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女认真投入的侧颜,那股执拗和坚毅,让人动容,翟若宁尽管没有闻到味道,却也不由相信了她的判断。
但关妙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不过两三分钟,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宣布找到了味道的源头。
“是葡萄酒的味道!”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双灵动的眼眸散发光芒,晶亮如黄昏下水面荡起的粼粼波光,闪过一丝得意。
翟启宁忽然就笑了。
笑容短暂,只存在了一秒就消失了,但仍被关妙捉住了。
“哎,你笑啦。”
在这一刹那,什么嫌疑人什么葡萄酒,关妙全不记得了,脑海里只有那个笑,电影般不断地回放。
翟启宁笑起来的时候,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细长的桃花眼微眯,眼梢上扬,清俊之外平添一分媚意,唇角的笑意蔓延,像是一层一层的波浪,瞬间把人淹没。
关妙只觉,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的冰雪都融化了,浅草渐绿,白鹭轻鸣,是春风拂过十里般的舒服,不,是拂过百里!
她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男人,笑和不笑之间,隔了一整个太平洋。
A面是冷意傲然的雪松,B面是柔和写意的水仙,反差巨大——然而,这个男人统一了两面!
怪不得他平时不笑呢,关妙心道,若他时时刻刻都笑还得了,不是他疯了,就是周围的人都痴迷成疯。
王大雄转过头的时候,正好瞧见关妙看得痴呆呆的模样,嫌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快擦擦嘴角的口水,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跟了老大也有两年了,就没看他笑过。”
复又抬头,果然看见翟启宁还是那一张冰山脸,他翻了个白眼,“还没到睡觉的点,关妙你就做梦了,不过呢,要想看到老大的笑,还是做梦来的实际一点。”
被王大雄这么一打岔,关妙终于从花痴梦里醒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甩手把纸巾丢回他脸上才罢休。
“翟启宁,你过来看。”
她收敛了神色,扳回正题,招呼翟启宁走近一点,顺着挨近床边一侧的沙发扶手往下看,地板上有一丝水渍。
水渍已经有干涸的印迹,但幸而酒吧的包房是白色地板,仍能比较清晰地看出痕迹。
“你闻到的葡萄酒味道,就是来自于这儿?”翟启宁也一本正经,仿佛刚刚引起关妙震动的笑容,与自己毫无瓜葛,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能分辨出这是什么酒吗?”
她有点颓然,摇了摇头,“我只能大概闻出是智利出产的干红,若要判断出具体信息,可能要闻到相同味道的酒,才能找出来。”
“已经很厉害了。”对他来说,能分辩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葡萄酒也是一条线索,“酒吧晚上六点开门,按理说之前不会有其他人进入,所以这滩葡萄酒渍很有可能与阿火的死有关。”
“那这么说,阿火应该认识凶手?毕竟按照常理推断,他不太可能会和一个陌生人喝酒。”关妙也在尝试推理。
“不一定,你忽视了阿火的职业,他是酒吧的服务员,如果是一个陌生的客人要他喝酒呢?”
关妙想了想,作为服务员,如果酒量尚可,或者有小费引诱,甚至仅仅是因为客人不依不饶的逼迫,服务员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但翟若宁又补了一句,“但你的说法也成立,要缩小凶手的范围,还得先调查一番死者阿火的人际关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敲着案子,房间的门忽然推开了,陶阳探进一个头来,招手叫翟若宁出去,两人在门边小声地讲了几句话。
起初,是翟若宁说得多,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但后面不知陶阳说了些什么,翟若宁立时就变了脸色,好一会儿不发一言。
几分钟后,待他重新踏进房间时,关妙瞧见他脸色铁青,唇角向下耷拉,显然很不高兴。
关妙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眼,还没等她问,他就主动说了,“陶队说,安排了人带你先回警局做笔录。”
“回警局?”关妙也很懵逼,不是说好和翟若宁待在一起的么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两辈子相加,她一直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除了办身份证和上次保关云帆出来,她就没踏入过警局一步,有翟若宁在身边还好一点,至少是个熟人,但一个人去警局,她还是有点忐忑。
虽说上次去接关云帆,她还小闹了一番警局,但那毕竟是小事,而现在是涉及一桩人命案子,万一把她误定为了凶手……她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似乎是看穿了关妙的担忧,翟若宁已经想好了安排,“不用担心,就是作为证人,做个笔录而已。我让大雄陪你过去。”
王大雄一听,甩了甩手里的笔记本,“老大,不就是做个笔录嘛,我跟着去干嘛?我还得在这里做记录呢。”
翟若宁难得露出几分烦躁,微眯了双眼,语气顿时冷了下去,“去不去?”
三个字,王大雄立马投降,把笔记本往他手里一搁,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去,肯定去!”
关妙还在发怔,就被王大雄拉出了案发现场,酒吧外,一辆警车已经在等着了,待他们上车,立刻就往警局驶去。
拉人的是一辆箱式警车,后厢里除了关妙和王大雄,还有几个熟面孔——刘山峰和李子明两兄弟,也悉数在场,此外还有两个她之前没见过的酒吧工作人员。
“关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刘山峰推了推眼镜,笑着跟她打招呼。
那笑容,在关妙看来充满了阴险的味道。
关妙强打起精神,仿佛是作战的士兵,尽管自己心神不宁,也坚决不在恶人面前示弱,冷笑了一声,“刘经理,你这么厉害,也要进警局呀,真没想到……”
“虽说咱们都是进警局,但也有不一样之处——作为证人,和作为嫌疑人,怎么会一样呢,是吧,关小姐?”刘山峰的一席话,似乎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
刘山峰往后仰,靠在了车厢壁上,似笑非笑,“我没意思呀。”
关妙索性不看对面这群臭男人,谁知她刚赌气地扭过脸去,就瞧见了王大雄在戳手机屏幕,似乎是怕她看见,躲躲闪闪的。
当他发现没听见关妙的动静了,小心翼翼地想查看一番时,一抬头就撞进了关妙的眸子里。
“拿来!”关妙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举在王大雄面前。
他哭丧了一张脸,短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让关妙知道——这话发出来还不到五分钟,就被关妙逮住了。
“可不可以不给啊?”他心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手机往肚子里藏,一脸可怜兮兮。
关妙原本只是试探,这下可以肯定了,这厮一定隐瞒了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刚刚被刘山峰点燃的火气,“蹭”地一下子窜起老高,声音也锐利了几分,“王!大!雄!给我!”
听见关妙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王大雄吓得一哆嗦,手机就从腹间层层的肉里掉了出来。
关妙眼疾手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弯腰捡了起来。他没来得及锁屏,手机屏幕现在仍是亮着的,还停留在短信界面。
是翟若宁发来的短信,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她又似乎不曾相识。
简而言之就是,警方有人发话了,要把她以嫌疑人的身份带回警局。
她忽然就明白了翟若宁归来时为何板着一张脸,以及为什么一定要王大雄陪自己去警局。说心里不忐忑是假的,但有了翟若宁的这一番安排,又让她心里流淌了一股暖意,莫名对他有了几分信心。
“喂,王大雄,上次在警局我听人说,翟若宁有个外号,是锦都福尔摩斯?你说,他是不是一定会破掉这个案子啊?”出乎王大雄的意料,看完短信之后,关妙并没有大发脾气,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那当然,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我老大的话,一定能破案!你也别担心,大概是上面为了稳妥起见吧,等交通局把监控录像送来,你就能洗脱嫌疑了。”
他还不知道监控录像根本就没拍到关妙。
“关小姐,心情怎么样,当嫌疑人的滋味过瘾吗?”刘山峰又来讨人厌了。
关妙莞尔一笑,对他招招手,“刘经理,你过来,我告诉你呀。”
大概是想着在警车里,关妙一个小女生也做不出什么来,刘山峰的警惕性就降低了,得意地凑过去。
“啪——”关妙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把他半个身子都打歪了。
关妙几乎可以肯定,警方改变主意,少不了酒吧方面的推波助澜。
第18章 崂山白花蛇草水
刘山峰作为酒吧经理,靠着老板的名号狐假虎威,走哪儿都给面子尊称一句“峰哥”,说两句漂亮话撑场面。谁曾想,他今儿居然折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卧槽,你这个疯女人!”他骂了一句,冲过来反手就想回关妙一拳。
激动之下,他竟然忘记了这是在警车里,前半截车厢里还坐着三个警察。尤其三个警察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女警察,更是天生就偏袒同性。
听见动静,坐在前面的女警察转头来看,正好看见他提起拳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就火了,一声怒喝,“都坐在警车上了还不消停,干什么呢!”
明明是关妙先动的手,偏偏挨骂的却是他,刘山峰气得脸都扭曲了,“是她先动手打我的!”
前一秒,关妙还得意地扬起唇角,后一秒,待她转过脸来时,却眼含泪花,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这下可好了,不用她说一句话,那女警察就已经对刘山峰的罪行盖棺定论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可能打你一个大男人!”
女警察是个暴脾气,车行到警局门口,还没停稳,她就一个箭步冲了下来,拉开车厢的门,把刘山峰拖进了警局大门。
“哎,许棠棠,你轻一点,那是证人。”司机半个脑袋探出车窗,朝大门的方向吼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许棠棠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证人被拖走,反而撂下了关妙这个嫌疑人,她收回眼泪,只觉好笑。
倒是王大雄贴在她耳边,解释了一番,“许棠棠是警局里的霸王花,你别看她脾气这么暴躁,其实是有脑子的。老大肯定早跟她打过招呼,她可是老大的铁杆粉丝,当然要帮咱们自己人了,恰好你又这么一闹,她就顺其自然地借题发挥咯。”
“谁跟你自己人?”关妙白他一眼,“自己人还藏着掖着,有个什么事儿都不讲清楚?”
王大雄举起胖乎乎的双手,作投降状,连声哀求,“哎哟,我的姑奶奶,这事儿你自己去怼老大吧,他做的决定,跟我没关系呀。咱们快进去吧。”
关妙也不是真生气,只是看王大雄那胖乎乎的憨厚模样,就特别想逗他。
最后还是她撑不住笑,拍了拍王大雄的肩膀,“别苦着张脸啦,逗你玩的。我没那么不识好人心,知道你们也是想帮我,我会很配合的。就像你说的,翟若宁是锦都福尔摩斯啊,破这种案子对他来说,肯定没问题。”
一句话,多说几遍,她好像也信了。
走进警局,已是晚上十时许了,重案组办公区内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点儿看不出已下班的迹象。
“重案组就是这样,案子一旦转到这里,多半都涉及人命,大家都希望能早日破案。”
王大雄正解释着,就见许棠棠从角落的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拍了拍手,笑容满面,虚掩的门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许警官,那个……刘经理没事吧?”关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许棠棠只轻巧地看了那个房间一眼,“没事啊,我只是请他喝了一杯饮料。来吧,我们去一号审讯室。”
说罢,她就英姿飒爽地转了身,率先走在前头,留下关妙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请刘山峰喝饮料为何会传来一声惨叫?
一旁的王大雄已经憋不住笑了,弯腰倚在办公桌边沿揉着肚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连讲话都断断续续,“这是许棠棠的成名节目,哈哈哈。”
“你知道崂山白花蛇草水么?那玩意儿再掺点辣椒水,哈哈哈,谁试谁知道!”
崂山白花蛇草水,关妙知道,这是几年后将会大火的一款饮料,与另外四种难喝的饮料一起并称“五圣水”。虽然她没有尝过,但能在五大难喝饮料中排名第一,想来味道一定很醉人,再加上辣椒水,刘山峰一定很受用!
审讯室很小,四壁空空,只在中间放了一张长桌,两侧放了椅子。关妙坐下来,微微仰头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摄像头,红灯一闪一闪,表示正在拍摄中。
“关小姐,放轻松,照实说就好。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那个时间出现在‘暮色’酒吧?”许棠棠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刚坐下来就翻开了记录本,开始询问。
关妙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大概是看在翟若宁的面子上,许棠棠并没有为难她,把事件经过反复询问了两遍,就表示询问结束了。
“关小姐,虽然询问结束了,但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警局。翟先生打过招呼,你可以在他的办公室等一会儿。”提到“翟先生”的时候,许棠棠嘟起了嘴,有几分不高兴。
想起王大雄之前说,许棠棠是翟若宁的迷妹,关妙有点小尴尬,赶紧撇清关系,“我跟他不是很熟,随随便便进他的办公室不太好,我还是在大厅等吧。”
许棠棠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凑过来轻声八卦,“关小姐,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跟翟先生是什么关系呀?”
不似现在流行的锥子脸,她的脸轮廓分明,细眉往上扬,高鼻深目,颇有几分英气,甫一出场,关妙就自动脑补了《上海滩》那“浪奔浪涌”的BGM。
然而,每当提起“翟先生”三个字,许棠棠立刻就变了一个人,一双眸子就柔情似水,做西子捧心状。
关妙连连摆手,“没什么关系啦,是我老板的熟客,常来摊子上吃东西。你叫我关妙就好,叫我关小姐,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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