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尔哈行动快于思考,李佳氏才问完,她就噔噔噔跑了出去,过了会儿又跑回来:“没呢,人还在,正准备动身。”
李佳氏果断道:“不许她出门!今天这顿饭,不许送去!”
苏宜尔哈不解地愣住了。李佳氏从来对二爷这等吃里扒外的败家纨绔行径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二爷不提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李佳氏都当作自己不知道。怎么今天突然就这般强硬起来?
“福晋……”
李佳氏的语气坚决,神情肃然:“按我说的去做!”
第十二章 访客接踵(5)
苏宜尔哈将信将疑地出去传话,没想到这回出去,便看见尼满满头大汗地也赶到了灶房。苏宜尔哈看见他就来气儿:“你不好好在后院小屋守着,来这做什么?”
“爷吩咐我来……”尼满累得直喘噎,“让人把饭菜,摆到小屋去。”
“什么?”
尼满指着灶上已经装好的食盒:“爷说,这些送去小屋,摆饭……”
苏宜尔哈怒极反笑:“这是要留那位阿巴亥格格用饭么?是不是还得留人家在家小住呀?当初萨茵福晋不就是小住着,住啊住的,现在就变成长住了么?娶一个哈达格格算什么,得再来个乌拉格格、叶赫格格……”
尼满伸手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声些吧。”
苏宜尔哈恨恨地唔唔挣扎,一脚踩在尼满脚背上,尼满嗷的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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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色渐渐黑下来,苏宜尔哈越来越焦躁,阿巴亥仍待在小木屋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佳氏却是冷静了下来,甚至苏宜尔哈还能在她脸上寻到一丝诡异的笑意。约莫到了酉时末,李佳氏让苏宜尔哈找来了花儿。花儿身上穿着一身范大的旧衣服改小的衣裳,灰扑扑的装扮加上顶着一光溜溜的脑门儿,乍一看跟个男孩子一样。
“花儿,你去门房候着,看见有个漂亮的女人来敲门,你就这么回话……”李佳氏将花儿拉到身前,细细叮嘱了一番。花儿虽然年幼,但交代她的事倒也惯了听令。李佳氏又对苏宜尔哈吩咐,“叫府里的奴才都待着不许出来走动,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哪怕是房子塌了也不许踏出门槛半步,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全都打杀!”
花儿跟着苏宜尔哈进府没多久,日常做的都是跑腿的杂役,听母亲和继父说过主子主母都是仁厚之人,却没想到这会儿李佳氏竟说出打杀奴才的狠话来,直把她吓得慌了神,愈发在心里把李佳氏方才叮嘱的话翻来覆去地默念了好几遍,生怕一会儿自己出了岔子。
“去把萨茵叫回来,让尼满也回来。”
苏宜尔哈不解,才要询问,李佳氏已挥手道:“就这样,日后我再给你解释。”
苏宜尔哈也知今日的事诡异,那个阿巴亥是布占泰带来建州联姻的,既有传闻说是要送给淑勒贝勒的,那在贝勒爷没有明确拒绝或者发话前,她就是内栅福晋的候选人,这时候,别说二阿哥,就是大阿哥也不行,费阿拉城哪个不长眼的敢放肆去打阿巴亥的主意?
把萨茵和尼满从后院再回来后,花儿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口,这会儿天已黑了,但远没到安寝的时刻,可是整个院子已经安谧下来,正屋一片漆黑,连半点烛光也不可见,蛐蛐在墙根下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花儿突然被这份暗沉的寂静压得透不过气来,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在这安谧的夜里,门外突然响起的铁环扣扣的撞击声响,将花儿吓得手一抖,手里提着的灯笼险些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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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加更的动力啊。
PS:今天的封面真好看,五颜六色,看得我热血沸腾啊。
第十二章 访客接踵(6)
花儿颤着声喊:“来……来了。”小心翼翼地将门闩拔了,把门拉开一道缝,探出半个头去。
门外孤身站着一个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没梳两把头,鬓角有些凌乱,额间发际沁着薄汗,脑后绑的那根粗辫子垂在胸前。也许是个还没开脸的苏拉格格吧,花儿心里想着,可当目光触及那女人的脸时,她不由一震,张大了嘴,看得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那女人偏还冲她笑了一下,夜里门廊上的灯笼不够亮,可即使如此,那笑容仍是让花儿觉得眼珠子都不够看了,花儿傻傻地舔了舔唇,几次想开口说话,喉咙干涩得却发不出声来。
“我是来找人的。”那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入耳无比的娇柔,令人怦然心动。
花儿差点儿被迷惑了去,好在她很快醒过神来,想起李佳氏的交代,忙正了正色,一板一眼地说道:“您是那位格格的姐姐吧……奴才这就去告诉福晋。”想起自己忐忑不安了那么久,终于完成了李佳氏的任务,原来其实并不是太难啊。她不由欣喜万分,转身往正屋跑,边跑边兴奋地叫嚷:“福晋……福晋……”
花儿一溜烟地跑回了正屋,正屋没点灯,她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摔倒,被门内的苏宜尔哈一把拎住,提拉进门。
“嚷什么?!”苏宜尔哈低声呵斥。
“苏宜尔哈。”李佳氏轻声喊道。
苏宜尔哈立即从花儿手里接过灯笼,转手递给一旁手足无措的萨茵。
萨茵茫然地接过灯笼,犹豫道:“姐姐,你请了布喜娅玛拉格格来,她真的能把阿巴亥带走吗?”
“是啊。”李佳氏语气幽幽的,微弱的烛火照耀下,她的笑容虚晃得让人捉摸不到。“布喜娅玛拉来了,阿巴亥自然是不能留的。”
萨茵没听出她话里隐含的深意,只是以为布喜娅玛拉格格是内栅女眷的代表,由她来接阿巴亥回去,自是最妥帖不过了。
“那我这就去迎她。”萨茵迫不及待地提着灯笼出门。
看着萨茵匆忙的背影,李佳氏悠悠一叹:“戆傻之人也算有福。”
她转身打开窗户。
新月如钩,漆黑的夜色中,有一点橘黄色的暖光悠悠的飘向后院。
她突然有种不忍。
那点烛光带着一抹残影在夜空中飘忽不定。
眼眶沁湿,她低下了头:“花儿,去把萨茵叫回来。”
“主子?”苏宜尔哈不解。
花儿倒是从不多嘴问原由,主子吩咐什么她都应声照做。
“别让她靠近那小屋,就由得……她们闹去。”
“主子何必管萨茵……”
“只是……不忍罢了。”
只是不忍让一个妻子去面对那样不堪的场面。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这个家。这样的日子何日才是尽头?
乌拉的格格也好,叶赫的格格也罢,代善若是能娶回家来,她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心生怨怼。她现在只觉得好累,再无力去争什么,自己有两个儿子了,够了……
第十二章 访客接踵(7)
只是,一心记挂在代善身上的萨茵怕还是看不开,难以释怀的吧。自己心爱的丈夫与阿玛的女人私会偷情,如此丧失伦常,罔顾家人安危……这真叫做妻子的,情何以堪?
“真希望……不用总是替他们收拾乱摊子。”李佳氏悲怆地笑,“真希望疯狂一次,由得他们去闹,闹得越大越好,闹得……鱼死网破!”
“福晋啊……”
李佳氏笑得有点儿癫狂,苏宜尔哈想上前点灯,却被她一把拽住手腕。
“这日子,真受够了,闹破了好,撕破了那层脸皮,大家都不用活了!让那些糟心的腌臜事……”
李佳氏单薄的身体微微发颤,她轻轻抱住苏宜尔哈,消瘦的下巴搁在她肩头。
苏宜尔哈只觉得肩头被膈得有点儿疼,伸手扶住李佳氏的肩膀,轻唤:“福晋,您别这样,您得想想两位阿哥,您得多替他们两个想想,您得为他们活着,好好活着。”
“我……好累啊。”李佳氏的声音虚弱得最后化为一声蚊蝇般的呢喃。
门外一点烛光随着细碎的脚步声逼近。
萨茵忐忑焦急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姐姐,你叫我回来有什么事?花儿叫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布喜娅玛拉格格她已经自己进屋了……”
黯然的房间在烛光陡然映照下,显得分外透亮。
萨茵突然“呀”地一声尖叫。
苏宜尔哈抱住身子瘫软下来的李佳氏,心急如焚:“主子!主子!你醒醒啊!”
李佳氏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她全身无力,不过意识还算清醒:“我……咳咳。”甫一张口,压在喉咙口的腥甜便冲了出来,被呛得一阵急咳。她急忙用袖子掩住嘴唇,待咳嗽稍止,她方才故作云淡风轻地说,“今天阿巴亥格格来咱们家的事不好惊动他人,也是咱们叨扰了布喜娅玛拉格格来帮这个忙,花儿说她是一个人悄悄儿来的,怕是路上赶得急,还没用过晚膳。厨娘这会儿使不上力,偏劳萨茵妹妹去厨房做几道点心,给小屋那边送去吧。”
萨茵根本不曾多想这里头哪里不对劲,只一口应承道:“好,我这就去。”
李佳氏又吩咐苏宜尔哈:“你去给萨茵福晋帮把手。外头有尼满照应着,有什么事立刻来回我。”
果然,没一会儿,苏宜尔哈便悄悄的来回,说是阿巴亥格格已经回去了,出了门转两条巷子便有马车停在路边,尼满看着她上了车。
“走了就好。”
“可是,布喜娅玛拉格格还留在屋里。”
“随她去吧。她是咱家的常客了,若是旁人,得客随主便,如是她,那得主随客便。”
又过了半个时辰,萨茵带着花儿走进来,满脸的喜气:“爷方才叫尼满来传宵夜呢,我煮了红豆粥,配了四样饽饽干点,姐姐觉得如何?”
李佳氏言不由衷地笑:“不错,挺好的。”
萨茵欢喜道:“还是姐姐最懂爷的心思,样样儿都想在了前头,我以后定要跟姐姐好好学学,加倍用心地把爷伺候好。”
李佳氏咽下喉间的腥甜,艰涩地扯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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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査布密:满语发音acabumbi,合卺的意思。满族婚礼风俗,新人行合卺礼时,由萨满在窗外念合卺的祝词。
第十三章 兄弟阋墙(1)
建州与乌拉的联姻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所以努尔哈赤与阿巴亥的亲事一说即合。定下亲事的那天,努尔哈赤在内栅摆了几桌席面,没请外人,甚至连内栅女眷都没邀请,努尔哈赤带着自己的一群儿子设宴款待布占泰,一来为庆贺两部联姻,二来也是给布占泰践行。
难得李佳氏精神好了些,便带着岳托和硕托在廊檐下纳凉,岳托两岁,正是好动顽皮的时刻,硕托虽然还不会走路,不过却爬得飞快,两个孩子一个不留神便把全身搞得脏兮兮的。
乌岱站在两个孩子旁边看护着。李佳氏手拿一把团扇,坐在靠椅上,看向两个儿子的眼里满满都是怜爱。
花儿站在石阶下,张开着双臂,活似只小母鸡似的拦着,满脸紧张,生怕两个小阿哥跌下来。
穿堂风吹过,廊下的风铃发出叮铃的悦耳撞击声。
这样美好的夏夜,李佳氏万万料不到会被自己的妯娌破坏殆尽。
噶禄代是一路哭着进门的,她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身后跟了一大堆的仆妇,也都是一副哭哭啼啼的凄惨模样。
李佳氏被吓了一大跳,这副哭丧般的状况让她太过心惊肉跳,还没开口问呢,噶禄代远远地看见了她,已是嚎啕着扑过来,抱住了她。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噶禄代头发凌乱,一双眼哭得跟鱼泡一样。
“这是怎么了?”李佳氏仔细一打量噶禄代的身后,竟是仆妇成群,差不多大阿哥府里的女人都跟过来了,杜度正好奇地打量着岳托和硕托,若非有欣月牵着手,早撒丫子玩闹去了,就连从不轻易出门的国欢竟然也被乳娘抱在了怀里。
李佳氏招呼噶禄代进了屋,打发萨茵招呼众仆妇,命苏宜尔哈打来热水,她亲自拧了帕子给噶禄代擦脸。噶禄代只是哭,上气不接下气,越问她越哭的厉害。
李佳氏一筹莫展,没想到和岳托嬉闹的杜度突然跑过来,口没遮拦地说道:“阿玛打额涅,所以额涅就哭了。”边说边用食指刮着自己的小脸蛋,“额涅羞羞,哭鼻子。”
噶禄代被儿子说得又羞又臊,哭声顿止,伸手作势欲打杜度。杜度嘻嘻一笑,又撒丫儿跑开了。
噶禄代尴尬地小声解释:“其实……也没打到。”
“真动手打你了?”
褚英脾气暴躁,在家里对妻妾诸多挑剔,经常几句话不顺心,僵持起来就习惯动手,只是噶禄代是大福晋,褚英倒是还给这个主母留着几分体面,不曾对噶禄代动过手。
噶禄代在家受了委屈,不敢回娘家诉苦,她阿玛常书和她叔叔扬书,原是苏克苏浒河部沾河寨长,是最早跟随努尔哈赤的老将,很得努尔哈赤敬重。噶禄代若是闹回娘家,以她额涅的脾气,这可就不是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能合得了的小事了。
“真……真没打着。他、他生病发热,今天又去内栅家宴应酬,喝多了些酒,所以才发脾气。”噶禄代回想之前在家里发生的事,褚英的癫狂,他一反常态,竟然当众拿了马鞭抽她。若非那一鞭子抽歪了……她摇摇头,不是的,他只是生病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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