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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征今年六十五岁，看上去老当益壮，精神不错。
大孙子从国外回来，他也很激动，很想亲自去接他，但公司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他真是分身乏术。
总算忙完回到家，刚开门进来，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么香，跟大盘鸡的香味真像！”
顾恒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给了顾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大盘鸡，爷爷，您最爱吃的，一会先尝尝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顾长征拍拍孙子的肩膀，强忍着泪花，感慨:“你奶奶做的大盘鸡最地道，以前我一个人都能吃一大盆子，那味道百吃不厌！”
“外公，你太夸张了吧？一大盆子就两块鸡屁股肉剩下的全是野菜，能好吃到哪去，还是我的炸鸡腿实惠，啃哪哪有肉！”
付浩然将自己的美味递到外公嘴边，想和他一起分享，哪知他老人家完全不领情。
“你这小兔崽子懂啥？又是你妈给你胡编乱造故事了吧？”
一说起妈妈，付浩然心里就不乐意了。
“她就知道挣钱，天天呆国外也不知道回家看儿子，别给我提她！”
顾长征胡子一翘，将外孙子抱在腿上，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
“想妈妈了？给她打个电话去吧！”
“我才不去！”付浩然啃着鸡腿，嘴硬的说，“不回来更好，省的一见面就训人，烦都烦死了！”
顾恒将饭菜一一端上桌，拿了四双碗筷，招呼在旁边站立的李管家。
“李叔，您请坐，平时我不在家，多亏了您照顾爷爷，这第一杯酒，我要敬您！”
“少爷，这怎么使得，照顾老爷子是我分内之事，您千万不可……”
“顾恒说的没错，李允，你就喝了吧！”顾长征一发话，李管家不敢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四个男人，老老少少，连一桌都没坐满，怎么看怎么凄凉。
顾长征闷声喝了几杯，眼睛转到顾恒身上。
“这家里没个女人，哪像个家啊！顾恒，你老大不小了，有中意的姑娘没？我这有几个合适……”
“爷爷，目前我只想好好读书，学成回来帮您一起管理公司，其他的……以后再说！”
顾恒淡淡一笑，举起酒杯敬了爷爷一杯，就把这个话题岔开去了。
放弃最爱的美术专业，答应出国留学，三年后接手顾氏集团，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若连找女人这样的私事都不能自己做主，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孙子是个懂事听话的，很少跟他顶嘴，顾长征胡子一翘，还想再说，被李管家及时打断。
“老爷子，大盘鸡凉了就不好吃了，您快尝尝！”
顾长征最终没再说什么，想着孙子到底年轻，留学回来再说吧！
吃过晚饭，祖孙三人玩斗地主。
“爷爷，过几天我想带浩然去王爷爷那里一趟！”
“外公，乡下过年很有意思的，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顾爷爷沉默了片刻，突然放下手中的牌，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们两人。
顾恒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爷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个月前，你王爷爷来信，说他们都迁走了！”
“外公，您说什么呢？”付浩然急了。
他们搬走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顾长征瞅了孙子一眼，走到卧室拿出一样东西：“怕你在国外分心，没告诉你，这是……二妮儿那丫头写的信！”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
顾恒猛的站起来，攥紧那封信，看了爷爷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回自己卧室。
“外公，大哥对野丫头好像挺在意的，您这样瞒着他，是不是有点太绝情了？”
付浩然十分失落，人家都搬走了，那他岂不是不能到乡下玩耍了？
真是没意思！
孙子走了，外孙跑了，牌桌上就剩下顾长征一人。
“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搬迁是必然的，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大过年的，就这点事，还值当跟我怄气！”
其实，顾恒并不是生爷爷的气，他只是气自己，明明牵挂着那个小丫头，却一再软弱，如今人搬走了，他去哪里找他们！
无亲无故的，她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带着瘫痪的爷爷，能投靠谁？
一个月前给他来信，会不会是为了求助？
顾恒急忙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小学生写字用的田字格纸。
上面的字迹干净整齐，一看就是出自小女孩之手。
大哥哥，我要离开我的家了，爷爷说我们分到了好多钱，但是不能再在家里住下去。
爷爷身体不便，为了更好的照顾好，只能投奔叔叔家。
我很难过，我……讨厌他们！
村里的那些小鸡比我还可怜，到处乱窜，没人顾的上，估计很快就会被黄鼠狼叼走，再也无法叽叽喳喳捉虫子吃了。
河里结了冰，本来很美很亮，可是现在全都是垃圾，又脏又臭，以后再也不能在里面游泳了。
还有那个果园，大哥哥你说的蟠桃园，果树都被砍倒了，爷爷做的帐篷也被人拉走当柴火烧掉了。
大家都很开心，收拾大包小包要进城买房做生意，可我不开心……
我的家没了，爷爷坐在轮椅上落泪，我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上，仰着头看天上的太阳，大大的太阳，光芒四射，可我还是浑身打哆嗦，好冷好冷！
爷爷请人帮忙打了电话，叔叔一听说我们分到了钱，立刻要来接我们，我马上要去叔叔家了。
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大哥哥！
你要是看到信，能来找我吗？
临走前，要是能再见大哥哥一次，该有多好！
看到最后，顾恒的心忍不住抽痛起来。
二妮儿，你现在在哪？
T市，一个穿着白孝衣的女孩跪在一具遗体前，哭的眼睛都肿了起来。
“小小，该给爷爷火化了！”
“你别动爷爷！”名叫小小的女孩猛的抬头，正是顾恒牵挂着的二妮儿，她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菜刀，朝面前两个人挥了过去，“是你们把爷爷气死的！”
王强夫妻吓得连连倒退。
“二妮儿，你要死啦！”
“该死的是你们！”
小小大哭起来，要不是眼前这两个贪得无厌的人，爷爷也不会为了替她护住那些拆迁的钱，被活活气死。
爷爷全是为了她！
想到一个月前，她和爷爷被这个黑心的叔叔接到城里，为了榨干爷爷的拆迁费，他们假惺惺的当好人，说找关系给她找学校上学，骗走了一半多的钱，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万，还不满足，活活气死了爷爷，还要随便把他烧了了事。
爷爷没了，她在这里不可能再呆下去。
他们都是没有良心的恶狗，早晚会把她骨头不剩的吃进肚子里。
“你们要钱是不是？那就给爷爷办个风风光光的丧礼，把他葬到王庄村！”
爷爷临死前都在念叨着要回家，她一定要把爷爷送回去。
“那里在开发，怎么葬？”王强夫妻俩想要钱，又不想办事。
小小狠狠挥了挥刀子：“我不管，想要钱，你们就得按我说的做！”
王强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勉强点头答应。
小小孤单一人，怕这两人耍赖，又提出要求：“我要打个电话！让爷爷的朋友来吊唁！”
她能依靠的，只有大哥哥了！
然而，连着打了三遍，始终无人接听，小小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强忍着泪水，撕碎。
“打不通啊？你爷爷哪还有什么朋友，别异想天开了！赶紧的吃饭，吃完饭还要赶路！”
王强夫妻俩嫌带个死人晦气，没开自己的小轿车，租了一辆大卡车，里面装了些水果蔬菜，打算将亲爹尸体藏在里面偷偷运回王庄村。
S市，顾恒和付浩然刚从外面回来，保姆张妈忙迎上来。
“少爷，刚刚有人来电话，是陌生号，我没敢接！”
会不会是二妮儿？
顾恒一想到这个可能，当即打过去：“您好，请问刚才是谁找我？”
“你是谁啊？打错了！打错了！”
打错了？
顾恒不死心，又打了一次，结果对方一直在通话中，无论如何也打不进去了。
王庄村，曾经的小树林已经被夷为平地。
“钱呢？”
“全给你们！以后永远不要再见！”
王强接过来数了数，正好一万，钱到手了，拉着媳妇就要撤走。
乌漆嘛黑的，他心里还真的有点害怕。
“你那包里不会还藏着几千吧？”王强媳妇打着手电筒，照在小小身前的粉色小书包里。
不要脸！没人性！
小小一气之下，扯开书包，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出来，几件衣服，一套文具，还有几本书和一把菜刀。
王强猛的一哆嗦，拉着媳妇就跑。
“走吧，走吧，不能一丁点生活费不给她留吧！”
“饿死活该！没见她想砍死我们！”
终于安静了，小小扑通跪在爷爷坟前，大声痛哭起来。
“爷爷，回家了，您好好休息，小小会回来看您的！”
小小从自己的本子里撕了一张纸，写上二妮儿三个字，埋在了爷爷的坟堆里。
二妮儿留下来陪爷爷，以后她就是王小小。
像爷爷说的那样，大大的世界，总有小小的容身之处！坚持走下去，笑到最后者，为王！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小，莫名想哭……
顾恒你还不出来，你小媳妇无家可归了！
☆、成长（2）
夜里很冷，小小跪在坟前那么长时间，感觉自己快成了冰渣渣，轻轻一敲，就要四分五裂。
她里面穿着一件薄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半旧的羽绒服，脚上的棉鞋倒是新的，之前王强夫妻俩为了偏钱，专门卖给她穿，演戏给爷爷看的。
赌气脱下来扔到一边，小小光着脚丫走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了什么，硌的脚心生疼。
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又爬过去把鞋子捡了起来，套在了脚上。。
以后每年她还要来这里给爷爷烧纸钱，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
前面那条公路就是通往S市的，大哥哥以前跟她说过，好像有好几百里远。
大哥哥的地址和电话已经被她丢了，现在就算走到那里，也不可能找到大哥哥，但是除了S市，她还能去哪呢？
最起码那是离她最近的地方，那里有她最喜欢的大哥哥。
没钱坐车，也害怕遇到坏人，小小只好靠着两条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漆黑的夜，一个小女孩，独自走在大马路上，真不怕吗？
怕啊！
怕的要死！
可是不走又能怎么办，她没有退路，往前走总还有希望。
远处，别的村子里传来鞭炮的声音，小小停下来羡慕的看了一眼。
快过年了，真好！
泪水又忍不住流下来，她无所谓的擦掉，仰起头又继续往前走。
过了年她就九岁了，有手有脚，会干活会洗衣，一定可以养活自己。
走了不知有多远，小小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找了一棵树，慢慢坐下去休息。
休息一会就走！
小小靠在树身上，这样想着，眼皮子忍不住耷拉下来，头一歪，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辆大卡车从远处驶来，是一对外出送货归来的夫妇。
“咦？老孙，快停车，你看那里是不是躺着一个孩子？”
孙庆急刹车，下来一看：“还真是！谁家孩子，怎么跑这里来睡觉？”
“别管谁家孩子，你快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孙庆蹲下身子，看了一眼。
短头发，灰衣服，黑鞋子，是男孩！
“那快抱上来，这么冷的天，再睡下去可要冻僵了！”
孙庆一下子急了：“又想打什么主意，家里三个女娃娃还不够你受的！”
孙庆媳妇瞪了他一眼，自己跳下车抱起小小。
“我做好人好事呢！罗里吧嗦那么多话！”
小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红红的灯火，又暖又亮，有厚厚的被子，又软又香，还有大大的鸡腿，美味极了！
吞了一口唾沫，小小猛的睁开眼睛，醒了。
洁白干净的墙壁，漂亮舒服的被褥，这……是哪啊？
“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喊妈过来！”
小小这才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大姐姐，扎着漂亮的蝴蝶结，笑着跑出去了。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小小看到之前那个姐姐拉着一位阿姨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醒了就好，孩子，饿不饿？”
“我……不饿！”小小撒了一个小慌，掀开被子下床给那位阿姨磕头，“谢谢您救我回来，谢谢！谢谢！”
小小一说话，孙庆媳妇的脸就耷拉下来。
“别磕了！你先起来，我问你，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小心里一咯噔，没敢看那位阿姨的脸色。
“我是女孩，叫小小，我很能干，洗衣服做饭都会……”
孙庆媳妇撇了撇嘴，没再看小小，转身出去了，孙庆正好进来，看到她那副表情，忙问怎么了。
“女孩子家家的，留那么短头发，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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