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出狱,我们成亲可好?”
世事难料,生在这皇权至上的世道,乱世将显,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意外在什么时候会不期而至。
比起这些不能把握的,他希望把握现在。
他此生最大心愿有二,一是揍得鞑子永不敢犯大梁国土,二是娶昭昭为妻与她共白首。
“好。”乔昭毫不迟疑道。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心有不甘,那些纠结忐忑早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不复存在。
嫁给他,她不是失去了自由,而是因为有他的支持,她会拥有更大的自由。
邵明渊却懵了:“什么?”
他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昭昭答应得这么痛快,一定是他幻听了吧?
嘶,疼——
见邵明渊听她答应后表情扭曲,乔昭也懵了。
明明是他向她求婚,现在她答应了,他这是什么表情?
“我可能要再考虑一下。”乔姑娘皱眉道。
“别,别考虑!”邵将军死抓着未婚妻的手不放,脸上挂着傻笑,“我大腿都掐青了,你要是还考虑,那我岂不是白掐了。”
乔昭白他一眼:“好了,我该走了。”
邵明渊迟疑了一下。
“还有事?”
“昭昭,我父亲年纪大了,不知道在狱中身体能不能受得住,你替我去看看他吧。”
于君于民,他没有丝毫愧对,唯有拼死护他长大的父亲与失而复得的妻子,是他最对不住的。
乔昭默默点头答应,低低道了一声珍重,随锦鳞卫走了。
邵明渊盯着少女消失的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蹲到牢房墙角揉着脸傻笑起来。
蹲一下大牢换来一个媳妇,他真是赚大了。
靖安侯一家被安置在牢房的另一端,靖安侯与邵景渊同住一间。
乔昭见到父子二人时,却发现他们分坐牢房两端,气氛明显有些异样。
听说有人前来探望,邵景渊眼睛一亮,看到是乔昭立刻沉下脸,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自从邵明渊与黎氏女定亲,侯府倒霉事就一件接一件,简直是个扫把星!
“逆子,你怎么说话的?”靖安侯狠狠瞪了邵景渊一眼,话音才落,便剧烈咳嗽起来。
邵景渊脸上却不见半点担心,勾了勾唇角,掉头走向里头。
第667章 不解风情
邵景渊对靖安侯的怨恨已经升到了极点。
他想不通,好好的安稳侯爷父亲不愿做,偏偏要冒着全家掉脑袋的风险养一个乱臣贼子的遗孤。
他更无法想通,明明他才是世子,继承靖安侯府之人,可当大难临头时,父亲保下的却是三弟。
既然父亲不在乎侯府传承,不在乎他这个嫡长子,那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反正都要被砍头了。
靖安侯的咳嗽声一直没有停,在这阴暗潮冷的牢房中,有种令人心惊的感觉。
隔着铁栅栏,乔昭无法做什么,只得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侯爷,您吃一粒吧。”
远处站着的锦鳞卫想要阻止,犹豫一下没有作声。
靖安侯接过瓷瓶,忍下咳嗽道:“孩子,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乔昭屈膝一礼:“我来看您,本该早些来的。”
“明渊怎么样了?”靖安侯自是知道乔昭先去看过邵明渊了,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他一切都好,您放心吧。”
靖安侯仔细打量着乔昭,见她笑意淡淡,神情平和,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最担心的就是那些人折磨他……”
“庭泉也很担心您,所以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呵,担心有什么用?我们变成这样还不是他害的!”坐在角落里的邵景渊声音阴沉,带着满满不甘。
乔昭看向邵景渊的眼中闪过嘲弄与怜悯。
当了二十多年金尊玉贵的世子,一朝沦为阶下囚,心态失衡之下竟连半点气度都没了,这样的人即便继承了靖安侯府,注定走不长远。
靖安侯失望又痛心,却什么都没有说。
对这个儿子,他失望他的表现,但心中也是内疚的。
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
乔昭对邵景渊自然无话可说,任他讽刺几句觉得无趣闭嘴后,柔声劝慰靖安侯:“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庭泉一定会没事的。您只要放宽心保住身体,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慰了……”
靖安侯连连点头:“你跟明渊说不要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不会有事的。孩子,你快回去吧,这里太冷,不是你该久留之地。”
“那您保重。”乔昭福了福身子,叮嘱道,“瓷瓶中的药丸每天睡前服用一粒,可以抵御寒邪。”
待乔昭随着锦鳞卫离开,靖安侯这才走到邵景渊身边坐下来,叹口气道:“景渊,你是靖安侯府的世子,在旁人面前给我拿出点该有的骨气来!”
生于内宅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嫡长子变成如今的样子他身为父亲该负最大的责任。
这是他常年征战不得不承受的代价。
“父亲,到现在您还嫌我丢了您的脸?”邵景渊满脸怨气,“那您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这么多年来我处处被邵明渊压着一头,明明我才是嫡长子,可是那些人当着我的面就不避讳地谈及他是如何如何优秀,谁在乎过我的心情?那时候我想,他是我亲兄弟,谁让我有个这么能耐的弟弟呢?可是忽然间他就成了您的外室子,那么我从小到大承受的那些压力算什么?”
邵景渊越说越激动:“结果更荒唐的事情还在后面,他居然是乱臣贼子之后,为了他,您把整个侯府都搭进去了。那么父亲,我想问问您,在您心中把我当什么?随便可以舍弃的玩意吗?”
靖安侯苦笑:“长幼有序,你从来都是侯府的世子。”
“那为何大难临头,您悄悄送走了三弟,对我却半个字都没吐露过?”一想到靖安侯偏心至此,邵景渊一颗心就凉透了。
靖安侯沉默看着邵景渊许久,才叹口气道:“就因为你是世子,从来荣耀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
靖安侯说完掩口咳嗽起来。
邵景渊眼神闪了闪,陷入沉思。
睿王府黎皎院子里的那簇美人蕉抽出了新绿,睿王压下激动的心情快步走了进来。
黎皎正坐在外面的树下绣花。
“皎娘在绣什么?”
黎皎把绣绷拿给睿王看:“准备给您绣几条手帕。”
睿王瞧了一眼绣布上一丛挺拔翠竹,不由点头:“没想到皎娘还有一手好女红,不过仔细伤了眼睛,有针线房呢。”
黎皎抿了抿唇道:“毕竟是王爷贴身用的。”
睿王对这个话题没多大兴趣,随意笑笑,便隐含兴奋道:“刚刚恭王醒了。”
“呃,恭王爷如何?”黎皎暗暗憋气,顺着睿王话头问道。
男人便是如此吗,喜欢一个人,无论那人做什么都是好的;对一个人没心思,任那人做什么都不会感动。
她垂眸看着满是针眼的白嫩手指,险些吐血。
白白用针把手指戳成马蜂窝了,王爷竟然没有多看一眼!
睿王自是不知道黎皎此刻滴血的心情,自顾道:“恭王看起来精神强了许多,还主动让人端了饭菜。皎娘,这次多亏了你的引荐。”
他说着拉过黎皎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黎皎忙把手心朝上,拢起手指笑道:“能为王爷解忧,是妾该做的。”
这下王爷该看到她伤痕累累的手指了吧?
睿王大笑起来,放开黎皎的手拍了拍她手臂:“皎娘确实是一朵解语花。我看三姑娘并没你说的那样对你有成见,这不你一请她就来了。”
黎皎:“……”要她把手指戳到王爷眼睛里吗?
“皎娘以后常请三姑娘来玩,毕竟是亲姐妹,疏远了不好。”
眼下看来,黎三姑娘医术是得了李神医真传的,如今李神医不在,倘若他的身体真有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要指望着黎三姑娘。
黎皎不知道睿王心思,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一紧。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看上了黎三?
“如今冠军侯身陷囹圄,妾觉得常请三妹来府上不大妥当,恐给王爷惹麻烦……”
睿王笑笑:“你们是亲姐妹,走得近些有何不妥?冠军侯虽然进了诏狱,与她一个还没过门的女眷有何相干?再者说——”
再者说,冠军侯若真被定罪,罪不及未过门的弱女子,若是最终无事,定会觉得睿王府仁义。
第668章 风雨来
黎皎巴巴等着睿王“再者说”的下文,结果睿王站了起来,抬抬屁股走了。
黎皎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想到乔昭恨意更上了一层。
西姜恭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有起色,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常。
病过一遭,他更坚信大梁与他相克,恨不得插上翅膀返回西姜去,于是催问杀害西姜公主的凶手越发勤快了。
兰山借此在明康帝面前煽风点火,明康帝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冠军侯是乱臣贼子之后,推出去砍了正合他心意,可是冠军侯这把刀太好使,一旦砍了,上哪去找这么好用的一把刀呢?
要是没了这把锋利的刀,北齐那边再出乱子怎么办?那他又要把精力放到对抗鞑子上面,太耽误他的长生大道了。
可是留着不杀,这把刀对准他怎么办?
杀还是不杀呢?
明康帝整日琢磨这个问题,连仙丹都顾不上吃了,这一日终于面色一沉下定了决心:“魏无邪——”
“奴婢在。”魏无邪恭敬应着,心中悄悄叹口气。
看来皇上对如何处置冠军侯已经有了决定了。
身为明康帝心腹,魏无邪自是把明康帝这些日子的纠结看在眼里。
“给朕拿一枚铜钱来。”
啥?
这个吩咐太出乎意料,魏无邪直接愣了。
“怎么?”明康帝淡淡扫他一眼。
魏无邪不敢再迟疑,忙取了一枚铜钱奉给明康帝。
明康帝往书案前一坐,心中默念道:若是年号朝上,就一刀砍了冠军侯;若是“招财进宝”朝上,就暂且留着冠军侯过年。
明康帝默念完,把铜钱高高一抛。
铜钱在空中转了好几番落下去,魏无邪眼睛都直了。
皇上这是干什么?
在明康帝略带紧张的心情下,铜钱落到桌案上,明康帝与魏无邪皆瞪大了眼睛。
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铜钱居然是立着的!
立着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让朕为难嘛!
明康帝大怒,重重一拍桌子,铜钱被拍飞了,滚落到地上去。
抬脚欲走的明康帝脚步一顿,吩咐道:“魏无邪,看看落地的铜钱是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
等了一会儿不见魏无邪吱声,明康帝语气更加不满:“魏无邪,你一声不吭在那里做什么?”
魏无邪暗暗叹口气,赶忙回道:“皇上,铜钱掉进台阶缝里去了。”
明康帝大步走过来,把撅着屁股找铜钱的魏无邪一脚踹开,见到金砖铺就的台阶相接处果然有一条缝,不由脸色铁青:“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等朕的大殿塌了才知道修?”
魏无邪知道明康帝这是借故发脾气,一声不吭跪在一旁。
明康帝盯着那条细小的缝犯了倔脾气:“魏无邪,叫人给朕把这里撬开,今天朕偏偏要看看铜钱到底哪面朝上!”
就是这么一条小缝隙,铜钱恰恰落了进去,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很快魏无邪就领着人来把金砖翘起来,心中默默念叨:铜钱啊,你就赶紧配合一点吧,是正是反给个痛快行吗?
金砖翘起的那一瞬间,包括明康帝在内的众人皆伸长脖子看过去,就见金砖下面的地上有一个拳头大的洞。
“这是——”明康帝疑惑不解。
众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这到底是什么,立刻告诉朕!”明康帝发了火。
一个小太监受不了天威,脱口而出道:“老鼠洞!”
“什么?”明康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禀陛下,那就是个老鼠洞!”话已说出口,小太监干脆豁出去了。
“老鼠洞?”明康帝盯着黑黝黝的洞口一字一顿吐出这三个字,气得嘴唇发白。
他堂堂一国之君的御书房里居然有个老鼠洞,那枚该死的铜钱还掉进老鼠洞里去了。
“给朕挖地三尺,找到那枚铜钱!”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好好的御书房已经和废墟无异,老鼠洞终于见了底,洞底有一些被老鼠咬烂的碎布与糕点渣。
明康帝脸色发青,杀气腾腾道:“给朕把那枚铜钱翻出来。”
“是!”众人齐齐扑上去,就听吱吱几声响,一只黑毛老鼠从众人缝隙里钻出来,风一般跑了。
明康帝眼睁睁看着那只老鼠叼着铜钱迅速消失在视线里,气个倒仰:“给朕追上那只老鼠!”
老鼠到底没有追回来,明康帝看着面无全非的御书房欲哭无泪,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只老鼠莫不是有病吧,大难临头不叼走糕点渣子,叼走铜钱做什么?
众太监面上不敢流露丝毫异样,心中却想:皇上莫不是中邪了吧,就为了找一枚铜钱把御书房挖了?
魏无邪暗暗冷笑,心道:你们这些蠢货知道什么,皇上在意的哪里是铜钱,而是冠军侯的生死啊!
明康帝心血来潮的掷铜钱壮举最终没有得到答案,心情越发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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