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卿似是并不急着揭穿她,缓缓捞起她的手,一脸玩味,“一个奴婢,手上一点茧子也没有,纤纤玉指,如削葱根般修长、白嫩,一看就是娇生惯养,没干过多少粗活。”
他放下叶绾的手,手指摸上她的脸,冷冷一笑,“你可知,易容最忌讳沾水,这张皮已废了。”
叶绾心中大惊,恍悟过来,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脸,却被暮云卿大手一伸,刷地扯了下来。
“啊……”一声惨叫响彻在内室,划破了寂静的清晨。
外面驻守的侍卫听到动静连忙敲响房门,并不敢贸然进去,急急地唤道:“王爷……”
“没事。”浑厚沉静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外面便没了声息。
暮云卿用一方锦帕静静地擦拭着手指,看着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叶绾,冷冷一笑。
“小七,她的易容术,不及你。”
叶绾惶惑地抬起头,不知他在跟谁说话,然而寂静的室内,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哼。
她正四处打量,暮云卿将锦帕丢在她的脸上,叶绾微微闭眼,锦帕便如云一般缓缓落地。
锦帕的一旁,正是那张被暮云卿撕下来的面具,面具上,还氤氲着丝丝血迹。
“全京城都在搜寻着你的身影,你却逃到我这里来了,叶绾,你好大的胆子!”
叶绾猛地抬起头,对视上暮云卿铮铮发寒的眼眸,由最初的震惊,缓缓变得沉静下来。
“王爷,好久不见,您,别来无恙?”
正文 第003章 交锋
暮云卿端坐在床榻上,目光沉沉地望着跪在他眼前的女子。
她明明是跪着的,脊背却依然挺直,神情透露着这个年纪的少女不该有的从容和倔强。
“我差点忘了,这次奉命去北漠平乱,还是拜你所赐。”
三个月前,叶相还在位,正是他向皇上举荐自己率兵平叛,背地里出主意的,正是叶绾。
叶绾,相府嫡女,年方十四便有才女之称,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一不精。
当今世上第一智者言翁曾亲口称赞,此女若是男子,定能子承父业,成为宰执之才。
叶绾跪直身子,微仰着头看着他,神情平静,“多谢王爷夸奖,民女不敢居功。”
暮云卿嘴角冷冷一勾,“我夸你什么了?你又何功之有?”
“当日皇上命家父举荐良将前往北漠平定叛乱,本朝重文轻武,实在没有担此大任的良将,家父一筹莫展,民女不忍家父为难,就顺嘴提了王爷一句,家父醍醐灌顶,皇上欣然应允。事实证明,王爷果然是大黎最骁勇善战之人,只要出战,从无败仗,小女子佩服。”
叶绾侃侃而谈,眉眼间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怯懦,反而带了些慧黠和顽皮,唇角轻轻勾着。
暮云卿眉心一动,嘴角浮起一丝冷淡的笑意,“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叶绾抿唇,微微垂头,不再多说。
“你连同你父亲将本王送去了战场,却没想到,本王不但平安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份罪状吧。”
叶绾猛地抬起头来,咬住下唇,一脸寒意地看着他。
暮云卿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心头冷冷一笑,“怎么,这下无话可说了?”
叶绾嘴唇抿了又抿,良久才缓缓道:“王爷,可否将手中的信件交给民女?”
暮云卿好笑地看着她,微微俯身,“通敌叛国的罪证,我为何要交给你?”
“我父亲没有通敌叛国。”叶绾急了,梗着脖子道:“那不过是一份书信,算不得什么。”
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暮云卿反而兴致缺缺,身子往后仰了仰。
“没错,一份书信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北漠汗王与大黎丞相的书信,就很是说明什么了。”
叶绾双拳使劲攥紧,脸上油然而生一股彻骨的恨意,狠狠地瞪着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暮云卿朝她冷冷地勾起唇角,“你说的没错,本王想让谁死,谁绝活不过明天。”
心脏狠狠地被针扎了一下,叶绾只觉得心口骤痛,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仍旧愤恨地看着他。
暮云卿已经失去了与她交谈的兴致,淡淡扬声,“来人。”
侍卫们闻声进得室内,单膝跪地,“王爷吩咐。”
“将朝廷钦犯叶绾缉拿归案,交由大理寺处理。”
侍卫们神色一凛,不敢多问,垂头应是,便一左一右将叶绾从地上拉起。
叶绾被擒住了手腕,以极其拧巴的身子往外走,不甘心地回头叫嚣道:“暮云卿,你给我听好,若是我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还有一丝人性,就放过我叶家的老弱妇孺,别迁怒到他们身上,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冲我来!”
声音渐渐消失,暮云卿的脸色讳莫如深,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稳稳落于地面。
小七摸了摸鼻子,清秀的面容上浮起一抹轻笑,“这小丫头,胆子可真不小,勇闯虎穴啊。”
“胆大包天,不自量力。”
暮云卿冷冷道,手却是按在胸口上,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嗓子。
小七立马屈身上前,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拧着眉头道:“毒性还是未解,王爷,您得闭关了。”
暮云卿脸色苍白,淡淡点点头,“传令下去,本王要闭关三日,谁也不见。”
“是。”
小七放下手,扶着他在床榻上盘膝而坐,“这三日,属下一定抓紧时间,寻找玉体之人。”
“尽力而为吧,实在找不到,也是本王命数所至。”暮云卿神色淡淡。
小七顿时湿了眼眶,屈膝而跪,“王爷,都是小七没保护好您,哥哥们回来定要打死我的。”
暮云卿轻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本王保你的命。”
小七收了收眼泪,迟疑地问道,“那,叶丞相的事……”
暮云卿脸上的笑容倏然收敛起来,目光一寒,“便让他,再多活三日吧。”
正文 第004章 天牢
叶相因通敌叛国之罪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叶家被抄家,其他家眷,一律暂时关押掖幽庭。
“进去。”
狱卒压着叶绾的肩膀,就将她推入牢中,她被这蛮横的力道一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原本缩在角落坐着的萧氏见到女儿,立刻扑身上前将叶绾扶起,颤声唤道:“绾儿……”
叶绾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跪起身子迎上母亲,“娘,您没事吧?”
萧氏无力地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凄楚,“原以为你能逃掉的,竟还是被捕了。”
叶绾神色一痛,心下有些愧然,是她自己不愿就这样离开,自投罗网,辜负了父母亲。
“娘,来……”叶绾扶着孱弱的萧氏,到角落里坐下,这掖幽庭里甚是闷热,气味难闻。
萧氏原本也是大家出身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的,便是嫁入相府,也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吃过这等苦,不过月余,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原本姣好的容颜,如今看上去甚是憔悴。
牢狱之苦,确实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
叶绾打量着牢狱的环境,见墙面皆是石头垒成,只在高处设有一扇小窗,地面铺着杂草。
如今的环境,与富丽堂皇的相府自然是比不得了,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叶绾神色淡淡,问萧氏道:“娘,您知道其他的姨娘、妹妹们都被关去哪里了吗?”
萧氏闻言,盈盈落下泪来,哽咽道:“我们原本是关在一处的,可进来这些日子,她们一个一个地,都被带走了。我听狱卒说,进了掖幽庭便都是最下贱的罪奴,几十两银子便可让人买回家去做侍妾婢女,几两银子便可以带出去过夜,十文钱便可以供人狎玩,人命一钱不值。”
叶绾惊愕地瞪大眼睛,“那她们……”
萧氏泪便流得更多,“你那些姨娘们,都被狱卒拉出去弄死了,喜儿、锦儿,也被卖掉了。”
“什么?!”
叶绾愤怒地站起身子,双拳紧握,“他们欺人太甚,父亲还没被定罪呢,他们竟敢这样做!”
萧氏忙拉着她坐下,示意她小点声,别惹恼了狱卒。
“我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可他们却不以为然,嚣张地说你父亲犯的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是要被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我们这些人,一律不能幸免。本朝最忌讳通敌叛国的罪名,比巫蛊还要严重,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帽子,便再也难以挣脱。更何况,你父亲得罪的人,是当朝逸王,他亲手提交的证据,便是假的,也是真的了。咱们叶家这次,是真的翻不了身了。”
叶绾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话,眼底有股火苗子滋滋燃烧着,目光里写满了恨意和彻骨的寒意。
脑海中浮现出暮云卿的脸,叶绾捏紧指骨,恨恨道:千万别让我出去,否则,我饶不了你。
逸王府
小七端端正正地跪在地板中央,偷眼望向眼前将他围绕起来的几位兄长们。
几位弟弟侍立在旁,规规矩矩地站着,眼神也是不时瞟向面露焦色,不停挪步的几位兄长。
如今在这室内,或站、或坐、或跪的十二人,正是逸王暮云卿的暗卫,铁血十二骑。
老大咂巴了一下嘴巴,小七立马抬头,便听见大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叶相之女叶绾,真的是传说中的玉体之人?”
小七猛地点头,“小弟不敢妄言,这几日特地去解语阁查探一番,玉兰公子的话,不会错。”
解语阁是江湖第一情报组织,天下所有的秘事奇闻,尽在解语阁,而这阁主,就是玉兰公子。
老大不由蹙眉,“这就难办了,叶相锒铛入狱,叶绾便是罪臣之女,日后,是要充作官妓的。”
小七抿抿唇道:“大哥,这玉体之人举世难求,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不能让她死了啊。”
“啪!”的一声,老大扬手就给了小七一个耳光,骂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没有保护好王爷,何至于让王爷中了北漠的寒冰散,又何苦要寻得什么玉体为他解毒疗伤,我打死你我!”
老大说着便又要举起巴掌,小七吓得瑟缩在地,众人忙上前拦住,“大哥息怒……”
老二劝道:“大哥,现在不是责罚小七的时候,兹事体大,咱们还是禀告王爷,请他定夺吧。”
老三也道:“是啊大哥,今儿就是王爷出关的日子,我先去大理寺看好那叶绾,别出差错。”
老大忿然放下手掌,沉沉地叹息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暮云卿坐在床榻上,看着跪了一地的铁血十二骑,面色恬淡,轻声问道:“当真是叶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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