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群出现了长久的安静,仿佛是还没有明白这公子的意思,而每个人的神情也俱是各异的精彩,人群外的玉儿脸都要气歪了。
纵使孔家不是那些贵门一样清高,孔玲珑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滴滴贵小姐,可是那也是个姑娘家,这哪来的登徒浪子,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应该说他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说出这种浪荡调戏的话来,玉儿都想要冲上去,代替自家小姐扇他一耳刮子。
但是玉儿的愤怒没能传达给孔玲珑,孔玲珑也没有给那公子一耳刮,而是依旧面和心静地看着那男子。
男子也是似笑非笑,似乎在认真等孔玲珑的回复。
起哄的百姓这会反而不敢起哄了,他们个个偷偷交换着眼色,内涵却都十分丰富。
孔小姐米铺前那番话,即使当初没有亲自在场的,这些天也听得这城里传的差不多了,招男入赘那番话,这些天更是被争先恐后在街头巷尾传诵,听到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这孔家女子,真是胆大。
虽然现在风气开放,但是哪有姑娘敢说这样的话来,何况还是当众说。虽然好些人钦佩孔小姐的义气,但是嘲笑的人也不乏有之,甚至还有私下开了赌局的,赌孔小姐什么时候能找到“入赘”夫君。
但是那些人万万也没有想到,今天当着满大街的面,就有如此俊美雅致的男人,对着孔玲珑主动求请,要孔玲珑招他入赘孔家。
这真是,比说书的故事还都精彩。
孔玲珑慢慢地开了口,却是和众人所想的大相径庭:“公子如此人才,何须屈尊自己当入赘夫婿。”
众人端看那男子,白衣羽扇,品貌风流,端的是再世潘安一样,这样一个男人,便是女人们哭着喊着求嫁的都不在少数,却想要做孔家的入赘之男?的确叫人想不通。
白衣男子轻轻地一笑,说道:“孔小姐如此品貌,为了家族不惜牺牲幸福,难道还不值得在下求娶?”
孔玲珑今日一身浅素衣裙,亭亭信步,真的是咸阳城都找不出的美人。况且又是出身这样大富之家,从小娇养尊贵,若是单论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世上少有男子可与匹配。
只可惜,世上大抵不过出身,若是公主,便是貌丑无颜,那也是天下驸马尽可挑选。而孔玲珑便是花容月貌,美如天人,出身商贾之家,也是受尽连累,甚至为了守住了家业,不得不守身不嫁,落到招男入赘的地步。
举凡招男入赘,又哪有体面的男子,不是穷便是奇丑,最多不过冲个门面。如今这个样子,想要跟孔玲珑年貌相当,都是奢侈。
但这白衣男人一身华贵,掩不住的清俊无双,居然真的找过来做孔玲珑上门夫君?
孔玲珑握住手中的金风玉露,周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不出今日,她孔玲珑门前的热闹又要传遍了咸阳城了。
玉儿神勇地排开了众人,挤到了孔玲珑跟前,气势十足说道:“小姐,奴婢方才看见拐角有官府的官差过来,似乎是因为我们的人占了道。”
这么大群人围在孔家门前,虽说买卖东西不犯法,可是硬生生塞得道路不通,官府派几个官兵来疏通,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些百姓听见这话,果然不由自主往后面退了退。
那白衣男子再次一拱手,笑道:“请各位明日再来,在下会再次备上一百瓶的金风玉露,恭候大家。”
玉儿嫌弃地瞧了此人一眼,虽然此人的确生的俊,可是她一个丫鬟,管他生的多俊呢,在门前闹事,就是看他不顺眼。
众围观的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开来,等到摊位前就剩下白衣男子和孔玲珑的时候,男子对孔玲珑拱手一笑:“孔小姐,在下夙夜。”
孔玲珑盯着他,“夙夜公子真是好手段。”
夙夜露出讶异的一笑:“孔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在下若有冒犯,还请小姐明示。”
玉儿倒是不介意痛骂这人两句,好叫他知道冒犯在哪里。
但是孔玲珑见人群已经散开,至少今日不适宜再和他纠缠,便握着那一瓶金风玉露,对夙夜说道:“公子如若想在此卖药,是公子的自由,若是因为人众多招惹了官兵,那也是公子自己的事情。”
威胁在孔家门前日日摆摊,可不是夙夜一个人的专利,孔玲珑也不是不会威胁人,方才玉儿说出官差来的话,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是这夙夜要是真的铁了心在她孔家门口摆摊捣乱,孔玲珑也不介意做一回“良民”,主动告知官府有个故意生事扰乱秩序的人,请官老爷请这位俊美的夙夜公子去牢中喝口茶。
夙夜怎么会听不明白呢,笑的如温柔花开,眉眼带着和善看着孔玲珑:“既然孔小姐不介意,那在下就先在此谢过了。”
孔玲珑也面不改色:“好说。”
☆、019章 侍妾芊芊
孔玲珑看着瓶中倒出来的白色药丸,有一股清香,但是究竟此药是否名副其实,她还根本确定不了。
“陈掌柜。”孔膳堂之中,孔玲珑握着那一粒药,“你马上让堂中最好的药师,提炼出这颗药里的成分,看看都有些什么。”
如果那男子真的有心卖药,倒还好说,如果敢在她孔家门前滥竽充数,用假药祸害百姓,她也不会轻饶了他。
陈掌柜郑重其事地接了药,说道:“我马上吩咐药师准备,不知少当家是就在这里等,还是出了结果,小的让人立刻报给您。”
孔玲珑立刻道:“我就在这里等。”
陈掌柜接口道:“好,小的这就下去做准备。”
孔玲珑坐在陈掌柜准备的雅间里,手边是飘着香气的麦茶,孔玲珑作为孔门的当家人第二次来到孔膳堂,感觉却还是不一样。如同从前她跟随孔老爷子身旁,看到的是人们对于孔门当家的仰视,并非她这个无知的少女。
玉儿不禁说道:“小姐,你说那夙夜公子,真的想要入赘吗?”
孔玲珑看着玉儿咧到嘴角的笑,她能理解这丫头心里那点莫名的兴奋,却没法满足她那点恶趣味的心思:“不管他想不想,我都不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门。”
或许她孔玲珑有朝一日,为了孔门后嗣会想着成亲,但绝不会是那样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
玉儿显然觉得可惜,不管怎么说,那夙夜公子长得也是风流俊俏,若说从外貌上,倒可以和小姐匹配一双。
玉儿一心盘算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小姐,孔玲珑已经闲极无事,走到了窗前。
窗户下面人流涌动,正是生意往来的旺盛期,孔玲珑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混杂在其中,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少女,正跪在路边,似乎是害怕偶尔看过来的目光,肩头有些发着抖,那么的我见犹怜。
可是孔玲珑的手一下子紧握起来,一瞬间的动摇让她心神不稳,那女子,那女子一张脸孔,像极了前世的时候,刘邵后来娶进门的那位侍妾!
不,或者说,这女子应该就是那位侍妾本人。
孔玲珑嫁给刘邵十年无所出,在第六年的时候,刘邵从外面带进来了这个女子,说叫聂芊芊,低眉顺眼地对她请求,说这女子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请孔玲珑网开一面,看在孩子的份上,接纳这位女子。
看在孩子的份上,孔玲珑当初心里在滴着血,却不得不装着笑迎着这聂芊芊进门。进门以后才知晓,怀了孩子是假的,那不过是骗她答应纳妾的一个理由。从此后,她孔玲珑在刘家,更是成了笑柄。
想不到,今日冤家路窄,竟然叫她提前这么多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这位前世千娇百媚的侍妾,却是这样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孔玲珑紧握的手渐渐地松开,目光阴沉地看着窗下那名女子,看起来她是在卖身,一个女子孤苦伶仃一个人,亲人早亡,怎不叫人可怜。可是她跪错了地方,这里人来人往都是普通百姓,谁有闲钱去买她。
果然她跪了这么久,连个上前问价的人都没有。
“玉儿,你随我下去一趟。”孔玲珑从窗前转身,对玉儿说道。
玉儿正在吃桌上的点心,她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精致的桃酥。听见孔玲珑叫她,立刻起身:“小姐我们不等了吗?”
孔玲珑淡淡开口:“只是下去瞧瞧,待会还上来的。”
玉儿立刻擦了擦嘴,跟着孔玲珑走。
孔玲珑顺着梯子下去,刚刚走出孔膳堂,就看到另一条路上,有一个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一扭一扭朝着那位“侍妾”聂芊芊走了过去。
孔玲珑立刻示意玉儿停下脚步。主仆二人只倚在门旁,端的一副看好戏神情。
那头上戴花的女子,看那步态,便知是风尘中的老鸨。尤其是她走过来,身边的那些姑娘爷们都自动躲远几步,就知道是正经人不愿意沾的。
只见那老鸨停在了聂芊芊跟前,看了看她身上卖身的牌子,当下啧啧叹息了两声:“姑娘,就你这副身子,才卖十两,实在是亏了。”
聂芊芊慢慢地抬头,看到眼前的老鸨,也是脸色躲闪了一下,低声说道:“小女子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并无更多奢望。”
老鸨趁着聂芊芊抬头,那贼精的眼睛就在那张脸上溜了一圈,笑意更浓了:“姑娘,话可不这样说,你要知道,咱们女子,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做主,你便是卖到了哪户人家做婢女,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个婢女的命,这一生也翻不出男主人的手心儿,又哪里还能安身立命呢!”
聂芊芊似乎看出了眼前老鸨的意图,不仅开始躲闪,更是低头不说话。
老鸨见状噗嗤笑出来,对聂芊芊说道:“你可别误会姑娘,我这是在给你指一条好出路,我们那鸳鸯楼,姑娘们都是一水的清倌人,卖艺可不卖身。每月去听戏唱曲的富贵老爷们,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便说我们那弹琵琶的翡翠姑娘,月月光是老爷们的赏钱,都要好几十金,便说区区十两银子,连给翡翠姑娘买身裙子都还不够呢!”
这些戏楼,名义上都说卖艺不卖身,可是进去的姑娘,又有几个能做得了主。越是这种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姑娘越是身不由己,听着每月几十金很眼红,可要是得罪了其中一个客人,怕是葬身何处都不知道。
孔玲珑冷眼旁观,只想看这个聂芊芊如何抉择。
若她不曾记错,这位聂芊芊,前世便是咸阳城有命的花楼葵主,刘邵也是被她迷了心窍,重金为她赎身。
何况老鸨说话的时候,故意把自己戴满了金银珠宝的手往聂芊芊跟前凑,聂芊芊看到那手指粗的金戒指,眼睛颤了一下。
不管前世还是今世,这聂芊芊都是贪财肤浅的料。
不过,孔玲珑也认识到一点,贪财的人,其实也更好控制。
就在聂芊芊眼神虚晃,似乎要把持不住的时候,孔玲珑带着玉儿走了出去,淡淡对那老鸨说道:“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往那火坑里拉,阁下是真不怕有孽报么。”
聂芊芊一见旁边来了人,定睛见孔玲珑一身气派非常,身旁还有丫鬟伺候,顿时心下一定,对老鸨的神色也变得疾言厉色:“你不必说了,小女子虽然爹娘去世,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是断不会去那等地方的!”
孔玲珑看着她骤然“大义凛然”做戏,心头只剩冷冷的笑。
难怪她这样的人能跟刘邵般配,前世刘邵还爱她至深,便是这股子虚伪真是何其的天造地设。
那老鸨眼看大鱼就要钓到了手,横空杀出一个捣乱的人来,不由牙都气痒了,转头看到孔玲珑,冷笑一声:“这位姑娘说话可得注意些,什么叫把好端端的姑娘往火坑里拉,这位姑娘流落街头,我不过瞧她可怜,有心给她指一条出路,如何就能变成了火坑?”
孔玲珑继续淡淡地:“这姑娘现在即便饿死街头,也是清白的女儿,可一旦进了你那烟花之地,便是富贵裹身,那也是见不得光,百年之后都未必能被祖宗承认。”
老鸨脸色一变,那聂芊芊闻言更是面色煞白,都有些颤抖起来。
到底是不做坏事的人不心虚,但凡心中起了邪念,再被人指摘出来,那就惶惶不可终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孔玲珑那番话语更是让不少人开始对老鸨指指点点。
老鸨恼羞成怒,对孔玲珑就道:“哪里来的丫头在老娘面前放肆,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动辄就说出烟花之地这种地方,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
孔玲珑冷眼瞧着,正待给这老鸨一个打击,忽然身后陈掌柜已经从孔膳堂奔了出来,对孔玲珑叫道:“少当家,出了何事?”
孔玲珑立刻看向陈掌柜,陈掌柜来到身边,对那老鸨就说道:“这位是我咸阳孔家的当家小姐,不知道这位夫人有何事,要缠住我家小姐不放?”
咸阳孔家,说到咸阳,说到孔家,绝不会有人联想到第二个家族。
咸阳孔家只有一脉,且是赫赫有名的那一脉。
那老鸨脸色当即就变了,取而代之的,是聂芊芊又惊又喜地看了过来。
老鸨嘴里啐了一声:“真是晦气。”转身便就要走,却被不少人暗自又唾了几口,甚是狼狈。
那聂芊芊几步跪到了孔玲珑跟前,含着泪说道:“求小姐收留小女子,小女子愿意为小姐做牛做马,这一辈子都跟随小姐左右!”
孔玲珑冷眼看着她,这举动并不出乎她意料,聂芊芊本身就是一个很会趋炎附势的人,从前世她紧紧粘着刘邵,就能见一二。
聂芊芊忽然有些心怯,她本以为这孔小姐既然出声为她赶走老鸨,那便是多少同情她,可是这冷漠的眼神,却让她开始忐忑了起来。
☆、020章 收了丫头
但随后孔玲珑就露出了一抹淡笑,让聂芊芊恍惚觉得刚才的冷漠只是一丝错觉。
孔玲珑伸手扶起了聂芊芊,柔声说道:“不必跪我,你也是迫于无奈罢了。”
聂芊芊一脸感动地起身,说道:“还请小姐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只求一个安身之地。”
安身之地,孔玲珑冷笑,前世,这位女子所求的可远不只是安身之地。
但面上,孔玲珑还是流露出了不忍,甚至叹息一声:“你本是清白女子,这一旦卖身为奴,就是入了贱籍,你可是已经想好了?”
聂芊芊不禁一愣,卖身为奴,成为贱籍,她自然是知晓的。可是她本以为,孔玲珑这样的“好心”小姐,定然只会将她收在身边,不会真的夺了她的贱籍,这样自己不仅平白获得了伺候贵家小姐的机会,还能保住清白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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