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不孝他管不着,可要是因为这个坏了白云村的风水,将来村子里的人可怎么办?
邵明渊安安静静听村长说完了,提了提锄头。
村长刺溜一下躲到王县令后面去了。
王县令:“……”
这老东西比他年纪还大呢,腿脚这么灵便!
“侯爷——”王县令冲邵明渊笑笑。
难道说冠军侯之前的温文尔雅都是伪装,一言不合就要抡锄头的?
年轻的将军拎着锄头,嘴角微牵:“所以王县令还是有意见?”
也许是习惯了把最好用的留给自家大人,邵明渊手中这把锄头竟是崭新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王县令看得胆战心惊,干笑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邵明渊看向村长:“村长不必担心,本侯就是出于对岳丈岳母的孝顺,才决定开棺验尸的。”
村长早就从王县令身后走了出来,颤巍巍问:“侯爷此话怎讲?”
他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等会儿还是视情况昏倒好了。
邵明渊看着王县令,淡淡道:“昨夜本侯睡下后,泰山大人忽然入梦,斥我不孝,现在才来祭拜,害他这数月来无一刻能在地下安眠,一直苦苦等着我。本侯醒后,思来想去,决定开棺一探究竟。”
王县令心中自是不信,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只得劝道:“侯爷您肯定误会了乔大人的意思,他等着您,您来祭拜过就是见过了,怎么会让您开棺呢?”
邵明渊面色严肃,把锄头往二人中间一横:“王县令有所不知,泰山大人千叮万嘱,要本侯与他面见,否则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个字被邵明渊说得冷厉如冰,王县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远处渐渐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邵明渊这番话传过去后,村民们议论声更大了,却谁都不敢靠近。几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中,默默观望。
挖了一会儿后,晨光直起身子:“将军,露出来了。”
乔昭下意识上前一步。
邵明渊侧身遮住她的视线,询问钱仵作:“钱仵作,就在此处开棺吗?”
第394章 心如刀割
“抬去那边。”钱仵作指了一处背阴处。
开棺验尸毕竟是极忌讳的事,会有许多常人所不知的讲究。
邵明渊冲晨光点头示意。
晨光仔细看了一眼露出的棺椁,有些迟疑:“将军,这棺材板瞧着挺薄的,随意挪动怕是会出问题。”
乔昭闻言再也忍不住,绕过邵明渊冲到了被挖开的坟边。
那是装殓她父亲乔大人尸身的棺材,用的是最普通的木料,才短短数月的工夫就已经有了腐朽的迹象。
乔昭大恸。
她的父母亲人虽不是骄奢之人,却也是书香传家,惨遭横死不说,最终的归宿却这般落魄,让做儿女的情何以堪。
众人前,乔昭悲伤得不动声色,邵明渊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却只能用眼神悄悄安慰她。
“将军?”晨光没有等到将军大人的指示,再喊了一声。
邵明渊收回目光,看了村长一眼。
村长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乔家突然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乔大人的这副棺材还是村里的王老汉让出了一直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当时总共凑出七八副棺材,乔家好些下人都是一张席子卷着直接埋了的……”
乔昭越听,脸色就越难看,拢在衣袖中的手抖个不停,若不是一口气撑着,险些就站不住了。
乔家人口简单,许多下人与半个亲人无异。
她还记得祖母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明明到了年纪却不愿意嫁人,曾说过她们有幸跟着主子读书识字,懂得了许多道理,不愿随意配个小子稀里糊涂度过一生,将来若是遇到知心人便嫁了,若是遇不到,就伺候主子一辈子,想读书时便读书,想习字时便习字,得闲时教一教附近村子的女孩子们读书也是好的。
那两个丫鬟都是规矩懂礼的人,一直以身在乔家而骄傲,如今香消玉殒,却落得草席裹尸的下场。
这都是为什么,要让这种祸事降临在她的亲人身上!
钱仵作往前一步,探头往坑里看了一眼,对邵明渊道:“那就不要挪动了,借几把大伞把日头挡严实了。”
邵明渊点点头,问村长借伞。
伞很快送来,可谁来举伞就是个大问题了。
一名金吾卫白着脸摆手道:“侯爷,咱挖坟行,举伞这事真的干不了。”
这些金吾卫出身良好,进金吾卫当差都是为了镀一层金将来好去各大营当将军的,碍于邵明渊的身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没有意见,可近距离围观开棺验尸,没人能受得了。
这名金吾卫一说这话,其他金吾卫全都眼巴巴盯着杨厚承,一副祈求的模样。
队长哎,这事咱真干不了啊。
杨厚承头疼地拍了拍额头,看向邵明渊。
他虽然是队长,可这些兔崽子家世都不差,平时能听他的话就不错了,真要死逼着他们做什么事,得罪人就不说了,关键也逼不动啊。
金吾卫和锦鳞卫不一样,里面都是大爷,谁怕谁啊。
邵明渊剑眉拧起。
他这次南行,为了不让上头多心,明面上只带了叶落一名亲卫,而这些金吾卫不是他的手下,他其实是无权指挥的。
“我来。”乔昭忽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众人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神情诧异。
乔昭站得笔直,再次重复道:“我来。”
“你不能来。”钱仵作突然说了一句,见众人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得给我打下手,就像在义庄那次一样。”
不等乔昭说话,邵明渊就断然否决:“不成。”
钱仵作诧异看了他一眼,不满抬眉:“怎么不成了?我需要一个打下手的,就看上这小丫头了。要是她不打下手,那我没法弄,你以为开棺验尸那么简单?”
乔昭额头沁汗,大滴大滴往下落,心一横道:“好,我给您打下手!”
这次与义庄那次当然是不同的。
在义庄时她更多的是恶心和恐惧,而现在,一想到棺中人是她的父亲,她会看到他此时的样子,甚至会像义庄时那样由钱仵作指挥着检验他全身各处,就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过这一切都不会让她退缩,死且不惧,活着难道还怕往前走吗?
“不成。”邵明渊侧头,这一次是对着乔昭说的。
“邵将军——”乔昭开口。
“你去那边等着。”邵明渊神情肃穆。
乔昭站着不动:“邵将军,这事还是听钱仵作的吧。”
钱仵作性情古怪,要是撂挑子就麻烦了。
“这事听我的。”邵明渊说得毫不犹豫,淡淡道,“阿珠,冰绿,扶你们姑娘去树荫下等着。”
乔昭嘴唇翕动,邵明渊却已经转过头去,对钱仵作道:“钱仵作如果需要打下手的,我可以来。”
钱仵作皱了眉头没说话。
邵明渊轻笑一声:“钱仵作莫非觉得我不如黎姑娘?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在北地时见过的尸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想来打个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钱仵作勉强点了点头:“那好,要是有问题立刻换她来。”
那个丫头既然是李珍鹤的徒弟,接触这些本来就是难得的机会,可惜世人愚昧啊。
邵明渊望着钱仵作微微一笑:“钱仵作放心,绝不会有问题。”
乔昭眼睁睁看着邵明渊把她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神色不断变化,最终转身向树荫处走去。
虽然那家伙的霸道让人有些恼,但他的好意她是心领的。
坦白说,她内心深处隐隐松了口气。
“赶紧找人打伞,这么多尸首要验呢。”钱仵作不耐烦道。
“庭泉,我来吧。”杨厚承硬着头皮道。
他虽然心里发憷,但为了好友只能咬牙上了。
要想把棺材遮得严严实实,至少需要七八个打伞人,邵明渊干脆放弃了为难两个好友的想法,直接对村长说:“劳烦村长去问一问村人可有愿意帮忙的。”
“这——”村长一脸为难。
显然没人愿意啊!
“本侯会每人酬谢纹银百两。”
村长眼睛刷地亮了。
纹银百两?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那好,小老儿问问去!”
第395章 真正死因
银子砸下去,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乔昭走到树下,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起”,紧接着便是钱仵作的呵斥声:“伞不能晃!”
她踮起脚张望,却被打伞的人阻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
“真要开棺验尸啊?这些年轻人胆子太大了,就不怕打扰了死者安宁吗?”
“没听说嘛,乔大人给冠军侯托梦呢,说不准是有天大的冤屈!”
“嘶,这么说,乔家大火不是意外?”
“要是意外怎么会给女婿托梦呢?”
“可前不久不是有京城的官老爷来查过了,还找咱们盘问过,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意外啊。”
“也许那位官老爷没查出来呢,不然乔大人怎么会给女婿托梦?”
鬼神托梦一说在这样的小山村里明显要比京城那样的地方更有市场。
乔昭听着村人们的议论,便知邵明渊这一步是走对了。
眼前忽然一暗,乔昭抬起头,就看到一名瘦高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男子面容颇英俊,阴冷的气质却让这份英俊损减不少。
出于直觉,乔昭断定出现在她眼前的男子是锦鳞卫。
她心中虽有着这般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平静看着他。
“黎姑娘?”男子开口。
“你是——”
男子冷淡的目光笼罩着乔昭的脸,微微一笑:“在下锦鳞卫江五。”
他真的很好奇义父为何让他们关注一个小姑娘,如今看来,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原来是江五爷。”乔昭笑了笑,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说起来锦鳞卫指挥使江堂收了十三个义子,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能遇见。
江五笑笑:“不敢当黎姑娘这样的称呼,你可以叫我江五哥。”
义父的想法难以捉摸,对这位黎姑娘的态度还是慎重些为妙。
他本来就是犯了错误被发配到这个鬼地方来的,若是再引起义父不快,恐怕就没机会回到京城了。
江五哥?
乔昭立刻想到江诗冉对江远朝的那声“十三哥”。
她还是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得罪那位小姑奶奶了。
“那便叫您江大人吧。”
“黎姑娘请随意。”
乔昭笑笑:“那江大人可否让一下?”
江五怔了怔。
乔昭淡定解释道:“您挡着我看开棺验尸了。”
江五:“……”好吧,他收回刚才的结论,喜欢看开棺验尸的小姑娘还是有点特别的。
江五侧了侧身子。
钱仵作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尸体已炭化,喉中无炭沫烟灰沉积……颈骨处留有划痕……”
山野间渐渐充斥着奇异的味道,令人隐隐作呕,钱仵作终于直起身来,语气坚定下了结论:“人死于割喉,也就是说,之后的大火只是为了掩饰真正的死因而焚尸!”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顿时哗然。
王县令面色一沉,冷笑道:“胡闹,真是胡闹!你这老匹夫信口雌黄,危言耸听,如此扰乱民心究竟意欲何为?”
钱仵作脸一沉:“县老爷莫非怀疑我的结论?”
王县令拂袖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验尸的贱民而已,也敢在本官面前开口?”
在任何一个地方,验尸都是最低贱的差事,干这一行的仵作地位极其低下,许多平民百姓都瞧不起。
“王县令此言差矣,钱仵作是本侯请来的,他的结论本侯自会取信。”邵明渊开口道。
王县令一脸不赞成:“侯爷,下官斗胆说一句,您这样未免太草率了,怎么能随便找来一个贱民,就任由他胡说八道呢?不然这样吧,下官命人把嘉丰县衙的仵作叫来,让官府认可的仵作重新检验一番,得出的结论才能服众呀。”
邵明渊表情淡漠看王县令一眼,笑意不达眼底:“服众?钱仵作是本侯请来的,他得出的结论只需要本侯相信就足够了,为何需要服众?”
王县令呆了呆。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冠军侯为什么是这么任性霸道的风格?
习惯了官场上的圆滑委婉,王县令一时适应不良,好一会儿才道:“侯爷莫非忘了,乔大人还是朝廷命官,若是死于意外也就罢了,要真的是被人谋害,那可是大事,下官要上报朝廷的,所以万万不能轻率啊。”
“呃,那就是王县令的事了。本侯是苦主,请来的仵作得出岳丈一家是被人谋害的结论,那本侯就要按着这个结论查下去。”邵明渊理直气壮道。
这就是告诉王县令,不管你怎么想吧,反正作为苦主他是查定了。
这时,钱仵作忽然咳嗽了一声,把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县老爷认为我所作的结论不能服众?”
王县令阴沉着脸看着钱仵作。
这不知道哪里来的老东西,竟敢对他如此口气说话,无非是仗着有冠军侯撑腰罢了。哼,等将来冠军侯回京,他自有机会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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