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一听这话,顿时茅塞顿开, 也跟着连连点头。
……
老太太知道今日许妙芸出院,一早就在她房里等她。吴氏让丫鬟们将床单被褥都晒过了,房里又添上了新炭炉子,烧的热热的。二房的母女三人也在。
知春扶着许妙芸进了房,脱下了鞋袜在床上靠着,老太太这才迎了过去道:“谁曾想你却遭了这天灾人祸的,幸好如今有洋医院,不然当真是要疼死过去的。”
许妙芸如今也不觉得怎样了,就是刀口上胀胀的疼,只要不动它也倒还好,便同老太太道:“也不疼了,等过几天去医院拆了线,再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开肠破肚的事情,终究是伤元气的,还是要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行。”
许妙芸知道老太太关心自己,自然不敢不从,那边韩氏却冒过个头来,假作关心的开口问道:“在肚皮上开一道口子,那不是会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疤痕来?岂不是很难看?”
冯氏一听这话便又来了火气,她心里正为这事情不高兴呢,闻言便道:“疤又不是长在脸上,谁还一眼看见不成?谈对象还是看脸的多一些。”
韩这话说的韩氏无言以对,想一想许妙芸这张脸实在是完胜她那两个女儿,便也只气呼呼道:“那也被那开刀的医生看过了。”
老太太听着这话实在不像样,只瞪了韩氏一眼道:“你若是没事,就别杵这儿,三丫头还要休息呢!”
韩氏得了没脸,气呼呼的就往外头去了,老太太怕她听了这这话不高兴,还劝她道:“你那婶娘向来是个直肠子的人,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如今都兴新思潮了,谁还在意这些,你说对不对?”
许妙芸压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想想原本滑溜溜的身上终究多了一道疤痕,心里有些遗憾罢了。
老太太在房里只坐了一会儿,便回自己房里去了。许妙芸如今还虚弱着,自是要躺着休息一会儿的。
知春替许妙芸整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正巧翻到了那一条围巾,只好奇道:“宋先生的眼光还真不错,这水红色最配小姐了,摸上去手感又好,等过几天小姐好了,出门就可以带起来了。”
这围巾到底是谁买的,许妙芸也不知道,可想一想竟是和宋铭生带的那条一个牌子,也就有些不言而喻了。
“你把它收起来吧,我如今在家也用不上。”许妙芸在床上靠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让知春替她拿两本书过来翻翻。
知春随手从抽屉里取了一本出来,许妙芸在封面上摩挲了两下,正要打开,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
是那天周副官送来的照片。
黑白底色,拍得两个人都像鬼一样,脸蛋还没一颗瓜子大,实在是难看至极的。许妙芸却拿在手上看了半日,想起沈韬这个人来,便觉得她前世多活的那几年,就跟白活了一样。
这样一个男人在她身边睡了两年,竟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
她知道他是沈家少帅,掌管华东六省的兵力军务,手上必定也是染了不少人的鲜血的。可如今各地军阀割据,大家私下里你争我夺,更有几个军阀崇洋媚外,别说是杀日本人,恨不得把那些日本人和洋人当老子娘一样供起来。
前世的许妙芸一直以为,沈家能在华东六省立足,私下里必定是同洋人和日本人有所勾结的。要不然,这种表面和谐的局势,实在不容易维持。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韬竟然会杀日本人!他竟然顶着沈家少帅的身份,背地里却做这些事情!看他们这样周密的计划,实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许妙芸一时觉得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将那照片又夹到书里,侧身躺了下来道:“知春,我先睡一会儿,不用喊我起来吃饭。”
……
百乐门顶楼的总统套间里,侍应生新开了一瓶红酒,玫瑰色的酒液在红酒杯中慢慢发酵,散发着怡人的香气。
门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门内则灯光昏暗,气氛稍稍有些沉闷。
邱维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扭头看着沉默的两人道:“怎么?计划完美,渡边也死了,不是说好了来庆祝的吗?”
沈韬眸色阴沉的盯着那酒液,忽然间抬起头一饮而尽。
邱维安皱眉:“红酒这么喝,真是被你给糟蹋了。”
宋铭生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扭头看了沈韬一眼,叹息道:“这次牵连了许小姐,实在是计划的失误。”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装病,还想着到底要给她整一个什么病出来,才能让日本人不起疑心,谁知她竟然真的病了,实在让人意外的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
一旁的邱维安只觉得庆幸,可对于沈韬来说,这次计划,对于他来说,却是完完全全的失败。
前世的许妙芸,从来没有得过阑尾炎,且不说今生会不会得,但至少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她不会经历一次这样的生死抉择。
到底是他让她涉险了。他以为自己重生了就能更好的保护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沈韬又倒了一杯酒,正要举杯喝下去,被宋铭生拦了下来。
“上次你让我追查的那个刺杀沈督军的杀手,身份有些眉目了。”
“是什么人?”沈韬放下酒杯,眼神变得凌厉。
“你一定想不到。”宋铭生举起酒杯,笑得有些玩味,抬眸道:“是曹家派来的。”
“卧槽……曹家不是想和你们沈家联姻吗?派人来刺杀舅舅?这说不过去吧?”邱维安惊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宋铭生扫了邱维安一眼,继续道:“人是北边那里的杀手,但金*主是个女的,我从那同伙的口中隐约推算出来,大约是曹小姐□□。”
“我靠……”邱维安正在喝酒,一时听到这个消息,将酒喷了满地,擦了擦嘴抬起头道:“不会吧?蛇蝎美人啊!表哥,你怎么每次都遇上这样的蛇蝎美人?”
沈韬冷冷一笑,这位曹小姐倒是高明,若是沈崇出了什么事情,沈曹两家的联姻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的。可谁知道,那杀手的一枪打偏了,沈崇不但没有受伤,还将疑点落在了北边那几个军阀的身上,同他老子越发着急着张罗两家的联姻之事。
“这么比一比,还是许小姐软萌又可爱,还这样有正义感,是我,我也选许小姐。”邱维安说着,视线往沈韬身上扫了一眼,见他那一脸森冷的表情,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冷,连声音都忍不住小了一些。
“你预备怎么样?”宋铭生没在意邱维安的玩笑话,转头问沈韬。
“我爹看重的是她的嫁妆,南三省的军备兵力不容小觑,广州那边很早就开了外埠,和洋人早有合作,装备精良,还有几个水师,若是打起海战,也不吃亏。”
说到这里,沈韬阴郁的眉色透出一丝涩笑,许妙芸那张娇俏灵动的笑颜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略略皱了皱眉心,淡淡开口道:“既然老爷子想要这些,总要想办法帮他拿来。”
……
许妙芸在家休养了几日,洪诗雨抽空过来看她,说起那天去鸿运楼的事情。
许妙芸怕她起疑心,便笑着道:“那围巾果真是落在了鸿运楼,后来还是宋先生给我送过来的。”她现在想一想却是有些后怕的,洪诗雨毕竟是局外人,若是再牵扯上了她,到底是自己的不应该。
“我还当他们店里没找到呢,原来是一早有人送过来了。”洪诗雨并没有疑心,可瞧着却兴致不高的样子,顿了顿才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还去鸿运楼问了一声呢,只可惜花老板这几日不在,跑堂的说他去了北平,要到年底才回来。”
过年时候家家都喜欢热闹,常有预备请戏班子的,花子君虽很少亲自登场,可遇上鸿运楼接的堂会,他也会过去看看。
今年洪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请戏班子热闹了。
“怎么了?你哥哥的身子还没半点起色吗?”许妙芸只当是洪老大伤势的关系,便开口多问了一句,洪诗雨这才反应了过来,勉强抬起头来,却是怔怔道:“我哥哥就这样了,医生说好不了,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第61章 061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后文更加通顺,把昨天更新的两章修改了一下,有空的小天使可以重新翻阅一下,改动不多,把妙妙想起自己前世死亡真相的那一段去掉了,让她做一个真正的傻白甜,至于报仇啥的,就交给少帅吧~~~希望不要影响你们的看文思路,么么哒~~
许妙芸在家里休养了五六日, 冯氏陪着她去医院拆线。
邱维安带着病历去病房,看见许妙芸靠在床头, 她在家养了几日,瞧上去便不似刚动手术那时候苍白。
许妙芸瞧见他过来,便主动要解开衣服的扣子,冯氏急忙拦住了道:“要不……邱医生, 请个女护士过来瞧瞧吧?”
邱维安见冯氏那尴尬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怀着老思想,只笑着道:“许小姐的手术是我亲自操刀的, 还是由我检查比较好。”
邱维安的言下之意是他已经看过一遍了, 再看一遍也无所谓了。可冯氏心里却嘀咕:看一遍已经被你占了便宜,哪里还能再给看一遍,只支支吾吾道:“这……上回那不是逼不得已吗?这回……?”
许妙芸瞧着冯氏的样子都忍不住要笑了,躺下来撒娇道:“母亲!你就出去吧, 等邱医生检查好了, 我就可以拆线回家了。”
冯氏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想到韩氏又要同她唠叨便觉得心里有气, 但还是领着知春去了门外。
许妙芸解下了胸口下面的几颗扣子, 脸颊却忍不住微微发热。动手术的时候她打着麻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这时候清清醒醒明明白白的让人看那伤口, 好些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邱维安却没有半点尴尬,检查完伤口之后,拿起托盘里的剪刀剪开线头, 那镊子一边抽线,一边问:“疼不疼?要是觉得疼就告诉我。”
他这边挑出一根线头来,抬起头却看见许妙芸偏头闭着眼睛,俊俏的都皱成了一团了。
抽线头的时候微微有些胀痛,许妙芸咬着牙没啃声,等听见邱维安说好了,她才急忙把衣服拉下去,却扯的那新伤痛了起来,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动作小点,伤口还没长结实呢。”邱维安将剪刀镊子收拾进了托盘,转过头来对许妙芸道:“回去好好休息,只要伤口不开裂,休息几天就好,别像我表哥一样,吃两遍苦头。”
许妙芸听了这话却心口一闷。沈韬吃的两遍苦,却也是因为她而起的。
“我知道了。”她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了邱维安一眼,拧着眉心道:“你们以后能少做些这种事吗?总不会每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
邱维安听了这话反倒乐呵了起来,笑道:“你怎么不干脆说,让我们别做了?还少做些?少做多做有区别吗?”
他说着凑到许妙芸的耳边,小声道:“你那朋友的哥哥,不也是被日本人给打残了吗?他的手术也是我动的,脊梁骨被打成了几段,一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邱维安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中却没有寻常的玩味不羁,倒是闪过一丝厉色。许妙芸一时没有什么话说,憋了良久才皱着个眉心道:“那你们……做的时候小心些?”
“啧啧啧……别这样看着我。”邱维安笑起来:“你再这样看我,我都要喜欢你了,又怕被表哥打,岂不是很可怜?”
许妙芸低着头不说话。沈韬嘛……最近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有时候她看报纸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多翻几页,可偏偏他最近就跟消失了一样,连一些花边新闻都不没有了。
小女生蹙着眉头,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不停转着,明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要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看看这样子就蛮好玩的。
难得她又有这样一份侠义心肠,当时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说你这阑尾炎怎么得的那么及时呢?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就那个时候发作了?”邱维安玩味的看着许妙芸,这事情还真特么巧。
许妙芸现在却不肯承认自己当时一开始是装病的了,总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有心要帮沈韬,做出那种决定已经是头脑一热了,这时候再热一下,脑子就该烧坏了。
“我也说呢,这肚子说疼就疼,我也不想的。”她低着头小声道。
邱维安便笑着道:“幸好你疼了。”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手表,拿去托盘,对许妙芸道:“我要出去一趟,许小姐你可以出院了,对了……我给你开了一支疤痕灵,据说是美利坚产的,还挺管用,你回去试试。”
“管不管用你不知道吗?”许妙芸好奇问道。
“我从不给病人开这个药。”邱维安说着,从病房外冒出一个头来,继续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就到了年底。
寻常许家都是回苏州老家过年的,但今年二房头一年来申城,说是想看看这城里过年的气氛,便央着老太太留在城里过年。
许长栋想着老人家来回奔波,路上劳累,再加上许妙芸也病了一场,便答应了下来。只等年前两天,派人去火车站,将二房的老大许雷同他媳妇王氏都接了过来,一家人也算是团团圆圆。
老太太独唠叨老二许晟没有回家,大过年让许长栋去电报局发了电报过去,问问他们在法兰西的近况。
王氏已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许妙芸见到这位嫂嫂,多少觉得有些面生,仔细一想,却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来。
原来这王氏前世是在苏州老家生产的,生的时候恰巧遇上的难产,等韩氏等人带着上海的大夫下去的时候,早已经一尸两命死了。
许妙芸看着死去的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却是又惊又喜的。若是这回让王氏在城里多住一阵子,兴许到时候可以直接去医院生产,说不定就能把命保住。
那花想容前世还不是死了吗?如今却逃了出去。
许妙芸一想到这个,对王氏也亲切了几分,笑着上前同她招呼道:“嫂子如今既然来了,就多住一阵子,上海滩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让二哥哥带你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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