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要长命百岁,到时候还能伺候姑娘!
小丫鬟立下了远大志向。
李神医收回手,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摸出一个瓷瓶来,打开瓶塞倒出一枚药丸,塞入乔昭口中,吩咐冰绿道:“给她喂水。”
冰绿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打开的药箱角落里一个有些发旧的荷包出神。
李神医抬手敲了冰绿一下,斥道:“你这丫鬟是不是傻了,再不喂水要噎死你家姑娘啊?”
这丫鬟可不如那个叫阿珠的灵秀。
冰绿被敲痛了,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却一句抱怨也没,急忙倒了水,把乔昭上半身扶起来小心翼翼喂她。
乔昭只是发热睡得沉,并不是深度昏迷,条件反射便把水咽了下去。
冰绿松了口气,拿干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眼睛又忍不住往药箱里瞄了。
李神医吹了吹胡子:“你这小丫鬟乱看什么呢?”
冰绿是有话就说的性子,咬咬唇道:“婢子在看您药箱里的那个荷包。”
李神医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变,抬手猛然把药箱合上了,回头冷冷盯着冰绿道:“荷包有什么好看的,等昭丫头醒了我可要好好教训她一下,怎么留在身边的丫鬟如此没规矩!”
一听给自家姑娘丢了脸,冰绿立刻急了,忙解释道:“不是啊,李神医,婢子是觉得您药箱里的那个旧荷包和我家姑娘的荷包很像啊。”
丑得那么有特色,她当初费尽心思才找到了夸赞的理由,她可是印象深刻。
“荷包很像?”李神医闻言迷了眼。
怕他不相信,冰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素面荷包来,递到李神医面前道:“神医您看,像不像?我们姑娘的荷包里面还缝了鱼皮的,婢子觉得姑娘很喜欢这个荷包,换衣裳时特意收起来了——”
她话未说完,李神医劈手就把荷包夺了过去,盯着看了良久,脸色渐渐变了。
这荷包的样式确实和乔丫头曾经送他的荷包是一样的,乔丫头的荷包里也缝了一层鱼皮——
李神医紧攥着荷包,目光投向躺在床榻上的人。
少女双颊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均匀清浅,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疲劳过度,体力透支,再好的良药也代替不了睡眠的作用。
李神医却神色凝重摸出几根金针,对冰绿道:“你也出去吧。”
冰绿看了沉睡的乔昭一眼,没有动。
“出去,老夫施针,最忌打扰。”
“嗳,那我家姑娘就麻烦神医了。”
待冰绿一走,李神医立刻把金针刺入乔昭几处穴道,没过多久,乔昭眼皮轻轻动了动,睁开来。
“李爷爷?”
李神医把荷包递到乔昭眼前,问她:“这荷包哪来的?”
“我做的。”在李神医面前,乔昭没有什么戒备心,顺口道。
“你做的?”李神医心狂跳,眼睛死死盯着乔昭,“你怎么会在荷包里面缝上鱼皮?”
“因为防水啊,那样若是赶上下雨天,放在荷包里面的东西都不会受潮打湿了。”乔昭笑盈盈道,坦然与李神医对视。
李神医一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让他这个年纪的人颇有些受不住,忙摸出一粒药丸塞进口中压压惊,缓了缓,转身打开药箱,把那只旧荷包拿了出来。
乔昭一直静静看着,不动声色。
李神医把旧荷包与从冰绿那里得来的荷包并排而放,看着乔昭。
“昭丫头。”
“嗯?”
“你不觉得,这两个荷包很像吗?”
乔昭笑了:“看起来一样啊。”
所以说,从南边偶遇起,李爷爷的那些怀疑,那些似曾相识,终于在这一刻,问出口了吗?
李神医默不作声,把旧荷包的内里翻过来,指给乔昭看:“这里面,也是鱼皮做的。”
他深深望着乔昭,缓缓开口:“这个荷包是好些年前,爷爷另一个孙女送我的。”
乔昭轻轻牵了牵唇角,苍白的唇有了一点粉嫩的色泽。
她笑着道:“李爷爷把这只旧荷包留了好久啊。”
李神医没有接乔昭的话,就这么望着她,好像要一直望进她心里去。
长久的沉默后,李神医哑着声音问:“昭丫头,是你吗?”
乔昭垂眸,眼睛一点一点湿润了。
浓密如羽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凝结出一颗晶莹的泪珠,那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过,少女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老者,轻声道:“是。”
这世上,从此以后,终于有这么一个人,她在他面前可以做乔昭了。
李神医仿佛不敢相信,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猛然抓住乔昭手腕,直直盯着她,目露狂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忽然又疯狂大笑起来。
原来他这几年的研究不是痴人说梦,他不是走火入魔!
李神医的笑声太疯狂,太放肆,好像把长久压抑在心头的一块顽石搬开了,外面的人推门涌进来。
笑声戛然而止,李神医黑着脸吼道:“都给我滚出去,老夫还没治完呢!”
池灿立在那里不动:“神医这话不对吧,我看黎姑娘已经醒了——”
话未说完,就见李神医衣袖一甩,一把银针天女散花般扑面而来。
体验过小银针待遇的杨厚承最熟悉后果了,面色一变喊道:“不好,银针有毒的!”
那一瞬间,邵明渊面不改色,抓起池灿衣领把他往后面一推,另一只手同时迅速挥动,银针尽数被衣袖挡住,落到了地上。
“神医息怒,我们这就退出去。”邵明渊依然嘴角含笑,款款有礼。
他看乔昭一眼,点点头便要退出,李神医却开了口:“你等等!”
第144章 问
“除了他,你们都出去。”
李神医甩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侧头看看乔昭,再看看邵明渊,神情复杂:“你也出去吧。”
几人退出门外,一头雾水。
杨厚承忍了忍道:“庭泉,我怎么觉得李神医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呢?看黎姑娘的眼神也很奇怪——”
邵明渊飞快看池灿一眼,淡淡道:“你一定是看错了。”
“不可能,刚刚李神医不是就让你一个人留下吗?”
“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谁?”池灿没好气开了口。
如果病人需要养眼,那也应该是留下他而不是邵明渊啊!
那老头很可能眼瞎!
“也是啊。”杨厚承挠挠头,叹道,“这些有大本事的人性格都太古怪了,谁知道怎么想的。”
他这样想着,悄悄看邵明渊一眼,心道:要说起来,庭泉也是有大本事的,放眼京城身手无人能及。不过这是羡慕不来的,庭泉天赋异禀,生来就是练武的苗子。
还好,庭泉性格挺正常的。
室内。
李神医张张嘴:“他——”
他看着乔昭,又改了口:“你——”
乔昭眼角犹带泪痕,唇弯了弯:“李爷爷想说什么?”
“我——”是啊,他想说什么?他想说的可太多了!
当时怎么被鞑子抓到的?死去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为何会成了另外一个人?身体没有什么异常吗?
无论是从一位长辈的角度,还是一位医者的角度,他都有无数个问题要问,却被出现在门口的那个小子给打乱了!
那小混蛋杀了昭丫头啊,昭丫头再面对着那小混蛋是个什么感受?
“昭丫头,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李神医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乔昭不由失笑:“当然不知。”
她抿了抿唇,看向合拢的门口,淡淡道:“我怎么会告诉他呢?我和他,其实只是陌生人啊。”
若不是李爷爷的托付让他们莫名其妙有了一些牵扯,他于她,就真的只是个特别的陌生人罢了。
“陌生人啊——”李神医重复一遍,想了想问,“就不恨他?”
这样的问题,乔昭想,或许此生只会被问这么一次,所以她回答得也认真:“并没有。李爷爷没有去过北地,其实鞑子的残忍远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我那时落入他们手中,能落得那样的下场还是幸运的。”
若真被那些禽兽轮番侮辱至死,再次睁眼醒来,她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情一点点调整自己,面对未来。
“就是见到他,容易想到不愉快的事。”乔姑娘说着这话,有着自己不曾察觉的委屈。
李神医却看了出来,抬手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宽慰道:“这样也是正常,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呢。昭丫头别急啊,再忍个几年,那小混蛋受不住寒毒就会疼死了,到时候就没人碍你的眼了。”
“李爷爷——”乔昭哭笑不得。
李爷爷是故意这样说的吧?
别说她对他没有恨,就算有,也不希望大梁的将星如流星般陨落,那样会是大梁的灾难,会是千千万万个如她一般的女孩子的灾难。
“李爷爷不打算给他驱除寒毒吗?”
李神医笑眯眯道:“那要看昭丫头的意思。昭丫头想,我就给他驱除寒毒;昭丫头若不想,我管他去死!”
乔昭:“……”李爷爷还是那么任性!
这问题抛给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乔昭心性豁达,既然对邵明渊无恨,自然不会忸怩,遂大大方方道:“李爷爷还是给他把寒毒祛了吧,有他在,不是还能让百姓们过安稳日子嘛。”
李神医横她一眼,唏嘘道:“你这丫头,倒是把你祖父学了个十成十。”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老友高洁洒脱,把这丫头教得太好了,让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替她委屈,想把外面那臭小子揪过来问一问:你杀了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就不后悔,不难受吗?
他还是要求低了,只让那小混蛋关照昭丫头怎么行?既然昭丫头就是乔丫头,那小混蛋就该掏心掏肺对昭丫头好,哪怕把命给了她,都是应该的。
得知了乔昭真正身份,李神医对邵明渊那怨恨的小火苗又腾地冒起来了。
可惜不能说,真是憋死他了!既然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能让小混蛋立刻好过。
“李爷爷?”
李神医白乔昭一眼,哼哼道:“急什么,等我从南边回来再说,你哥哥的脸不治啦?”
乔姑娘被埋怨得莫名其妙。
她没急啊,当然是先给哥哥治脸了。
她想到邵明渊的寒毒,心中会有一点点可怜,可想到兄长的脸,心却是痛的。
再者说,邵明渊的寒毒就是麻烦些,需要多花些时间祛除,其实她也是可以做到的,兄长的烧伤她却无能为力。倘若以后李爷爷不愿意给邵明渊医治,她可以找机会帮他一把。当然在李爷爷给治的情况下,她还是少惹这些麻烦了。
“李爷爷,您去南边要多加小心,尤其是沿海那一带,据说倭寇横行,并不安生。”
“我知道,我会带着叶落的,还有一个好身手的车夫,都是那小子给我找来的好手。”
“两个人会不会太少了?”乔昭还是不放心。
李神医摆摆手:“不少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没财没色的,只要出了这京城不暴露身份,谁盯着我啊?带两个人足够了,带多了反而引人注意,麻烦!”
乔昭知道李神医性子执拗,遂不再劝,只是暗暗想着回头找邵明渊提醒一下,再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也就是了。
“昭丫头,你现在的身体比之以前可是差多了,我教你的五禽戏记得要练起来,不能偷懒。”
“是。”乔昭干笑。
她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天赋,不过为了强身健体,是该坚持下去。
李神医点点头:“我明天就会离京,不过既然知道了你是乔丫头,回头再整理一些东西给你。”
李神医说完,又问起淋雨的事,乔昭便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李神医听完,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问道:“这个时候不见你回,黎府的人该去寻你了吧?”
第145章 选孙女婿
“应该会吧。”想到邓老夫人和黎光文夫妇,乔昭微笑起来。
李神医抬手,敲了敲她额头,训道:“还笑,你这丫头就是心宽。”
乔昭抬手捂额,依然笑盈盈的:“老夫人他们都是好人。”
至于闺誉这种东西,反正早已经在被拐时就丢光了,现在反而乐得轻松,别人对一个被拐少女没有太高要求。
对于女孩子被碰了一下衣角就恨不得这女孩子寻死来证明清白、保住家族名声这样的所谓礼教,乔姑娘向来嗤之以鼻。
“你那个祖母是还不错,至于现在的亲娘——”李神医回忆了一下,啧啧摇头。
乔昭并不认同,笑道:“现在的娘亲也很好。”
何氏对女儿的心是无可指责的,她的一些不合时宜,是受天资和教导环境所致,作为女儿,没有挑剔的理由。
“你呀。”李神医摇头笑笑,心生感慨。
确实是老友的孙女啊,言行可谓得了祖父真传。
老友就曾因他讽刺愚笨之人说过:这个世界,并不是只属于聪明人的,难道天资愚钝的人就都该去死吗?因为别人的天生缺陷而嘲笑,无他,涵养不够耳。
那是他们年轻时的初相识,于他来说不是愉快的开始,却从此结交了一辈子。
“行了,既然你觉得他们好,就好好在黎府生活,你现在毕竟是黎氏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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