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系起这次的晋王府大火,头绪极其清晰。
太子不知拿什么事陷害晋王,使得晋王失宠。
晋王不忿失宠,反手阴了太子一招,弄死了汗血宝马。
太子被罚禁足于东宫,派出东宫侍卫统领谭三,要害死晋王侧妃腹中骨肉。
谁料到不但没害成,谭三现在还在大理寺狱中蹲着呢!
太子气急,丧心病狂派出死士,要灭晋王府满门!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慢着——
有人就提出了不同意见,太子和晋王到底是亲骨肉兄弟,怎么会痛下杀手呢?
怎么不会?!
想秦二世胡亥与始皇帝的长子扶苏,难道不是亲骨肉兄弟?
想盛唐的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难道不是亲骨肉兄弟?
若是亲骨肉兄弟就不会手足相残,青史上就不会有沙丘之变和玄武门事变了!
一卷青史,赤血染就。
众大臣唏嘘不已。
当今圣上高坐金龙椅之上,他虽已年老,脊背依然笔直如松,鬓边白发齐整如刀削。
坐如龙盘虎踞,天生君临天下。
也不知高高在上的圣上,是否听见了,众大臣的窃窃私语。“啪——”
东宫,太子寝殿。
一只上好的冰裂纹哥窑瓷盅,被狠狠地摔在青石砖地上。
光洁如镜的地面,犹如一片平湖,溅起一道锋利的水花!
“嘶!”
由于用力过猛,一片碎瓷反弹到那人面上,白胖的下颌立刻出现了一道血口。
“该死,统统该死!晋王该死,你们也该死!”
太子吃这一痛,瞬间面目狰狞,大袖一挥,将桌上的所有杯盘器皿全都扫落在地。
侍立一旁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只觉得太子染血的面容,凶恶如鬼。
“殿下,您受伤了!”
此情此景,只有在太子身边服侍了二十年的老宫人,程公公敢说话。
他担心地看着太子的伤口,招呼守在殿外的侍卫,“快去请太医,太子殿下受伤了!”
太子在殿中暴走,嘴里念着晋王两个字,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晋王府着火,凭什么算到本宫头上?那本宫被禁足东宫,又算到谁头上?!”
“他可好了,不过一把火烧了一片林子,父皇的心又软了,竟派了京中龙骑营在晋王府四周护卫!”
龙骑营编制在兵部,实则调令皆出自天子之手,几乎可以算是圣上亲兵了。
就这么直接送到了晋王府周围,说是晋王府那条街全是皇亲国戚,要加强巡逻。
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就是送人去保护晋王的!
晋王被圣上冷落了数月,如今一场大火,反而因祸得福,有了重获圣心的迹象。
在旁人看来这是塞翁失马,在太子的眼里,这就是晋王的诡计!
“哼,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在自己府里放了一把火,安排了几个杀手,装可怜博取父皇的同情!”
人人都说是他太子要害死晋王,所以丧心病狂出了这一招。
他现在百口莫辩,人又被禁足东宫,想解释都没人听。
“气死本宫了,真是气死本宫了!”
太子捶胸顿足,还不解气,看了眼已经空无一物的桌面,只得一屁股坐回了榻上。
见他撒够了气,程公公这才上来,用一方帕子替太子掩住了下颌的伤口。
“殿下不要着急,只要圣上不把罪名归到您头上,您就是清白的。”
太子抬头,看着程公公老迈慈祥的面容,愤怒的情绪不自觉地缓解了许多。
他还很小的时候,程公公就陪在他身边,做东宫的掌事太监了。
可以说,这些年一路走来,陪伴他最多的不是圣上,也不是生母卫皇后,而是眼前这位老公公。
他对程公公的话,自然信上几分。
“公公,你说,父皇真的不会怀疑本宫吗?可是那起人,那起不得好死的人都怀疑本宫!”
他一激动,下颌的血口被扯到,疼得他龇牙咧嘴。
程公公柔声安慰他,“这是当然了。殿下想想,晋王殿下再不好,到底是皇子。晋王府闯进了歹人,还把晋王殿下伤了,那是损害了圣上的颜面。”
他身为宦官,声线原就比寻常男子低柔,劝说的语气更是循循善诱,“殿下想想,圣上派出龙骑营,那是在捍卫天家颜面。而非是为了——”
“晋王殿下。”
他在东宫十几年,深谙太子的心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贴合他肺腑的言语。
太子果然平静了许多,咀嚼着程公公的话,越发觉得有理。
程公公向身后悄悄一挥手,背着药箱的太医疾步上前,为太子处理伤口。
“太医,殿下脸上这伤口,可要紧么?”
那太医见着一地碎瓷片,和满殿宫人瑟瑟发抖的模样,心知这里方才定是一番狂风骤雨。
他只想着快些处理好太子的伤口,而后溜之大吉,免遭池鱼之难。
故而只道:“殿下放心,这只是小伤口。微臣开一些外敷的药,绝不会留下疤痕有辱殿下英名。”
只要不留疤就好。
作为储君,未来要坐在那把金龙椅上的人,决不能有丝毫的疤痕破坏完美。
太子这一通发怒之后,也有些累了,摆了摆手,那太医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向后靠在坐榻的栏杆上,白胖的脸松弛了下来,越发像一块发酵的面团。
闭眼思忖了片刻,他忽而一拍坐榻,愤而起身。
“虽如此,本宫也不能任由谣言四起,将脏水全泼在本宫身上!”
第86章 本王喂的
沈风斓在病床上,足足养了两个月。
有孕之人,体温原就比寻常人高,何况在盛夏天气,哪里耐得住?
轩辕玦派人每日送冰山、冰盆来,放在屋子中间,让病床上的沈风斓不那么难熬。
这样熬过了九月的秋老虎,萧太医命小童抱来了一堆艾草,放在内室之中。
“若是情况不出微臣所料,此后便三天烧一次艾。”
沈风斓腰上的伤非同小可,针灸了大半个月,才算彻底好了。
萧太医那时就想烧艾,被沈风斓严词拒绝。
那么热的天烧艾,好端端的人也要被烧坏,何况她一个虚弱的孕妇?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腹中胎儿有力的跳动,根本不需要烧艾保胎。
真正需要保的是她好嘛?
她会被热死的。
一开始,每日隔三个时辰,萧太医就要来给她施针,每天夜里,她都要被生生吵醒一回。
这么过了两三天她就熬不住了,“萧太医,你不是说睡觉有利于身体恢复吗?我就想好好睡觉,能行吗?”
萧太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行。”
后来萧太医夜里就不来了,沈风斓后知后觉。
他为什么古怪地看自己?
因为萧太医的两只眼睛底下,挂着老大的青黑。
——夜里不来施针?
他求之不得。
就连静清院的下人,也都古怪得紧。
从前私下议论、编排沈风斓的那些婆子,分两批轮流向古妈妈告了假。
告假去做什么?
她们要去庙里拜佛,说是求菩萨保佑沈侧妃和她肚里的孩儿。
梅兰竹菊几个小丫头也开始献殷勤了,围着浣纱、浣葛她们姐姐长姐姐短,就连年纪小的小衣也被称作姐姐了。
最欢喜不过的还是红妆。
她听闻绿翘被黑衣人灭口之后,有些后怕。
但想到绿翘不仅是个狐媚子,还是个通敌的奸细,她就收了同情之心。
她原就是个不会藏心思的人,为自己站对了阵营沾沾自喜。
“瞧殿下对侧妃娘娘多好!大伙儿都传呢,侧妃娘娘只要平安诞下孩儿,一定会被封为正妃的!”
她一语道破了众人的心思。
不过真正古怪的,还是轩辕玦。
她受伤初醒后,轩辕玦挂着一只受伤的胳膊,另一手给她喂粥,她还是颇为感动的。
这一场大火中,她和他都受了伤,也算是共历生死。
彼此放下了成见,真正在感情和利益上,达成了握手言和的状态。
但是轩辕玦天天来给她喂粥,这她就不明白了。
“晋王殿下,你的伤都好了?”
要是没好就赶紧回去养伤吧,成天在她床前算怎么回事?
轩辕玦桃花眼含着轻轻笑意,睨了她一眼,“不必记挂,都好了。”
沈风斓:“……”
看来晋王殿下不是很有眼色。
轩辕玦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粥,送到她嘴边。
过了最初阶段的白粥,厨房那边变着花样,给沈风斓做各种不同的粥,还有各种搭配的小菜。
今儿的是虾仁干贝粥,粥面上洒了一点点油绿的葱花,配上香酿豆腐,既清爽又可口。
这两个月喂下来,他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看着沈风斓越发圆润的脸,他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是本王亲手喂出来的!
看脸也就罢了,看沈风斓显怀了的肚子,在被子底下圆滚滚的轮廓,那才叫有成就感。
那可不仅是他喂出来的,还是……
轩辕玦心情大好。
沈风斓抹了抹嘴角,“殿下有意让人将那夜大火之事宣扬,如今已过了两个月了,可看出了什么?”
黑衣死士身上找不到任何线索,那就索性将此事闹大,看看各路人马的反应。
他这一计极好,市井之中人言可畏,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对此事表态的时候,总能看出些破绽。
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宫。
“太子命人散布流言,说本王心狠手辣,不惜拿未出生的子嗣来演一场苦肉计,博父皇回心转意。”
“如今晋王府灭门案,在街头巷尾又多了一种说法,叫做晋王杀妻灭子案。说是本王原就不愿娶你过门,无奈圣旨赐婚,索性借机杀你。”
他三言两语带过,沈风斓还未痊愈,他不想刺激到她。
沈风斓的眸子暗了暗。
朝堂之上,太子被怀疑为晋王府一案的罪魁祸首。
这并非轩辕玦有意散布,然而太子和晋王两方对立的情形是很明显的,他们怀疑到太子身上不足为奇。
不论此事是不是太子所为,太子要为自己洗清污点,也是理所应当。
不寻常的是,太子命人散播的流言,竟然效力广大,一夜之间扭转了风向。
苦肉计?
圣上的确冷落了晋王数月,他风光了二十年,骤然跌入谷底兵行险招是极有可能的。
杀妻灭子?
沈风斓下嫁为晋王侧妃的内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圣上有意隐瞒,不敢说出来罢了。
就算不知道的人,也能猜出些许隐秘。
若说晋王杀妻灭子抹除污点,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一番流言最最恶毒之处,莫过于句句直指圣上。
苦肉计是欺君,杀妻灭子是不尊圣旨,但凡圣上有丝毫怀疑——
轩辕玦,就完了。
“以殿下对圣上的了解,他会相信这些流言吗?”
说到底都是流言,谁都拿不出证据来盖棺定论,只看金龙椅上那位信谁罢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轩辕玦呼吸一滞。
她的问题,让他很难回答。
“自本王有记忆开始,父皇便对我宠爱有加,允许我种种任意妄为。若没有前番之事,我必会斩钉截铁回答你,他不会信。”
可在太子下药陷害他之时,那个一向最为宠爱他的父皇,竟然完全不信他。
也许是父皇老了,他开始忌惮皇子们的年轻力壮,唯恐君权旁落。
所以他要打压这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皇子……
“事到如今,我没有把握。”
沈风斓对他的说法,微微讶异。
------题外话------
晋王:沈风斓,你圆滚滚的肚子可不仅是本王喂出来的,更是本王一夜辛勤耕耘出来的~
第87章 他的成长
初见轩辕玦,是大婚那日。
他姿态闲暇,一身正红绣蟒吉服,衬得肤白唇红。
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尾翘起。
邪魅,迷离,恣意。
彼时他张扬轻狂不改,加上被圣上责罚冷落,一身的戾气。
——几乎都撒在了无辜的沈风斓身上。
她讶异,是因为轩辕玦的成长。
这数月以来,他已经逐渐接受了被冷落的事实,也不再怨天尤人。
他从前对沈风斓有怨气,连累她受到皇后罚跪,现在褪去冲动,弥补自己的过失;
他从前不屑斗争、算计,得到惨痛的教训之后,他已经学会了揣度人心、分析局势;
他从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受宠皇子,成长为一个隐忍待发的闲散王爷;
从一身绫罗珠玉的天之骄子,蜕变为手捧一碗清粥的素衣儿郎。
这样的改变,是出乎沈风斓意料的。
她看着他微微低垂的眉眼,睫翼轻覆,邪气的神态敛了大半。
若是这样看起来,真是翩翩佳公子,如玉山上行。
这一看,良久。
轩辕玦注意到她凝滞的目光,仰起脸来,嘴角勾起邪肆笑意。
“有那么好看吗?”
值得她晃神看了这许久。
沈风斓:“……”
晋王殿下真是经不起念叨,一念就破功。
“殿下要是不说话,会更好看。”
轩辕玦无声地笑,比方才笑意更深。
沈风斓不让他说话,那他就不说好了。
——看看谁会沉不住气。
看着他嘴角加深的笑意,沈风斓这才意识到,她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来跳。
她卧病在床两个月,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连市井流言都要通过说书先生的口。
不让轩辕玦说,她还能听谁说?
“咳咳……”
她掩口咳了两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府四周,龙骑营的兵士还在么?”
轩辕玦笑看她,忽然觉得这样前后矛盾的她……
很可爱。
“还在。”
他低眉柔声,没有如沈风斓想象的一般,非要她认错才肯开口。
她也不自觉低了声音,“那么殿下觉得,那夜的死士会是太子派来的吗?”
会是太子吗?
这也是轩辕玦一直在想的问题。
怎么想——
都不该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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