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彤摆摆手:“我先进去看看娘,也不知道我这里的东西有没有带齐,你先坐在这里等我出来吧。”
夏姨娘见她年纪这么小就说话滴水不漏,心中一动,还好自己没像冒姨娘那样,若不然不仅是三爷不喜欢她们母女,就连三太太这里也没她们母女站着的余地了。
“娘。”玉彤进了里间见曲氏用明纸做成签子,把带过去的东西一件件让大丫头栀子登记在册,不疾不徐的。
曲氏把她搂在怀里,玉彤跟曲氏母女二人很亲近,在曲氏失去长子成哥儿的那段时间,就是玉彤贴心的陪在她身边度过那段最伤心的时候。她从小就跟旁的姑娘不一样,即便是玉佳这么乖巧的姑娘,也有要东西要不到会哭的时候,可玉彤却很体贴大人,从来不提什么无理的要求,这样就让曲氏更心疼女儿了。
一心疼就想对自己闺女好,曲氏自己是庶女出身,她从小就羡慕嫡出的姐妹们,正好自己的女儿是嫡出,曲氏让女儿受最好的教育,读书识字还要请教养嬷嬷,以后女儿肯定会比自己那个时候要好太多了。
“彤儿,栀子写完了我们就走,你最近怎么不跟冷小姐玩了?”
冷小姐是益州知府的女儿,益州知府也是张钊的上司,刚来益州的时候玉彤跟冷小姐在一起玩过几次,后来就渐渐走远,反而跟唐通判的女儿关系很好。
玉彤摇摇头:“她年纪不大心却实在是虚荣的很,对人的标准也不一样,上次还公然呵斥您,这样的人我若是跟她来往,才让人家笑话呢!”
别看玉彤平时在家笑眯眯的,却不代表她脾气好,冷小姐是益州知府的小女儿,故而生的十分娇宠。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们家是侯门,所以特意跟自己打好关系,还要跟自己拜姐妹什么的。
后来知道自己家只是庶出的,立马就在自己面前摆大小姐架子,这也就罢了,偏偏因为曲氏碰到冷小姐当街毒打侍女,上前劝了几句,曲氏被她一个晚辈骂庶出种子多管闲事,当时就冷着脸离开了。
玉彤知道后就基本不跟冷小姐来往了,她道:“见微知著,冷小姐现在这样的性子,足可见冷家的家教怎么样。”
“我的儿,你说的都对。”曲氏也是个宠孩子的,同时也确实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曲氏平时冷冷清清的,就是笑也是淡笑一下,现在这么肉麻玉彤还有点不习惯。正好栀子登记完了,曲氏才牵着玉彤一起出去。
王妈妈跟玉彤和玉佳一人戴了一顶帷帽,本朝礼教比前朝要严格许多,女子若被登徒子看了去,指不定在背后被人家说成什么,到时候影响的还是自己。
因为玉彤是官家千金,所以随行都有官府特制的马车,一般宵小看到也不敢打坏主意。这年头,说乱也乱,说不乱也不乱。
唐家山庄在栖凤山上,有二十亩地大,庄子不大里面修的很精巧。进了二门,里面就有一条宽阔的大道,绕过假山往前边走,可以看到潺潺溪流汩汩流动,唐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她,挨着她站着的是一身紫绡翠纹裙的姑娘,她鹅蛋脸儿,方下巴,眉毛粗而黑,皮肤白里透红,头上插着云脚珍珠卷须簪 ,是个健康活泼的姑娘,此时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唐夫人指着唐晏跟玉彤道:“你们俩姐妹这几日苦夏没走动,怕是忍不住了吧,快去一起说说话。”
说罢又对玉佳招手:“哎哟,这姑娘生的真俊,伯母头次见你,把这个珊瑚手钏送给你玩吧。”
玉佳还是头次见外人对她这么好,又看曲氏点头,才收下又腼腆道谢。
一听唐夫人那么一说,唐晏早就拉着玉彤去了庄子上荡秋千,俩人虽说在荡秋千,却也是说知心话。唐晏虽说比玉彤大四岁,可她性子憨直爽朗,许多事情总觉得要跟玉彤说说才觉得事情了结了。前几天天气太热没出门,现在看到玉彤就巴巴的说了起来。
“我哥哥都二十的人了,就因为定了娃娃亲,所以要五年后才能娶亲,前几天我们家去那姑娘家里打听过了,说她是个病罐子,我娘心里急着呢!”
“也不能这么说,谁还没个头痛脑热的,说不准过几天就好了。”玉彤劝道。
她知道唐家结这门亲事也是无奈,唐晏的父亲家境贫寒,她母亲是落魄的官家小姐,她父亲能读书全靠唐晏的母亲的嫁妆。读书不仅仅要钱,而且也要门路,所以唐通判就投在国子监祭酒史大人的名下。
而唐晏的兄长素有才名,十岁的时候就打算下场,所以史家看中了她兄长,便许了唐家大哥跟史家姑娘的亲事。可当时定亲的时候才知道史姑娘才刚生下来,唐大哥足足比人家大了十岁,现在那姑娘也不过只比玉彤大一岁,还是个小姑娘呢?
唐家家风不错,所以唐夫人只有一儿一女,他们家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传宗接代全在儿媳妇身上,一听说史家姑娘身体不好,可不就急了吗?
显然唐晏对她们家的事情更感兴趣,她用手肘拐了一下玉彤:“你们家的那个怎么敢拒亲?我本来还想找你去玩,我娘说你们家正忙着,所以我就没去。”
第四章
听到这个玉彤就叹了一口气:“本来爹娘也是为她好,当时问了冒姨娘的意见,那俩母女都不反对,后来又来那么一出,爹娘都生气的很。”而且据她了解,得罪了地头蛇,本来还想在益州再多做几年的张钊,可能打算申请调动。
古有天府之国的美誉,益州不如江浙富庶,可盐田无数,要不然这里山路崎岖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张钊到益州已经要满三年了,按照正常官员调动,要不然就往上升要不然就平调,因为张钊在益州也做了不少实事,而冷知府并不得人心,还因为老婆孩子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张钊当时的想法是留在益州。
由此特意选的钟家少爷,钟家是益州有名的盐商,他亲姐姐又是广平侯的三儿媳,最重要的是他姐夫现在在禁卫军,是个很能说得上话的人。结这样的亲家,且不说张钊在益州能顺利许多,就是庶女也有出头的一天,这样好的事情偏偏被不懂事的女儿给破坏了,张钊还要担心钟家的报复,留在益州是断不可能的了。
玉彤本来是不太清楚这些的,还好她的大丫头春樱是魏妈妈的侄女,她又是曲氏的亲女儿,魏妈妈对她不算防备,稍微透露两句给春樱,玉彤就知道了。
当时玉彤穿越过来的时候,家里并不像现在这样,她出生在云南的一个逼仄的官署里面,那个时候她就睡在曲氏房间的一个小隔间,没少听到曲氏跟张钊因为钱的事情一商量就是一晚上。
那个时候曲氏穿的衣裳据魏妈妈抱怨,都是穿的旧衣服,这在侯府是要被嘲笑的,可没钱就成了张钊夫妻的难事。后来是张钊做了点实事,又跟上官送了不少好处才升到六品。张钊发狠的做了几年,俩个儿子都折在时疫中,可见他用了多大劲才升了益州知州。
此后家庭才稍微富裕一点,玉彤也能做个名副其实的官家小姐,可她知道这些都是父母以及哥哥们牺牲了许多换来的,所以她特别讨厌玉柔也是觉得她实在是不懂事,你若跟冒姨娘不同意,曲氏也不会直接定亲,可她们先是假意同意,又蓄意破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的是想坏张钊的前途。
玉彤正在这边担忧,却道曲氏也正在跟唐夫人商量张玉柔的婚事,她道:“家中丑事想必你也有耳闻吧。”
唐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她一向跟曲氏关系很好,也颇为同情她,所有她也跟着皱眉:“我也就听说了一点,想来你家那个大女儿也确实不大懂事。”
“谁说不是呢,她年纪也大了,这么大的姑娘还没出门子,我们大人也跟着着急。”曲氏假意抱怨一句,又与她道:“你先前说的林家怎么样?他们家的二少爷现在是在读书吧?”
林家也是益州的大户,也是益州的士绅,他家有嫡庶两个儿子,嫡子过继到长房,庶子留在家里支撑门户。林家长房在荆州府做通判,二房在家里管着祭田和家族生意,在益州衙门做个九品的照磨,家境十分殷实。
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很重要,所以曲氏虽然不喜欢张玉柔,可也不想拿她的终身大事做筏子,又唐大人管着林家二爷,唐夫人对他们也多有了解,故而有此一问。
这倒是好事,唐夫人一想,便把脑海中对林家二房的印象说了一下:“是在读书,学问还不错,比不上你们家瑰儿那么天资聪颖,却也是书院里排得上名号的,虽说是庶出,可二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也是当继承人养着的。就有一点不如意的地方……”
“哦,是什么?”曲氏问道。
唐夫人摇头:“他生母还在,而且还颇受宠爱。”
曲氏挑眉:“这也算不得什么,妾侍再厉害也翻不过正室去。”曲氏的娘就是妾,而且还是颇受宠爱的妾,就是因为不知尊卑就赶去姑子庙,不到两年就死了,这凡事有头有脸的人家,正房跟妾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见曲氏都这么说了,唐夫人一口应承下来,“冷家过几天要办喜宴,到时候我们再见面也无妨。”
曲氏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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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玉彤跟唐晏彼此说了些家中的事情,觉得没什么意思,俩人在庄子上闲逛起来。编花环,吃果子,要不就是俩人一起背书,总之俩人志趣相投,性格都是直爽的人,逛起来没完没了,若不是唐夫人派人来叫,恐怕这俩人也想不起来要回去。
唐夫人把饭桌摆在荷塘边上,偶有一丝微风吹过来,荷花在风中慢慢摇曳起来,姑娘们凑在一起吃莲子米。
这种剥莲蓬的活儿是万万不能让小姐们动手的,万一把小姐的指甲给劈了,罪过可就大了。
干吃也没意思,玉彤就提议跟她一起背诗,其实玉彤已经把全唐诗都被背过了,现在正在读中庸,不过她知道唐晏的水平,所以有意选择一些简单的。
俩人已荷为题,玉彤先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唐晏接着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
俩人你追我赶背了不少诗句,两位母亲也十分高兴,尤其是曲氏就更高兴了,她看女儿一点磕绊都没有,似乎是唐晏在背上一首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下一首了,比之唐晏更要流利跟自信许多。
最终还是唐晏输了,给她的惩罚就是画一幅荷花图送给玉彤。
都知道唐晏诗书不精,却很擅长做画,所以玉彤有这样的要求,还跟唐晏道:“日后就拿你跟我送的画做花样子。”
曲氏看着她们说说笑笑的便跟唐夫人道:“看到她们我都年轻了好几岁。”
晚上曲氏带着玉彤睡,玉佳则跟唐晏一起讨厌针线,看的出来,性子娇憨的玉佳很喜欢唐晏,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家人以外对她那么有善意的人,所以格外想跟唐家的人亲近。
山庄上晚上很凉快,即便是不放冰,也舒爽的很,玉彤穿着寝衣爬上床,看曲氏在身边就觉得很温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了。
曲氏就拍拍她的头:“今天是玩傻了吗?对着娘笑什么?”
玉彤就道:“不是啊娘,女儿好久没跟您一起睡了。”
曲氏心中一软,想说女儿的话就停在了嘴边:“天天见着娘,还想娘啊……”曲国公府嫡女庶女一大堆,庶出的女儿尤其多,她直到十三岁被嫡母看重才有了自己的院子,所以自己成了母亲后当然要给女儿最好的待遇,所以给了玉彤专门做了一个绣楼。
“呵呵,女儿就是很想娘啊!”玉彤才不管呢?别看曲氏平时寡言少语,人也淡淡的,可她对自己是真的好。
“既然想娘就要为了娘好好学规矩,我已经派人回你外祖母家请教养嬷嬷,都是宫中出来的,规矩那是一等一的好,你跟着他们学保证不会错的。”
曲氏这话让玉彤本来高兴的脸皱成了包子,她也知道这年头规矩是头等重要的,可她也不想要一个容嬷嬷啊!不过最让玉彤觉得奇怪的是曲氏是庶出,怎么还能请动这样的嬷嬷,她一好奇还真的问出来了:“娘,您不是说舅母家里也有表姐妹吗?怎么会同意给嬷嬷给我们。”
她说的舅母是曲氏的长兄曲国公之妻冯氏,冯氏有一子冯恒,冯恒的女儿也差不多六七岁了,正是要教规矩的好年龄,冯氏如何舍得?
曲氏暗叹女儿的观察能力,仿佛察觉也不能把她当成无知儿童看待,便正色道:“你外祖母发话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成?”看女儿不解,她又解释道:“你外祖母虽是我的嫡母,对我还是很好的,上次她老人家身体不舒服,也是我跟你爹特意在云南找了一年才找到偏方治了她的病,要不然我也不能提出这个要求,再者那供奉的嬷嬷是我们家出钱,你外祖母肯定同意啊!”
听到这里,玉彤十分感动,母亲这是拿这样的人情就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教养嬷嬷,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机会让曲国公府承了这个人情,可曲氏为了自己这么做,足以让玉彤那点想偷懒的心思不翼而飞。
“娘,女儿一定会好好学规矩,不让您丢脸的。”玉彤连忙跟曲氏保证。
曲氏笑道:“娘就希望你以后能过的好,至少比娘要好。”
做父母的大抵如此,总是希望孩子们能过的更好。
曲氏永远也忘不了当她看到长子冰冷的尸体时候的悲痛,如果她们夫妻在京里的话,成哥儿根本就不会死,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聪明伶俐,十分孝顺,她都想过要替他找个什么姑娘配他,可惜他竟然去了。所以她不希望女儿跟她一样,太艰辛了,这么多年居无定所,连买个什么大件都不敢买就怕丈夫职位调动,那些东西又带不走,只能丢掉。
第五章
因为白天舟车劳顿,又跟唐晏说了不少话,转眼就睡了,早上醒来天已经是大亮,春樱连忙伺候她起床。
她今天又与在家穿的不一样,虽然跟唐家关系很是不错,可毕竟不在家里,她指了一套蝶戏水仙裙衫,大人们也都喜欢小姑娘们穿的鲜亮一些,就是曲氏这样清冷的人,见女儿穿这一套也是看着高兴。
唐夫人正在正堂等她们,曲氏看玉佳气色倒好,便跟唐夫人道:“晏姐儿真是个大姐姐,照顾我们玉佳也是极好的。”
其实曲氏对于玉柔跟玉佳都一样,那就是极力忽视,衣食住行都是按照份例来,就是嫁妆也早商量好,俩个庶女都是四十八抬,算是极丰厚了。就是京里四五品官儿的女儿出嫁,能有个三十六抬就不错了。曲氏这样公府的女儿,也差不多这样了,她物质上是满足了庶女,着人教导庶女们也就抓女红跟认得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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