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啥?”张玉儿开口就没好脾气。
“我来找张叔的。”闻礼回答,正踏脚要进去,却被张玉儿一脚给拦住,“可别了宋闻礼,张叔张婶现在正着急小娃的事情,你就别进去瞎闹腾了。”
小娃是张叔张婶儿儿子的乳名。
“我来就是看病的。”
“你说什么?”
闻礼回答得慢条斯理:“我是来看病的。”
第015章
张婶耳听窗外有声儿,便放活出门去,可巧瞧见宋家姑娘与自家侄女儿说成一团,先前就以为她俩关系亲昵,互相联络疏通感情。张婶儿便笑道:“闻礼来了啊?这会儿子太阳也毒,快来我家里歇歇吧。”
张玉儿见得自家张婶出来,便没得再多口舌说她,但听得闻礼方才之话也不知当真不当真,保准又是个骗人的。张玉儿心下怒怒,幸灾乐祸地将方才之事十八.九与张婶说了遍:“婶儿你说闻礼说得好不好玩儿?居然要提我家小娃子治病呢?”
张婶儿听了,笑道:“小娃那怪病连大夫都瞧不出来什么,闻礼你若是能瞧出来,定是我家小娃的福人。”也知这是不可能的,张婶压下心底里的难受劲,暗暗叹口气,说话无力,“快些进来吧,外面热气腾腾,两姑娘家待在外头不好。”
待闻礼进门后,方是开口问张婶儿:“小娃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发热咳嗽。白大夫去了远镇,徐大夫前些天又被豺狼给咬了不能请,如今你们张叔跑了躺腿,加急去了李家讨要那妙手神医。”
“张婶儿,我能瞧瞧小娃吗。”
“可以,进来瞧瞧吧,不过里面味儿挺重的,没开窗,他爹说不能让他吹着风。”张婶儿领着她去了内屋瞧瞧,三人猫着步子进门,闻礼嗅闻见药味儿全熨在屋里头。
挺闷的。
小娃未满三岁,躺在榻上,全身冒着高烧,张着双亮堂堂的眼睛瞧着闻礼他们,嘴儿里咿呀咿呀地张着嘴。闻礼秉着两指尖探探娃的额头温,顿几秒,将小儿的嘴巴撑开来往里头瞧了瞧,接着她视线下移,指腹慢慢拢住小孩的手腕经脉处,正深入诊疗,张玉儿便轻声在她和张婶旁边嘀咕:“摆什么手,你以为和徐大夫一样啊都是神医不成?”
张婶儿听得有些不满,瞪她:“你好些说话,闻礼好不容易来一趟,咋地这么喜欢说人家。”
张玉儿哼了声:“我说的都是真话,闻礼又没学过医术也没什么经验可循,为啥要给娃子来瞧病呀,莫不那大病过后脑子也变得不清不楚了?”
闻礼没搭理,放开手瞧着张婶儿问道:“小娃周身最近是不是冒出很多红疹的?”
张婶这听得一愣,也没来得及多想便连连点头,声音哽咽起来:“是啊是啊,小娃除了脸手没有红痘痘,就数胸膛那处地儿最多喽,还乱挠乱抓,原本他爹说是红疹但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严重法子。”
“把这里通通风吧。”闻礼忽然提了这么个点,“空气闷着对娃不好,而且孩子病因不在红疹上,主要在肺里。”
“肺里?”
“孩子舌黄身热,经脉紊乱,你们给他喂的甘七舍黄药只会加重病情,还是先停停手,将体内肺热消除再说。”
“你怎么晓得咱喂的是甘七...”剩下的张婶儿就没再说话,也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听得的一道事情,说是闻礼在听戏的那头帮着徐大人捉到了逍遥法外骗子手,事情为真,之前她还在疑虑,如今便确信了些,闻礼此番,性子确实是变化很多。
张玉儿听婶儿话过去将窗扇打开透气散味儿,侧头就看见宋闻礼把背上的小包袱拿下来拆开,这走近一瞧,发现里面尽是摆着些细腻银针,她心里惊了番:“你想拿这些银针做甚?”说话口气也变得生硬了几分,指指这些针头再说,“别和我提你真是要去扎我弟弟的针头?张婶,这可不能答应她胡来呀!”
“闻礼,你拿这些针莫不是真要扎我孩儿吧,若是伤了他弄得更为严重了,你能担待起吗。”张婶儿问。
“如今放血已算是晚了。若是再晚些,你家孩子便撑不了那李家大夫来救命。再说肺热哪里是能乱放药的?”宋闻礼撇下往常和颜悦色,一字一顿地将话说得极其低沉,“往常你们宠他倒是也好,但是在病之际,为何要喂他吃海鱼之类冷腥味的食物?”
“你,你怎么...”张婶惊讶地瞪了眼睛,“前天喂他吃食,我以为海鱼是没事的。”
“腥味海鱼最有毒气。”闻礼烧针过后,脸色还未缓下来,便将眼皮抬起瞧着那两人,定定神地说道,“我知你们瞧我只是个野丫头,但在这时候,你们还是得多信我这个野丫头一些。”
张婶被弄得无话反驳,不过话中闻礼所说句句属实,不论是小娃症状还是所喂吃食,端察如此细致,不若闻礼是个懵懂小孩,她定认为这姑娘是学了好些年头的老大夫。
接着闻礼将孩子衣裳摊开,抓准穴位,稳稳地刺于太阴阳明,接着皮外出血如同露珠,将外邪造成的肺热症,用针刺放血方法得到孩儿咳嗽发热的缓解。要说这方法有多好,闻礼那时候是试过手的,几次下来,患者都未曾病情恶化,想来到底还是前世的老师傅教得好。
“这样便好了吗?”张婶上去摸摸孩子的额头,见小娃呼吸如她所说还真平稳下来,也不由得信了她几分,“这些天孩子都没睡上觉,如今这么一扎,还能平稳睡上了些。”
“我见这样,那当初就不该带着徐大夫快马加鞭地来此处,没想到宋姑娘医术如此高明。”门前这么有声大老粗的声儿,将她们听得急忙转头瞧着来者,老林头挠挠头儿地接受来自三人的瞪眼,一脸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啊,声儿大了。”
“林大叔你怎么来了?”闻礼收拾好银针包囊,走出屋子与他对话,“不是说你公务繁忙,怎地还有兴头来这处小山窝窝?”
“反正又不是来瞧你的。”张玉儿跟她后边瞪眼,最后朝着老林头昂昂下巴,“老林头你今儿来又做甚呀。”
“本是听你们谈起小娃病重,虽是徐大夫腿伤不好行走,不过我想了法子将他抬了来,没想到闻礼姑娘先行一步瞧来一瞧,单单是你这气势也将我佩服五体投地。”老林头再瞧瞧张婶,“你别瞧宋姑娘人小,可在医理方面还是懂些的,如是再不放心,我将轿子里的徐大夫请出来把把脉如何。”
张婶还未说话,玉儿便急着插话:“自然得请,徐大夫治病多年早已经验稳固,哪像宋姑娘没遭过什么经历,所以针灸什么的,还是小心为妙。老林头快去请。快去。”
老林头再盯盯宋闻礼,闻礼这处没什么反应,倒是也开口应声:“徐大夫腿脚不好,你搀着他小心点。”老林头点头哈腰地答应立马出门办事儿,闻礼也跟着他出了门,抬头便见着阿孟,他正背抵着马车大轮那处,埋着头闭眼休息。
之前徐大人命他护送大夫来此,心里头还有些不痛快,原本好好的假日倒是了变成了护送人的好东西。如今老林头声儿还在旁边嘀嘀咕咕,少年瞥了眼他,老林头浑身寒颤不止,要说捕快里最怕的,还是这位身份来历皆不明的阿孟。
“嘿嘿,孟大人,这下我们得请着徐大人下来给小娃子治治。”老林头与他讲讲话,阿孟听着,便默默地让开了条道,里头徐子青翻开帘子,对着下方老李头:“里面怎么了?”
“宋姑娘给那娃子诊脉来着,最后说什么是肺热病,得刺针放血,我瞧着那挺有作用,不过玉儿她俩不放心呢,还是得让您下来走走。”老林头咧咧嘴来,将车上捆着的折叠木椅拿下来给放好,再将徐子青小心翼翼地扶正了背下来,入木椅。
“细节我回去再和您说,马上去瞧瞧吧。”老林头推着木椅将诊箱往肩上一背,继续朝屋里头走,过阵儿,徐子青抬眼便瞧见屋檐下立着的闻礼,她正与张婶儿说完话,两人对视了眼,闻礼才走来这边:“子青哥,那小娃我做了处理,现在没了大碍,不过还是得请您开张药方。”
徐子青温然而笑:“刺针甚的,恐怕就不是你爷爷教于你的吧,据我所知宋老爷子对医疗什么都有些在行,但对穴位,可是非懂的。”瞧着那丫头有些愣,转然笑意停止,“我先进去瞅瞅,你在外头呆着。”
张婶儿请他们入屋,闻礼便蹲在门口,苦苦的脑筋里想想日后该怎么回答那徐老的问题。
还真不容易。
闻礼觉得有些凌乱,这么想着的时候,结果脑袋上忽然顶着了个圆乎乎的凉东西,她微抬起眼儿,便瞅见左边立着的阿孟,左手抓个苹果,接着苹果力道顶住她脑袋瓜不放,整个人也有些倾斜过来力气靠着她,瞧那模样悠闲得她想打人。
“原来你医术这么好啊。”阿孟悠悠开口,“怪不得上次我那肩伤你能知道,也是有功底的。”
闻礼笑道:“你也想打探我这些医术是从哪儿学来的是不是。”
“不是。”阿孟顿几秒,再回,“我没那种好奇心对你个姑娘家刨根问题地,当以为你是我媳妇儿啊?”
闻礼愣了下。
说实话,阿孟也愣了。
于是他开始思索刚刚说得是什么鬼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刺针放血,历史架空,放过考据君。
*罒▽罒*
第016章
见场面着实阴沉,阿孟咳了声打破安静,接着将手里的小苹果塞她怀里,眯眯眼儿地朝她笑笑:“宋姑娘方才那话可不能当真呀,也是我脑子糊涂,让你恼了可不好。”
“自然不会当真。”闻礼表情镇定自若,若非她是重活了一世,小小年纪的自己也会被这侍卫的话打动心思吧。姑娘将怀里的果子反抛给他,阿孟一把手接得很准,步子都未曾移动,见到那姑娘微微侧开来身瞧着他,弯弯眼儿笑道,“不过阿孟你这句话用来调戏别家姑娘,铁定能将那姑娘骗到你家里去拜堂成亲,在我这处可好像没得用。”
“哦?”阿孟将热乎的果子攥紧在掌心里,垂眼瞧了会儿,才低低出声,“姑娘这话听得过于老成些。”
“嗯?”宋闻礼忒好奇儿地盯着他。却见阿孟低头咬了脆口的果子,视线落在她身上,抓果子的手同样也指着闻礼说,“也不像个十几来岁丫头的样子,还是你以前经历过甚地大风大浪,将这些都看透了。”说罢,他眯眯眼儿笑,“嗯,上次给你的那枚铜板还带着吗。”
闻礼点点头,原本还想问他那枚铜板是真送给她的还是假的,结果少年仰头,手遮眼地望望天:“我也该回去了,你帮我和老林头打声招呼,多谢姑娘。”便朝她笑眯眯地摆摆手,“再会。”
“啧,那家伙溜得还挺快啊。”半会儿,闻礼耳旁便传来老林头不满的嘀咕声儿,他挠挠头,侧头便瞧着闻礼姑娘,“他与你可说了什么?”
“他说自个先行回去。”
“就这样?”
闻礼这儿点头,老林头那儿瞪眼。
这会儿张叔正在堂内,与林家管家商谈,关于请他家大夫去给自家小娃治病的这事儿,没料到外面有位小厮进来通报,说是大少爷回来了。
老管家心下一喜,忙忙上前恭敬地站着,张叔便随众人目光,盯着那位从大门口一直走来的绿衣少年,步子轻盈,只是俊朗脸颊上是略显苍白消瘦,大抵上是因为大病初愈。他立定掩嘴轻咳了声,管家立马上前作礼:“少爷可回来了,家里头老爷夫人都盼着您呐。”
“嗯,过会儿我便去向他们二老请安问好。”李孝先嗓音不怎么滑润,嘴边笑意若隐若现,“我在大定寺的这半月,我那混世弟弟没在外头惹麻烦吧。”随后将外套褪下来递给身后的小厮,接着思忖几秒,道,“不,应该这么问你,没惹甚么大.麻烦吧?”
管家有些难回答:“这,二少爷在外头还好些。不过前些天踩了位姑娘的脚,蛮横的模样全被徐大人瞧了个底朝天。”
李孝先转而笑道:“还真被徐大人瞧见了?”
“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前几日梦到顺贤那家伙的狐狸尾巴被徐大人抓住。这回来一听,那梦可倒是应了这景。”李孝先踏进堂内,便瞧见一直等候在此的张叔,“这位叔来此处是做甚的?”
“他家小儿病了,是来请咱家大夫的。”管家道。张叔那边点点头,噗通跪下来磕头,“还望少爷能答应草民的请求。”
“快扶他起来。”李孝先又咳几声,导致耳朵泛红,管家上前询问要不要紧,他摆摆手,“无妨。”最后瞧着那边张叔,“既是请大夫治儿的,我李家没有理由拒绝,管家你且去请李大夫过来。”
管家得令好嘞,正想撒脚出去请大夫,结果差些撞上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一位少妇,某位小厮过来拉住她,“这李家也是你能随便走进来的?”
管家开口问:“怎么回事儿?”
张叔瞧见是自家娘子,立马过去拉住张婶,对着管家他们弯弯腰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家内人。”管家问,“既是内人,来这儿也是为的我家大夫事儿?”
张婶儿急忙摆摆手:“哎呦不是不是,这遭真是打扰您李家了真是对不住呀,真是对不住。”
李孝先啜了口茶,抬眼问:“怎么回事?”
“这不我家小儿上午头头就被那小姑娘给治好了大半,如今病情好转,已经没得理由再高请李大夫了。少爷,实在是对不住。”张婶对着这几人内疚地弯弯老腰,“实在是对不住,姑娘说等到李大夫前来诊治,我家小儿早已危在旦夕。实在是对不住。”
“说到底。”李孝先侧侧脑袋,倒是有些好奇地开口再说儿,“那小姑娘到底是谁家的?竟能有如此医术,我倒是想见见。”他微微而笑。
“唉呀唉呀。”张婶笑着说,“可不是那宋家大姑娘嘛,起先那话我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真给治好了我家小儿,也是亏得她。惊动李家这么多人着实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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