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容颜……
还真是讨人厌!
她无情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既然晋王只是去更衣了,想必很快就能回来。沈侧妃就去殿门外跪着罢,什么时候晋王来了,你什么时候起身。”
沈风斓脑子里轰的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怀有身孕岂能在太阳底下久跪?
没想到卫皇后竟然半点情面也不讲,不容她说什么已自顾自离座而去了。便容她说,她也不能直言自己怀有身孕……
一个一脸赘肉矮墩墩的嬷嬷走了过来,满眼的不怀好意,“皇后娘娘的话,想必沈侧妃是听清楚了?”
沈风斓惊于她粗壮的体格,求助般地望向椒香,那嬷嬷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转脸对椒香道:“椒香姑娘请到后殿喝茶吧,你是萧贵妃跟前最有体面的人,我们不敢怠慢。只不过要请姑娘等晋王殿下来了,才能离开兴庆宫。”
连让椒香回华清宫报信都不能了!
沈风斓脑筋转的飞快,她要怎么办?
第41章 淫贼
轩辕玦会来吗?什么时候来?
若是她跪到胎像有异轩辕玦还不来,她该怎么保护孩子?
椒香被兴庆宫的人控制起来了,轩辕玦若见自己久久不归,会察觉到异样来救自己吗?
只怕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在兴庆宫外等候的浣纱和浣葛,只是她们察觉到什么也无用,哪里找的来救兵……
脑子里似搅了一团浆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醒地意识到一点——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事。
“沈侧妃?您这是要老奴亲自押你去跪吗?”
壮实的嬷嬷撸起了袖子,沈风斓连忙赔笑,“不必劳烦嬷嬷了,我自己去。”
被那嬷嬷推上一把,只怕不必跪,孩子就难保了……
沈风斓一面往殿外慢慢地走,尽量争取拖延时间,一面将腕上两只上好的顶珠缠丝金镯褪下来,悄悄放在那嬷嬷的手心。
“求嬷嬷可怜可怜,我先前两度落水差点丢了性命,如今身子还未好全。嬷嬷可否让我跪在那里?”
沈风斓纤纤一指,指着那朱红色三人合抱门柱的阴影之下,一块小小的地方。
卫皇后只让她跪在殿门外,这块小小的阴影是阳光普照的殿门外唯一的遮蔽……
壮实的嬷嬷一双枯木一般的手掂了掂那副顶珠缠丝金镯,缠丝金也罢了,倒是上头的珍珠光可照人,十分名贵。
她干瘪的嘴一咧,沈风斓心中一喜——
“不行!”
六月时节的骄阳已热烈非常,随着时近正午,日头越发毒辣了起来。
沈风斓跪在宽广的殿门外空地正中,周遭没有半分遮蔽,不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
想要悄悄往门柱的阴影下挪一挪,抬眼看去,那个收了她贿赂的嬷嬷双手抱胸,就站在那片阴影里盯着她。
她认命地低下了头,尽量挺直脊背不压迫到腹部,同时靠着心中暗骂那个嬷嬷来转移注意力。
不要脸的老东西,收了她的镯子连这点方便都不肯行!
偶有宫女三两成群地结伴走过,远远看着她悄声议论两句,很快就绕道离开了。
腹部隐隐传来不适之感,她自有身孕后最累的动作不过是散步,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听闻那些贫寒的农妇可以一直耕作到生产那日,这道理用在她这金尊玉贵的小姐身子里,完全行不通。
随着阳光照射角度的偏移,站在门柱阴影里的嬷嬷已经挪了好几下,不过她给沈风斓选的地方一看就很有讲究——
一直照射得到阳光,只增不减。
从阴影的变化角度来粗略估算,她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腹痛之感越来越强烈……
沈风斓惨白着脸,知道不能再跪下去了,她用尽力气呼叫那嬷嬷,“嬷嬷,求您和皇后娘娘通报一声,妾身实在是跪不住了!”
躲在阴影底下的嬷嬷眼皮都不抬,“跪晕了再说吧,晋王殿下还没来呢!”
她心中寒意咋生。
都一个时辰了,他还会来吗?
也许他更希望借旁人的手让自己死去,这样他就不必再背着淫辱宁王正妃的污点了……
眼皮越来越重,腹中的疼痛之感也阻挡不住她涣散的意识。
在昏倒之前,她在幻觉中看到了轩辕玦这个罪魁祸首。
“淫贼,你不得好死!”
第42章 担着
长生殿中。
李照人拱肩缩背,双手拢在身前,快步朝内室走去。
圣上在明黄锦缎铺设的坐榻上抬眼,看见李照人的神色,心里便有了数。
“沈侧妃如何了?”
“晋王殿下到兴庆宫带走了,走的时候,沈侧妃面色苍白,口发呓语。”
李照人可不敢把淫贼什么的说出来。
圣上嗤地一笑,“自从卫大将军去了,皇后是越发小家子气了。”
旁人不知道沈风斓怀有身孕,她皇后是定然知道的,竟然做出这样的不体面的事情来。
他不见晋王是为了挫挫他的傲气,免得他行事还没个忌惮。
可晋王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想折辱,也只能他来。
李照人微微低下头。
是嗤笑,不是气恼。
圣上在意晋王,却并不是很在意,沈风斓腹中的孩子。
他略想了片刻,道:“沈侧妃也是可怜,大婚后头回进宫,就替晋王殿下承担了皇后娘娘的怒气。”
圣上的口气有些不屑,“她一个侧妃不担着,谁担着?”
还想让晋王担着不成?
李照人的神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分明圣上看到沈侧妃送的那份礼,欢喜得什么似的,夸了她好几句。
怎么这么快翻脸不认人了?
圣上握着折扇,似乎忽地想起了这茬,又对李照人道:“派人照看着沈侧妃那边,若是缺医少药的,只管施恩便是了。”
李照人点头称是,“那位萧太医是晋王殿下惯用的,奴才和他打个招呼,想来不妨事。”
……
沈风斓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将手抚摸在腹上,察觉到腹中的充实感这才舒了一口气。
入眼是晋王府她的寝室内千工床的红绡喜帐,层层叠叠如梦似幻,似在诉说新婚之喜悦甜蜜。
她觉得格外刺眼。
想要喝杯水来润润唇,一张口只发出嘶哑的抽气声,她用力清了清嗓子,两下便没了力气。
“小姐醒了吗?”
浣纱听到声音从隔间走进来,先到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而后走到床边掀起了帐子。
沈风斓钗軃鬓松,正红色鸳鸯枕衬得她小脸苍白,嘴唇被太阳晒得干裂发白……
浣纱鼻子一酸,“小姐,快喝些茶水吧。”
她一手抬起沈风斓的脖颈,另一手慢慢地倾斜茶杯向她口中喂水。
一个生怕她呛着喂得慢,一个喉中干渴急着喝水,足得一杯水喂完才好了些。
浣纱这才敢哭出来,“小姐被晋王殿下抱出兴庆宫的时候,奴婢和浣葛真真要吓死了!幸而小姐没事,孩子也没事,萧太医说只是中暑了,些许动了胎气。否则我……”
若是沈风斓有个好歹,她只能以死来向古妈妈谢罪了。
沈风斓眉头一蹙,“你说,是晋王把我抱出兴庆宫的?是什么时辰的事?”
浣纱道:“约莫是小姐进去后一个半时辰。我们在兴庆宫外等得着急,正想要去华清宫请殿下,幸好殿下就赶来了。”
一个半时辰?若是卫皇后有心要害她,这一个半时辰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明知她怀有身孕又不能为外人所知,明知卫皇后和萧贵妃不和,轩辕玦还让她一个人去兴庆宫,足足待了一个半时辰才来救她……
现如今这副模样,全败轩辕玦所赐。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请晋王,不如直接去长生殿请圣上。”
第43章 砸缸
浣纱此前对轩辕玦也没有好感,今天看他抱着沈风斓赶出兴庆宫,不由视他如神兵天降英雄救美,此前的恶感也消了大半。
她闻言一时愣了,“小姐的意思是……”
“于晋王而言,我和我腹中的孩子,都是他的耻辱,他的罪证。与其指望他来保全我,我更相信圣上会看在我父亲的面上留我一命。”
可是圣上,哪是她们随意请得动的?
她今日命悬一线,生死存亡都在轩辕玦一念之间罢了。
这种性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让她十分不适。
“小姐别这样作悲,你是太师府的千金,才学品貌样样都好,殿下有朝一日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到那时孩儿也生下来了,那些前尘往事谁还记得?”
是啊,她就这样乖乖地待在晋王府,养着这个孩子,过不了二三年这件事就会被人们淡忘。皇上会恢复对轩辕玦的宠爱,宁王也会另娶他人,不会再有人提他曾经那个未过门的正妃……
一切就会像没有发生过那样。
她若运气好生下的是晋王府长子,从此一生依傍着这个孩子也能衣食无忧……
她漆黑的瞳仁涣散起来,眼中失去了光彩,空洞无神。
上天垂怜让她又活了一世,是为了让她委曲求全,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的吗?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干脆……
自从进宫回来之后,沈风斓卧病在静清院中休养,就连三日回门也因为她身体不适而免去了,只派人回沈府报了信。
轩辕玦自那日回来后似乎心情就更差了,他成日在外书房里待着,那群幕僚来来往往地进出外书房,十分繁忙的样子。
这期间由萧太医照管着沈风斓的病情,这萧太医是萧贵妃的同宗,深得轩辕玦的信任,故而专派了他一个人来照顾沈风斓的胎。
而轩辕玦本人……
一次也未踏足静清院。
沈侧妃在宫中得罪了皇后受到了重罚命不久矣,又失宠于晋王的消息在王府中算是传开了,静清院的下人也懒懒的,一个个都不想干活,由着庭院荒废。
“怎么才一进宫皇后娘娘就罚她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皇后娘娘了罚成这样,啧啧。”
几个粗使的婆子嫌天气热,越发不肯动弹了,都挤在一处树荫底下说闲话,“皇后娘娘罚得不重吧?我看是这个沈侧妃本来就是病秧子!”
“我看也是!听说在长公主府还被小郡主推到了水里病了小半个月,还是宁王殿下亲自救了她!”
提到宁王几个婆子的眼神暧昧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位沈侧妃,原先是指给宁王的正妃。
“她也是怪可怜哦,本来能做正妃的……”
“哼你懂什么?说不定有什么恶疾,连做咱们晋王府的侧妃都抬举她了呢!”
另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就是!也不知道宁王殿下怎么在水里救的她……”
“嘿嘿嘿,”几个老得早就没人看的婆子笑得猥琐了起来,脑补着旖旎场景……
“砰!”
一声瓷器碎裂的响声惊动了几个婆子,她们吓得立即噤声,以为被人偷听了她们的对话。
原来是院中一个盛水的大瓷缸好端端的碎裂在地上,缸中的水不断地向外冒。
“夭寿哦!”
一个婆子惶惶地四下一看,见院中并没有旁人,才放下了心。
另一个婆子抚了抚胸口,不知道是在解释给谁听,“最近那梧桐林里有野猫进来,怕就是猫儿砸破的。”
“快去收拾起来吧。”
几个婆子拿扫帚的拿扫帚,拿簸箕的拿簸箕,都去收拾那个碎缸,一时无话。
厨房里一个女子的身影躲在窗后偷看着,见婆子们都低头收拾起来,便悄悄地溜走了……
第44章 整治
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室中用于降暑的冰块已化了大半,青花阔口大瓮中残留着冰水,很快失去了原来的温度。
沈风斓穿着一身家常素色衣裳,斜斜地躺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一手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
浣葛端着药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一瞅——
原来是两个猫儿在院墙上打架。
见她出神浣葛也不打扰,只把药碗放到了桌上,轻轻叮嘱了一句,“这药还烫,小姐记得一会儿喝。”
待听得一声若有若无的“嗯”,浣葛暗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内室。
小姐近日总是出神,看得真叫人忧心。
其实那两只猫儿不是在打架,而是小猫闯进了大猫的地盘,两方正在对峙。
大猫一看就是在王府中待久了的,它身子胖大,橘色的毛皮好些地方都皱了起来,看着小猫的神态似乎胸有成竹。
小猫是黑白色的,瘦骨嶙峋,嘴角还有一处伤口结了痂,却很坚定地对抗着比自己大三四倍的大猫。
两只猫对峙许久终于挥着利爪滚到了一起,她有些不忍心看,这无疑是一场结局明了的战斗。
嗷!
一声意料之中的惨叫声传来,沈风斓再定睛看去,两只猫已经到了院墙底下。
小猫的背上流出了血,仍然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坚毅地望向大猫。
大猫看起来倒没事,不晓得为什么向后退了两步——
最后,大猫退出了她的视线之中。
赢了?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只小猫,受伤的分明是它,怎么大猫倒跑了呢?
正当此时,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把抓住小猫丢进了簸箕里头,“方才定是这死猫闹的,好好的砸了一个瓷缸。”
不好,叫她们捡去了,这小猫必活不了。
沈风斓忙出声,“你们过来。”
那两个婆子吓了一跳,细看才发现沈风斓这处半掩着窗户,想是里头传来的说话声。
她从榻上坐了起来,两个婆子透过半掩的窗户,只见一个美人儿散着头发,面带病容,好似西子捧心一般我见犹怜。
这必是沈侧妃了,她两个忙忙地请安,沈风斓笑道:“这大毒日头底下,难为你们还照管着院子了。只是这只猫我瞧着有些趣儿,就留在我这屋里吧。”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要一只野猫做什么,当着她的面也不敢胡说,只道:“既是侧妃娘娘要,我们就送进去。”
隔间里浣纱和浣葛已经听到了声音,到门外接了这只小野猫进来,浣纱又打赏了那两个婆子几百个钱。
“你打赏她们做什么?你不知方才她们在后院树底下说得多难听!”
浣葛一行走一行气愤道:“成日家不干活,还围在一起说咱们小姐是病秧子!要不是我拿一个卵石把大缸打破唬她们一跳,还不知道要说出多难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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