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周澄一定是极端憎恨周在渊的,可能也无数次的想过要杀了他,但是真的实施却不容易,一个是心理上,弑父需要背负的心理负担实在太大。
更何况古代“以孝治人”,只有做爹的打骂孩子,做孩子的却不能丝毫反抗。
另一个则是需要契机触发,许颜华最初打破了周在渊的后脑勺,大概就不幸的变成了这么一个契机,让周澄看到,周在渊也并不是那么厉害,那么不能打败。
但是人死以后,冲动过后便会在心里留下巨大的空洞,或许还有后悔。
上辈子许颜华在“昨日说法”栏目上看过好多这样的例子,许多犯人杀完人后都有自杀的举动,就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心理导致的。
虽然许颜华一万个不赞同周澄杀人,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要是周澄活在现代,他绝对就要留下一辈子的污点,去少年所劳改了。
但是许颜华心理上又是理解周澄的,在这个时代,周澄要是不用极端举动,大概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周在渊这样的烂人,一个“孝”压在头上,他连反抗都不行。
若是现代,周澄哪怕腿脚不便也可以出去自谋生路,北上广深不相信眼泪,狠下心里肯吃苦,总有自食其力的谋生之路。
但是古代,多是家族聚居,宗族的意义和力量绝对超乎想象,并且极为排外,尤其是孤身没有宗族的人,去哪里都要被歧视欺侮。
而且去哪里都要路引户籍不说,大秦又是出身论英雄,选官用人全靠出身和举荐。
脱离宗族自谋出路这样的离经叛道,不仅会被人戳脊梁骨,断送前途,甚至更会背着这个名誉一辈子无法抬头做人。
尽管知道性格决定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许颜华还是希望,周澄能够尽量过得好一点,有光明灿烂的前途、
就像上辈子她吃尽了苦头,从中专毕业的小妹做到了知名外企的高管,终是人前光鲜,不枉此生。
许颜华走了以后,周澄扶着轮椅看着她的背影,就在这寂静无人处,他一直装作平静的脸上,这才肯泄露一丝真实的情绪。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从来没有人就那样像对普通人一般的对他,不因为他的残疾,他的身世而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包容和温暖。
不能否认,就在方才许颜华蹲在他的膝下为他擦脸时,周澄心里一阵激越,肌肤间短暂的相触就像一把火,彻底的把他烧着了。
耳膜里一阵汩汩的血液流动声,明明是个面目平淡的普通小娘子,但是许颜华仰起脸望着他时,周澄就知道,一切都彻底的不一样了。
周澄如玉般白晢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紧攥着袖子的手小心的拿出了上次许颜华送给他的帕子,之前他到底没舍得用,一直随身装着。
此时再看着那简洁素淡的帕子,如同信物般,周澄的眼底一片火热,表情激狂。
想得到,想拥有,想占据,想要这人对他真诚的笑,也想要她一直仰视着自己。
一颗少年的心,从未体味过这般连想到这个人,都会浑身战栗的快感,令周澄被自己的想法激的浑身热度上升,许久后才冷静下来。
至于许颜华临走前最后一句劝诫,周澄丝毫没有放在心里。
直到周在渊死的那一刻,周澄一直痛苦叫嚣着的内心这才真正的安宁下来,他的心里真的彻底安静了。
就像是六岁时,那个企图猥亵他的禽兽被打死的时候,真是痛快!
他也终于,为母亲报了仇。
纵然那个懦弱的女人只会流泪哭泣,还害得他此生无法行走自如,他的生日便是她的祭日,从来没有给他丝毫的母爱,但是周澄依然会偶尔想起她。
小的时候,他的养娘还没有死时,曾经说过他长得极像开颜县主。
那个女人太可怜了,身边的亲人丈夫全都是那样丑陋恶心的东西,她恨所有人,甚至连儿子都恨。
可是最后,能帮她报仇的,还是她曾经憎恶的不想要的儿子。
并且周澄还是觉得这样死去为免太过便宜周在渊了,哪怕他的尸骨被大蛇啃噬,他零星的血肉腐烂在树底,他去地狱受百鬼折磨,周澄都觉得不够。
周在渊那样的烂人,就该叫他不论生死,永世不得安宁。
一刻钟后,才有人悄然从院墙翻下来,看着地上被三头大蛇拖拽而成一片逶迤的红色时,皱起了眉头。
“你迟到了。一会儿处理干净些。还有,该把阿大它们移走了。”
吩咐了那个身高九尺的壮汉一句,周澄悄无声息的抚着轮椅回到屋里去了。
男人忍耐的看了周澄一眼,方才有事耽误了一刻,竟然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
决定干完活后赶紧回去汇报,男人这才利落的动起手来,这般杀人埋尸的套路他都熟。
许颜华走出周澄的院子后,就给一直猫腰躲着的樱桃示意,直到走过垂花拱门,樱桃才悄悄赶了上去。
“可吓死人了!”
樱桃的面孔雪白,方才面前的一切都太富有冲击性,尤其是那三个脑袋的大蛇出来拖着尸体跑时,更是吓得一颗心都要爆炸。
她之前蹲着时两只腿都酸软的不行,却又不能跑,只能战战兢兢的看着大姑娘凑过去。
“那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管住了自己的嘴,方才看到的一切都今早忘记吧。”
许颜华没有对樱桃介绍周澄的身份,知道的越少才是对她越安全的,只是半是吩咐半是担忧的对她道。
“恩恩,我绝对不和其他人说。”
樱桃重重点头,那么吓人的郎君,她可不敢惹,哪敢多言。
许颜华继续带着樱桃去找周定珍,樱桃是她身边最机灵,嘴巴最紧的丫鬟了,她还是放心的。
周定珍恰好在家正闷着,她在家学读书,暑期也很无聊,而且家学不比女学般考核严格,偏周定珍又不是特别上进的那一类,也就随意混一混而已。
两个无聊的小娘子找到一起,便一拍即合,很快的约好了时间。
周定珍还有个亲哥哥周溢,虽然许颜华还没有见过,但是周定珍和她保证,到时候让周溢到时候带她们出去逛街。
“我哥哥很好的,经常带我出门逛街,而且有哥哥在,我娘也放心,还有人给我们付账,到时候咱们要逛一天去。”
外面街上的东西虽然大多数不如家里的,但是周定珍最爱买买买了,因而热烈的响应着。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个哥哥还是很好的,许颜华羡慕的看着周定珍,可她只有个比她还无赖的弟弟,算是指望不上了。
不对,许颜华想着,她的大额的银票都在周氏那里,而侯府的月例银子许颜华还没有见过呢,她现在一穷二白的,过得比在万家时,可惨淡多了。
许颜华可不好意思让周家表哥替自己买东西送给老周氏,又不想问周氏要钱。
她要收回方才的话,有个弟弟也不是没有用的,起码她可以回去搜刮一下许仲骐啊,他是男孩子,应该零花钱什么的比较多吧。
只是许颜华摩拳擦掌的回去准备“剥削”许仲骐,却在刚进屋时,竟然看到了自己那个便宜表哥四皇子,还有贴心的小可爱六皇子。
“才说你呢,可不就回来了。”
待许颜华向老周氏和周氏行过礼,老周氏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亲热的道。
许颜华在炕上侧坐着,看了一眼堂下三大一小的清朗少年,恩,还是六皇子长得最好看最顺眼了。
“四皇子和六皇子你是见过的,今儿还有一个表哥,那是你源表哥,有大出息的孩子,之前的曲嬷嬷就是他替你寻来的。”
因许宜华见过周源,所以老周氏指着堂下站着的一个穿着银红色官员子弟常服的瘦高个清秀少年,只对许颜华介绍道。
“见过表哥。”
许颜华乖巧的行礼,看着那少年沉稳的回礼,在场他年纪最大,看起来也是极为稳重,大概是周家这一代很出色的人。
“许久不见源哥儿了,如今都长这么大了,都要成大人了。”
周氏笑着对周源道,她向来极为喜欢周源,并且也特别羡慕周源的亲娘,那孩子从小聪慧懂事,沉稳内敛,读书和骑射都是拔尖的,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真是羡慕你娘亲啊,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源哥儿有空也督促指点一下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唉,要是骐哥儿也似你这般就好了。”
许仲骐也被抱了来,他素来喜欢热闹,知道家里来了人便歇不住了,非要出来见人,周氏看了看周源,再看看许仲骐,只能拜托道。
“表弟聪明伶俐,现在还小呢,将来长大了可要把我比下去了。”
周源客气的回应道,知道自己这个姑母可是老习惯了,每见一回族里上进的子侄,便要嘱托一句要他们敦促表弟的学业,只是表弟一向性子顽皮,最不喜欢读书了,倒是让姑母的一腔心血白费。
许仲骐看到周氏又来了,一脸的不耐烦,还有心里有点小丢脸。
虽然周家是个极大的家族,表兄弟特别多,但是许仲骐被常年安置在舅舅家也很不高兴,他想回家,但是周氏不许,一直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太学。
什么太学,他才不要去呢,听说太学有个师傅,有次讲课一次讲了三个时辰,他可受不了!
因为四皇子总归是周氏的外甥,所以算是自家人,有通家之好,四皇子过来拜见一下老周氏也不出格,再说,老周氏可是一品夫人的诰命,四皇子见了她行个礼也该当。
六皇子和四皇子是兄弟,又年幼,因而许颜华和许宜华这样的小娘子也不用回避,周源是外家的表哥,也是自家人,在场唯一的外人,便是陈珂了。
陈珂倒是知礼的很,见了许颜华和许宜华礼貌的低头,一眼都不敢多看。
来周家他心里也是很愿意的,眼见着陈珂也要到了娶妻的年纪,亲爹是指望不上了,他的前途可以靠自己打拼。
眼下靠着六皇子做了郎卫,有了六皇子的关照,他再多努力一把,将来前程也是有的。
但是说亲可不是他自己努力就可以的,一个要有长辈安排,另一个还要有岳家赏识。
周家是名门世家,若是能有幸娶了嫡枝的小娘子为妻,陈珂就要欣喜若狂了。
想到老周氏是周家前任族长的夫人,在周家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所以陈珂巴不得好好表现一二,想在老周氏面前挂个号,以图老周氏欣喜之下将来给他做个媒。
“颜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刘昭熙一进屋后,就把眼睛黏在了许颜华的身上,开心的打着招呼。
只见阿宝穿了月白色的镂金百蝶穿花样的留仙裙,梳着高高的朝阳髻,视觉上将整个身形都拉长了,气质上一改上次见面的时候那般,此时脸上没有涂粉,只容颜清丽,一双眼神极有光彩。
“见过六皇子。”
在场的人多,许颜华不敢多和六皇子说什么,只是有礼的问候了一声,只是在其他人不注意时,略略和六皇子眨了眨眼睛。
刘昭熙纵然十分想念许颜华,但是也好打发的很,许颜华多看他一眼,就泰身舒爽,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了。
从前上一世时,因许颜华在冷宫,他又在郊外圈禁,所以十年间两人真正见面的机会少而珍贵,彼此都需要极小心的克制。
私下里二人的见面是要冒着风险的,那时候刘昭熙总是见一面后,就恨不得整个人粘在阿宝身上。
床榻上怎么也要不够,整个人都要埋进她身体里,被她多看两眼,呼噜两下就要摇尾巴,被阿宝笑骂说他和小狼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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