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而氛围却在慢慢紧绷、膨胀。
一切情绪像是在极力寻找着一个豁口,从那个沉默着的人的皮肤里,逼出了大量的汗水。
他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血液猛地涌上了头顶,显露的青筋折损了他英俊的容貌。
他突然笑了。
——大笑。
裹挟着满满的自厌和自嘲。
“——噢!”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或许说的很对,亚撒。人类不需要再拥有感情。这样,我就可以不必再左右为难。”
“那就动手术吧,AI可以帮你做一切,很简单的编程——”
“我连键入程序的第一个字符都做不到!”他嘶吼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太晚了、太晚了……早就错了。”
“艾伯特,你爱她。”
听者蓦地冷笑,片刻,他淡淡地回答:“……我反倒希望,那些都不曾存在过。”
……
洛尔猛地睁开了眼睛,庞大的信息疯狂地涌入她的意识。
她不留心挖出了洛绎藏起来的所有记忆——她、她是人造人?
她是人造人?!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地攥住,疼得她掉出了眼泪。
背叛、欺瞒——她的大脑一阵阵地胀痛。
然而一切还不等她的理智跟上趟,她又被洛绎现在的思维深深地震住了。
天!他想干什么?!
精神结合即将结束,充盈的精神力抹平了克蕾雅的精神创伤,她很快便会从被向导煽动的狂躁中清醒过来——然而,此时的洛绎竟看起来完全没有成全她清醒过来的想法!
他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向克蕾雅的脑袋里钻去。
这一刻,洛尔看到了他意识里那个正被人编写好的后续——
……他要控制克蕾雅!
他要置殿下于死地!
“不!”洛尔大叫出来,瞬间爆发出了所有剩余的精神力。
一直将自己封闭在书房里的克拉伦斯感受到了异常,他冲了出来,刚想去探女孩的意识云,却在那一刻被她割断了连结。
他愣了一下,只感觉自己刚才计算出来的数据被克蕾雅全部抽走。紧接着,她开始像发了疯一样凝聚精神力,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她这个拼尽全力的样子——第一次是在她刚出现的时候,第二次是在虫族女王自爆的时候……
他明确地感知到,克蕾雅的目标不仅仅是那个裂了缝的女王卵,而是这一整个母巢!
“克蕾雅!”
她想做什么?!
“轰——”强大的精神力从克拉伦斯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白光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天!是殿下!撤!——快快快!撤离!”
正在逼近母巢的军官们在看到的白光的刹那,全都下意识地停止的攻击,听到了阿尔杰的喊声,一个个慌不择路地朝光芒所要波及的范围之外跑去。
——上帝保佑,他们可不想死在女战神克蕾雅的手里!
尚且沉浸在朝拜中不可自拔的虫子们全部在白光中湮灭,找不到任何一点它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白光持续了二十秒的时间,没有人敢直视它的光芒。
等一切都散去之后,赶来救援的军官们,除了眼前一大片土地上,被挖出来的巨大的坑之外,什么都找不到了。
包括近卫队大多数队员在内,这里的军官们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那所谓能够保护一整颗星球的力量。他们目瞪口呆,全身颤栗,彻底忘记了反应。
阿尔杰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人,他立即命令道:“快!去找殿下!”
·
克拉伦斯正躺在巨坑的中心,剧烈的晕眩感让他找不回自己的感知觉。
他什么都思考不了,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克蕾雅在爆发之后沉沉睡去,连一丁点儿的精神力都没有给他留下。而给他留下的,只有一句话——他背叛了我。
克拉伦斯已经没有精力搞懂这句话的意思了,他只是记下了这一行字。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说——他背叛了我。
“殿下……”
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想他的听觉大概是已经恢复了。
“殿下!殿下您还好吗?!青敏……快……”
好像有人试图把精神力供到他的身体里,然而——
“队长,不行,殿下不接受。”
“……噢天!殿下他难道是结合了嘛?!”
嗡嗡的说话声在他耳边吵嚷不休,他只觉得烦躁。被他排斥的精神力还在小心地试探着,他很想向对方阐明她的徒劳,说——他的哨兵有向导了……
克拉伦斯顿住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啊!殿下!请您用药。”阿尔杰扶起他,正准备往他嘴里灌一些药剂。
药到嘴边,他没喝。
他的声音极浅,问道:“她呢?”
第60章 Chapter 60
帝国科研院的实验室中, 实验桌上的试剂正在加热灯的烤灼下沸腾,气泡滚滚翻涌, 不停地吵闹着,似是害怕实验员听不见它的喊叫。
艾伯特静静地立在桌前, 专注的目光穿过镜片, 却是落在了身前的光幕上。
那上面翻滚着关于蓬托斯恒星系的实时消息——来自军方内部的。
无疑,他再一次动用了他智慧的大脑,轻而易举地黑了进去。
他淡淡地看着光幕,无视了上面划过的诸如虫族聚集、民众撤离等等信息,将注意力集中在有关克拉伦斯亲王殿下,以及那个隐形的母巢的情报上。
作为弗朗西斯家族重要的一员, 作为弗朗兹·弗朗西斯公爵私下提出的新人造人计划的参与者, 他对自家祖父大人的部署有着一定的了解。
艾伯特从一开始便知道隐形母巢的存在,毕竟其中的几个核心程序都出自他的大脑,纵是再不情愿,他也无法违背祖父的命令。因为他知道, 一旦他丧失了“弗朗西斯”这个姓氏, 他所能做到的事情, 就会骤减为零。
两年前,乌瑞亚虫族女王自爆一事恰恰是弗朗兹促成的, 他瞄准的, 正是克拉伦斯殿下的性命、德博拉陛下的左膀右臂。然而, 克蕾雅是自然觉醒的哨兵这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克蕾雅的力量竟然强大到可以将虫族女王的自爆控制起来, 这使得他当年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他不得不将他已经延缓了二十五年的称帝计划,再推延两年。
然而,克拉伦斯殿下和克蕾雅的精神力枯竭,对野心勃勃的弗朗兹公爵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德博拉陛下为了治疗克拉伦斯殿下,不得已通过了艾伯特的治疗方案——制作一个与殿下的基因和精神力匹配的人造人。
那位祖父大人自然会借此机会钻空子,让艾伯特制作出真正能够觉醒哨向副人格的人造人。而他,则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纵使他厌恶极了他祖父的野心……
“嘭!”眼前的试管吐出了一朵白烟,打断了艾伯特的思绪。
“……唉。”他叹了一口气,撤掉了加热灯。
他觉得,他的立场微妙无比。
在两年的实验过程中,他常常会怀疑他自己的想法——
他到底是正违心地站在属于自己的弗朗西斯家族里?还是在为了本该敌对的皇室卖命?
碧蓝色的眼眸黯淡下来,烦躁的情绪再一次从压不住的箱子里喷涌而出。
他抓了抓头发,重新筛查起军部的情报——没有,还是没有新消息。
艾伯特很清楚,自己被祖父大人戒备着。他不知道祖父将要对殿下做什么,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母巢里面的程序他无法篡改,他能够控制的只有洛尔实验体这个变量。
当他提出他要给实验体安排一个身份的时候,他的祖父要求他将控制克蕾雅的程序植入实验体,他应下了,却也做了改动。同样,他也没有给实验体注射任何控制神经的药物——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而现在,面对着流动着的数据,他能做的,除了祈祷,或许没有别的了——
“噢!真是讽刺!”艾伯特啐骂道,他向来自诩睿智的大脑,在此时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就在他情绪紊乱之时,实验室里突然进来一个人——一个女人,留着乌黑柔顺的长发,穿着华美的哥特式裙,裙摆上缀满了赤红色的蔷薇。
这是年少时的她最喜欢的打扮,只是现在的她不会再穿。
那人温软的目光在实验室里扫过一周,停在艾伯特的背影上时,她的目光变得粲然。她脸上的表情变得灵动,笑意满满。
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突然一扑,从后面抱住了艾伯特的腰,抬了抬头,将下巴搁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
“——黛儿?”艾伯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AI没有阻止她的进入,也没有预告她的来临,毕竟她是这个帝国里,除了研究员之外,唯一有权限随意进出科研院的人——甚至是克拉伦斯也做不到。
长久的精神力透支已经削磨了艾伯特的感官的敏感度,包括他的犁鼻器。所以只有当她走到了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才闻到了他此生挚爱的芬芳,这比任何一款香水都要来得诱人。
只有面对她的时候,这个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戒心满满的人,才会变得这样全无防备。
女人环抱着他,转到了他的怀里。她扬起脸颊,对着他绽开了一个天真无暇的笑。
她软声叫他:“艾伯特。”
她没有化妆,她的皮肤依旧细腻得像是一个少女。那淡淡的眉毛和丰盈的唇角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灿烂的金色虹膜里忠诚地映着他的模样。
她在看她的唯一。
黛儿在看她的唯一。
艾伯特蓦地笑了,温柔至极,仿佛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抬起手,轻轻贴上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柔软的唇瓣。她的脸颊微暖,熨着他冰凉的手指,烫进了他的心底。
她更笑,伸出舌头在他的指尖上轻舔,再唤他:“艾伯特。”
温热湿滑的触感让人颤抖,她的舌头似是吮舐上了他的灵魂。
艾伯特眯了眼睛。他爱极这个声音——每当这种时候,他才会真心地爱上这个被弗朗西斯家族赐予名字。
在他的记忆里,从他见到黛儿开始,她就只会发出这样的一个单词。
——艾伯特。
用她那绵软撩人的嗓音,叫着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在这样的时候说过别的话,除了“艾伯特”这个词以外,他就也只能想起她在他身下辗转时柔媚的轻吟。
她开始在他的身体上蹭来蹭去,任性地丝毫不顾他的工作、他的情绪。
黛儿本就也是为了欢爱而来的。她的大脑里容不下|体谅他,她的日程表里从来不会有他的席位。
艾伯特很清楚,可他却永远拒绝不了她,也永远不会。
她愿打,他更愿挨。
她不满于他的停滞,她便用她最催情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撩拨他早已绷紧的神经。
“艾伯特、艾伯特……”
他无法控制地吞咽了一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过后,她躺在被褥中沉睡,缀着蔷薇的服饰散落一地。逐渐平复下来的艾伯特随意披着衬衫,坐在床边,静静地记下她的睡颜。
他很清楚,弗朗西斯家族开始动手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幸福还能再体会多少次,不知道这样的睡脸他还能再看几眼。
他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贴。
当黛儿睡着之后,在为她注射安神药物之前,他不敢再放肆地接触她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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