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话长,你父亲出生,我并没有机会亲手带着他,那个时候,我还在沙场上征战,等到平定了战事回来,他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也不知道他是自小没有培养出来,还是确实心智平常,或是不勤奋,总之没有什么出大彩的地方。”
老侯爷一回忆起那些个过去的事儿,心里就有些烦躁,所以很是简略地几句话就带了过去,
“我就算是着急,也没办法,因为那个时候,我几年才能回府一次,等到边关无战事,我真正的卸了职,不用再征战沙场的时候,钦山都已经好几岁了,我错过了儿子所有的成长的,可这能怪得了谁呢?自古家国难两全。”
“到了钦山这儿,依然资质平平,他可是我们再下一代侯府的领头人,你父亲眼看着是没什么出彩的了,钦山这里,我不想他跟他父亲一样,但钦山武艺只是平平常常,诗词文章上面更是连普通都算不上,我是真的有些急了,对他不禁严厉了些,哪知道,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几乎殒命,我这才往自己的身上想,是不是自己的杀戮太多了,以至于侯府的人才,有了凋零的趋势呢?”
老侯爷的面色一片黯然,
“钦山那次病得太过凶险,不然也不会寻人来冲喜了,说起来,还要对孙媳妇说声抱歉呢,你那年还那么小,就因为我们侯府的原因,失了原来该属于你的亲情和童趣,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了。”
山杏赶紧摇摇手,
“祖父,您可别这么说,我可是很感谢侯府让我从伯爵府解脱出来,这十来年,我过得很开心。”
山杏这话,老侯爷是不信的,
“在庄子上,一个人孤单着,会很开心?你这是在跟我老头子瞎客气吧。”
山杏就笑了,也是,没几个人能理解她的心情的,
“我干嘛要跟您客气呢,每个人的所求不同,自然想法就不同,有的人求的是日子的安逸,有的人求的是生活的豪侈,我求的不过是平静淡然、自由自在而已。”
“庄子上的这几年,我过得很开心,真的,因为,在那里我不用担心和人勾心斗角,更不用担心失去自由,您说这是不是要感谢侯府呢,不管把我放到庄子上时的心思如何,总归是没有禁锢了我的生活,随我自由自在,所以,对侯府,我只有感激的,而没有半点怨愤,祖父,是真的,人这一辈子,都有自己所求的,别人眼里的幸福安逸,却不一定是我眼里的,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
老侯爷看着眼前这位孙媳妇,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的想法,可真是独特,但听进了自己的心里,却又是那么熨贴,
“就像您为了侯府的前程,而选择了把自己关在这一方院子里,您这是想要为自己的过去悔过,为侯府的未来恕罪,可孙媳妇我要问一句,您觉得您做错了吗?您甘心被圈在这个院子里吗?”
有谁会甘心关在一个院子里不出去呢,只是,侯府上下,还有那么多族人,哪里出了纰漏,都会让人焦心的,这么多的人等着自己救赎,自己做出这么一点儿牺牲,又有什么不可以,
“没什么甘心不甘心,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这么做的,没有后悔,也没有怨恨,都是心甘情愿的。”
“孙媳妇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您做没做错,是指您去边疆戍边,您后悔去那里了么,还是您后悔了曾经为民而血战疆场?”
山杏的话让老侯爷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是能后悔的事情么,即便我为国捐躯,也不可能会后悔的。”
想到自己曾经的沙场征战,老侯爷至今还热血沸腾。
“还是的,您至今都不后悔的事情,怎么能为此而恕罪呢?您何罪之有,自古匈奴入侵边关,边疆百姓民不聊生,您去解救他们,难道错了吗?答案是肯定的,绝没有错,那您又何苦自苦呢?雄兵百万,也不过是为民请命,您又因为什么觉得侯府会因您而后继无人,即便真是因为您的原因,他们也不愿意您做出现在的决定,他们会心疼您,心疼您所有的付出和辛苦,毕竟,古来征战几人回?”
“古来征战几人回?”
老侯爷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句话,想起了那些个留在了战场上的兄弟,眼里不禁泛起了泪光,
“是啊,古来征战几人回?我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已经是幸运了,我怎么还能贪图更多呢,人心贪婪,我竟然也未能免俗。”
这时候,彭嬷嬷已经过来了,把小老虎打理干净了,老侯爷就把曾孙子抱了过去,
“可我到底不忍心,侯府这一辈一辈的,总要有个传承才好。”
想着子孙的平庸,老侯爷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传承世家,传承的不止是家族的理念和荣誉,还有家族的士气和精神,儿孙的不争气,让老侯爷很是无可奈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孩子们变得更优秀。
“祖父,您也只是恨铁不成钢而已,您的要求太高了,不说钦山,只说父亲,那也是把侯府维持得井井有条,把朝堂上的差事办得有生有色的,从不曾出了纰漏,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即使是没有祖父您这么出色,但也不是寻常人可比的,您就别要求再多了,毕竟,人和人的资质是不一样的,他们能做好他们能做的,不曾懈怠,这未尝不是一种勤奋。”
“再说,钦山这几年变得很多,您圈在这个院子里,以为是为孩子们好,可您也错过了太多他们的成长,一会儿您和钦山也手谈一局吧,看看您孙子有没有长进?祖父,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别让您一个人不堪重负,谁的身体也不是铁打,别把自己的一颗心逼到绝路,谁的心里也都会有所感触,人这一辈子,有松有弛才会过得幸福圆满,何必把自己逼得太紧呢?”
老侯爷怎么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儿子和孙子可都是侯府当仁不让的传家家主,这样的资质,让他根本没办法面对列祖列宗,他想要的,是侯府继续的发扬光大,
“祖父,说句不好听的,奴大还欺主呢,这话不用我说,您比我懂,您曾经手握兵权,为国效命,然后呢,家里再要是各个出彩,您觉得合适吗?”
山杏虽然没有直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老侯爷不禁心里为之一颤,
“祖父,孙媳妇觉得,这也许是老天爷补偿我们侯府的,让我们侯府能因此得已平平安安,所以,您的纠结,实在是没有必要的。”
老侯爷被山杏的说得楞了半晌,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些老将军、老将领如今的下场,他禁不住把目光凝视在了孙媳妇的身上。
“您要是还想不通,那我们就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儿,祖父,您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您曾经那些所谓的杀戮和血腥,其实并不是祸患,而是福报么?世事都说福祸难料,积德虽无人见,行善自有天知,您想想,您从那些或是匈奴、或是鞑子的铁蹄下,救了多少的百姓,您又从他们的领地上,扩大了多少我国的版图,虽不是以您一已之力,您却是功不可没的。”
“那这还算是祸患吗?我觉得不是,是福报,那么多的人,因为您,而从此安宁,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到,福已远离,人间的善恶祸福,自是有公论的,不是凭谁的一已之说,您就算再是认为自己双手血腥,残忍暴戾,但您做过的事,却是确确实实的安了家国天下,那您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您为国为民施了那么大的福,绝不会有报应应在后代身上的,那可真就太不公平了,老天爷也是长了眼睛的。”
“我记得有一句古话曾经说: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做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福祸无门总在心,作恶之可怕,不在被人发现,而在于自己知道;行善之可嘉,不在别人夸赞,而在于自己安详,祖父,您会为您曾经做的不安吗?您会为您曾经做的后悔吗?您肯定不会,不会不安,也不会后悔,这就是因为,您知道自己没做错,您知道那些都是大义。”
“所以,您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父亲和钦山现在所经历的,说不得也是他们的福报,而且,这些福报全都来自于您。”
山杏看着老侯爷,坚定地说,万钦山接着说了一句,
“是啊,我的福报,就是让我遇到了我媳妇,从此,人生再也不同。”
老侯爷看着孙子那一副自得意满的样子,心里也终于是敞亮了。
“孙媳妇,钦山说得对,你才是我们侯府的福报,真可惜,你离了侯府竟然快十年了,如果你这十年都在侯府上……”
山杏打断了老侯爷的话,
“祖父,世上总是有因才有果,您不能因为第三碗饭能吃饱,就不吃先头的两碗了不是?”
老侯爷哈哈的大笑着,然后沉默,是啊,还求什么呢,古来征战几人回?看自己,沙场建功立业,府上阖家平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合家团聚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合家团聚
山杏的话,万钦山也听明白了,心里对媳妇更是怜惜,若是没有那庄子上的近十年时光,也就没有现在的山杏,如果她被关在侯府里十年,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境呢,不说媳妇,就是自己,也将不再是现在的自己了,所以,媳妇说的真是太对了,世事总是有因才有果,但是,因为自家的冷情,让媳妇受了辛苦,倒让自己得了福报,这真是让万钦山有些无地自容了。
“祖父,一会我们可是要全家团聚的哟,您老到底是去呢,是去呢,还是去呢?”
山杏借用了现代的相声段子,可把老侯爷和万钦山逗得不行,
“你这孩子,可真是个开心果,去,怎么不去,咱们侯府,老头子我才是最大的家主,全家的聚会,怎么能少了我到场,更何况,我可是第一回见我曾孙,可得给我曾孙个面子。”
当老侯爷出现在侯爷万平儒的景阑院时,侯爷和侯夫人那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夫妻两个不知道去劝了老爷子多少回了,让老爷子也出院子走走,最起码,在自己府上逛逛上,结果都是无疾而终,可现在老爷子竟然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简直像做梦一样,让人不敢相信,
“父亲,您,您,您……”
看到儿子结结巴巴的样子,老侯爷赶紧伸出手制止了,
“您什么您,这大冷的天,不知道让我们先进去?可别冻着我乖孙呢。”
最后一句是对着小老虎说的,自然是柔和成分,虽然侯爷和侯夫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老父亲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赶紧把老侯爷让进了屋子里。
“父亲,您上座,您喝茶,孩子我来抱吧,怪沉手的。”
侯爷万平儒都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开心了,越发的语无伦次,想着自家老父亲躲在他那个松正院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就红了眼圈,自打儿子生病,父亲就把自己圈在松正院里,再也不曾出来,这是在拿自己给孙子恕罪呢,可父亲有什么罪可恕的,全都是自己这个不孝子,没能力管好侯府,也没能力照看好儿子,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全都是自己无能造成的。
“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现在连孙子都有了,可别让我曾孙笑话你。”
看到年近四十的儿子红了眼圈,老侯爷万驰岭的心里也不好受,自己这么多年的自我圈禁,不说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儿子和这侯府上上下下的几十口人,这却是万老侯爷当初没想到过的,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只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从来没有站在儿孙的角度考虑过,孙媳妇说得对,自己也许真的是要求太高了。
儿子这么多年,不论是侯府里的管的制,还是朝堂上的经营,从没有出过半点纰漏,这已经很是难得了,别人家的子孙,不说那些个纨绔,就只说那些能替家族出力的,那也是半点及不上自家儿子的,老侯爷万驰岭瞄了一眼孙媳妇,看来,自己确实是站在了过高的高度上,以至于,看谁都是俯视的眼光,他们自然是渺小而软弱的,以至于自己的评估都带有了偏见。
虽然老侯爷的心里,对儿子和孙子的想法有所改变,但是,儿子和孙子比照起自己来,确实是差得远了,老侯爷突然又有一种骄傲和自豪涌上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曾孙子,再看了看孙媳妇,也许,曾孙子可以好好调教调教,有自己这么个无所不能的曾祖,再有他那个聪明睿智的母亲,这曾孙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啊,老侯爷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种油然而生的希望。
侯爷把老父亲安置在首位,自己却没在下首坐下,而是转过身来,对着山杏深深的做了个揖,
“山杏,谢谢你!”
就算父亲没有说,侯爷万平儒也知道父亲今天能坐在这儿,绝对是儿媳妇的功劳,想着那一年因为儿子病了,父亲毅然决然的把自己圈禁了,然后山杏冲喜,儿子病愈,十年后,山杏重回侯府,父亲也终于从那个院子里走了出来。
“父亲,不可。”
山杏不能亲自去扶公公起身,只好赶紧朝丈夫使眼色,好在万钦山也算是乖觉的,早在父亲一揖下去的时候,已经伸手去抚了,山杏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父亲这是干什么,儿媳妇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当不得父亲这样。”
山杏虽然知道侯爷是为了什么给自己鞠的躬,但她却真的不想受着,毕竟,这都是自己顺手能做的事,当不得人这么郑重其事的谢意,更何况,她现在又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但凡她能做到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侯爷万平儒虽然被儿子扶了起来,但那一脸的感激,却是表现得明明白白,
“当得,山杏,你也别客气,这份感谢是你应得的,你做了我们全家人都没做到的事,你今天请得父亲出了院子,是我第一个要感谢你的,做为人子,看着老父亲圈在院子里,这心里着实难受,却又无可奈何,今天能看到父亲坐在这里,我这个做儿子,更觉得自己没用,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使得父亲出了院子,但总归是我们没有做到的,所以,这是我第一个要感谢的。”
“再看钦山这些年的出息,是我第二个要感谢你的,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和教导,他不会有今天,父亲当年也是觉得我没有教好儿子,才使得钦山如此的平庸,一怒之下圈了自己,我还只当父亲是因钦山的资质而迁怒于我,我也为自己委屈了这么许多年,现在看来,父亲说的没错,钦山确实是让我耽误了,他能遇到你,是他的幸运,也是我们做父母的运气,所以,这个谢你更是当得的。”
“而这个大胖孙子是我第三个要感谢你的,你当年出了侯府,去了庄子上,可以说是被侯府弃了的,如果钦山在那几年里,找了相得的人,大概你已经被侯府遗忘了,但因为钦山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你反而被侯府再一次的利用,在你及笄之时,再一次的进了侯府,却又再一次的被放弃,虽然这次放弃你的是钦山,可他毕竟是侯府的世子,这事说到底,仍然要算到我们侯府的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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