独自泪淋漓。
她一写完,顾越便已经猜到了谜底,心中陡然一沉,生出无限狐疑,然而面上却是一丝不显,反倒含笑赞道:“一别经年,妹妹不光字越写越好,还会作诗了。”
展云端略有些得意:“这谜打一物,你能猜出来吗?”
顾越淡淡笑道:“当然。”
“我就知道难不倒你,也就是写上应个景罢了。”展云端道,“你想挂在哪儿?”
顾越一时却并未答话,只望着那灯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展云端正要催促,玉笙却进来了:“前面的灯都挂好了,姑娘,咱们也该回去了,出门时老爷嘱咐了不能晚过三更的,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哦,”展云端转向顾越,“那不好意思了,我得走了。”
顾越回过神来,欲言又止,展云端还再想多说几句,却被玉笙催促:“走吧姑娘,晚了只怕老爷太太担心呢。”
展云端只得跟了玉笙出来,元霄节夜里城中并无霄禁,街上游人依旧不少,轿子走不快,回到家里,已经快要四更,出去的几个孩子都回来了,戏酒也差不多了,正在放烟火,见展云端回来,谢氏忙拉了她一起观看,又怕她饿了,叫传宵夜来吃。
展云端跟谢氏道:“我刚从哥哥那边回来的,他已经到了呢。”
谢氏听了固然欢喜,展谦却问道:“你不是跟江姑娘一起去看灯吗,怎么想着去那边做什么?”
展云端道:“我买了一堆花灯,想着哥哥那边没有准备元霄节灯饰,就给他送过去,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
展谦这才放心,自从知道顾越对女儿有意之后,他很是有些担心两个孩子把握不好尺度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待要完全不让两人见面,又怕过分寒了顾越的心,想了想,对展云端道:“你哥下月就要春闱应试,你这段时间都不要再去打扰他了,让他静心读书,若是考得好了,以后多的是节日玩耍,懂吗?”
展云端原本也是打算等顾越回来之后见他一次就不再见面的,有了今天晚上的经历之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冷静冷静不能再见他了,听到父亲这话,忙道:“明白,那明天等哥过来了,爹爹把这个意思也跟他说一说。”
第二天早上,展云端推说头天睡得太晚,故意在床上捱到近中午方才起来。然而,每每想到昨晚在书房门口发生的事,却又止不住地有一丝窃喜,再想到前世床第间种种私密之事,更是脸红耳热。
她正躲在被子里浮想联翩,郑嫲嬷来了:“姑娘还睡呢,越少爷来了。”
展云端懒懒地支起身子:“来了就来了呗,我昨晚已经见过他了。”
“哎呀,越少爷来是来了,可是带着病来的,”郑嬷嬷有些着急了,“刚才给老爷磕头的时候,体力不支,直接倒地上了……”
“啊——”展云端吃了一惊,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忙跳下床,叫丫头们进来帮忙梳头穿衣服,“我去瞧瞧。”
然而,等她收拾好赶到展谦那边的时候,顾越已经回去了。
谢氏两眼红红地对展云端说道:“昨儿赶了路,夜里又着了风寒,早起便不舒服,还强撑着过来磕头。他一来我就瞧着他脸色不大对的样子,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没事。都怪我粗心,也没仔细瞧瞧,直到给你爹磕头的时候,实在撑不住倒下去了,才发现他烧得吓人。我说让他在这边住几天,病养好了再回去,他也不肯,说什么还要温书……”
展谦在一旁有些欠疚地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哪里知道他正病着呢。况且我也只是说叫他不要贪玩,可没说让他带着病也要读书,这孩子!”
谢氏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没有怪老爷的意思,这孩子从小就要强,我一直都怕他走偏,好在后来有老爷教导着,总算养了些温良端方的意思,如今又不知着了什么魔,让人好生担心。”
顾越到底着了什么魔,展云端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昨晚他说过要考中进士娶自己云云,想不到偏这会儿病倒了,但愿他能快快好起来才好。“……哥哥那边有稳妥的人照顾吗?”她有些不放心地问。
“就是没有所以我才说让他留下来,他又不肯,我也拗不过他,只好让卫妈妈她们也跟着过去照料,等他病好了再回来。”儿子现在大了,谢氏也不便像小时候那样狠管,虽然心疼却也只得依了他。
好在卫妈妈是谢氏跟前得力的仆妇,细心又妥当,展云端略微放心了些,安慰了谢氏几句,这才告辞出来。回到净香院,她心中始终惦记着顾越的病,想来想去,叫丫头备了些鲜果点心,然后叫了郑嫲嬷来说道:“大哥病了,我没见着他,也不知病情如何、到底严重不严重、是不是需要帮忙,劳烦妈妈帮我跑一趟去大哥那边瞧瞧,帮我问侯问侯。”
郑嬷嬷领命去了,过了半日回来跟展云端道:“东西收下了,人没见着。”
“怎么?”
“越少爷只说要静养,不方便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谜语诗出自清末奇才陈细怪的传说故事,不知真假,姑妄信之。
第56章 心声
郑嬷嬷复命后便离去了,展云端心里却七上八下地只觉得不踏实。顾越行事一向温和,少有直接驳人面子的做法,郑嬷嬷是自己的乳母又是受自己的委托前去探病,他却连见都不肯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原本她避而不见顾越,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的,可是这会儿两人之间冷下来了,她却一点儿都静不了。强忍了两天,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亲自去看顾越之时,江韵来了,见了她便道:“好狠心的妹妹!”
展云端听着她像是话中有话,便笑问道:“这又是怎么话说的呢,我却是听不懂。”
“顾越都病成那样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装傻充愣的。”借着到院中赏梅花的机会,江韵见左右无人,对展云端说道,“我跟二哥去瞧过了,现在还躺床上呢。”
展云端的心紧了起来:“他病还没好啊?”
江韵继续埋怨她:“不是说好了等他回来以后不要直接拒绝他的吗,你倒好,还学会以诗明志了,害得人家直接病倒……”
“等等,等等,”展云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以诗明志?我也就是写了一首灯谜诗而已,怎么就害他病倒了?”
江韵没好气地问她:“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展云端更不明白了。
“你那灯谜的谜底。”
“谜底怎么了?”展云端有些茫然,“我那谜底是伞,遮风挡雨的伞,有什么问题?”
“你的意思是遮风挡雨?”江韵一诧,“不是散开的,谐音散,要和他分开的意思?”
展云端这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你是说,他以为我写那谜语诗的意思是要和他散了?这我还真没有,我当时想的是这东西能遮风挡雨,挺好的,所以才作了这个谜玩儿,谐音什么的真没想那么多!”
“这么说,他是误会你了?”江韵失笑,“你知道吗?为着你这一个字,他大晚上地跑到花园里,把你那盏灯挂在梅树上,说是借了梅的谐音,就是没散,结果受了风寒。我哥知道了都笑他,那样聪明的人,遇到这种情关,就变得跟个傻子似的。”
听说顾越竟因为自己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展云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欢喜又不安:“好姐姐,你帮我跟他解释解释,叫他别多想了,快点好起来。”
江韵笑道:“一会儿回去我就去帮你解释解释,不过,想要他快些好起来,最好是你自己亲自去瞧瞧他,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明白你的心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呢。”
马上就要二月了,二月便是会试之期,顾越若是不能尽快好起来,耽误了考试,便会辜负周围一圈人的期望。展云端暗暗叹了一口气,终于点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这两天我就找机会过去看他。”
送走了江韵,她去谢氏房里说话,对谢氏道:“江家哥哥和姐姐去看过大哥,说他病还没好,娘什么时候过去探望,叫上我,咱们一起去瞧瞧。”
谢氏道:“刚老太太还问起他来呢,听说还病着,赏了我一些上品的燕窝叫拿给他吃,我正想着明天过去,你和我一起去好了。”
展云端应了,第二天上午便同谢氏一起坐了车往顾越这边来。到了门口,见一辆车停在那里,几个下人正在从屋里拿东西出来往上放——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礼盒,见谢氏和展云端来了,忙暂时停下,过来请安问好。
谢氏问:“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要搬哪里去?”
其中一人回道:“昨儿个城里几家铺子送来的,说是一位叫赵慧的姑娘叫送来给少爷,有什么鹿茸啊人参啊,还有笔墨纸砚、花瓶什么的,对了,还有书……”
展云端听得直皱眉头,这个赵慧,无事献殷勤,她想干嘛?!直到听到那人说道:“少爷看都没看,吩咐我们把这些东西统统送到赵家去呢。”她才觉得心头舒坦了不少,挽了谢氏的臂膀一起进去。
谢氏问她:“这位赵慧姑娘你认不认识,是不是当年常来弘福庵找阿蜚玩的那位?”
“嗯,”展云端道,“就是她。”
“我听阿蜚说过,那会儿不是跟他结了仇吗,怎么又这会儿又给他送东西?”那回谢氏并没有一起去周家,所以并不知道顾越和展云端与赵慧重逢的事,后来也没有人跟她提。
“回京城后我们在婷姐姐家见过她一次,”展云端道,“她让哥原谅她小时候不懂事,算是将以前的事揭过了吧。这会儿大概是知道哥生病了,特意送东西向他示好。”
谢氏笑了笑:“这姑娘手面儿倒是大方,只是……这些东西确实收不得。”虽说赵慧也算是顾越的故交,可是毕竟是个姑娘家,这样向自家儿子示好,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顾越若真地收了她的东西,以后可就说不清楚了。
说话间,两人一起来到了顾越的卧房,顾越拿着一本书正斜卧在床上,见了她们进来,将书一放便要站起来,谢氏说道:“罢了,自家人不用客气,”说着,就着床边褥子上坐了。
顾越依旧躺了回去,目光却落在展云端身上。看得出来今日她是特意精心妆扮过的,越发显得面若芙蓉、眼似秋水。
谢氏把顾越手边的书拿了过来,搁在旁边小几上,又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么病怏怏地能记得住几个字,不如索性好好休息,早些好起来才是正经。”
顾越把目光从展云端身上移回来,微笑道:“娘不用担心,我差不多也快好了。”
展云端随手拿起那书来翻了翻,却是本《历代名臣奏议》,便说道:“娘说得是,哥,你要快些好起来才行。”她举了举那本书,笑道,“这本书可等着要把你的名字也加进去的。”
三个人都笑了,顾越瞧着展云端微微有些恍惚,她的笑容就像一抹阳光照进了他心里,暖暖地缓缓地在他的心头开出一朵花来,淡淡的喜悦如同花香般四散弥漫,让人神清气爽。
谢氏细细问了一些起居饮食用药的事,又道:“我去厨下看看,云端你在这里坐着,我一会儿就来。”
她一走,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觉得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相对无言。展云端低了头,正想着得说点什么好,顾越忽然轻轻一叹:“你啊……”
展云端抬起头来笑道:“我怎么了?”
顾越坐直了身子,凑近了些,眼眸含笑,语声低沉而温柔。“以后不许这样吓我了。”江韵已经和他解释过那谜底的事,这会儿又见展云端亲自来探望,心中的猜疑皆尽消散。
想到他这病是因自己而起,展云端心中有些歉疚,却又有些甜滋滋的,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三分撒娇的味道,轻笑道:“明明是你自己吓自己,这会儿反倒来怪我。”
顾越一笑:“我怎敢怪妹妹,只是想求妹妹看在我一片痴心的份上,给我点念想。”
展云端沉默了半晌,说道:“那你以后要爱惜自己,别再弄出这样的事来了,你这一病,让周围一圈人都在为你担心,我也是一样,只盼着你什么都好才好。”
顾越眼中闪过一道温暖的喜悦,柔声道:“这次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以后我一定注意,至于这次的春闱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的,妹妹只管放心。”
展云端展顔一笑:“你知道的,我一向对你有信心。”忽然想起刚才在大门口碰见的事,忍不住要取笑他几句,“对了,赵姑娘送来的东西你干嘛不收?”
顾越含笑瞧她一眼:“你不来,我不敢随便收人东西。你来了,我便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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