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庚大胆,见到掌门怎么不行礼?!”可算找到了受气包,韩羽立刻张牙舞爪的撒起气来,“来人,大殿之上怎么容这样的孽障放肆?!”
“大殿之上就容得你呼来喝去就像是青羽宗的掌门一样?”沈昭昭受不了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见风使舵,欺软怕硬,几乎是韩羽刚说完就追着斥了过去,“你可把你的恩师杨掌门放在哪里了?”
韩羽脸色变了变,就连杨掌门看他的眼神也有了几分责怪,转头道:“罢了罢了,反正过了今日他也不是我派中人,是生是死,任凭你们沈氏父女处置了。”
在听到“不是我派中人”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晏长庚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眸中一片风云翻滚,“弟子何错之有,竟要被逐出师门?”
这是沈昭昭第一次听他说话,许是很久没有喝水,声音失了濡润,倒有些黯哑。就像是昆仑雪化后的水流入溶洞,自有一番泠然冷冽。
杨掌门笑了笑,将眼神落在了沈昭昭的身上,“谁让你得罪了天下第一炼器师和他的女儿呢?我们青羽宗也是容不得你了。”
晏长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直直盯住了沈昭昭。
他年纪不过十二三,眉眼还没有张开,背脊挺直瘦削,个头却不小。比起那一个惊艳的侧脸,整个相貌却更是俊秀非凡,只是脸色仍然有几分苍白。
还有,他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就好像被逼上绝路的野兽,闪烁着异样的眸光。
“看什么看,跟我走难道委屈你了?!”触及到那样的目光,虽然不承认,但沈昭昭真的有点怂了。不过老爹就在她的身后,她怕什么?故而色厉内荏的质问了回去,还顺势瞪了一个白眼,高昂着下巴,委实骄傲的不行。
“既然人也要到了,东西也送到了,那我便不送沈道友了。”杨掌门凉凉的抬了个眼皮,他实在不愿意再看到这二人,更何况金汤也到手了,如此便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沈昭昭牵着沈泠的手,刚准备离开,听见他这样的态度,嘴角勾了勾,划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弧度,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泠低头看她。
沈昭昭望着他偏头笑了笑:“爹爹,那金汤我不想送人了。”
4.第四章
沈昭昭笑的眯起了眼睛,偏着头望向沈泠,巧笑嫣然道:“爹爹,那‘金汤’我不想送人了。”
她明明是贴在沈泠身边说的,说话的声音也是不大不小,却偏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青羽宗的杨掌门和韩羽脸色齐齐一变,再看向沈昭昭的眼神更是变化莫测。
沈泠之所以答应为韩羽打造法器“金汤”多少也是看在杨掌门和韩羽对沈昭昭关心备至的份儿上,而韩羽虽然年少,却又投了沈昭昭的眼缘,爱屋及乌所致。
现在,沈昭昭当着这两人的面说是要收回这份礼物,不正是明晃晃的打脸?暗示着这青羽宗的人翻脸不认人,之前对她百般呵护皆是别有目的,居心叵测。
就算这样又如何?这已经到手的法器,他们就不信这沈泠父女二人还能硬抢不成?就算被人说居心叵测,东西终归是到手了,怎么也不算吃亏。
这样想着,杨掌门的脸色缓了缓,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有恃无恐:“怎么了,沈小姐这是又闹了什么大小姐脾气?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理?”
从一口一个“昭昭”再到“沈小姐”,亲疏立显。杨掌门想到,反正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这表面功夫着实不需要了。再想到这几日自己的宝贝徒弟被这大小姐折腾的不得了,也有心为韩羽找回点场子,故而说话的时候眼皮耷拉着,连直视沈昭昭都不愿意,态度可以说是十分之轻慢。
沈泠哪里看不出来?他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就撂了脸色准备呛声回去,却被沈昭昭拉住了衣袖,温声劝道:“爹爹莫要为了这样的人动气,女儿自有分寸。”
他低下头,见只到自己腰间的女儿还梳着简单的包子头,一双杏眼顾盼流转,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隐隐有了令人心惊的风华,只怕再过几年便没有几个人能追的上她这样妍丽风姿了。看着她越来越像其已经过逝的母亲的容颜,一时有几分怔愣。
杨掌门冷哼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似笑非笑道:“沈小姐年纪不大,口气却委实不小。好在我们青羽宗一向不拘小节,宅心仁厚,也不与你追究。只是日后,去了别的地方还是收敛点为好,虽说我们修仙界不比平常人,女孩子家家的名声也是极为重要的……”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沈昭昭还真以为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呢,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是啊,你们青羽宗一向最是不拘小节了,哪怕杨掌门不说我也清楚。”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声脆脆,宛如枝头黄莺啼声婉转。韩羽不禁抬头看过去,只见她斜睨着眼睛唇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杏眼眯起一派张扬娇俏的模样,心中“咯噔”一响。
其实他跟在沈昭昭身边,心里倒也不是完全的厌恶。这小姑娘性格虽然是嚣张跋扈了些,但委实长了一幅好容貌,让人心生喜爱。不发脾气的时候,乖巧可人真是顺了他的十二般心意。
他心里胡乱的想着,却听沈昭昭接着道:“不拘小节到甚至可以让堂堂掌门的亲传弟子不惜出卖色相,俯首做小,只为了一件小小的法器而已。这般有‘骨气’,传出去可真是青羽宗的好名声呀!”
韩羽涨红了脸,狠狠的瞪去,怒不可遏道:“沈昭昭!你胡说些什么?!”
“呀,”沈昭昭笑眼弯弯,“恼羞成怒的连一声‘昭妹妹’都不愿意叫了么?我差点以为韩羽哥哥是真的喜欢我呢。”
“你……”韩羽抬起手来抖抖索索的指向她,半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种讨厌鬼,谁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这分明是气急了,竟说出了黄口小儿才会说出口的赌气之语。
沈昭昭拉着沈泠的袖子眼波流转,有些委屈道:“爹爹,你看,这人总算说出心里话了,真是讨厌。咱们真要把东西送给这样的人吗?女儿不甘心。”
沈泠冷笑的看着杨掌门和韩羽,将沈昭昭半个身子挡在自己的背后。他一直捧在掌心里的女儿被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讨厌鬼”,他沈泠可不是什么能忍的君子!
“爹爹也不甘心。”沈泠道,“今日就是不要这个名声,也一定要将那‘金汤’抢回来,而不是遂了小人的愿。”
此话一出,杨掌门和韩羽脸色微变。杨掌门不自觉得握紧了腰间的武器,喝道:“此处是我青羽宗的地盘,尔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泠袖口一甩,一道宝光从他掌心打出——他是炼器师,手上难免会有一两件自己用的惯的物件,抬手便看见一朵莲花在大殿半空骤然绽放,华光盛目。
沈昭昭一阵心惊,连忙拉着沈泠道:“爹爹,不可伤人!”
这法器名曰“步步生莲”,宛若莲花花瓣层层包裹,共有九层,每一层打开后都有一套招式。灵力催动法器后,第一层莲放华光大盛散发迷香,第二层细密的针雨齐放网罗天地,第三层迷雾遮天遮云蔽日……
而沈昭昭最多也只见过三层的威力,至于到了第九层会发生什么,至今谁也不知道。
沈泠听见她语声惊慌,袖手一挥,那第一层还未绽放的莲花便僵在那里,停止了转动,“昭昭?”
“爹爹别急,你且听我说。”沈昭昭见他收了势,松了口气。
原先是他们占了理,若是变成将‘金汤’明抢回来,即使不是他们的错也会让他们平白被诟病。更何况,这杨掌门师徒惯会装疯卖傻,到时候真是说不清了。
沈昭昭有些贪心,对付这两人,她想要赢得漂亮一些。
“我记得,那金汤应该是还没有认主吧?”
听见她说话,沈泠眼神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顿时笑了起来:“正是。”
沈昭昭踮起脚来在沈泠耳边嘀咕了几句,沈泠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这主意甚好!甚好!我昭昭真是冰雪聪明。”
杨掌门早在看见“步步生莲”后便被吓的两股战战,此时又听见他们的话立刻瞪圆了眼睛怒道:“沈泠,你们二人究竟要做什么?!”
沈泠心中一动,一个遍身金黄的方形法器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杨掌门和韩羽倒抽了一口凉气。
炼器师和自己炼出的宝贝往往是心意相通的,尤其在法器还没有认主的时候。杨掌门因为顾及到韩羽修为不够,驾驭不了金汤,故而还未让他认主,只是在法器上下了禁制,不得离开青羽宗。但若是在青羽宗之内,沈泠想要作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见沈泠两指并拢,在法器上点了一下,一道微光闪过,他仰头大笑,袖袍一挥,就将金汤打回了杨掌门的怀中。
杨掌门紧张的站起身接过一看,那金汤上大大的“泠”字被抹去了一点,变成了“冷”字。顿时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师父……”韩羽见他这副模样,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傻小子!”杨掌门见他懵懂不知,更是痛心疾首,“这‘冷’字,可是炼器师沈泠的赝品之作啊!”
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仿制沈泠的法器都会被刻上一个‘冷’字,虽然‘泠’和‘冷’不过一点之差,不过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杨掌门早先就对同宗夸下海口定会得到一件“泠”字宝贝,如今抱着这刻着‘冷’字的真品,又不敢向别人道出和沈泠撕破脸皮的苦衷。手中有一件真品却被当成赝品,不仅解释不了,还要忍受同宗的人嘲笑讥讽。杨掌门一向好面子,这下可真是憋的他满是内伤。
更兼之他也付了众多宝贵的资源灵石作为谢礼,实在是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泠此举根本就是让他颜面尽失,哑巴吃黄连啊!
思及此处,杨掌门双眼通红咬牙切齿:“沈泠,我跟你没完!”
“沈某这便告辞了,这玩意儿,杨掌门便自己拿去把玩吧。”说罢,沈泠心情大好的牵着沈昭昭转身离去。
路过晏长庚身边时,沈昭昭见仍然站在那里,突然瞪了他一眼,“喂,看什么看,还不跟我走?!”
晏长庚一直安静的站在角落,见她眼波横过来,思及她方才伶牙俐齿将杨掌门等人讥讽的面红耳赤的场景,喉结微动,眼眸之中一片漆黑,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直到细细看了,才发现,那一潭死水下,隐隐有着暗波流动。
5.第五章
沈泠父女二人大大出了一口恶气,虽然是折了个‘金汤’法宝,但那青羽宗掌门师徒二人敢不敢拿出来用还是一回事,再加上父女二人所得的灵石资源之类到底还是稳赚不赔。更何况,有了沈泠,还怕没有更好的宝贝?
“离了小人到底是心情舒畅,”沈泠甩了甩袖子,拉着沈昭昭道,“我今日便带你们二人去‘归云楼’吃一顿好的,也算给晏……什么来着?”
“晏长庚。”少年的声音有几分冷冽。
他之前一直跟在沈昭昭的身后一言不发,直到沈泠出口询问这才出声。
沈泠听见他的声音后有些诧异的回头,待看清这少年的模样后,便稍稍敛了笑容。容姿是极好的,只是实在是过于阴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到底是做了父亲的人,不比年轻时的粗心,语声也略缓和了些:“待会带你去做身新衣裳,再去吃顿好的,也算恭喜你‘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晏长庚微微勾起了嘴角,脸上浮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意。可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
沈昭昭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他的事情似的,她一扬眉娇斥道:“怎么?跟我们走你还委屈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因着只有十岁又添了几分童稚,现下明明是斥责反而也有几分娇憨的味道,倒不令人讨厌。
晏长庚垂下了眼眸,恭敬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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