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鸾来时,孔丹依正在陪冯俏用膳。见章青鸾进来,忙福身行礼,“皇后娘娘安。”青鸾亲自扶起,“冯夫人免礼。今日只论亲戚,不论尊卑。你是嫂嫂的母亲,也是我的伯母。何必行此大礼,多生分。”
冯俏肚子四个月,却像六个月那么大。章青鸾从进门起,冯俏就没站起来。章年卿站在一旁替冯俏盛汤。孔丹依看了眼女儿,正欲张口说什么。
章青鸾不以为忤,笑容欢喜的趴到冯俏肚子上,撒娇耍浑。章年卿把章青鸾拎到凳子上,对丫鬟道:“给皇后娘娘上茶。”语气不善。
章青鸾依然笑嘻嘻的,吵闹着要喝冯俏的鲫鱼汤。孔丹依看见,章年卿竟直接拿筷子敲皇后手背。不禁吁出一口气,看来皇后和章家的关系,比外界预想的还要好。
不多时,章鹿佑和章明稚来给姑姑请安。
章青鸾见着两个孩子,各个欢喜。尤其是章鹿佑,青鸾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章鹿佑了。明稚还能进宫陪她说说话,阿丘就要避嫌了。
姑侄两拉着手说了许久话。青鸾是看着阿丘长大的,阿丘出生的时候,她比现在的明稚还小一些。青鸾对阿丘的感情很深。
章鹿佑很想念姑姑,抓着姑姑的玉手。纵然知道男女大防,心里仍觉不舍。章鹿佑濡目的问,“姑姑,你在宫里过得好吗。”因幼时的经历,章鹿佑对宫里没有什么好感。他总觉得青鸾进宫是受委屈去了。
青鸾将阿丘的担忧看在眼里,笑道:“阿丘现在大了,不好瞒了。”她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小男子汉,轻声道:“姑姑只能说,不难熬。”
“真心话?”
“真心话。”
姑侄两对视一眼,两双相似的慵懒笑眸,一个定定打量,一个坦然真诚。章鹿佑道:“姑姑,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在朝堂上立稳足根。”他轻轻靠在青鸾肩上,“以后你不止能靠父兄,还能靠侄子。”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发生什么事了?”青鸾侧头,摸着他的冠发。
章鹿佑沉默了,想起母亲的不告而别,父亲的寂寞落魄。低声道:“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天下男人,没有谁比父亲更好了。”
孔家冯家式微后,连娘都不能逃脱的命运。作为被迫娶姑姑的四皇子,又能好到哪去呢?
终有一天,陶家会没落,章家也会没落。
章鹿佑双肩沉重,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不止为他的前途,家里三个女人,母亲、姑姑、小妹。若母亲肚子这胎又是妹妹……
如果这个天下注定是属于男人的。那就让他挑起这个担子,护她们平安喜乐一生。
明稚凑过来夹热闹,“哥,你和姑姑说什么悄悄话呢。”
章鹿佑觑着她道:“想知道?你过来。”
“想!”明稚乖乖凑上去。章鹿佑狠狠弹一下她脑门,他笑眯眯的,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还想不想了。”
明稚慌不择路躲到青鸾身后,带着哭腔道:“姑姑救我!”
青鸾笑着在明稚耳旁小声说句什么,明稚绞着手指头道:“我不敢。”青鸾蹲下,将她搂在怀里,“没事,姑姑给你撑腰。”
明稚嘟着嘴道:“姑姑又不是天天在家。”
青鸾黯然片刻,扬起笑颜道:“姑姑可以带着元元进宫啊。你哥追不进去的。”
明稚想了想,扬起下巴,矜贵不失骄傲道:“大胆秀才,敢欺负本县主。”说完,一溜烟儿躲到青鸾背后去了。
章青鸾笑的前俯后仰,护着明稚道:“章小秀才可是不服气?”
章鹿佑无奈的看着姑姑和小妹,索性行了个士子礼,彩衣娱亲道:“小秀才谨听皇后娘娘和乐安县主教诲。”
两人哈哈大笑,大小美人站在园圃前笑的花枝乱颤。
章鹿佑静静的看着他们笑,嘴角微微浅笑,慵懒笑眸温柔似水。
屋里,冯俏也被感染,抻着肚子小心翼翼的笑着,怕肚子笑抽筋。章年卿笑着站在她身后,替她揉着肚子。
冯俏肚子六个月时,养好伤的兰星和红蕊终于进府。
京城的贵妇圈都夸冯俏手段高明,知道自己有孕,正逢劣势。不知从哪找出两位绝色美人,将章年卿身心把的死死的。等闲女人送都送不进去。
章年卿一概瞧不上,全部拒之门外。有那不服气的,亲自登门拜访。冯俏挺着肚子,同兰星红蕊一起招待。
但凡见过兰星红蕊姐妹的,都说冯俏手段狠,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兰星红蕊姐妹年纪虽大,却善妆容。冯俏也从不吝啬打扮她们,冯俏本就好颜色,如今又有两个不输她美貌的绝世尤物,眼角眉梢都似风情。
众人这才知,原来章年卿不是不好女色,是看不上啊。正如见惯了黄金万两流水过的陈伏,对他们的金银财物不放在眼里一样。
章年卿这一纳妾,原先打着冯家主意的人,一时都观望起来。
以前章年卿府里干净,明里大家都说,章年卿是被孔冯两家压的不敢轻举妄动。私下却有不少人知道,章年卿背后都不沾女人。明摆着是宠着家里那个。
大家都盼着能透过冯家,透过冯俏吹动章年卿的枕边风。
如今章年卿这一纳妾,大家才恍然明白,如今连冯家都得靠着讨好章年卿过活。
冯俏的价值一落千丈。
冯俏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一心一意在家里养着胎。章年卿几乎天天在家里陪着她,连朝上,一直和章年卿针锋相对的刘俞仁,也暂时收了手。
自打许淮接手齐地事宜后,刘俞仁一直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日子,针对许淮的人事明显少了。许淮百般不解的写信给章年卿。
章年卿左手拿信,看着床边熟睡的冯俏,亲亲她肚子。低笑道:“托你们两的福,还没出生就让你爹爹沾光。”
冯俏迷迷糊糊的问,“沾什么光。”
“没事,乖,睡吧。”章年卿俯身蹭蹭她鼻尖,转身进书房。
刘府里,子权听到父亲的书房里传来争执声。靠近只闻父亲一声叹息,“且缓半年,不必再说了。我主意已定。”接着,几位幕僚鱼贯而出,各个神色不悦。
刘子权进门,刘俞仁正在收拾刘宗光的遗物。刘子权道:“爹。”
刘俞仁今年四十二岁,两鬓微白,已经有了老态。他笑道:“子权明日无事,备份礼物,送去章府。”
刘子权一愣,“章家有什么喜事吗?”
刘俞仁道:“你小……章夫人有孕,快七个月了。”
刘俞仁纳闷道:“章大人也太小心了。七个月才对外报喜。”
刘俞仁抑郁良久,“是啊。七月才对外报喜。”外人嘛,都是这样。
“爹。”刘子权心疼不已,“不然……”
“快去吧。”刘俞仁催促他道:“我去给你爷爷上柱香。”
“嗳。”刘子权一步三回头。
这些日子刘俞仁一直在想,是什么能让谭宗贤蛰伏二十三年。为什么,他觉得难熬呢。许淮是章年卿的人,章年卿如今忙啊。
缓缓也好,权当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五章都写不到了。最多再有两章,或者一章。就该大结局了。
第225章 大结局·上
双胎少有足月出生。
冯俏怀孕八个月时,何医正告知章年卿:“尊夫人年长,孩子胎中过重,恐怕不利生产。”他委婉道,“再者夫人是双胎。待足月时生产,恐伤及母体。”
章年卿冷静的问:“何太医的意思是?”
何医正拱手道:“章首辅早日拿决定吧。”
章年卿如坠冰窖,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章年卿面临两难的抉择,足月生产,伤及冯俏;孩子不足月,过早降世容易夭折。章年卿艰难挪动脚步,朝主屋走去。
冯俏静养在床上,如今她肚子大的已经看不到脚面。腿软脚酸,不大爱走动。只等章年卿下朝后,两人在花园里散散步。
“你回来了。”冯俏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章年卿坐在脚踏边,拿起红软缎绣鞋。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今天怎么样,孩子乖吗。”捉起她的脚,正欲穿,冯俏脚一缩,喊丫鬟进来。
章年卿手里一空,错愕的看着她。冯俏羞涩一笑,握住他的宽掌。两人十指交握,缠绵在一起。章年卿顺势坐在坐在冯俏身边,声音温柔,“恩,怎么了。”
冯俏拿起他的手,描绘着他掌心的纹路,“不想你做这些嘛。”温柔的能滴出水。章年卿忽然攥紧她的手,合拢掌心,十分用力。似乎抓住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冯俏低低呀一声,“天德哥,疼。”
两人并肩走在碎石上,章年卿扶着冯俏的腰。两人一步一步慢慢挪,活像七八十岁的老人散步。章年卿低声同冯俏商量,“前些日子我托钦天监查过黄历,这月初九、十六都是好日子。你若觉得好,我让何太医开催产药,从今天开始喝吧。”
冯俏道:“为什么要催产。”她对自己的身子有把握,坚持道:“我不会喝催产药的。孩子都是福分,逆天命生出来的孩子,命格不好。”
天下母亲都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冯俏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命格有缺憾,她道:“我自己的身子我了解。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他们,大不了,我以后少吃一点。”
民间常言,七活八不活。八月落地的孩子凶险多,冯俏不愿意冒这个险。
章年卿声音一沉,重重道:“你以为我愿意让孩子早产。”他低吼道:“阿萱。”
冯俏耳边振聋发聩,看着章年卿那双眼睛。一低头,避开了。转夏拂柳依依,章府里植了两棵柳树,冯俏握住一枝垂条,轻轻道:“听闻观音禅寺,夹道上种的都是垂柳,浅夏垂绿,十分清爽。”
章年卿闻言,喉咙里轻轻‘恩’了声,道:“我带你去看。说好了,我们去求签,不管结果是什么。对方必须得接受。”
冯俏嗔媚的看他一眼,娇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她道:“我不去观音禅寺了。我要去相国寺。”
相国寺是皇家寺庙,她不信章年前还能动什么手脚。
章年卿埋在她颈间,热气呵在冯俏脖颈上。“…就这么不信我?”他无奈道:“你干脆坐着马车,沿路乱走。看见哪个寺庙,停在哪个寺庙。”
冯俏道:“这个法子好。你若动手脚,轻而易举。这次我们听天命而为。”
章年卿不与置否,笑道:“夫人说了算。”
第二日,章年卿携冯俏一路东行。马车里,冯俏靠在章年卿怀里,抱着小罗盘,随意一转。章年卿笑吟吟的,任她指挥。
一路都无异样,马车遇见寺庙便停下。冯俏觑着章年卿神色,再决定下不下车。就这样接连兜转了几个寺庙。
冯俏终于选定一所寺庙,庙里香火冷清。只有位小沙弥在门外担水。看见冯俏一行人很惊诧,目光落到冯俏肚子上。更是磕磕绊绊道:“施主来求签?”
冯俏道是,柔声问他:“小施主可否带我去正殿。”她指了指自己肚子,“我行动不便。”
章年卿正想说他扶她过去就行了。冯俏目光点点水桶,意有所指道:“我去求签,章大人在此替小师傅挑水,你我二人夫妻同心方显心诚。”
章年卿知道冯俏是不想他跟着,笑着答应了,“也好。”冯俏跟随小沙弥进去,章年卿扎起罗缎,挽起衣袖去提木桶。
同行的小厮陈伏等人赶紧上前,和章年卿抢夺着木桶,“大人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小的来吧。”
章年卿摇头笑到:“水源乃福泽地,此番来我是为求妻儿平安,挑几担水又何妨。”
话说的像模像样,章年卿这辈子什么时候挑过水。经过小厮七手八脚的指点后,章年卿勉强听出眉目。
好不容易打了两桶水,挑到水缸倒进去。桶还没放下,冯俏已经扶着肚子出来了。章年卿上前问:“怎么样?”
冯俏复杂的看他一眼,“如你所愿。”
章年卿眉眼俱笑,开怀不已。惹得冯俏不住怀疑,她忍不住问:“你当真没动手脚?”
章年卿摊开两只手,无奈道:“地方是你临时选的。签你也求了,水我也挑了,你还要我怎样?”
冯俏想想也是,她的确太苛责了。不再怀疑,和章年卿一起上马车。
陈伏不动声色落后一步,悄然去了方丈禅房。直到未时才回来。
小沙弥瞠目结舌的看着满屋子的大箱子,“师父,我们这下可以翻修寺庙了。”
方丈道:“都拿去给菩萨镀金身吧。小庙虽破,尚能容身。待寺里的菩萨金身镀遍,再修寺庙不迟。”
小沙弥垂头丧气,遗憾道:“哦。”
承治二年,夏,六月十六日。
冯俏开始临盆,章年卿紧张的站在产房外,听着冯俏隐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心痛不已。章年卿知道冯俏在攒力气,再也说不出来‘痛就喊出来’这种蠢话。
思绪缥缈,章年卿想到冯俏生阿丘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冯俏疼了一天一夜才生出这个臭小子。刚生完,整个人就没力气了,直接晕过去。
生阿稚时也是,整个人脱力,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如今要生两个,章年卿完全想象不出来,冯俏哪还有多余的力气。越想越担心,索性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静心静神。
天气炎热,院子里都是淡淡血腥味儿。还有股说不上来的难闻气味。孔丹依劝章年卿在书房里等。
章年卿不肯动,眼中泪花闪烁,“师母以为孩儿还会在乎这些。”
孔丹依叹气,“娘知道你的心思。”她坐下来道:“自打上次你和幼娘闹过一场后,你们小两口好的快。很快和和睦睦,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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