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嗤笑一声:“当然啊,我不信我女儿,难道还信你那花天酒地、眠花宿柳的儿子啊?你儿子的话你不也信了嘛!”
“你!”长春伯夫人被噎得直翻白眼。
长春伯比长春伯夫人沉得住气,肃容对邓老夫人道:“老夫人,有太医为证,可见我们不是来歪缠的。今天的事,还望你们给个交代,如若不然,咱们就衙门里见了。”
“伯爷请稍安勿躁。”邓老夫人看向乔昭,“三丫头,你今天去了哪里?”
“我去了春风楼见一个朋友,从没见过长春伯府的小公子,更和今天的事没有一点关系。”
听乔昭这么说,邓老夫人一直悬着的心顿时一松。
“伯爷和伯夫人都听到了,我这个孙女从来不扯谎的。她去的是春风楼,不是碧春楼。”
长春伯目光如鹰隼,直直盯着乔昭,冷笑一声:“若是三姑娘没有去碧春楼,犬子清醒时为何会提到杏子胡同黎府三姑几个字?既然贵府打算包庇到底,那我们就告辞了!”
长春伯转身便走,邓老夫人等人不由大急。
今天这事还真是把黎府逼到了绝境。
长春伯府咬着三丫头不放,又有太医作证,一旦闹上衙门,这事立刻会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最后查清不是三丫头打伤的人,可对方清醒时偏偏提到了三丫头,就足够三丫头脱一层皮了。
衙门是万万不能去的。
“伯爷请留步——”邓老夫人急出了一身汗。
长春伯丝毫不理会,径直往门口走去。
“人是我打伤的。”一个声音响起。
第228章 与我在一起
眉目清秀的少年拦在长春伯面前,一字一顿重复道:“人是我打伤的!”
邓老夫人大惊:“辉儿!”
黎光文同样一脸惊讶:“辉儿你——”
黎辉冲长辈们深深一揖:“祖母、父亲、太太,是辉儿不孝,惹的麻烦,与三妹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可能是你,我儿子昏迷前说的是杏子胡同黎府三姑——”
黎辉面无表情打断长春伯夫人的话:“你们可能听错了,他说的应该是杏子胡同黎府三公子。”
“三公子?”长春伯夫妇面面相觑,而后一同看向张太医。
这样一波三折的变化,让张太医一脸懵。
“黎府三公——”长春伯夫人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惊疑不定。
这样念着,还真说不准疏儿临昏迷前说的是“三公”还是“三姑”了。
长春伯却没有动摇,冷笑道:“我已经问过碧春楼的人,他们说是有人女扮男装混进去的碧春楼。”
黎辉淡淡道:“可是伯爷为何不想一想,好端端的哪家姑娘会女扮男装混进青楼?这姑娘是吃饱了撑的作死吗?”
长春伯被问得一窒。
黎辉目光从邓老夫人等人面上扫过,最后看了乔昭一眼,再道:“说是女扮男装,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无非是觉得清秀而已。伯爷别忘了,这世上清秀的可不一定就是女孩子。”
长春伯仔细打量一眼黎辉,不由迟疑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若是生得秀气,本就有些雌雄莫辩,眼前的少年正是如此。
先前因为幼子的伤势一片忙乱,把碧春楼的人扣住问了简单情况就带着人过来了,具体的还没有问清楚,难道真是认错了?
长春伯看了邓老夫人一眼。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面色如土,有种死寂的暮气。
长春伯心中一动。
不管是三公子还是三姑娘,反正跑不了黎家的人。
黎家西府就这么一位公子,应该不可能脑子抽风替人顶罪。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位黎三公子真的替黎三姑娘顶罪,损失唯一的孙子可比损失一个孙女要大得多,他们只赚不亏。
“既然是这样,黎三公子就随我们去衙门请官老爷们定夺吧。你可以不顾法纪把我儿打得生死不知,我们却不能不顾法纪滥用私刑!”
“好。”黎辉手轻颤,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眼见孙儿抬脚往外走,邓老夫人大喊一声:“等等!”
黎辉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孙子不可能去碧春楼那种地方!”
黎辉转过身来,掀起衣摆冲邓老夫人跪下来,磕头道:“孙儿不孝,是为了替大姐出气,才去碧春楼给贾疏一个教训的!”
“什么?”邓老夫人踉跄后退几步,被黎光文扶住。
黎光文一脸严肃问黎辉:“此话当真?”
“儿子没必要撒谎。昨天儿子与同窗在茶楼喝茶,无意中发现贾疏就在隔壁房间,结果听到他嘲笑大姐。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所以今天才混进碧春楼,给他一个教训!”
这样充分的理由,让邓老夫人面如死灰,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
黎光文黑着脸,扬手打了黎辉一个耳光:“混账!”
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要收拾人为什么混进青楼?守在外头等姓贾的王八蛋从青楼出来后套上麻袋打闷棍不行吗?只要看不到脸,乱棍打死了都没事儿!
“是儿子混账。”黎辉站起来,看向一直沉默的乔昭,牵起嘴角轻轻一笑,“三妹,对不起,以后我不能照顾你啦。你替我多多照顾祖母他们吧。”
他说完,转身大步往外走。
黎光文怔了怔,抬脚追去:“等等——”
“黎大人还有什么话说?”长春伯嘲弄问道。
“子不教,父之过。犬子犯了错,那是我的责任,我随你们走。”
眼看父子二人都跟着人家往外走,邓老夫人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
乔昭见状立刻从荷包里摸出一枚药丸塞入邓老夫人口中,扬声喊道:“水!”
大丫鬟青筠立刻倒了水喂邓老夫人服下。
见邓老夫人脸色缓和,乔昭才稍微放了心,对已经傻了的何氏道:“娘,您照顾着祖母,我出去拦住父亲和三哥。”
二太太刘氏不知何时过来,推一把何氏道:“大嫂,你快和三姑娘一起出去,老夫人有我照顾就够了。”
虽然她相信三姑娘一有麻烦,必然就有人倒霉了,这次倒霉的十有八九是长春伯府的人,但大嫂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啊,多一个助威的也是好的。
何氏如梦初醒:“昭昭你也不许出去啊,我去就够了!”说完举着剪刀就冲出去了。
乔昭呆了呆,忙追出去。
黎光文父子已经随着长春伯等人走出黎府大门。
“给我站住!”何氏飞奔出来,明晃晃的剪刀让长春伯带来的人瞬间让出一条路。
“怎么,何太太打算大庭广众之下行凶伤人吗?”长春伯凉凉问。
西府外看热闹的人立刻伸长了脖子。
什么情况啊,怎么都动上剪刀了?
“什么行凶伤人,你们今天敢带走我相公和儿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黎光文心头一震,深深看了何氏一眼。
黎辉抿了唇,垂下眼帘。
“何太太,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嘛,你们三公子在碧春楼把我儿子打得昏迷不醒,还不许我们讨公道了?”
围观群众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碧春楼?打人?
看不出来啊,黎府三公子也是会因为青楼女子与人争风吃醋的主儿?
“我三哥没有去过碧春楼,打伤伯夫人以青楼为家的儿子的人也不是我三哥。”乔昭走到何氏身边,朗声道。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埋汰她儿子?长春伯夫人一听就气炸了肺,扬声道:“三姑娘,要不是你三哥,那就是你了!碧春楼的人本来说的就是有人女扮男装混进去的,我还一直怀疑是你三哥替你顶罪呢!”
什么?黎府的三姑娘女扮男装混进了青楼?
围观群众简直振奋了。
这样的八卦简直百年难遇啊。
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谁说的,黎三姑娘上午一直和我在一起。”
第229章 无声的信任
围观群众齐刷刷往两边一退,让出一条八卦大道来。
俊美无双的年轻男子手握折扇,嘴角挂着浅笑走过来。
池大公子这张脸实在太出众,在京城还是很有辨识度的,当下就被人认了出来。
“咦,这不是长公主府的池公子嘛。”
“是呀,是呀,黎三姑娘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有人立刻激动了,大腿一拍:“难道有私情?”
比较理智的有些犹豫:“可是黎三姑娘好像还没池公子好看的样子。”
“去,去,黎三姑娘年纪小,还没长开呢,再过几年或许勉强能及得上……”
乔姑娘:“……”真是谢谢了,她不聋!
看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与兄长齐名的年轻男子,乔昭心情颇复杂。
虽然好意她心领了,但这人真不是来添乱的吗?
乔昭满心无力,看着池灿走到她面前。
越过池灿,向他走来的方向望去,人群后站着邵明渊三人。
邵明渊个子高,虽站在人群后,却有种鹤立鸡群的挺拔。
逆着光,他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大分明。
乔昭收回了视线。
“你是长春伯?”池灿站在长春伯面前,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流,“伯爷认识我吧?”
长春伯笑笑:“怎么会不认识池公子,那年太后办重阳宴,我和内子都去了,还记得池公子坐在太后她老人家身边吃螃蟹。”
池灿一听,有些不大高兴了。
别提吃螃蟹,那次吃螃蟹他拉了两天!
“认识就好。”池灿笑笑,用折扇一指乔昭,“伯爷听好了,今天上午黎三姑娘一直和我在春风楼谈事情,根本不会出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所以呢,也请伯爷管教好家里人,别胡乱说话!”
“这——”长春伯知道这位主儿是个无法无天的,别说普通勋贵,就连两位王爷都要让上三分,当下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长春伯夫人为母则强,却顾不了这么多,冷笑道:“既然黎三姑娘与池公子一直在一起,那刚刚黎三姑娘就是替兄长辩解了。”
与池公子在一起?呵呵,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说出来与一个未婚男子在一起,难道就是什么好听的话吗?
以后黎三姑娘别想嫁人了!
嫁给池公子?别开玩笑了,就长容长公主的性子,能点头答应小贱人这样名声的媳妇进门?
乔昭径直走到黎辉面前:“三哥,我知道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和他们走。”
“三妹,你快回家吧,人真的是我打伤的——”
“你没有。”乔昭断然打断黎辉的话,丝毫不在意无数视线投到她身上,“今天上午我确实在春风楼,有人为证。你完全不必为了我的名声而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因为这已经失去了意义。”
黎辉面色微变,喃喃道:“三妹——”
乔昭转过身去,直视着长春伯,掷地有声道:“伯爷既然说碧春楼的人看到有人女扮男装混进去的,何不当着街坊邻居们的面把那人叫来。那人一见我三哥的面,自然便知道是不是他了。”
“对呀,叫碧春楼的人过来呗。”围观群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听乔昭这么说,立刻嚷嚷道。
长春伯冷笑一声:“那位见过行凶者的婆子因为突发心悸,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围观群众立刻精神起来。
关键证人死了啊,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黎光文面色一变。
目击者死了?这种巧合还真让人头疼!
虽然冒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小子给他闺女作证,闺女算是洗脱了嫌疑,可正是因为这样,目击者才格外重要,不然就凭着长春伯府的小畜生昏迷前的话还有太医的证词,他儿子的嫌弃可就洗不脱了。
长春伯显然也是笃定了这一点,冷冷道:“所以咱们还是去公堂走一遭吧,让官老爷们来断案就是了。官老爷们明察秋毫,自然会主持公道的。”
还要闹上衙门?
围观群众一听,兴奋之余不由懊恼,都到晌午吃饭的点了,早知道应该带上干粮的。
人群后,杨厚承有些着急地嘀咕道:“黎姑娘情况有些不妙啊,拾曦虽然跑出去说黎姑娘和他在一起,算是把黎姑娘摘出去了,可她兄长好像有麻烦了。庭泉、子哲,咱们怎么帮帮她啊?要不,我出去说黎公子上午和我在一起呢?”
朱彦无奈摇头:“你就别再添乱了,刚才一个不留神让拾曦跑出去,已经够麻烦了。”
“那怎么办啊,就眼睁睁看着黎姑娘被刁难?”
朱彦看向一直沉默的邵明渊:“庭泉,你怎么打算?”
邵明渊越过人群看过去。
阳光下,素衣少女单薄如一片雪花,仿佛风一吹就会化了,可她面上神情从容依旧,看不出半点惊慌。
“再等等看,我想黎姑娘应该有办法。”
这个女孩子,并不是依附树木而生的藤萝,她本身就是一株白杨,一棵青松,骄傲从骨子里透出来。
有的时候,她需要的可能不是不合时宜的帮助,而是无声的信任。
“可是,要是黎姑娘没办法呢?我真想不出她有什么办法了。”杨厚承挠挠头道。
邵明渊轻笑:“真的没有办法,不是还有我。”
他看向面对着池灿时明显软了三分的长春伯,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在,他们便谁也带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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