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到底是斓姐儿的夫婿,就算看在斓姐儿的面上,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好主动请缨了。”
从主将换到副将的位置,目标便没有那么清楚。
就算宁王的人,想在北疆动什么手脚,也得顾忌他定国公在。
“只是晋王到底是要出征的,这京中的事情嘛,那就得看你沈太师了……”
定国公说着,醉眼乜嘢,看了沈太师一眼。
都到这个关头了,再装什么忠君为国,持心公正,未免太虚伪了。
沈太师今日在圣上面前,已经露了馅。
他不禁浓眉蹙起,看了沈风楼一眼。
沈风楼又为定国公添了一杯,随后识趣地起身,“舅舅喝多了,我去厨房催催醒酒汤。”
说罢转身,便走了出去。
定国公心中嗤笑,沈太师真是改不了的臭毛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避忌着。
“舅兄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说句坦白话。我膝下只有斓姐儿这么一个嫡出女,她为晋王诞下了子嗣。”
“留神看去,就连楼哥儿都改了从前的意思,不再诸多夸赞宁王,反而和晋王越走越近。”
“就是我不想结党营私,在宁王一党看来,我们太师府也是晋王的势力了。”
沈太师说了这么多,就是告诉定国公,他愿意支持晋王。
定国公笑道:“你啊你,你别说这些好听的话!宁王与晋王谁是真正心怀天下,谁更适合成为储君,你心中有数!”
为什么沈风楼,从前夸赞宁王是贤王,后来又改了呢?
因为他在真正接触到党争之后,才发现宁王的心思诡计,远不同于表面的温和谦虚。
反倒晋王心地至纯,将来会是个会为百姓谋福祉的——君王。
沈太师却从不在意这些。
谁说心怀天下者,才更适合为君王?
自古成王败寇,他一直不偏不移站在圣上这一边,是因为他不想选错阵营。
可现如今,沈风斓救驾有功,又得了御赐的明黄裘,眼看就要成为晋王妃了。
他才觉得,是时候选定阵营了。
“舅兄说的有理,那晋王殿下在北疆,就有劳舅兄照顾了。朝中之事,我自会为晋王殿下看顾。”
“谁同你说朝中了?!”
定国公忽然皱了眉头,“晋王殿下一走,晋王府那边孤儿寡母的,你就不担心?你就看顾好斓姐儿,别叫她被人欺负了去便是!”
他这是故意借着酒意,训斥沈太师对女儿无情。
沈太师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看斓姐儿就要成为晋王妃,你岂会表明态度?我劝你,别这么偏心。你对楼哥儿还像个父亲,对斓姐儿,你问问你自己,像不像一个做父亲的?”
他索性放开了话匣子,把这些年想对沈太师说的,统统说了出来。
“你再狠心,斓姐儿也不曾记恨过你,你到底是她父亲。人人都说我陈徐行行事怪诞,不重男反重女。若非你沈太师重男轻女过了份,我何必多疼爱斓姐儿一些?”
沈太师如遭电击,丝毫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原以为……是斓姐儿生得同夫人有些许相似。舅兄思念胞妹,才会将对胞妹的感情,都转移到了斓姐儿身上……”
原来不是。
原来他是在为重男轻女的沈太师,补偿沈风斓。
“哼,你不了解我,我不怪你。你只需知道,只要斓姐儿在一日,咱们两府的关系,是斩也斩不断的。”
他对沈风斓的关爱,原因很多。
年幼之时,因为她几乎成为了自己的儿媳。
年少之时,因为她聪慧可人,乖巧孝顺,讨长辈的喜欢。
再后来,陈氏故去,她没有生母教养,沈太师又不注重女儿,只能他和陶氏多加关心……
不论是什么原因。
总归在他心中,沈风斓这个外甥女,地位不比儿子差。
陈执轼更是配合他,单看那件明黄裘便可见一斑。
良久。
沈太师蓦然点了点头,端起了酒杯。
“来,我敬舅兄一杯……”
沈风斓听到消息之后,火急火燎地赶往定国公府,正好听见陶氏在训斥陈徐行。
“你这一把老骨头了,学别人带什么兵打什么战?”
“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儿郎?”
“南北流转,弄得我跟轼儿也陪着你到处跑!”
“如今好容易安定了几年,你又作死?!”
陈徐行半躺在榻上,打了一个酒嗝。
醉眼惺忪里,忽然看见了沈风斓,正从外头走来。
“斓姐儿,你怎么过来了?”
陶氏头也不回,“哪来的斓姐儿?你别扯开话题,我问你……”
“舅母。”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陶氏转头一看,正是陈执轼带着沈风斓进来了。
最令人尴尬的是,沈风斓身旁,还站着一个裘带轻袍的男子。
竟是轩辕玦。
那她方才训斥陈徐行,那副泼妇模样,岂不都叫晋王殿下瞧见了?
定国公很快从榻上起身,上前朝轩辕玦一拱手,“殿下也来了啊,里面坐。”
陶氏:“……”
合着他刚才醉得起不来,都是装的?
沈风斓上前拉了陶氏的手,笑着示意她别在意。
陶氏想了想,晋王是沈风斓的夫婿,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便罢了。
轩辕玦同陈徐行拱手还礼,众人走进室中,分宾主而坐。
“方才听闻宫中传来的旨意,命本王与老詹为副将,国公爷为主将,同往北疆夺回玉面城。斓儿心里担心,本王便同她一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这情形,不必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徐行是自己请战的,陶氏才会如此大怒,指责他不知善自珍重。
“舅舅为何要主动请战?”
沈风斓不禁问道:“您都这个年纪了,去北疆多危险。那些行军打仗惯了的老将都不敢上,您何必……”
轩辕玦不禁看她一眼。
他说要出征北疆的时候,可没见沈风斓这么关心。
沈风斓瞥见他的目光,轻轻瞪了一眼回去。
那眼神里的意思是,我舅舅一把年纪了,你年轻气盛身强力壮,能比吗?
陈徐行注意到两人小小的眼神交锋,不禁乐呵起来。
“怎么,嫌你舅舅老了?我才五十岁,也不算很老。”
大周朝廷的制度,官员五十岁便可告老还乡了。
按照后世的说话,叫做“退休”。
寻常老者能活到花甲之年,也就是六十岁,都算得上是高寿了。
陈徐行身有一品公爵,自然不存在“退休”的说法。
他从三四年前开始,就不再接任朝中职务,只是参政议政,算是变相“退休”了。
谁想到了五十岁,反而接了这么重的一个担子。
她耐心道:“是是是,舅舅自然不老。便是老了也无妨,廉颇老矣,一顿还能吃两大碗呢!”
“说的是,所以我就要去北疆,会一会这楼兰人!”
说来说去,陈徐行就是不肯告诉他们,请战出征的真正原因。
反而叮嘱了沈风斓许多事,说是他不在京中,晋王殿下也不在京中,让她善自小心。
“若有什么事,就去找你父亲。我今日和他深谈了一番,看他那神情,是有所悔悟的。”
陈徐行压低声音说着,朝她眨了眨眼。
她父亲?
这话的意思便是,沈太师他,决意站在晋王一党了……
沈风斓和轩辕玦,不禁对视一眼。
陶氏没好气地看着陈徐行,只听陈执轼道:“我已经决定了,随父亲同去。娘不是担心父亲有危险吗?我会替您看着父亲,绝不叫他犯险的。”
陶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的好听,只怕真到了危机的关头,他比陈徐行还要冲在前头。
这父子二人一个脾气,她想管也管不了。
轩辕玦见状,笑道:“国公夫人放心,本王一定会照顾好国公大人,不会让他们父子两有任何闪失。”
有了轩辕玦这话,陶氏面上才露出些许笑模样。
她叹了一口气,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你们都要平安归来。”
口气听起来,就像对后辈子侄说话一样。
“是,舅母。”
他顺着沈风斓的称呼,朝陶氏笑得亲热,眸中灿若明星。
陶氏一愣。
她从前只觉得,晋王生得太过好看,只怕是个花花肠子,中看不中用。
这一年多看下来,越发能体会到,他对沈风斓的一往情深。
这一声舅母,无疑是给了她一个承诺——许沈风斓正妃之位的承诺。
陶氏不禁笑了起来,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心中欢喜。
陈执轼见沈风斓露出笑意,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曾经很担心,她在晋王府会过得不好。
也很恼怒,觉得晋王这样放纵不羁之人,配不上沈风斓。
而今更多的是欢喜。
欢喜她终身有靠,欢喜她觅得良人……
待沈风斓二人告辞回府,陈徐行送两人到二门外,面上还带着笑意。
“夫人,你可看出来了?晋王殿下请战往北疆,是有他的打算的。”
陶氏疑道:“什么打算?”
“他是想借北疆的战功,向圣上请旨,册封斓姐儿为晋王妃……”
与此同时,回晋王府的马车上,轩辕玦也说出了同一句话。
“国公主动请旨去北疆,是有他的打算的。”
沈风斓裹着素白狐裘,倚在马车壁上,好奇地转头看他。
“舅舅分明在打马虎眼,殿下怎么看出他的打算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轩辕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国公是真的很疼爱你这个外甥女,若是本王没有猜错,他请战出征,是在替我挡了主将的身份。”
“一旦此战的主将是我,宁王一党或许会从中作梗,在北疆动手脚。不仅对你我是大害,甚至可能威胁到玉面城能否顺利夺回。”
沈风斓蹙起了眉头,凝神细思。
“殿下若说宁王会在朝中党同伐异,我信。若说他会对北疆战事动什么手脚,我实在不敢信……玉陵城事关大周安危,他会这么不顾大局吗?”
轩辕玦微微勾起唇角,“你把他想得太好了,也把皇权之争想得太单纯了。为了争夺皇位,别说一个玉陵城的得失——”
“就是谋朝篡位,通敌叛国,他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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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宁王妃来选宁王妃
旨意已下,再无回寰的余地。
宫里头,萧贵妃再如何不舍,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照应京中之事。
临行前一夜,天斓居中灯火通明,两人都没有睡意。
既有彼此的担心,也有对分别的不舍。
忽然想起,初入晋王府的时候,沈风斓巴不得一个人,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那时总想逃离。
现在手里掌着晋王府,真的可以自由地、随心所欲地一个人过。
反而有些不习惯。
这一夜,两人并肩而眠,几乎都没有睡意。
屋内的灯火已经熄灭,月光清朗皎洁,透过明窗照进室中。
好一会儿,忽然听见翻身的声音。
“睡了吗?”
是沈风斓在问。
“没有。”
轩辕玦合着眼,轻声应道。
淡淡的月光底下,他长长的睫翼覆着一层霜雪。
静若平湖,气韵高华。
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
她很久不说话。
久到轩辕玦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卯正初刻。”
那时天已经亮了,和她平日醒来的时辰差不多。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此去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说罢闭上了眼,嘴角笑意轻扬,睡得香甜。
他不禁睁开了眼,偏过头去,看着她笑了起来。
“就说一句舍不得我,有这么难吗?”
他低声自言自语,声线融散在夜色之中。
“等着我,等我给你风风光光的册封礼……”
这一夜睡得安稳。
隐约之中,听见远处的鸡啼之声。
她伸出手去,下意识地,朝着身旁摸索了一阵。
被衾已空,余温尚在。
她忽然惊醒,身旁之人果然不在了。
“浣纱。”
外头的脚步声传来,浣纱走到床前,替她拉开了帐帘。
“娘娘醒啦?”
沈风斓疑心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殿下呢?”
浣纱一面搀扶她起身更衣,一面道:“现在是卯正,殿下卯初就动身了,说是太早了,让奴婢们别惊醒娘娘。”
他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沈风斓换上家常素色小袄,慢慢从床上下来。
“那他临走之前,还留了什么话不曾?”
浣纱道:“殿下临走之前,说娘娘身子虚寒,叫奴婢们冬日里头要小心伺候。还去大公子和大小姐房里,看了看才走的。”
沈风斓忽地有些闷闷的,走到窗前开了窗扉。
天斓居中,梧桐木皆已落尽了叶子。
只留下灰褐色的枝干,看起来冷清又萧条。
美人蕉也黄了叶子,惹得一旁的秋千甚是寂寞。
只有从猎场带回来的小鹿,一大早的,就在秋千旁走来走去地散步。
所幸,还有院墙上蜿蜒的常春藤,翠绿得仿佛忘了季节。
浣纱顺着她的视线,朝外头一看,不禁夸赞起来。
“殿下真是有心,比起咱们在沈府的桐醴院里那美人藤,这常春藤冬日要好看多了。”
美人藤花开红艳,就是到了秋冬不耐寒冷,会变成枯黄的一片。
常春藤却是四季常青的,在冬日里头,就成了天斓居最灿烂的景致。
的确是有心。
这天斓居上上下下,何处没有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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