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与这个弟弟虽然时有吵闹,到了近些年更是因理念不合而越发疏远,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留下孤儿寡母和遗腹子,做兄长的如何能不痛心。
“娘,您放心,儿子回来是收拾包袱的,从今天起我就住到刑部衙门去了,他们一天不把二弟的死因查个水落石水,我就住在那里不走了!”
“老夫人,岳父大人,小婿有些话要说。”邵明渊开口道。
邓老夫人看向他,见他不再做声,示意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下去。
“侯爷有话尽管说。”
老二是个空有小聪明的,老大则是个一根筋的倔驴,真的遇到事还是这位孙女婿更靠谱些。
“小婿认为他们对二叔死因的结论可以接受。”
“你这是什么意思?”黎光文一听把脸一沉,不悦看着邵明渊。
邵明渊看了邓老夫人一眼,沉默片刻道:“二叔的死,可能与肃王余孽有关——”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邓老夫人大惊失色。
黎光文蓦地瞪大了眼。
“通过小婿派人前往岭南调查来的消息得知,岭南近来动作不断,连朝廷都派了锦鳞卫前去调查,二叔从岭南带回来的瘦马应该就是对方培养的棋子,用来拖朝廷命官下水的。二叔在岭南数年,恐怕——”
后面的话邵明渊没有说,邓老夫人一颗心已经坠入了冰窟里。
如果老二真的与肃王余孽扯上关系,一旦被查出来,整个黎府都要为他陪葬!
“这个畜生!”邓老夫人只觉一股浊气升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邵明渊忙替邓老夫人轻抚后背,又端来热茶给老太太喝。
邓老夫人喝了几口茶把浊气压下,眼角淌出泪来:“这个逆子,真是死不足惜,我万万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混账事来!”
当年镇远侯就是因为与肃王扯上一点联系,就被灭了满门,而老二竟然会与肃王余孽勾结在一起,这是嫌黎家死得不够快啊!
邓老夫人丧子的那点悲痛立刻被怒火取代了。
“娘,您消消气,二弟一向脑子不灵光,您又不是不知道。”
邓老夫人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点点头:“你说得是,以后不要再提那个逆子,就当家里没有这个人。侯爷,今天多亏了你提醒,不然要是再闹下去,老二干的那些混账事说不定就要被人查出来了。”
“老夫人这么客气就折煞孙婿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邓老夫人神色缓和些许,对这位孙女婿越发满意了。
“对了,侯爷,老二既然与肃王余孽有关联,那他为何掳走三丫头?”
邵明渊迟疑片刻。
“侯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老婆子吗?”
“昭昭手里有一样物件,那些叛贼一直想得到。”
“什么物件?”
“具体是什么物件还是不提了,不然会把更多人牵扯进来。不过老夫人放心,那样东西如今已经不在昭昭手里了,我会很快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相信那些人知道后不会再盯着她了。”
“那样东西现在在谁手里?”黎光文问道。
“在小婿手里。”
黎光文眸子瞪大几分:“你是说,你要把那样东西在你手里的消息传扬出去?”
“是。”
黎光文鄙夷看了邵明渊一眼:“你是不是傻啊?”
邵明渊表情一滞。
岳父大人说话好直接!
见傻女婿还执迷不悟,黎光文长叹一声,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结果发现对方太高,只得悄悄踮了踮脚,语重心长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岳父大人请讲。”
“你知道兰松泉吧?”
“兰山之子,现任工部侍郎。”
“对,就是他。这混蛋玩意最爱收礼了,比他老子还不是东西,你可以找个由头把那惹祸的玩意送给他啊。”
邵明渊:“……”这也行?
“嗯,要是那东西不能送人呢,你可以送个相似的给他嘛,反正让那些叛贼以为在他手上不就得了。”黎光文体贴提议道。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害人东西,送给谁都好,反正不能害了他闺女和女婿。
“怎么,你觉得这个主意不好?”见邵明渊不说话,黎光文斜睨他一眼。
邵明渊笑笑:“小婿回头安排一下。”
身为一名将领,他更习惯的是阳谋,而不是玩弄阴谋诡计,不过岳父大人的主意似乎挺不错……
黎光文脸色一正:“这件事你要抓紧办,不能让他们再祸害昭昭了。当然也别祸害你,你要是出了事,昭昭怎么办?”
邵明渊垂眸忍笑:“小婿知道了。”
昭昭要是知道岳父大人出的主意,估计该笑了。
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往暖阁的方向瞄了一眼。
黎光文黑着脸摆摆手:“去看昭昭吧!”
在他面前眉来眼去的,瞧着真心烦!
“多谢岳父大人。”邵明渊竭力保持平静,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他还以为今天见不到昭昭了,没想到岳父大人这么体贴。
邵明渊忍不住看了邓老夫人一眼。
“去吧。”邓老夫人目光满是慈爱。
“那我先去看昭昭了。”邵明渊忍下迫不及待的心情,不急不缓向暖阁走去,却因忘了低头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某人没好意思回头,赶忙进去了。
邓老夫人缓缓收回视线,心情沉重之余又多了些许安慰。
看侯爷这样子对三丫头是真心实意的,以后她至少可以放心三丫头了。
暖阁里,冰绿正伺候乔昭喝粥,听到动静,乔昭往门口看来。
第706章 治丧
见是邵明渊,乔昭目露惊喜。
邵明渊快步走到乔昭身旁,接过冰绿手中的碗:“我来吧。”
冰绿看看乔昭,见她不反对,把粥碗塞给邵明渊,识相退到门口处站着。
嗯,还是替姑娘和姑爷把风吧,万一有人来还能及时报信呢。
“还疼么?”邵明渊认真端详着乔昭,见她脸上依然没有血色,不由一阵心疼,恨不得把她揽入怀中好好安慰,只是想到外头还有岳父大人虎视眈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
想到这里,邵明渊不由叹气。
若是早些把昭昭娶回去就好了,那样就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疼。”乔昭老老实实道。
邵明渊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乔昭手背:“上过药了么?”
“上过药了,还是我以前特制的药膏,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好了,所以你不要担心了。”
“先吃粥吧。”邵明渊舀起一勺粥送到乔昭嘴边。
乔昭张口吃下,邵明渊又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嘴角。
冰绿默默移开眼。
哎呀,看姑娘与姑爷这样她都想嫁人了,怎么办?
“岳父大人说,让我把那样东西送给兰松泉,好让咱们脱身。”
乔昭不由笑了:“倒像是父亲想出来的主意。”
“怎么,你不赞同?”
乔昭摇摇头:“虽然主意不错,可那是无梅师太所赠,放在你这里也就算了,要是传出送给兰松泉的说法,那就难看了。庭泉,我其实最想弄明白的就是手珠的秘密。”
“等你好了,咱们一起研究。”邵明渊温柔凝视着乔昭的面庞,“昭昭,你瘦了。”
四目相对,乔昭脸颊微热,垂眸道:“你也瘦了啊。”
“老爷——”站在门口的冰绿大喊一声。
黎光文咳嗽一声:“这么大声干什么?请姑爷出来说话。”
冰绿同情看了这对未婚夫妻一眼,脆声道:“侯爷,老爷请您出去。”
邵明渊摸摸鼻子站了起来。
原来所谓的让他来看昭昭,真的就是只看一眼!
年轻的将军恋恋不舍看了未婚妻一眼,把满腔柔情留下,失落走了出去。
乔昭目光一直追逐到男人背影消失在门口,看得目不转睛。
“姑娘,回神啦。”冰绿伸手在乔昭眼前晃晃。
乔昭睫毛轻颤,睇了冰绿一眼。
冰绿捂着嘴笑:“我的姑娘,姑爷就这么好看啊?”
乔昭抿唇一笑:“难道他不好看?”
冰绿想了想点头:“是挺好看的,不过要说最好看,其实还是池公子——啊,婢子说错话啦,姑娘您别介意啊。”
“你去帮我倒杯水来吧。”乔昭支走冰绿,望着帐顶银钩弯了弯唇。
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她男人好看呢。
黎光书的死因就以突发疾病而亡定性,接下来便是治丧。
到了这个时候,这事就没办法再瞒着二太太刘氏了,就算她有着身孕,也没有夫君死了不出面的道理。
邓老夫人思来想去,干脆吩咐四姑娘黎嫣去说。
在老太太想来,为母则强,就算刘氏听到夫君的死讯受不住,看到眼前的女儿也不至于情绪崩溃,当年她就是看着两个哭泣的儿子咬牙撑过来的。
短短两日不到,黎嫣仿佛成长不少,一双眼肿成了核桃,步伐沉重挪到了刘氏那里。
“太太,四姑娘来了。”丫鬟禀报道。
刘氏靠着引枕嗔道:“这丫头早上没来给我请安呢,不知道去哪里疯了,快请她进来吧。”
黎嫣低头进来,给刘氏行礼。
“以往毛毛躁躁的,今儿怎么这么规矩?”刘氏纳闷说了一句,见黎嫣站着不动,冲她招手,“过来吧。”
黎嫣立在原地咬了咬唇,忽然跪了下来。
刘氏一愣:“嫣儿,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惹祸了?”
说到这里,刘氏面色微变:“难不成惹你三姐不高兴了?”
黎嫣低着头,声音哽咽:“娘,有件事女儿要向您禀报,您听了不要着急,不然对肚子里的弟弟不好……”
刘氏面色严肃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嫣儿,你先说说,你有没有得罪你三姐?”
“没有。”
刘氏松了口气,抬手扶了扶鬓角:“那你说吧。”
只要不是自己闺女得罪三姑娘,什么事她都能撑得住。
“父亲……父亲去了……”
刘氏一愣。
黎嫣哭了一夜,此时最担心的是母亲的身体,早已顾不得伤心了,惴惴道:“娘,您没事吧?”
刘氏眨眨眼,落下泪来。
黎嫣吓得赶紧站起来,跑到刘氏身边伏在她膝头:“娘,您千万不要太伤心了,想想您还怀着弟弟呢——”
刘氏缓缓摇头,表情茫然:“娘没事,娘就是想哭……”
那个与她结发的男人死了!
他们也曾画眉情深,说过白首偕老的誓言,可是转眼间那个男人变了心,带着娇子美妾归家。她对他的思念与情意在短短几个月内消磨殆尽,要说现在多么伤心,似乎并没有,可是心里怎么还是这么堵呢?
她真是恨死了,那个男人就这么甩手走了,恐怕到死都没惦念过她与孩子们,说不定还想着终于与冰娘团聚了呢。
“娘,您别这样,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过就好受了,女儿昨夜就哭了一宿,现在觉得没那么难受了。”黎嫣劝道。
刘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虽然还带着鼻音,语气却是平静的:“你父亲怎么死的?”
“父亲……说是在衙门做事时突发心疾而死……”
“你们出去。”刘氏打发走了屋里的丫鬟,只剩下母女二人。
“嫣儿,你跟娘说实话,你父亲的死与你三姐有没有关?”
黎嫣咬咬唇道:“昨天三姐失踪了,结果查出来是父亲把三姐装在书箱里弄出府去的——”
刘氏听了长叹一声:“他这是作死啊!那你三姐呢?”
“三姐回来了。我刚刚去看过三姐了,她受了伤,精神不大好。”
刘氏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三姑娘没事就好,不然那混蛋玩意儿非把他们都给连累了!
“走吧,随我去看看你祖母去。”
黎嫣:“……”母亲难道受打击太大,还不肯接受父亲过世的事实吗?
第707章 主动面圣
商议完治丧事宜,邵明渊悄悄离开黎府,却见江远朝站在隔壁宅子门前等候着。
江远朝今日并没有穿锦鳞卫的服饰,而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直裰,瞧着好似文雅读书人。
见邵明渊走过来,江远朝笑笑:“侯爷不请我进去坐坐?”
邵明渊睨了江远朝一眼,淡淡道:“江大人请。”
二人一同进了隔壁宅院。
院子里有石桌石凳,二人没有进屋,就在那里坐下来。
亲卫奉上茶水,邵明渊示意他们退下,看着江远朝道:“不知江大人前来有何事?”
江远朝盯了邵明渊片刻,弯唇笑笑:“侯爷无召进京,竟一点都不担心么?”
邵明渊把茶杯放下,神色平静:“担不担心,我都在这里了。”
“侯爷这样,让我很难做啊。”江远朝不紧不慢道,
邵明渊抬手揉了揉额角,那里因为才撞过门框,至今依然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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