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玲珑却仿佛意兴阑珊:“我以为司徒公子听到谜底,也该明白了,想不到还会被公子这样质问,那玲珑就给公子解释一二吧。”
这语气,好像是在面对胡搅蛮缠之人一样。刘邵脸色更加难看,而旁边已经猜出的人,见到这司徒雪衣连卓文君都不知道,更加大感讶异,神情中颇有些轻蔑起来。连带的,刘邵都受到了这种轻蔑的袭击。
孔玲珑等这些目光洗礼的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灯谜的谜面上写了,常青树,还有酒窖这些线索,最重要的,灯谜的四周,都画了一个女子临街卖酒的图像,以及幼时,女子闺阁中富贵的景象,幼时富贵,成年之后却临街卖酒,只有卓文君这位名扬史书的女子,何况还有常青树,卓文君的相公,正是昔日闻名天下的才子司马相如,字长卿。”
徐徐话语娓娓道来,尽管许多人已经猜到了,但是孔玲珑这么一说,那婉转低沉的女音,顿觉让人大为顺耳,只觉得这般讲解更为服气。
立刻有人道:“孔小姐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位司徒公子,你不会还是不懂吧?”这人夸张的一叫,顿时有人掩嘴笑起来。
许多人虽然不认识司徒雪衣,但是看他仪表堂堂,衣裳华贵,怎么也应该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居然逼得孔小姐如此详细给他解释谜底,却还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顿时觉得真是人不能貌相,此人真是绣花枕头吧。
忽然间,一道冷冷的视线扫到那人脸上,好像是一把刀,扼在了咽喉处,竟让人产生呼吸困难的压抑感。先前嘲笑那人,顿时冒出了冷汗,再看过去,却看到司徒雪衣正移开了视线。同样的视线,司徒雪衣看向了孔玲珑,后者却安之若素。他冷笑,声音细柔:“临街卖酒?卓文君?”
孔玲珑不仅对他的视线视若罔闻,还轻轻道:“不过司徒公子猜不到也不稀奇,方才司徒公子嘲笑玲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想必是看不起女子,既是看不起,自然也不会去花心思了解这史上,有名的才女了。”
一时旁边的人更是鄙夷起来,这人还敢看不起女子?自己这么愚蠢连个灯谜都猜不到,还好意思不满人家孔小姐堂堂一门当家?
孔玲珑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神情就没有变过。
司徒雪衣看着灯光下那张脸,他在京城见过数不尽的明艳美人,孔玲珑这种姿色也算上等,但是任何一个美人脸上,都没有出现过这样一种表情。
这种敢在京城那种君王霸权之下,露出的隐隐不屑一顾的神色,那她毫无疑问会被强权碾死。
就在他想要动杀气的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一阵凌厉的气势逼向了他,似乎在跟他对抗。
而他的杀意越浓,那股压制的气势就越强,渐渐地,司徒雪衣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这股压力来自熟悉的人,他当然很明白。
骆从容……你居然在……
人群中,骆从容紧紧盯着司徒雪衣,唯恐他再有动作。
☆、095章 以眼还眼
夙夜的扇子,夙夜的护卫。这两样都足够刺眼。
司徒雪衣看着孔玲珑,更加阴森冷沉起来。这个女人,竟然真敢跟夙夜合起伙来。
似乎察觉到司徒雪衣不善的目光,孔玲珑则是嘴角掠出一丝弧度,慢慢悠悠:“你看刘公子,谜底他就肯定早就猜出来了,只不过不敢驳司徒公子的面子,所以只能装作自己一无所知。”
这一声更是唯恐不乱,司徒雪衣骤然的神情,看向旁边刘邵,刘邵则是毫无防备地面色一白。
周围的人更是认真,对啊,这刘公子不可能猜不到吧,怎么也是考过殿试的人,要说卓文君都猜不到,也太让人笑掉大牙了。
只是这司徒雪衣又是什么来头,竟能让刘公子都忌惮,不敢说出谜底来?
只是旁边人怎么想不要紧,主要是司徒雪衣怎么想,他会不会以为,刘邵故意不说出谜底,是为了看他故意出丑?
司徒雪衣缓缓伸手,捏紧袖中刘邵的手腕,脸上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刘公子,今天真是玩的尽兴,我们走吧。”
刘邵白着脸,他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可是,他却不能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孔玲珑道:“不送了。”
“孔玲珑,我记住你了。”司徒雪衣像是毒蛇吐信一样吐出一声。
孔玲珑淡淡看了他一眼,甚至理都没理。
这让司徒雪衣更是一脸阴沉的要滴下水,他更加用力地捏着刘邵,大步走出了人群。
灯谜被破,众人有意犹未尽,却也有惋惜。
不料,孔玲珑说道:“换一个灯谜上去,今晚猜灯继续。”
一言落,众人又沸腾起来:“啊,孔小姐真是想的周到。”
居然还有替换的灯谜,那就太好了,虽然被搅了局,不过有孔小姐这么一补充,顿时失去的气氛又回来了,甚至比原先还要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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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这一届的中秋灯会终于又圆满落幕,甚至比以往还要热闹三分。
孔玲珑和孔家一众仆从,也开始慢慢沿着长街收拾,将所有的灯笼和摆台,都回收孔宅。
每一年都还是这些灯,变的只是不一样的人。
第二日院中棋局对弈,玉儿忍不住眉开眼笑:“夙夜公子,您是没看见那个司徒的脸色,已经被小姐挤兑的说不出话了!”
昨晚可真是痛快,原来那个叫司徒的是这样一个人,而小姐昨天最后那句话,不知道刘公子今天可还安好了。
夙夜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对面的人儿,“玲珑,司徒雪衣最是睚眦必报,他……”
前因后果,昨夜骆从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向他说明白。他心惊她的大胆。
孔玲珑把棋子放下,在输棋这一项,她是越挫越勇:“难道我昨天不得罪他,他就会放过我了?”
原本孔家就被视作了眼中钉,她是否羞辱奚落司徒雪衣,这个结局都不会改变。那昨天那么好的机会,她何必放过。
夙夜当然也知道,只是……担心让他乱了方寸。
还有灯谜上,入场从一两调到了十两的事情,也很是被百姓们热火朝天热议了一阵子。
正如刘家看不起孔家是商户,自诩高贵的士族,既然高贵,那你就比别人多花钱吧,一两提到十两,岂不更显你的高贵。孔玲珑的想法,几乎不用说,都已经摆在人们面前。
这用银子来彰显自身高贵的方法,可真是闻所未闻。最倒霉的莫过于那位司徒公子,连想花十两,都花不出去。
刘邵手腕上缠着纱布,跟刘老太爷一起站在司徒雪衣的面前。
司徒雪衣惋惜地道:“老太爷,你看,说好了低调行事,这下子咱们都低调不了了。”
刘邵头埋得更低,昨日说想去看灯谜,是司徒雪衣先提出来的。
刘老太爷立刻磕头谢罪:“这都是邵儿不懂事,下官替邵儿陪个不是,还请大人原谅他。”
司徒雪衣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刘邵:“刘公子也这么觉得吗?”
刘邵撩开衣襟下跪,声音板板正正:“都是草民的错。”
司徒雪衣淡淡的,“我早说过,你不用勉强,刘公子。那个孔玲珑,曾是你的未过门妻子,你都降不住她,可见你也没什么本事。”
刘邵想要握拳,被刘老太爷一个厉眼制止。刘老太爷再次磕头。
司徒雪衣忽然一敲桌子,“对了,昨天老太爷不是说是动手的好机会?还和王县令商量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抓捕孔家,怎么一晚上过去了,毫无动静?”
刘老太爷脸上滴下汗,他是去找了王县令,可是王县令先是犹豫,毕竟中秋佳期,谁也不愿意舞刀弄枪。后来好不容易被刘老太爷说动,县衙的官兵也出动了,可是,县衙的官兵就算全体出动,那才多少人?
不到五十人,整个咸阳有多少人?五万人。昨夜因为一千两黄金的彩头,孔玲珑那周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一整条街更是全副武装似的,那些官兵没一会儿就挤散了,更不要说还抓人了。兴奋的百姓们,哪里还能注意到官兵。有几个百姓怕是还以为这是县太爷出动维持秩序呢。
司徒雪衣阴着脸,忽然想起昨夜孔玲珑灯光下,清淡的一句话:“你猜不到也不稀奇,你看不起女子,对吗?”
司徒雪衣骤然紧握,看不起女子?是,他是看不起,一个女子罢了,你最多也就是男子的附庸,孔玲珑,你难道不是夙夜的附庸吗?不然何必中秋之期他躲着不出现,却只是派出一个骆从容跟着你?
棋局下完了,孔玲珑就照例回去看账本。
此时骆从容跟在夙夜身旁,面无表情:“少主没对她说实话对吗。以这位孔家小姐的性子,如果知道少主不仅没有和盘托出,还对她撒了更大的谎,她会原谅少主吗?”
低头,夙夜摆弄着棋盘,孔玲珑的性子,就是眼里不揉沙子,信你便是全心信你,你若辜负了这信任,她便与你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瓜葛。
夙夜曾问孔玲珑:“刘家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孔玲珑的回答是简单的八个字,“忘恩负义,欺世盗名。”
至于如何的忘恩负义,如何的欺世盗名,夙夜不需要再知道细节,他已经知道,什么东西,会被孔玲珑彻底厌弃。
☆、096章 黄雀心计
夙夜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桌上铺开的那封信,他也照例写了很久。似乎是在犹豫,“我相信玲珑。”
骆从容沉默了一会:“少主,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能做的事实在太有限了,这个世道就对姑娘家很不公平,不管你是认命还是不认命,结果都是这个样子。
夙夜好几次想把桌上那封信拿过来撕了,但手伸出去几次,也还是颓然放下。
骆从容继续道:“而且,从她的做法,也看出她太自信了。或许是咸阳这个小地方让她产生了这种轻而易举的感觉,但是世上毕竟不只有咸阳,她的能力,也只有在咸阳才算得上有用。”
一句一句点的都是孔玲珑的弱点,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黑骑校尉,早已经用他的眼睛看透了许多,他是京城最残酷的校尉营出来的,走到今天,强者吞噬弱者的事见了太多。
“不必说了。”夙夜垂下眼眸,拿过桌上的信折好,“想办法送出去吧。”
骆从容这才伸手小心接过信,吹干以后放到怀里。
孔玲珑院子中,她正在盘点这次灯会收上来的银子,真是盆满钵满也不为过,总计收上来两千多两,这意味着起码有两千人参与了猜谜。
这可是不小的数目。要知道一两银子对有钱人家没什么,贫户之家,这一两来之不易,很少用来猜谜这种事情,这两千两银子,几乎囊括了所有咸阳的富家商户。
“小姐惩治那司徒雪衣,可真是痛快。”玉儿眉开眼笑地,这段日子,她也没少听夙夜跟孔玲珑谈论这个叫司徒的有多惹人厌恶,灯会上一看,只觉得那人只比描述的更加惹人讨厌,好在小姐狠狠地回击了他,这才是以眼还眼呢。
孔玲珑看了看她:“别光想着痛快,那样的人,怎么会甘愿被人踩呢。”
何况还是他看不上的女人。
在夙夜面前她没有表示出什么,但心里早已经将这些后果都考虑到了,对付司徒雪衣,她也还没有更具体的把握。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她可是走了一步不好的棋。
在灯会上,她或许就像玉儿说的,只是求一个痛快罢了。
“这些银子,还跟往年一样,送到各街道的粥铺做开销。”孔玲珑说。
孔家的粥铺是给过往的贫穷人家准备的,偶尔还会施舍一些米面之类,也都是孔家旗下的铺子供出来的,这咸阳只要是百姓,敢说没有谁不在困境之时受到过孔家恩惠。
所以灯会之上,才有人仗义执言奚落那司徒雪衣。
不过司徒雪衣那句“县太爷也不管管”的话,倒是让孔玲珑确信,那墙头草县令王大人,已经完全跟他们拧成了一股绳,人可真是不能直面利益,完全经不起改变。
“聂芊芊跟刘邵那边怎么样了。”孔玲珑问着。
这件事原本是交给西苑的雏莓去做,但是雏莓定时会对玉儿回报,玉儿再告知孔玲珑。
说起这个,玉儿抬眼看了看小姐的脸,只觉更钦佩:“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小姐实在料事如神,那个聂芊芊,现在居然真的跟刘公子搭上了?”
孔玲珑嘴角淡淡笑意:“哦,她怎么做的?”
玉儿边说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跑到刘公子常去的几家酒楼,每次不是凑巧撞上,自己摔的可怜流泪,要么就是走的时候发现丢了帕子和首饰,回身的时候刘公子正好给她送来。总之现在几次下来,已然让刘公子亲自带着她,去雅间小坐了。”
这些计谋其实很拙劣,主要是很少有女孩子会那么没脸没皮,这聂芊芊还就是做到了。
她不知道,差点就被老鸨买去,调教成媚女高手的人,当然有这个脸皮了。
玉儿最难想的就是,孔玲珑怎么就能料到这些?要不是自己跟随小姐长大,简直要怀疑自己小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孔玲珑眸子里淡淡幽光:“好,就这样才好。”
她已经明白了,前世的线一直都在交汇,前提是她如果不干涉,那么该发生的,不管以何种方式,都还会发生。
她比别人更多的,就是她清楚知道前世的线会怎么发展……
当初夙夜拿出来的那个金丹,说是只对有武功的人管用,孔玲珑就上了心思。陈掌柜开了孔膳堂多少年,他的医术便足以匹敌咸阳任何一个坐堂大夫。
陈掌柜说:“大小姐,因为习武之人的经脉和运气方式都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对药效的吸收惊人强悍,所以会如此,对习武之人有效的,就是根据他们这种体质所配的药。”
孔玲珑悠悠地:“运气方式,这么说如果是香料之类的,被他们吸入体内,也会造成影响?”
陈掌柜停顿了一下,才讶异:“大小姐这么说也没错,有些习武之人倒确实是屋中从不点香,可能便是因为香料会影响他们的五识。”
孔玲珑和陈掌柜都不是习武的人,但他们都算得半个大夫,对人体的经脉了解度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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