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颜华觉得就是她再学一百年规矩,也做不到如同圣母般受了委屈还得记着人家的好,被打了左脸右脸也要伸过去,因而不管周氏态度放的再软,也还是该说什么说什么。
她撑着腮坐在周氏的床榻边,大眼睛清清亮亮的看着周氏,觉得她的心可真是偏到底了。
明明自己比许宜华是真的过得跌宕多了,但是周氏只记得许宜华可怜,可真是讽刺。
周氏的胸膛激烈的起伏着,觉得和许颜华沟通那么费劲,越说越是忍不住激动起来,“我都病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心想着个丫鬟如何?再说了,司琴那丫头不是已经和你赔礼过了吗?你着心胸实在狭隘,便是最初你刚来侯府顾不得你,如今你吃穿住用哪一个不比宜姐儿好?还要记着以前的仇!”
“我原本不该就比宜姐儿吃穿住用都好吗?再说了,眼下不过是个姨娘怀孕了,爹爹还不敢偏爱她呢,您就气病了,怎么换到我身上了,就成心胸狭隘了!”
许颜华平生最恨道德绑架和双标,偏偏周氏都占全了,看着周氏气病的证据都摆在面前呢,于是一时之间忍不住,口不择言的说道。
周氏最是要脸的人,心底那点事儿被小辈拉出来,顿时气的眼冒金星,脸色绯红,感觉整张脸都烧得火辣辣的,胸口憋闷的一下下的抽疼,指着许颜华说不出话来。
就连孟氏,在一旁听了许颜华的话,都震惊的抬头起来,没想到这大姑娘还真敢什么都说。
“您瞧瞧,针扎到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吧?往日天天拿着宜姐儿往我心里扎,您现在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吧?再说了,她算的着哪门子的姐姐啊,我如今回来了,她难道不该也回到原本的亲爹身边吗?怕是她嫌贫爱富,看不起商户地位低贱,就做了那数典忘祖的小人了。”
许颜华在周氏面前从来也不客气,此时看着周氏气的脸色由红转青就一阵痛快。
周氏先是被气的狠了,想说什么但是没等说出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于是趁着没有人打断,许颜华也是一股脑儿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大姑娘……您也少说两句吧,夫人本就病的厉害,您可别惹夫人生气了。”
赵嬷嬷原先在一旁伺候,不敢打断主子的话,此时看着周氏实在气的狠了,咳得不成样子,忙过去替周氏纾解胸口,对许颜华劝道。
“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替自己说句话吧,太太又生气,总该重新把我塞回肚子里去,这样太太省心了,也不必生气,我也不用再被人说小气了。”
许颜华嘟囔了一句,看着周氏的样子挺痛苦的,就自觉的转过脸不去看她了,她就是有点故意的,凭什么总是她忍气吞声的被周氏捶?
现在抓着一点周氏的小尾巴,她不幸灾乐祸是一回事儿,但是周氏这人总是心里没谱,爱往人心里扎,现在可被她还回来了吧?
一时不防,许颜华的眼睛落在孟氏的身上,孟氏不知不觉得抬起了头,长相竟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做妾的女人该有的特色。
既不是清丽可怜如小白花,也不是妖冶艳丽魅惑十足,而是竟然长得很良家妇女,简而言之就是没有特色。
五官清秀平淡,大大的眼睛还是薄薄的单眼皮,眉目组合在一起看起来还挺秀丽的,但就是很家常的那种。
没想到亲爹竟是欣赏这种口味,许颜华一时之间也是有点吃惊。
而孟氏一时不察和许颜华的目光一对视,立即像是被鞭子抽打过一样,飞速的重新低下头去。
单就外表看,周氏长得就十分不错,美丽中透着雍容贵气,年纪再轻一些时必然是容颜极盛,三个孟氏的外貌都能吊打。
但是好像勇毅侯还就放不下孟氏,许颜华能理解方才为什么自己说完后周氏会气成这样了,大概真的被戳到了痛处。
对周氏这等骄傲又自我的人来说,被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人打败,想必滋味难以言说。
“我方才口不对心,说了混账话,太太大人有大量,必不是心胸狭窄的,可别和我一个小孩子家计较。”
周氏被许颜华气的呛了一口,咳嗽的太厉害,好不容易在赵嬷嬷的安抚下平静了一点,眼睛都咳的红起来。
许颜华看着她好些了,知道自己刺激的有点狠,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又补上一句道歉。
周氏长长的舒了好几次气,一向保养得宜的秀美面容都有点扭曲了,被许颜华噎的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出去,出去……”
“太太又要赶我走!从心底里不待见我,我知道,宁愿心疼宜姐姐一个外人,都不愿意多对我有点耐心……可是我对太太却很濡慕啊,您总归生下我一场,难道就想一辈子这样对我,不管我了?”
许颜华不想回去抄女戒,也不想回去面对吕嬷嬷的基础教学,变成那种连笑容比着尺子的“名门淑女”,便厚着脸皮继续赖在周氏这里。
“你少气我一点,比什么都强,赶紧回去学规矩,看到你我就要少活十年。”
周氏被许颜华那张嘴气的没辙,很想打人,感觉再继续看到许颜华就要克制不住了,因而坚决不留她。
“太太,骐哥儿和侯爷一道回来了。”
许颜华这边还没有走,就听到外面的婆子来报信儿,说是勇毅侯把许仲骐也带回来了。
之前许仲骐一直在周家,跟着他们嫡亲的舅舅一起读书,在许颜华回侯府之前,碰巧正是外祖父七周年的祭日,和舅舅去了周家祖籍清河,一起为外祖父扫墓。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一听说小魔王要回来了,周氏原先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又拧起了眉毛。
说起来,许仲骐都已经八岁了,读书一塌糊涂,小小年纪一身的纨绔脾气,让周氏很是头疼。
而周家是世家大族,族学里的先生既是亲戚又是大儒,比之侯府请的先生更能镇住许仲骐,为着这一点考虑,周氏便一直把他赶去周家读书。
先前让许仲骐跟着哥哥周煜一起去清河祭祖,周氏也是想着让他在诗礼传家的清河老家,多受点书香和礼仪陶冶,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太太你病了?抱错了的那个姐姐也在这里?”
许仲骐还没有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过来,许颜华好奇的看着门口,待丫鬟打起门帘,一个穿着大红色官宦子弟常服的小男孩,就跟火箭炮一般窜了过来。
小男孩皮肤雪白,鼻头翘起,眼睛圆圆的,和许颜华生的十分肖似,进来后先是扑向周氏,随即又望向许颜华。
“太太我可想你了!清河那地方什么都没有,除了山就是一屋子一屋子的书,待的我都快烦死了。昨儿刚回到舅舅家,今天就听说你病了,我无心向学,就和舅舅告了假,赶着回来为你尽孝侍疾。”
小男孩眼珠儿滴流转,打着的主意很明显就是借着周氏生病的旗号不用去读书了,和方才许颜华没脸没皮的粘在周氏这里不回去,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氏看着许仲骐,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闹腾的小男孩,只要许仲骐在家里,就不停的上蹿下跳,没有哪里他去不得,弄得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之前许仲骐还摸到了许攸华的院子,把许攸华的猫抱了出来用颜料把猫身上的白毛儿染得五颜六色,再偷偷放回去,吓得许攸华差点丢了魂儿。
就连许宜华也被他作弄过,大冬天在许宜华的院子里到处浇热茶,结成冰后人一时不察就踩了滑倒,看着许宜华被踩到冰上的丫鬟不小心带倒,许仲骐坐在假山上拍着手大笑。
所以寻常日子,只要许仲骐在家里,周氏就得让一群人围着他看住了,以防许仲骐又捣蛋作怪。
“一点小病儿,哪用你侍疾尽孝,明儿赶紧回去读书。”
周氏知道许仲骐百分之一万的不是为了孝顺自己才回来的,板着脸告诫他道。
“太太……我都好久没看到太太了,您不想我吗?是有了抱回来的姐姐就不要你的骐哥儿了吗?”
许仲骐哀嚎一声,滚到周氏的怀里不乐意的缠磨着她。
“哪有的事。你听话,乖乖的好好读书。”
周氏这一下午被亲生的儿女整的身心俱疲,无奈的继续哄他。
“他无心读书,左不过也是在周家混日子,在哪里还不是一样,你何必赶他。”
勇毅侯这时候也进了门,他知道孟氏一诊断出有孕,周氏必然要闹,白天果然听说了周氏竟然气病了的事情。
都这把年纪了,孟氏从来没有碍到过她,表妹心眼也能小成这样,勇毅侯晒然之后,刚好去周家的时候许仲骐听说母亲病了,就闹着要回来侍疾,便领了他回府。
“你怎么这么说骐哥儿……骐哥儿在外祖家会认真读书的对吧?”
勇毅侯的话使周氏更不满意了,表哥是嫌弃骐哥儿吗?
她知道那个庶长子许伯扬还在书院读书,他倒是会读书,可那又怎么样,将来许伯扬一个五六品的小官就到了头,骐哥儿有外祖家的舅舅们扶持,却可以承袭侯府。
许仲骐转了转眼珠儿没有接周氏的话,他实在对读书不感兴趣,现在只把目光放在许颜华的身上,瞪着大眼睛瞅着她。
“你先回去吧。”
勇毅侯进屋后也看到了孟氏的存在,不悦的看到她又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有身孕的人了还被周氏这般对待,周氏可真是万年都没有什么长进,便挥手让孟氏先回去休息。
勇毅侯就不理解了,两人都这把年纪了,他平日又不多往孟氏的屋子里去,周氏还有什么陈醋值得吃?
孟氏听到勇毅侯的声音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犹豫着站了起来,等着周氏的最终命令。
因为跪的太久,气血不流通,孟氏身子摇晃的厉害,膝盖都直不起来,针扎一般的疼。
“哼……”
周氏不愿意在儿女面前和勇毅侯说小妾的事儿,便只冷笑一声,没有阻拦她,孟氏看周氏同意自己离开了,便知道今天的事是结束了,立即一瘸一拐的行李告退。
“这是颜姐儿,以后也是你姐姐了。行了,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再怎么样不愿意承认,周氏心底最深处也是嫉妒孟氏的,她的儿女各个乖巧,但是自己生的,却都是一个两个的不省心。
简单的给两个人介绍了一下,周氏就打发走了许颜华和许仲骐,她还有话要和勇毅侯说呢。
26.26
出了周氏的内室, 许仲骐就来扯许颜华腰间挂着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的香囊, 上面绣着一只肥肥的白色兔子, 看起来十分可爱。
“干什么呢?你还没有好好叫句姐姐!”
许颜华捏住了许仲骐光滑的小脸, 笑的有点危险。
“不叫!他们都说你是商户家养的小娘子, 浑身的铜臭味!唔……果然臭烘烘!我们家都叫你熏臭了,走开, 你臭到我了!”
许仲骐没想到这个抱错的姐姐不仅没有双手把香囊奉上, 还敢捏脸, 顿时故意唱反调嫌弃道。
“讨厌鬼。”
许颜华本质上最讨厌小孩子了,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没少被欺负,阴影深重, 她骨子里就不喜欢小孩儿,唯一的例外就是六皇子。
想想六皇子和许仲骐差不多的岁数, 却截然不同的性子, 一个暖心又体贴, 可爱的和天使一样, 一个就和牛屎一样, 让人不想接触。
许仲骐真真的让许颜华想念起那个有点神秘,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六皇子了,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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