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音落,宾客们个个傻瞪着眼,这又是哪一出?刘老太爷干嘛在此时提起这个事情?
孔玲珑的眸子都似乎眯了起来,刘老太爷,这是想破釜沉舟?
刘老太爷忽然厉眼一扫刘邵,说道:“还不快向玲珑赔罪!若非你这些年心猿意马,临近成亲之日还不肯从京城归来,如何会引起这些误解和闲言碎语?!”
刘邵被刘老太爷一声断喝,立时捧起了杯子,遥遥对着孔玲珑一鞠躬:“玲珑妹妹,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海涵。”
众宾客几乎哗然,他们今日在刘府已经是饱受摧残了,万万没想到这震撼还没停,刘家祖孙竟然开始对孔玲珑赔起了之前的罪。
而刘邵这声玲珑妹妹,喊的可就很有几分耳热了。
孔玲珑终于知道这刘家老太爷打的什么主意,心中忍不住寒凉冷意,面上却是淡淡笑道:“刘公子言重了,退婚之事是玲珑自己的主意,和刘公子、老太爷,都无干。”
☆、054章 再次求亲
着重说了两个无干,孔玲珑希望这刘家祖孙早点明白,早点收了想法。
可是刘老太爷更加郑重地举杯,说道:“我明白这桩亲事给侄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这都是我刘家事前没有做的周全。让侄女遭受到了咸阳城中,不少人的误解和非议,偏偏我刘家御下不严,更是出现了一些对侄女不敬的流言,以上种种,都是要老夫和邵儿,一起给侄女赔的不是。”
孔玲珑皱了皱眉,心头那一阵不舒服又涌上来。这时她看见了刘邵的眼神,看着她,幽深暗沉的,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在。
刘老太爷沉沉的声音划过了众人的心坎:“所以在这里,老夫愿意再次舍下老脸,为我这不成器的孙儿,再次向玲珑侄女你提亲,希望侄女能既往不咎,收下老夫的这份诚意,继续和邵儿结为连理。”
瞬间不知多少哗然,虽然刘老太爷再三铺垫,众人也都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些准备在刘老太爷亲自说出求亲的话时都土崩瓦解。咸阳谁都没想到,刘家老太爷,会在孔玲珑那般决绝地退婚之后,还能如此地放下身段,甚至不惜让刘邵和他一起赔罪,只为了让孔玲珑再次愿意和刘家结亲。
孔玲珑手中的茶水泛着微微的凉意,她看着刘老太爷做出的一副恳切至极的样子来,还有旁边刘邵,此时看着她的眸子,更是耐人寻味。
孔玲珑忽地笑了笑,原来今日这一场不是鸿门宴,要的也不是她孔玲珑的命,刘老太爷的志向从来就没有变过。
“老爷子,请恕玲珑不明白你的意思。”孔玲珑唇边有淡淡的弧度,“当初退掉这门亲,是玲珑和刘大夫人共同商量的结果。”
共同商量的结果?坐在上首的刘大夫人恨不得撕了孔玲珑那张脸,当初那种屈辱感再次袭上刘大夫人的心头。
刘大夫人语气极冷地说道:“老爷子,此事还望你三思。”
刘老太爷突然说出这种话,事前一点没跟她这个当家大夫人商量,是不信任她吗?
没想到刘老太爷冷冷扫了她一眼:“大媳妇,我做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我去京城之前这桩亲事已是定了下来,孔家上下,包括孔老爷子都没有任何意见,何以我去往京城一年,玲珑侄女便要主动退婚,莫非你忘记了,当初也正是玲珑侄女的恳求,才使得孔老爷子亲口应下了这门婚?”
刘大夫人脸色再三地变化,当着众人的面,刘老太爷还算没有直接训斥她,像是在给她颜面。
孔玲珑眸子却掠过一抹寒凉,上一世她痴恋刘邵,虽然自幼被祖父教导,还是为自己商户的身份自卑,只觉得,如果借着刘家的婚姻,让自己的身份拔高了,对孔家的生意,或许也有正面的影响。
事实证明她完全想错了,嫁给刘家,就是身入地狱。
刘老太爷故意提起这一茬,无非是想提醒在场众人,当初这门婚事是孔玲珑自己愿意的,时隔一年突然反悔,这之中肯定有什么源头。或许,便是刘老太爷方才猜测的,是受不了咸阳城的流言蜚语,甚至刘大夫人暗中的苛待。
但不管是哪一种,刘老太爷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主动对孔玲珑示好,甚至愿意和孔家重新联姻,不管面子还是里子,孔玲珑都赚了个十足。
许多人艳羡的目光投来,甚至,众人都想不出孔玲珑不答应的理由。
可是孔玲珑捏着手中的杯子,却久久的不说话,刘老太爷确实了得,选在今天这个场合,咸阳有头脸的人面前,众目睽睽,把话说的那般漂亮,刘家姿态那么谦卑,她不管说什么,都是输。
琉璃的杯子上似乎都有了一道裂痕,输,这种滋味孔玲珑重生以来就没有再想过。
她今生背负的不同以往,如何能输?
玉儿脸色煞白,极为担忧地看着小姐,几乎是下意识地能感觉到,小姐心中那无法压抑的汹涌情绪。
旁边一只弱质芊芊的手伸过来,熟练地把孔玲珑手上的杯子端了下来,一样的动作和微笑:“老太爷的这份诚心,实在让人动容。想来玲珑若不是有难言之隐,也一定就答应老太爷了。”
夙夜竟然又插嘴进来,还是在这种僵局的时候,那些和刘老太爷一样,一心等着孔玲珑回答的宾客,都向夙夜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孔玲珑余光看了看他,心中竟是一松。
刘老太爷盯着这个两次让他刘家不快的男人,面色自然不像对待孔玲珑那样和缓,语气也不悦:“玲珑侄女若有难言之隐,大可以说出来我们共同商量,夙夜公子何必强自出头?”
语气中不掩饰的不耐,周围的宾客,一时也都流露出了同样的情绪。
夙夜却是再次一笑,衣袖一摆就从座位上起身,含笑着:“还请老太爷勿怪,在下也不是有意想唐突,只是此事到底为难,所以不免代玲珑给老太爷解释一二。”
刘老太爷听着他当众喊玲珑,已是不喜,冷然道:“老夫倒要听听是什么解释。”
夙夜一手晃着酒杯,还摇着扇子,说道:“孔老爷子在一年多以前仙逝了,玲珑作为唯一孙女,自然是要守孝至少三年的。”
还当是什么,刘老太爷淡淡道:“这个自然,我刘家也不会这么不懂礼数,依然可以将亲事定下来,然后,守孝满了之后,再与邵儿完婚。我已经立了规矩给邵儿,只要和玲珑再次定亲,邵儿这三年必定潜心求取功名,不会心智不坚,更不会纳一房妾室。”
刘老太爷这简直是在昭告众人,要让他们家嫡长孙为孔玲珑守身如玉了。这让步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一时更加艳羡和妒恨的目光都看向了孔玲珑。
那先前跟孔玲珑争夺玉如意,以为得了如意,便能跟刘邵有些什么的女子,也是一脸恼羞愤恨,就差把袖子里的白玉如意给砸碎了。
夙夜眸光含着深长的意味,“老太爷的诚心,着实太让人感动了。”
刘老太爷摆摆手,他对孔玲珑愿意再三退让,可不包括她身边这个男人,这男人此时还敢出头,分明就是自己找死。
可是夙夜接下来却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道:“第一条自然是要为孔老爷子守孝,这第二条,玲珑不能答应老爷子和刘家结亲的事情,是因为,早一个月前,玲珑已经与在下有了婚约。”
惊雷平地起,在座诸位自以为已经练就了一副面不改色的看客面庞,可是闻听此话,之前连刘老太爷再次求亲的时候,都忍住没有变色的人,此时都纷纷变色,怀疑自己又听错了。
可显然没有,夙夜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颇有些叹息意味的,向上看着刘老太爷跟刘邵。
刘老太爷自认一生城府,今日这宴会更是他做主一手操办,可是在他自己操办的宴上,却屡屡出现被一个外客男子顶撞的事情,这男人难道不知道,他刘耀青官场一生,从来不吝惜人命,今日他敢这样做,明日,他就能要他死吗?!
刘老太爷袖中的手紧握,看向孔玲珑:“玲珑侄女,这位夙夜公子说你和他订了亲,可是侄女方才,不还对着满座宾客,极力撇清和他的关系吗?”
面对众人奚落时,孔玲珑一口咬定夙夜只是孔家客卿的关系,更是讥削众人,因为刘良月辱骂夙夜的关系和刘良月当场翻脸,此前种种,孔玲珑摆出洁身自好的样子,难道现在就要自打嘴巴,自承其辱?刘老太爷冷笑。
众人也在目光寒凉地等着孔玲珑做出回来。
孔玲珑的脸色清清淡淡,完全没有透露一丝情绪给众人,可是她心里当然不是这般,在夙夜说话之前,夙夜就已经给了她一个眼色。
现在她明白了,在刘邵和夙夜之间,她只能选择一个。
而这些种种想法也只是一瞬,众人只看见在刘老太爷问出口之后,孔玲珑便慢慢抬眸看向刘老太爷,声音像是泉水流淌凉意:“是的,之前不明真相的人,鄙夷夙夜公子是我孔家入赘之人,还百般轻蔑。我自是要为夙夜公子正名,解释清他并非是入赘我孔家。”
话说的再婉转,也妨碍不了听众理解真正的意思。旁人嘲笑夙夜是倒插门,孔玲珑便要为夙夜正名,那么这个意思,就是夙夜其实不是倒插门,而是真真正正的准备迎娶孔玲珑过门?
这可就让人跌破眼珠了。
刘老太爷终于挂不住脸了,从齿缝间蹦出话来:“玲珑侄女,诚如你所说,你现在是孔门当家,说出的话是要考虑清楚的。你当真是为了不愿跟我刘家结亲,也要顺着这男人的话说?”
刘老太爷才不相信这个鬼,和那个夙夜提前一个月订了亲?扯淡去吧!枉他今日几次三番地给她孔玲珑和孔家面子,这贱丫头竟然还敢联合外人来抵抗他,真以为他刘家,非得求着赖着她孔家吗?!
☆、055章 真真假假
选谁孔玲珑不知道,但是,孔玲珑知道她一定不会选择谁。
孔玲珑心里掠过冷笑,依然对刘老太爷说道:“我是孔门当家,我说的话算数。”
一句话落地,基本就是落石成音了。
孔门当家都抬了出来,众人怎么质疑?质疑整个孔家吗?要怪只能怪刘家提出的不是时候,人家已经又订了亲,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众看客想看热闹的心都是歇了歇,似乎一场大戏没开场就落幕了,颇有些不尽兴。
孔玲珑说完这句话就坐下了,竟是都不给刘老太爷反应的时候。
刘老太爷咬着牙,忽地笑道:“好,玲珑侄女果然是好样的,不知这位夙夜公子有何特别,能让侄女放弃只招男入赘的誓言,愿意下嫁给他。”
当初那番招男入赘可是让全咸阳城的人狠狠笑话了一番刘家,现在孔玲珑说不入赘就不入赘,莫非真是因为成了当家人,就开始没有规矩了?
刘老太爷的心思谁都懂,只是孔玲珑举了举面前空杯,说道:“没什么特别,我愿意而已。”
没什么特别,我愿意而已。这十个字简直比长篇大论还要让刘老太爷难堪,她愿意,便能嫁了,不愿意,逼着刘家入赘,都不肯同意这门亲。
好啊,孔玲珑,你敢当着全咸阳城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打我刘家的脸。既然你不留情面,我们刘家自此以后,便跟你孔家是世仇了。
以后这咸阳,有孔家没有刘家,有刘家没有孔家,不到你死我亡,绝不罢休。
这一场漫长的宴会终是散了,只是跟刘家最初的预想早已经大相径庭,相距十万八千里远。或许刘家这一次,是赚取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名声,但是,他们赔进去了一个嫡小姐,一个嫡长公子的脸面,还有刘家低声下气求娶孔家女,却再次被拒的难堪。
刘大夫人一天浑浑噩噩,更不要提,宴会之后,即将要被送走的刘良月,扯着嗓门又哭又闹,一声声的母亲喊得刘大夫人泪流满面,可是第一次,她希望刘老太爷还不如不要回来,不仅没能让孔家女还以颜色,还害得她要和女儿骨肉分离。
但刘老太爷铁了心要送走刘良月,这时候若是反悔,连那些微不足道的名声都留不住。
所以这位娇宠十几年的刘家嫡女,为了自家的脸面,要开始清苦的修行。
回到孔宅之后,孔玲珑先带着玉儿回去了自己的院子,玉儿扶着胸口:“真是吓死奴婢了,还好有夙夜公子在,有惊无险。”
孔玲珑让玉儿把门关起来,二人在房中说话。
孔玲珑看着玉儿:“今日你表现的不错,没有被那些有意撩拨的人乱了心气,冲动说些不该说的话。”
玉儿的性子忠心耿直,就是有些冲动,所以孔玲珑一直想办法敲打她这性子,如今看来,是颇有成效。
玉儿连忙低头:“不敢当小姐如此说,玉儿跟随小姐这么长时间,知道小姐不愿意惹麻烦,玉儿又岂能拖小姐后腿?只是小姐方才,为何不清夙夜公子过来坐坐,而是直接回来了?”
今日的事都看在眼里,虽然说和孔玲珑早已有婚约的事情有些吓人,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躲避刘家那烫手山芋。今日夙夜着实出力不少,以小姐平时的脾性,一定会十分慎重道谢,可是小姐的反应却似乎有些冷淡?
孔玲珑看了这个前世今生都亲近的丫头一眼,说道:“你见到今日刘家表小姐程锦画的作为了?那刘良月敢指使丫头那样陷害栽赃,必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程锦画却安然无恙,还反过来让刘良月落得这样下场,你觉得这会是因为程锦画突然间格外聪明么?”
玉儿迟疑了一下:“听说这表小姐已经在刘家住了很多年了,要是真有这般手段,只怕早就使出来了。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夙夜公子的安排?”
孔玲珑晃着团扇,眸中一闪:“当然是他,你以为刘良月和刘家真正想害的人是谁?那丫头口口声声说她们表小姐被一个男宾客侵犯,最后只有夙夜迟迟未归,只不过夙夜识破了这些伎俩,反过来利用程锦画让传假话的丫鬟和刘良月都付出了代价。”
玉儿听着心里频频吃惊,却是十分钦佩夙夜的手段,原本她确实是担心,现在看来夙夜公子就算没有她家小姐在旁边,也一样个中手段,筹谋高手。
即便没有她们小姐……玉儿心里一咯噔,登时明白了小姐的疏离和顾虑,她抬起头看着孔玲珑。
孔玲珑看着玉儿:“我后来想了想,夙夜的法子也不稀奇,那程锦画这些年在刘家,想必被刘良月打压了不少,心中早就记恨刘良月。而她又要依附刘家,只能忍气吞声。所以夙夜利用这一点,让程锦画在全咸阳宾客面前,栽了刘良月一道。现在刘良月被送走,她也大大出了风头,还得到了刘老太爷的看重,以后怕是在刘家,她的处境要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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