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侄,你还好吧?”谭语冰关切地问。
上次是外伤,这次是内伤。与蔡铮一战中,陆明舒因为玄力受控,挨了好几鞭。
“没事,”陆明舒吐出一口气,“不管是谁,对方已经撕破脸,今天可能还有挑战。”
“唉!”谭语冰叹了口气,“我给你护法,你好好疗伤。”
“嗯,有劳谭师叔。”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谭语冰出去守门,陆明舒便进了天轮,专注疗伤。
昨天看着血淋淋的,其实伤势较轻。今天外表没甚大碍,实际上很麻烦。她到现在,浑身玄力还是凝滞的,如果不能尽快恢复,会影响到下一场比试。
一个时辰转眼就过,外面传来声音。
“谭师叔,陆师姐怎么样?”
“还在疗伤。”
“唉!这可怎么办,又有人挑战了。”
“什么?这么快?”
“是啊!快些叫陆师姐出来吧。”
谭语冰进来时,陆明舒已经从天轮出来了。
“陆师侄……”
“走吧。”她站起来。
谭语冰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吧?”
陆明舒笑了笑:“不管好不好,都要应战,不是吗?”
谭语冰略一犹豫,说道:“陆师侄,这一场你可以认输的。你现在分数还不高,就算不应战,被判输了一场,也没什么。按规则,两场挑战过后,你就可以拒绝挑战了。”
陆明舒摇了摇头:“我是可以拒绝,但他们这样就会停止吗?”
“这……”
她是可以借着规则拖到后期,但,对方既然有意对付她,后期也可以继续采取这个策略,死死缠着她。到时候,她就会陷入泥谭,因为挑战的人积分不够,只能不停地增加挑战的次数。
何况,她不愿意退让。
一步都不愿意退!
陆明舒到底还是上场了。
天海阁的彩棚里,齐笙急得团团转。
“她到底想干什么?明知道来者不善,还不拒绝?”
“是啊!”寇威喃喃道。拒绝才是最合理的应对方式,拖过两天,伤势全好,再加入最后的角逐。他本来以为,陆明舒会这么选择的,如果换成是他,就会这么做。毕竟,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处于被动,尽量保持实力,才是最合时宜的做法。
“哎……”看着已经开始的比试,齐笙满脸绝望,“她怎么就这么倔呢?”
可是,这姑娘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合时宜。恰如其分地收敛,更好地保存实力,等待实力恢复,再一击必杀,这样才最实惠,不是吗?像她这样,在某些人看来,太蠢了……
然而,寇威说不出蠢这个字。为数不多的来往中,他知道这姑娘并不蠢,事实上,她很聪明。明明心里明镜似的,却总是用别人看来很蠢的方式去应对。这应该是……
“傻!”寇威叹息道,“真是个傻姑娘。”
她在进行一场战斗,一场与规则、与世情的战斗。回顾她短暂的人生,似乎一直如此。所有人认为,她应该顺从,应该认命,偏偏她不肯。
父亲另娶,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出神境的武者,怎么甘于与一个平凡女子相守一生?付尚清与周家结亲,在大部分人看来,才是门当户对。相反,陆家是不识时务的,安安生生认命,在东越当个小财主,才是他们应该选择的生活。
九瑶宫内斗,她想斗倒周家,就该加入其中一方,与周家的敌人联盟。
麒麟会,有人想把她撸下来,那就该善加利用规则,稳稳当当一步步前进,进入新秀榜。
可是她,不肯。
她拒绝了最妥当,最理所当然的做法。
寇威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看清这个姑娘。
总以为,她要反抗的是压迫,轻视她牺牲她的压迫。现在却发现,她要反抗的,不仅仅是那些打压她的人。
而是整个世情,这世间无处不在的潜规则。
第158章
“九瑶宫,陆明舒胜。”
不知道第几次,林自新报出结果。
众人皆不意外。
挑战赛已经进行了三天,后面两天,她每天都要接受数次挑战。挑战的人,分属各个玄门,实力有高有低,毫无规律。
事到如今,没有人敢断言,到底是有人针对她,还是她真的犯了众怒。就这么看着她,一场场比试地闯过来。
“师兄,怎么了?”齐笙见寇威若有所思。
“时间又短了。”
“什么?”
“我说她获胜的时间。”寇威指了指台上,“这次的对手,并不比蔡铮弱,但她花的时间连一半都不到。”
齐笙一怔:“有问题?”
寇威的声音充满感慨:“她……越来越强了,仅仅三天,每一场比试都能看到进步。”
身为天海阁的首席弟子,寇威见过的天才多了,但他从来没见过陆明舒这样的人。论剑术资质,她不算绝顶,但是,她的学习天分,简直高得吓人。
同样的错误,绝对不犯第二次,同样的窘境,下次遇到定有解决之法,暴露出弱点,立刻能得到修正。控制力,判断力,几乎是生平仅见。
曾经他以为,陆明舒最大的优势在于年纪,仅仅十六岁,有太多的可能。而现在,他越发觉得,自己低估了她的潜力。
如果再给她七八年时间……不,只要三四年,或许就能站在融合境的顶端了吧?
到那个时候,整个古夏的融合境武者,恐怕都要仰其鼻息。
寇威突然很庆幸,那时,自己应该已经突破出神境了,不然,有这么一个同阶对手,简直是噩梦。
齐笙看起来很欢喜,他看着忍不住问了句:“我说,你就不忧心,她太强了,自己追不上吗?”
他那点小心思,寇威早看出来了。从药师擂开始,齐笙就被折服了,之后,陆明舒每打一场,他就多喜欢一分。
齐笙不假思索:“我就是喜欢陆姑娘这么强啊!至于追不上,那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求什么。”
寇威怔了下,忽然笑了:“还是你想得明白。”
第三天,就这样结束了。平静中,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经过三天的挑战,有一批弟子,积分达到二十以上,多的甚至有三十分。
肥羊养得差不多了,明天该开宰了。
烛光下,陆明舒慢慢擦拭着自己的剑。
桌上,放着一本册子,那是抄下来的榜单。
开头赫然是,九瑶宫,陆明舒,三十六分。
外面传来敲门声,陆明舒拉开门,毫不意外看到那个面熟的侍女。
……
熟悉的花房,熟悉的背影。
“廉贞公子,有何指教?”
轮椅缓缓转动,谢廉贞的脸庞,慢慢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陆姑娘,你还要打下去吗?”他缓缓问道。
“公子何出此言?我为何不打?”
谢廉贞道:“麒麟会举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你这样的情况。这么多场,只有一场是你主动挑战,按规矩,后面的挑战,你都可以拒绝。”
“三十六分,足够我进入前十吗?”陆明舒反问。
谢廉贞浅笑:“如果我说,能保你进前十呢?”
陆明舒看着他不说话。
他轻轻敲着扶手,“笃、笃、笃”的声音,在静夜里有一种奇妙的旋律感。
“这并不难,只要那几个人,关键的时候输上一场,三十六分,就可以挤进前十。”
静默许久,陆明舒突然问:“廉贞公子,你在七真观,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谢廉贞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她轻轻说,“人人都说,你身有缺陷,根本没什么机会进入出神境,只因背靠王妃,才能坐上廉贞星君这个位置。七真观七星君里,你的实力最弱,地位也最低。我想,他们一定没有见过你现在的模样。”
“我现在的模样?”谢廉贞扬起笑脸,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孩童般的好奇,“是什么模样?”
“只手能遮天,翻手可覆雨。”
谢廉贞一愕,而后笑出声来。
笑罢,他道:“陆姑娘,这句话,你应该对王妃说去。她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翻云覆雨。”
“你好像从来不叫她母亲。”陆明舒没理会他的话,迳自道,“是距离太远,还是心存怨恨?”
被她这样追问,谢廉贞也不恼:“你对我很好奇?”
陆明舒摇了摇头:“难道不是你对我很好奇吗?总是被一个人盯着,我多了解他一些,不应该吗?”
“那你想知道什么?”谢廉贞脾气很好地说,“只要能回答,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就先回答之前的问题吧。”
“你是说,我不叫她母亲的事?”谢廉贞想了想,“应该说,是习惯吧。从来没有叫过,当然也就叫不出口了。”
陆明舒点点头,对这个答案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问:“那你恨她吗?”
谢廉贞摇头:“不恨。”
“是因为有感情,还是不想浪费感情?”
这个问题,让谢廉贞花了些时间:“因为……不需要吧?”他笑着看向陆明舒,“这个答案,姑娘满意吗?”
“我满意不满意,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笑,“如果不重要,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问出口。”
虽然含蓄,但这几乎就是明示了。
这大概是陆明舒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表白。
但她问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我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见了几次,就让你这样兴致勃勃。因为身世相似,让你有同病相怜的感觉,还是处境堪虑,让你心存怜悯?”
“你喜欢哪个答案?”谢廉贞笑问。
陆明舒摇了摇头:“我喜欢哪个,并不重要。或者说,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
谢廉贞笑意更深了:“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忽然上前几步,按住他的轮椅,就那样俯下身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谢廉贞直觉后仰,但他行动不便,被按住了,便退无可退。
星空下,烛光中,她的眼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而后一字一字地说:“你,到底有几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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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爱的和氏璧,也谢谢小爱和天空已微蓝发的月票红包。有时候很惶恐,自己值得别人这样喜欢,付出这么多吗?我想,只能更新回报了吧……
第159章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谢廉贞生平第一次,有种被看穿的狼狈。这种狼狈,对他来说太陌生了,被她这样逼视着,内心生出一股冲动,想要逃之夭夭。然而……
“姑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直起身,退开来,冰雪般的气息远去了,竟让他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外人面前,如沐春风的你,是真正的你吗?”她身量并不高,但对着不良于行的他,足够居高临下,“廉贞公子,我这人,有一项优点,你知不知道?”
“什么?”
“从小,被肯定得太少,所以,学不来自大。”陆明舒说,“仅仅几面,你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懂得我的目标与理想,这样追逐于我,会是因为喜欢吗?”
她摇了摇头:“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的不是喜爱,而是审视。”
谢廉贞听着她清泠泠的声音,在花房里回响,像雪山之巅的冰泉:“你审视我,观察我,似乎我是个让你很感兴趣的研究对象。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绝对不是感情。”
一字一字,划开他的外皮。
“你并没有对人的基本尊重,我也好,其他人也好,在你眼里,都算不上同类。你把人当成一种物,好奇,观察,研究。你不觉得生命有什么特别,漫不经心地看待这世上的一切。七真观这个门派,廉贞星君这个身份,王妃这个母亲,甚至你自己。无君无父,无法无天,无情无义——”
语言是最锋锐的利刃,直直戳开他的内心。
“这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吗?两张脸,双面人,一面应付世人的眼光,一面空虚得将所有人和事都视为玩物。”
谢廉贞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展露那样虚浮的笑。
“陆姑娘,似乎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他轻轻说,声音并没有一丝波澜。
“不。”陆明舒摇头,“我还是觉得看不清你。但我这个人,从小到大见识了太多的恶意,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你让我感觉不到善意,甚至比那些人的轻侮蔑视更可怕。你——只会比我看到的更加不堪。”
谢廉贞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身边的人,都怕他,远着他。
这些话,简直可以说是恶毒了。他想,如果让王妃听见,一定会大发雷霆,不管他怎么请求,都会把她撇除在人选之外。
但是,他却没有半点生怒。就连一开始被剖开的疼痛,都飞快地消失了。
“姑娘说这些话,是让我打消主意,然后对你敬而远之?”他点点头,“倒不失为一个方法。”
陆明舒笑了:“这就是你惯常的思路?廉贞公子,既然你对我好奇,难道不知道,我是最不耐烦拐弯抹角的人吗?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你让我觉得可怕,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很忙,不想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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