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等的有些心急,萧起年做为萧家的掌家人,还是很有些派头的,捋着胡子,看着刘曦:“太子年纪还小,只怕看不懂这些,还是给臣几个过目,不要耽搁了时间才好。”
他也真是敢说,萧家这些年顺风顺水的叫他都快忘记这个江山是姓刘而不是萧,刘曦平淡的抬起了头,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表现出愤怒或者不满,他清亮的眼里是悠远和难以捉摸的光,淡淡的看着萧起年:“我问伯爷一句话,若是伯爷答不出,那今日的试卷照伯爷的意思,可就看不成了。”
萧起年皱起了眉头,刘子文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感,只是一种至尊的透着漫无边际的威压的腔调,却越显出了他的无上权力。
“太子说说看。”
萧起年的话咽了回去,听得刘曦道:“前朝时候曾有山东三杰,其中梅杰曾做过一首咏梅诗,伯爷这样博学多才的人可能说说这是一首什么诗?”
萧起年向来就不擅长这些,刘曦的问题虽然听上去不难,但前朝的东西到这两年才解禁,萧起年这些年又哪里有什么功夫学这些东西,自然并不知道。
他心里一慌,看着刘曦眼里几分阴冷,忽的觉得心里一凉。
张白颐哈哈笑着打趣:“伯爷要是答不出,那可就看不得卷子了!”
萧起年不敢说刘曦,却说得张白颐,义正言辞的道:“朝廷大事,起可儿戏,还请太子赐试卷!”
刘曦淡淡一笑,把卷子传给了张白颐,白有光立刻从盒子里抽走了一份,一点下乘都不落,萧起年冷哼了一声站在一旁,黄口小儿,偶尔占了上风,往后多的是时间讨回来!
因为试卷的卷头是封住的,所以具体是谁并不知道,但各自阵营的有才能的人都是熟悉的,看一眼字体也能判别出来。
虽然看的是试卷,却各怀心思,张白颐和白有光各拿着一份试卷道:“这份最好!”
萧起年自然帮着白有光。
礼部尚书周建仁垂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张白颐和白有光两个人差点打起来,互不相让,争的面红耳赤。
刘子文淡淡的看了一眼安平王,安平王立刻抽出了另外一份来捧了上来:“我到觉得这个好。”
刘子文当然知道这个是楚靖瑜的,拿在手里看了看大加赞赏,又递给了司马有容,司马有容私心里也觉得这一份最好:“思路清晰,言辞简洁干练,用极少的字数却阐述清楚了复杂的观点,这一点难能可贵,先帝时开始,选官向来更重视实用,那些辞藻华丽,文采优雅的人学问虽好,却未必合适做个好官能官,更何况此考生的新颖论点更是叫人大开眼界,若说状元,当非此人莫属。”
周建仁也接过去看了看,褶子脸上的小眼睛立刻睁大,只觉得眼前一亮,连连道:“好!好!好!若是这个人不能做状元,那臣万万不能答应!”
萧起年冷傲的道:“周尚书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周建仁却看也不看萧起年一眼。
刘子文微微笑着又接了过去,认真的又看了一遍,心理到越发倾佩楚靖瑜,难怪司马有容和周建仁都说好,确实很有特色又出类拔萃,他抬起了头看着下面的几位重臣道:“朕觉得,若论文采思路,这一份当为首。”
白有光连忙道:“皇上三思!”
安平王皱眉看着白有光:“白阁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皇上的决断做的不对?”
白有光连连道:“哪里的话,老臣不过觉得能不能做状元也要看寻常的事迹品行,不然难以服众。”
刘子文微微摆手:“拆开试卷,看看这些卷子到底是谁的。”
“楚靖瑜?”萧起年皱起眉头:“这是?拜丁怀礼为师的那个?”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丁怀礼的徒弟才名享誉京城,若是还不能做状元,那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和皇上做对,更何况,这个人没有参加选师宴,既不是张白颐的人也不是白有光的人,虽然可气却并不可憎。
贡院大门口人山人海,大红的榜单上黑笔写出的名字好像是悬挂在天上一轮轮的太阳,耀眼夺目。
罗云飞和刘承永因为嫌弃下人们看的并不清楚干脆自己挤到跟前,想要看看自己到底在哪里,罗云飞觉得自己这一次发挥的还算不错,就算没有进前三甲,但肯定也不会差,按照以往的惯例,前三甲的名字是先不会写上去的,要等到宫中皇上做了裁决,才会由礼部的人来亲自填上。
他先往那空了大片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才往二甲第一的位置看,连看了三个都没有,他忽然心中一喜,按照他的能耐,要是这几个位置都没有,那肯定就在前三甲,他按耐着内心的澎湃,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和刘承永说上几句,刘承永虽然被下人护着却也照样被人挤得东倒西歪,朝着罗云飞喊:“没看见云飞兄的名字,只怕是在前三甲!”
自己想要大声宣布出来的事情终于有人这样喊出来,罗云飞那种内心深处的自豪喜悦几乎将他冲昏,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文雅得体一些,他想说:“刘兄别张扬!”
却听得有个声音道:“罗云飞,三甲第一!”
罗云飞有些反应不过来,耳畔全是些刺耳的笑声,因为刚才的罗云飞的自以为是闹的笑话,不认识的人也开始喊:“如夫人!”
同进士,如夫人,这是自来就有的说法。
罗云飞只觉得天旋地转,费力的朝三甲的榜上看去,他的名字赫然就在第一的位置!
怎么可能?!定南侯还夸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京城无人能及,他怎么可能会考的这么差?一定是弄错了!
他努力的深呼吸,好使得他自己平稳下来,然而礼部的人敲锣打鼓的来了,罗云飞随着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一片空地,人群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听得跟随而来的内侍唱礼。
“探花郎,杭州苏以乔!”
“榜眼,山东赵富生!”
内侍向后看了一眼却忽然顿了顿,等到礼部的官员把这两个人的名字写完才接着喊,所有听客的心好像是被这内侍攥在了手里,一紧一松,一瞬间就连呼吸都不敢了。
“状元,杭州楚靖瑜!”
楚靖瑜?楚靖瑜?!怎么会这样?!罗云分只觉得天旋地转,天地之间好像都颠倒了过来,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因为今日放榜,楚筱悠一大早就回来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叮嘱着下人们穿了新衣,给花花草草浇水,连王仁远也是请假在家的,大早上就派了下人去看榜,谁知道好半响也不回来,王仁远蹲在树上向墙外一面看一面骂:“这帮兔崽子们,怎么一点都不可靠,这么点小事,到现在也不能回来!”
谁知道他才刚说完,出去看榜的人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喜!大喜!”
王仁远高兴的跳了下来,抓着人道:“快说清楚!”
楚筱悠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庑廊下看过来,听得下人道:“公子是状元!是状元!礼部的人马上就来了!”
院子里的人都是一怔,然后大家都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楚筱悠慌乱的心终于平稳下来,接着就被巨大的喜悦替代,她高兴带着下人们向楚靖瑜恭贺,又叫刘妈妈准备红包。
因为楚筱悠早就叫人换了几箩筐的铜钱准备给道喜的人赏钱,所以也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喜悦而手忙脚乱,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肯定不会差!
王仁远亲自点了一串鞭炮,整个院子远比过年欢喜,礼部的人很快就来了,给楚靖瑜挂了红,代表皇上赐了状元新衣,以及一匹宝马,这些都是明日跨马游街时要用的东西,礼部来的年轻人还特别和楚靖瑜多说了几句话:“早就听闻了状元郎的才名,更是不卑不亢不和其他党同流合污,今日兄台这个状元郎实在令谋等心潮澎湃!”
一个完全没有党系的状元,预示着朝廷的蒸蒸日上。
楚靖瑜抱了抱拳,礼部的人一走,就是街坊邻居讨喜钱的,王仁远在外面亲力亲为的撒喜钱,高兴的像是他自己中了状元一样,楚筱悠和他哥哥商量是不是该早早备一些席面。
“哥哥的朋友多,过来道贺咱们总该有个表示,要不就去外面叫几桌,若是人来了就叫送过来。”
楚靖瑜的心情自然也挺好的,看到妹妹越来越有当家人的派头,他笑着道:“全凭你做主!”
楚筱悠笑着叫阮青去正合酒楼叫席面:“钱是一定要给的,要是刘小姐不要,你就说是我说的,她若不要钱,席面就不要送了。”
阮青去了,刘珍珠一听楚靖瑜中了状元的席面,高兴地说什么也不要钱,还要多送几桌,阮青就说了楚筱悠的话,刘珍珠忍不住笑起来:“行了,收你们的钱!”
她亲自押送了东西去了槐树胡同,下了马车一抬头,瞧见个凤冠霞帔的少女也下了马车往宅子里去了,她问门口的人,那人道:“您不知道么?这是惠安郡主,我们小姐的闺中密友!”
惠安郡主?安平王的独女?皇上的侄女!这样显赫的身份竟然是楚筱悠的好友,楚家的门庭远比她想的要富贵的多,这样一比,她简直寒酸的拿不出手。
但刘珍珠向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不会因此就有什么自卑的心里,她整了整仪容,笑着迈步走了进去。
罗秀逸没有去贡院,因为害怕报喜的人突然来了,家里没有人接待,但她实在等的心焦,简直算的上是坐立不安,不停的在院子里走动,这会的太阳毒辣,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听到前院传来嘈杂的声音,她面上一喜,立刻站了起来。
是不是报喜的人来了?她哥哥还没有回来,她去接待会不会有些失礼,要不要叫秦侯府的人过来帮忙?
她一面想着,更加快了脚步,然而转过影壁却看见了小厮抬着罗云飞,罗云飞双目紧闭,面色铁青,罗秀逸觉得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没有报喜的人?哥哥为什么晕倒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竟然站在那里怔住了,还是找过来的珊瑚在那里喊:“还不赶紧去给公子找大夫!”
才有小厮跑了出去。
罗秀逸一把抓住了罗云飞的书童:“怎么回事?”
茗烟皱着一张脸道:“公子是三甲第一,楚靖瑜是状元。”
一句话说完,罗秀逸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她从绝望悲伤渐渐的就成了愤恨,为什么楚靖瑜是状元!为什么楚筱悠的哥哥是状元?!
放榜的这一日是大日子,几乎所有人家都在等着听消息,早早就派了小厮出去打探,楼夫人坐在老太太的下首看着走进来的秦昊天忍不住站起来道:“怎么样?是不是云飞中了状元?”
正文 80.第80章
楼夫人额头上勒着新做的秋香色抹额, 那细密平整的针脚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个万字不到头的纹理,看上去端庄大方, 混杂在其中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雍容的光芒。
然而她一双眼里, 除过岁月赐给的几分浑浊, 更多的是殷切的期盼,期盼罗云飞中了状元, 楚靖瑜落榜。
有一瞬间, 秦昊天觉得十分恶心,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大着肚子的薛姨娘身上,虽然已经有了些年岁, 然而她的眼还是有着如孩童般的清亮和纯真, 宁静的看了过来, 让他觉得舒服又清新。
秦昊天给老太太行了礼, 却并没有回答楼夫人的问题, 楼夫人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又坐了回去。
“贡院放了榜,内侍也唱了礼。”
他说完这些,就停顿了下来, 好像很难把剩下的话说出去, 老太太一看秦昊天的神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往常总是老成持重少言又神秘的楼夫人却抢先开了口, 看着秦昊天十分聪敏的道:“侯爷怎么不说?不管是谁, 都是天大的喜事, 老太太只有高兴的份,哪里会为此不满或者生气,老太太一向可都是顾全大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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