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姬道:“王后说的是。奴婢今日来,是想烦劳王后一件事。”
西西听戚姬说完,笑道:“这没问题,长史是汉王下面第一得力人。他的孩子理应要好好照顾。你不用担心,到时,接生仆妇还有奶妈,我会亲自相看。”
“太谢谢王后了。 ”戚姬行礼。她因有孕,刘邦又不在家,家里四五个美貌的姬妾暗中对她有恨,要是有王后撑腰,孩子就保住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戚姬看西西的肚子平平的,便低声道:“王后,奴婢有一法子,可让王后尽快有孕。”
西西本来不信这些无故之言,但看戚姬跟刘邦没多久就有了身子,便洗耳恭听。
戚姬向西西传授过怀孕秘籍,便离开了。西西抚摸着平平的小腹,生平有了最大的渴望。
冬日的风带着南方特有的凉意吹过窗棂,掀起内室层层的帷幔,西西似看到黑夫浑身是血的走来,心下惊悸,按住狂跳的心脏,喝了两卮酒,稳下情绪,提笔给黑夫写信:“夫安否?妾甚想念,寤寐辗转,思之念之。”写在新做出来的纸张上,又觉得太短,想再写些什么,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画了一个窈窕的美人,对着远方眺望。
***
柳苑服侍张桔贝的仆妇最近非常欢喜。以前,这个汉王的妹妹性格蛮横,动不动就打骂她们。可自从马上摔下来后,却对众人和颜悦色起来。以至众仆妇暗地里祈祷让张桔贝再摔一次。
张桔贝不知身边那些人所想,她躺在床上,抚摸着枕头下那根男人的腰带,一遍一遍地回想那个人说话的神色和语气。
张闻达生活不富裕,再加上张闻达乖戾的个性,张桔贝以前觉得男人很可恶。可上次她和西西一行到校场骑马时,看到卓青妍被人体贴呵护,心里怅然许久。以前她觉得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威严又英气,可没想到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带给她从未有的感受,他抚摸自己腿脚时的触感,抱自己上车时的怀抱,还有那温温柔柔说话的语气……张桔贝夜不能寐,每次抚摸着那腰带才能入睡。
☆、第四十五章 被掳
张桔贝给卓氏撒了个谎,说西西请她去量衣。卓氏同意了。
张桔贝打马跑到了东门。腿好后,张桔贝有时间就练习骑马,她现在已能控马自如奔驰了。
她沿着原来的路线跑了一会儿,只看到路上偶尔的行人,脸上有些失落。看天色渐晚,天上开始飘起雪珠来,张桔贝怅怅地往回转。
走到东门时,看到城墙外有卖热浆的,张桔贝在外游荡了半日,又冻又饿,便牵马走上前。
张桔贝正捧着粗砺的陶碗喝浆,忽然听到犹如天籁的声音:“老丈,来一碗。”正是张桔贝朝思暮想的人。她在东门外徘徊这么多日,终于等到了。
男子好像没看到张桔贝,喝完浆,付了钱就向东门走去。
张桔贝再也忍不住,叫道:“公子!”
男子转过身:“姑娘,何事?”
***
南方的雪与北方的不同,零零落落,下了大半日,也只下了薄薄的一层,除了树枝叶干上留下的,地上的那层很快就化了。
这点儿雪对在山中长大的陈婉和一直在北方生活的西西来说,没有太多兴趣。可稳重的巴茹却难得像小孩一样,高兴地邀西西和陈婉去郊外踏雪。别人踏青,而生活在蜀中、很少见到雪的巴茹,就骑马踏雪。
西西本来想窝在屋里睡觉,黑夫昨日回信说关中指日可取,让她努力加餐饭,等关中安定了就来接她,如果瘦了就家法伺侯。家法?西西当然知道那是黑夫疼爱自己的另一种表示,不过西西也想再见黑夫时养得胖胖的。原本懒得出门,可不想拂了巴茹的好意,便换了衣服,三人一起向城外驰去。
“桔贝,你也出来玩?”刚出了城东门,陈婉眼尖,看到穿了一身红衣的张桔贝,那是“伊人成衣坊”新出的一款女士骑装,既有女子的妩媚,又有骑士的潇洒。张桔贝央西西一块去做的。
张桔贝有些不好意思,她在等人,可不想见别人。向众人回过礼后,张桔贝向西西道:“嫂嫂,阿翁在屋里,她们几个人在争吵,我就出来了。”意思是说,父亲姬妾之间的事她不再参与,也不再简单地站在自己母亲的一方。现在,张闻达除了卓氏和蛉姬,又纳了本来送给黑夫的那名易生养的女子。三个女人一台戏,为争一个半老男子暗地里争风吃醋。
陈婉笑:“我还以为你偷出来会情郎呢!”看来张桔贝也学聪明了,知道要与嫂嫂搞好关系。
张桔贝脸偷偷红了,怕被三人看出端倪,便道:“我出来有一阵了,该回去了。”
“别呀,既是出来散心,上次没尽兴,这次咱们沿着山路好好耍一回。”陈婉邀请道。
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巴茹也道:“你看这雪下得多好。远处的山看起来别有一番情趣,妹妹就别推辞了。”
张桔贝无法,心事怏怏地跟在后面。
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歌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男子的声音粗砺中带着一种别样的情意,几人不禁停了下来。却不想,男子骑马朝众人驰了过来。
下雪的天气,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西西看到张桔贝的神情,明白了。
男子走上前,向几人施礼道:“见过女公子。”
“咦,你不是……前几日救桔贝的那个?”陈婉道。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听刚才公子的歌声,应该是钟意某位女郎吧。”巴茹也看出了不同。男子朝张桔贝微笑,张桔贝此时再想遮掩也遮不住了。
此时风气,男女之间,只要你情我愿,别人干涉不得。西西了然,便对张桔贝道:“桔贝,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骑马小心些。”
张桔贝求之不得,赶紧点头。
三人骑马赏了一圈雪景,西西觉得有些累,便回去泡了个热水澡,上榻睡了。
醒来时,西西看到一片漆黑,坐起来掌灯,却忽然听到水流的哗哗声。这不是在王府,西西惊叫:“芍药……”无人回答。
黑暗中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公主莫惊,这是在汉江上。”
“你是谁?”西西摸摸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应该是熟睡中被虏的。只是王府的护卫重重,这个男子怎么把自己劫掳至此的?公主?大秦已经覆灭,自己已嫁了人,谁还叫自己公主?
“公主不用担心。在下东郭,是魏公子的门客。”男子掌了灯,西西看清是在一狭小的船舱里。再看男子,西西心一凉,正是救了张桔贝并在东门等候张桔贝的男子。
“看来你是早有预谋。”西西问,“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东郭一笑:“公主,魏公子百忙中脱不开身,小人受魏公子大恩,所以才千里迢迢来替魏公子迎接妻子。”
“公子所言有误。我已为人妇,夫君姓张,公子所说的魏公子不知何许人。”
东郭懒洋洋地把脚伸开,伸了个懒腰,看西西抱着身子屈到一边,扔过来两件衣服,西西一看,正是自己放在榻边准备穿的,忙转身套上。
“公主,我所说的说完了。你睡了两日,已经到了楚地。过不了几日就到韩国,最多半月就会到赵国。”东郭说完,不再管西西,径直躺到一边睡了。
西西骇然,站起来推开舱门一看,只见船头两人正奋力划着船,小船借着水势飞速往前,只听到两岸山里动物的鸣叫声。
西西是个旱鸭子,跳水逃跑是不可能的。再摸摸身上,分文俱无。如果东郭真是魏子都派来的,那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西西想起黑夫以前反复交待自己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活着最重要。心里安定下来,慢慢筹划。
天亮时,东郭先生出舱拿了两条烤好的鱼扔给西西,西西接过,慢慢吃了。东郭先生看西西乖巧,除了刚开始的惊异,不哭也不闹,不由放心许多。
西西喝了口水,不愿意和陌生男子对坐在船舱里,便起身坐在甲板上吹风。东郭先生却不愿意西西见人似的,对西西道:“公主没事就呆在舱里,外面风大,又赶路,免得生病。”
西西不理他。
东郭先生笑笑:“看来公主是不愿意与小人呆在一块儿,也罢,我去外面。”说着,起身坐到船头。
西西无法,只得回到船舱里。
这样,尴尬地过了两日,东郭带西西上了岸,买了两匹马,继续北行。
也许是防止西西沿途与人交接,留下行路的痕迹,东郭带西西赶路时走的多是人少的小道。西西骑惯了带马鞍马镫的赤兔,再骑着一匹没有马镫的瘦马,一天下来,浑身酸疼。再看神清气爽的东郭,目测了下逃跑的距离,只得按捺不动。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西西假装打了几个喷嚏,对东郭道:“公子,天冷了,我要去买几件衣服。”
东郭看了看西西,为防止王府的人赶上找到,最近几日两人都没住驿站,都是在外面露宿的。贵为公主、王后,生生被自己磨得像个村妇。想着已到了韩国,再过十来日,就到赵国了,东郭可不想魏子都看到这样的西西,便同意了。
东郭把西西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客栈,扔给店家一袋钱,让去买几身女衣来。西西看着寸步不离自己的东郭,嚷道:“我肚子疼,唉哟……好疼啊……”
“不要乱嚷。”东郭不以为意,“伸出手来。”
西西不解。
“我是扁鹊。”东郭道,“到了赵国,你就知道我们东郭家族是世代扁鹊。”
西西只好乖乖伸出手。
东郭号了会儿脉,忽然笑了起来:“恭喜公主,公主是有喜了。”
西西愣了一下:“真的?”这两个月月信一直没来,因为一直想着怎么逃出去,西西差点儿忘了。
“快三个月了。”东郭点头。
还真不是时候。西西叹道,自己和黑夫盼了多久,却在这时候来了。随着自己颠簸了这么多日,竟然还安然无恙。接下来的日子,要是想逃跑,顾虑就多了。西西在逃跑成功、挺着大肚子、艰难生活、甚至在兵慌马乱中被杀死与回赵国生娃的选择中坚定地选了后者。如黑夫所说,活着最重要,尤其肚子里已有了二人爱情的结晶。
自被诊断为有孕,西西要求坐马车,且吃食要新鲜。东郭先生看西西不再想着逃跑,便同意了,买了一辆马车,亲自赶着往北行。
已到了初春时节,柳树开始绽开嫩芽,春风裹着暖意向人们招手。西西躺在马车上,倒没什么孕吐反应,只是嗜睡,便吃了睡,睡了吃。
东郭先生看西西气色好了许多,也许是孕中的关系,竟然比在汉中见到时,多了层静谧安详的神采。
终于,到了黄河渡口,过了黄河,再有五六日就可到邯郸。
作者有话要说: 东郭先生:我没有狼……
☆、第四十六章 路遥
西西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悄悄打量前面正等着渡河的数十个男子。这么一队人马,虽然穿着普通男人的服装,但并不吵吵嚷嚷,反而安静地等着渡口的船只,个个身材高大强壮,又骑着马,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士。
为首的中年男子看到东郭和西西,问道:“公子和夫人到对岸去做什么?”
东郭道:“陪内人回了趟娘家,准备回家去。”
中年男子看了眼低眉敛首的西西:“公子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
东郭呵呵一笑,并不回答。
中年男子却接着道:“兵慌马乱的,公子可要照看好夫人。”
东郭选的渡口比较偏僻,只有三只船摆渡。等这数十个军士和他们骑的马过完,用了近两个时辰。
等东郭带着西西过了黄河,太阳就要落下山去。
也许是到了赵地,东郭大为放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忙着赶路,反而带着西西到了驿站歇息。
西西难得洗了个澡,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外面的榻上空空的。这一路行来,东郭都与西西同住,西西睡榻上,东郭便席地而卧,监视西西。刚开始时西西还有些怕东郭意图不轨,但时间长了,发现他只是监视自己,便随他去了。
西西起身,看驿站里黑乎乎一片,只有门口亮着灯。她用衣服包着头,悄悄走到门口。春寒料峭,春风吹到人身上,还带着冬日的寒冷,西西打了个寒襟。
东郭先生回来时,西西刚回到屋子里躺下。他看了看躺在榻上的西西,和自己走时没什么两样,便在外面的榻上睡了。
第二日,东郭赶着马车朝北行去,再过两日,就可到邯郸了。
因走的是大路,不再是偏僻的小道,西西看到一列列的兵士行过。兵士过后,又有人赶着十来辆车急匆匆地走。车上不停传来小孩吵嚷的声音,是搬家的吗?
走到一个路口,西西叫道:“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东郭停下车,看路边有两个卖吃食的小摊,便走上前去。西西下了马车,伸伸懒腰。要了一碗粥和两张饼。
东郭也坐下吃饭。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夫人,你们也是往燕地搬家的吗?”
西西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边咬饼边看着她。
“是的。”西西回答。
“你们搬到哪儿去?我祖父说又要打仗了,哪儿都不安全,让我们回老家去。”小姑娘显然不太乐意回老家,“那里太冷了,我不想回去。”
西西笑笑,正要回答,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囡囡,跑哪儿去了?该走了!”
小姑娘朝西西挥挥手,跑开了。
西西吃完食,在路边走了几圈,她整天呆在车上,脚都有些肿了,为了肚里的孩子,她向东郭提出了不同的要求。可能要到目的地了,东郭倒也爽快,只是眼睛盯着西西,片刻不离。想走远点儿或传递个消息,真是空想。
西西晚上等东郭睡着时,把白色里衣撕掉几片,分别写了三个字:汉王西。刚才西西借给小女孩擦脸的时机把一片里衣塞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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