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刘昭熙这样美好的少年,接受了他那样热烈又澄澈鲜明的情感,往后再无第二人能够让她再动容了。
而人生漫长, 许颜华觉得自己可能也无法再和过去设想的一样, 嫁给一个陌生男子, 封闭自己的内心和情感,守着孩子靠着正妻的名头过日子。
悲痛至深,许颜华甚至忍不住埋怨起刘昭熙来,都怪他太好了, 又太坏了,出现过却又那么容易的离开,彻底的扰乱了她的人生。
“好在周家的七郎还未成婚,我会让你舅舅再试探试探,若是他依然有心娶你,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许颜华从来没有这样的消沉过,周氏很是担心她,尽管周氏心里也焦躁不安,但还是尽力的安慰道。
“我不嫁人行吗?”
许颜华嘴里发苦,心口也钝痛难言,躺在玉枕上闷闷的问着。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成婚生子是人伦大事,怎么能乱来!六皇子纵然不在了,你却有大好年华,怎么能不考虑父母,有这样自私的想法?”
周氏气的拍了许颜华肩头一下,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饶是周氏活了半辈子,都没有听说过正常的勋贵人家里有不成婚的小娘子,许颜华身体健康体貌端正,怎么会嫁不了人?
叹了一口气,许颜华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伸手把脑袋蒙在被子里,谁也不想见,也不想听谁说话。
周氏没办法,只能嘱咐下人好生劝解着,日日为她炖滋补的汤羹,怕她的身体扛不住。
朝堂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皇上病情越来越严重,最初吐血昏厥后,第二日竟然就无法起身,整个身体都垮了,日常清醒都难,至今无法理事。
最终四皇子连同贵妃棋高一筹,彻底的压下了吴皇后,吴皇后被迫病重,由良妃把持住了后宫。
五皇子一派的人在朝中接连被四皇子的人围攻弹劾,连削带打之下彻底无法翻身,四皇子俨然成为胜利者。
权势动人心,在刘池瑞暗中答应了不少条件后,由宗室长辈和丞相等几位重臣一起出面去皇宫觐见皇上,第二日上朝时便宣布了皇上的口谕,令四皇子监国。
刘昭熙始终找不到尸体,加上坠入河中前中了箭,大家都默认他已经身亡。
为了防止意外,彻底的摁死刘昭熙,刘池瑞也暗暗派了两波人手去滁州那里搜寻过,同样找不到刘昭熙的下落,便放下心来。
人死灯灭,刘池瑞眼下正是急于向盯着自己的朝臣展示新君的仁厚之时,故而也没有难为刘昭熙,在朝中由大臣商讨追封刘昭熙,在京师为他出殡,立衣冠冢葬入皇陵。
刘昭熙下葬的当日,许颜华强撑着精神出了府,准备亲自送他一程,直到亲眼看着沿程各府摆出的路祭,许颜华心里才有一种至此终结的感觉。
在道旁站了许久,许颜华用帕子擦干眼泪抬头的一瞬间,在街道对面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竟像是失踪许久的许宜华。
许宜华孤身一人,也看到了许颜华,立即转身慌不择路的跑了,许颜华当即脑袋一热,便带着丫鬟追了上去,直到追到了一条空空的巷子里,许宜华转过脸蓦然一笑。
许颜华心底猛地意识到了不对,正要返身而去,之前埋伏的黑衣人已经跳了出来,拿着帕子捂住了她的鼻腔,没来得及挣扎,许颜华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想到之前的场景,她猛地坐了起来,只见自己身处在一间华丽的内室中,床榻的边缘上挂着一整金丝银线,排绣着精巧福禄图案的绣囊。
“你醒了?”
看着许颜华凝眉想要下床,周澄愉悦的问着。
“是你……”
许颜华万万没想到,和许宜华勾结在一起的,竟不是四皇子,而是周澄。
她动作一顿后,就飞快的冷静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大理石山水屏风旁边,是紧闭的雕花窗子,她看不出屋子到底是哪里。
“表哥请我来做客只需下个帖子便是,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周澄见许颜华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大喊大叫,露出失望又早已了然的眼神来,不急不慢的走过去,将站起来的许颜华重新按坐在床榻边,手指慢慢抚摸着她的脸。
“表妹是贵客,贵客盈门,自然是要慎重以待,费多大力气都值得。”
离得太近,周澄的声音越来越低,简直像是凑在许颜华的耳边与她耳语一般,笑起来时周澄的胸腔都震动着,令许颜华突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澄,你疯了吗?这里是哪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颜华猛地喝了一声,把周澄放在自己脸颊的手拍掉,与他保持了一尺的距离,试图推开他往外走,只是又被推回在床榻上,被巨大的力反弹了一下,许颜华一下子仰躺在床上。
她开始后悔起自己今天出门为什么没带侍卫,周氏一开始不同意她出门,是许颜华强硬的非要看刘昭熙的路祭与周氏大吵一架才出门的,除了赶车的车夫就只有一个随身丫鬟,如今失踪了也不知道府里能不能找到她。
“颜姐儿,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如今六皇子死也死了,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你……”
周澄慢慢说着,欺身而上,一只手臂横在了许颜华的脖颈之下,垂下的乌发凉莹莹的落在她的唇边,他凝神细看,这薄薄的唇瓣格外的诱人。
“我从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许颜华冷冷的直视着周澄的眼睛,右手暗暗蓄力,在周澄低头想要亲吻自己时,一巴掌狠狠的挥了过去。
这一巴掌虽然没有扇到周澄的脸上,但是也阻止了他落下的这一吻,她的手腕被周澄紧紧的握住,掐的极痛,但是许颜华咬紧牙没有作声,她偏过头,没有再去看周澄,不知道接下来周澄会怎么报复她。
这一刻,许颜华极其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自己要招惹他,招来的分明是条随时会扑过来咬上人一口的毒蛇。
周澄脸上的愉悦隐去了踪迹,俯身看着许颜华倔强的侧脸,眼神暗沉沉的。
“你是不是因为我的腿而觉得恶心?过去的那些不在意,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了什么事般,周澄的脸上露出了深刻的恨意来,精致俊美的面容扭曲着,阴测测的问着。
“我看你是彻底的疯了!周澄你赶紧放了我,我回侯府后就当今天没这事。”
许颜华被他抓的手腕像是要断了一样,疼的皱紧了眉头,不明白周澄为什么突然又说到了他的腿,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如今周澄过得比谁都好,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觉得我恶心吧?一个只配活在阴沟里被人鄙视欺侮的瘫子,你看这条腿,这是我那未曾谋面的生母将她受过的屈辱转赠与我的礼物……”
周澄喉结上下滑动着,说着说着突然发开钳制许颜华的手,脱了鞋子,撤掉袜子,露出了一双如白玉般精雕细琢的脚,很逼真,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那是假的。
随即宽大的裤脚往上一蹭,就露出了一截小腿,小腿以下和上面是截然不同的皮肤,截然分明的两种质地,下面如玉般瓷白,但是生硬冰凉,上面最靠近双脚的小腿处,却呈现出紫红色微微萎缩着。
猛地一下子眼前受到这种冲击,许颜华心头剧烈的跳动着,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一样,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往那里看。
“我以为只有你是不一样的,但是我错了,你其实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六皇子,四皇子,除了我不配之外,你能嫁给其他所有人!”
周澄两只手扣着许颜华的肩膀,逼着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吼着,被床帐投影盖住的半张脸全部是阴翳。
“你到底要怎么样呢?周澄,你放了我吧,就当做是我虚荣自私又爱慕权势好了,根本不值得你另眼看待,你随意骂好了。你的腿并不值得在意,你已经过的很好了,娶一个貌美温顺的小娘子,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许颜华试图讲道理,周澄如果只是咽不下被自己拒绝这一口气的话,她愿意接受他的羞辱让他出一口气,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虽然许颜华眼下是根本不想嫁人,但是也不想自己的名声因周澄而尽毁,她迟迟不回去,早晚会被人知道的,到时候为了名声,勇毅侯可能也会强行把她塞出去。
“不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来不去在意,好也罢坏也罢,善良纯真也好,爱慕虚荣也好,我从来没有的选,你不明白……”
命运从来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他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身,尚未出生就从母亲的肚子里被拖出来,他也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他曾以为自己早已绝情绝爱,却依然躲不过她。
这些年,周澄看过许多比许颜华更美更艳讨人喜欢又爱慕他的人,但是这些人从来不能在他的眼里留下痕迹,他那千疮百孔的心,早就在那个最卑微最耻辱的时刻,在她扶起他翻到的轮椅那一瞬间,丢失了。
他在夷陵时,有一次为了挑拨两个寨子的土司内战,亲身试险,被人扣在肮脏的地牢里险些放干了浑身的血,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他这辈子寥寥不多的画面全部是屈辱的,恶心的,只有她的时候,才会有光。
周澄再次试着靠近许颜华,但是被她蜷缩着试图躲开,他的衣衫凌乱,两人又在床上,许颜华心里的警戒拉到了最高点,生怕刺激到他,让他化身禽兽。
“你只会属于我……”
看着她的样子,周澄毫不在意的用鼻息喷出一股热起来,压住她的两只手,放在腰身的两侧。
她永不必怕他,只有她对不起他的份儿,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她,就连自己也不行。
重重吻住了许颜华的唇,直到被她用力咬的满嘴都是苦涩的铁锈味,周澄这才起身,用指腹将嘴角流下来的血擦了一下。
“这样有意思吗?”
许颜华也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吐出来的血沫,抓起床上的瓷枕扔向周澄,被他一闪身避过。
“你休息吧……院子外面都是我的人,根本跑不掉。”
起身穿好了鞋袜,周澄满足的看了许颜华一眼,走出内室不久,又抱着一只虎皮猫进来,将猫强行塞给她后转而离去。
没有人能够理解神经病的想法,许颜华把猫扔到床上的一脚,无力的扑倒在床上。
深夜,许颜华白日出门一直未归,周氏和勇毅侯都急的团团转,偏偏许颜华的马车就像失踪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勇毅侯心里将各种最坏的情况盘算了个遍。
“都怨我……让她出门却没有让她带侍卫,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回府的。”
因许颜华是怄气出门的,周氏哭的眼睛都肿了,无比的后悔自己的轻率。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为了许颜华的名声考虑,勇毅侯派出去找人的下人全部都要隐秘的行动,勇毅侯看着周氏哭哭啼啼的样子,心烦的甩了甩袖子。
因刘池瑞几乎是大位再坐了,眼下是监国,谁不知道将来皇上一死他就能立马登基。
说句不好听的,任谁站在四皇子现在的位置上,都会让皇上一直病下去的,皇上的病不会好了,能拖几时,只有早和晚的分别,全看刘池瑞什么时候彻底站稳脚跟,把朝中乱局收拾干净。
所以勇毅侯在周澄向他隐约暗示想要娶许颜华时,全程当做不知,他其实别有打算,想把许颜华嫁给四皇子左侧妃。
如今是侧妃,委屈是委屈一阵的,但是谁不知道四皇子将来一登基,许颜华就能做贵妃。
眼下四皇子身边烈火烹油一般,勇毅侯并不是他最信赖功劳最多的,甚至因良妃被皇后诬陷一事,与四皇子之间还有龃龉。
那道符四皇子一日不还,勇毅侯就还是不敢讨价还价的和四皇子讲条件,尤其是四皇子身份骤变,他更是失了先机。
当初皇上派荣威将军去滁州帮六皇子时,四皇子也向勇毅侯暗示过,要从他这里入手,给六皇子使绊子,但是勇毅侯只做不知,不愿意得罪六皇子,掺合到皇子之争。
失去了那次机会后,勇毅侯知道五皇子曾经也出过手,在六皇子的军需和粮草上卡的狠,至于四皇子那里,肯定也没闲着。
纵然六皇子已经死了,可是之前勇毅侯就有准备他可能不会顺利的。
勇毅侯因一时犹豫失去了表现的机会,只能把主意继续打到联姻上了。
虽然他看透了所谓的凤头钗和命数大抵都是乱说的,但是四皇子不知道啊,说不定四皇子会因为凤命娶她。
勇毅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还未去四皇子那里透底,却不想彻底惹恼了周澄,让他醒悟了勇毅侯这个逐利的性子,是不会让他娶得许颜华的。
☆、114
在周澄的心里, 无论是周氏还是勇毅侯, 亦或者是许宜华, 都该死,他之所以将许颜华拘在自己的身边, 就是要便于实施自己的计划。
只要想在心爱的人就在一墙之隔, 周澄夜夜叫嚣着的心这才能短暂的平静下来,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坐在书案后, 在屋内燃起的木樨香里,沉思的眼眸越来越深。
窗外的月色很美, 可是许颜华睡不着,屋子外面虽然安静至极, 可是她不用探出头, 就知道肯定全部都是周澄的人,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出去很难。
捶着枕头,许颜华心里的各种疑问和猜测简直要爆炸,周澄如今既是朝廷重臣又是周家未来的族长,怎么敢做出私下囚禁她的事情, 让她很是想不通。
而且许颜华对自己的未来有诸多设想, 但是从来不包括会有做某个人的禁脔的可能性。
许颜华此时已经知道了, 多年前她看过的弑父的那个周澄,其实一直没有变过,外表的平静和成熟,其实只是掩盖了内里的扭曲和疯狂, 就像一座随时会爆炸的火山一样,横在她的生活里。
她从周澄时而正常时而癫狂的表现中,感觉到周澄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骇人的大事,因而心里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
许宜华是什么时候被周澄弄到他这边的,若是比许颜华猜测的还要早,那么很可能周澄的计划绝对比她担心的更加让人不安。
一整夜许颜华辗转反侧,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念头,要爆炸一样。
被周澄留下的虎皮猫很乖巧,喵喵叫着往她怀里钻,被推开无数次后还是倔强的粘上来,可能是巨大的悲伤后,又遭遇了意外事件,她都觉得自己也跟着不正常起来,竟然觉得虎皮猫的眼神都让她想起刘昭熙。
116/123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